第三章

第三章

雨漸漸停了,破曉的恆星剛剛跳出地平線,朝陽的光線還不是那麼刺眼。

庭院內像是遭遇了地震,泥土翻滾著朝兩邊散開,中間的部分凸起,有什麼正努力的探出來。

當最後一層泥土滾落,花苞的一個角已經露出了地面。

幾乎在同時,有根系扭曲著從底下鑽了起來,飛速的延伸出密密麻麻的支系,落地生根。

以花苞為中心,梗系朝着八個方向不斷自我繁衍延伸著,沒過多久根系放棄了向外延伸,開始掉頭來尋找同類,兩兩開始糾纏,周而復始著,結成一張巨大的藤網。

剛剛露出一個角的花苞,猛地從泥地里抽出,在碗口粗的花莖的支撐下,穩穩的,傲立在藤網中央。

碗口粗的花莖聽起似是粗壯的恐怖,但是事實上,花苞足足有一人半的直徑,承受着花瓣和一個成年女人的重量。

這樣的壓力之下,花莖幾乎像是被拉緊的弓,彎起的弧度像是要整個折斷。

姚守下意識往前踏了一步,想到什麼,又馬上往後退了一步,這個時候倒不是還想着那些矯情的事情。而是因為,藤網已經覆蓋了方圓五米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這一腳踩上去,會不會出現什麼異狀。

人往往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只聲「卡啦」響起,緊隨其後的是一片「卡拉卡拉」的聲音,像是冰面碎裂,也像是秋季炸開的豆莢。

姚守抬頭看去,巨大的花苞猶上蜿蜒著無數條裂紋,並且以無法驚人的四度,朝着四周蔓延著,密密麻麻的,交織成一片。

即使再沒有專業知識,姚守也知道,這肯定是因為情況惡化了……

每個男性公民,從上高中起,都會上一門叫做《花和美人》的書,書名聽起來香艷無比,但是裏面的內容卻是歷史和生物的結合,其中還涉及無數的法律條款,警告所有的男性,若是不按照正確的方法對待伴侶,將會遭受到法律的制裁。

在這樣的教育摧殘到大學,即使再沒有經驗,判斷幾本情況的眼力還是有的。

姚守當機立斷,打開光腦,撥通了杭躍號碼:「我是姚守。」

全息的光幕之中,杭躍似是在看文件,他放下筆來,背靠在沙發上。

看着姚守有些異常的臉,扯了扯領帶嗤笑:「你叫什麼還需要和我通報么?研究院說你根本就沒有去,住所防禦升到了特級,你這是防世界級的殺手呢?還是防我呢?」

姚守聽了杭躍的冷嘲熱諷,知道他這樣的性格能說成這樣,肯定是因為氣狠了。但是現在的確不是解釋亂七八糟事情的時間,他開門見山道:「我需要最好的花醫。」

「別說花醫,你若是不解釋清楚,就是花毛我都不會給你一根……」

杭躍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姚守在說什麼,驚訝的站起來,手中的逼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聲音像是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姚守,你給我解釋清楚。」

姚守乾脆將光腦的攝像頭直接對準整株花,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剛剛的話:「我需要最好的花醫。」

杭躍看着花苞上的裂紋,饒是他久戰沙場,經歷過無數生生死死,此時也不禁倒抽一口氣出來。

現在已經不是追究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最主要的,是找最好的花醫救人。

他拎着自己的外套,邊走邊說:「妖獸,你先別急,時刻注意花苞的狀況,t型細胞恢復液,我記得你家裏備着,若是裂紋處滲出血色的花液,記得將恢復液以1:10的比例加入清水,然後灑在花株的梗繫上,能夠緩解花株解體的速度……我馬上去找老頭子要授權,將花房的楊花醫給你請來,你千萬別做傻事。」

「花株解體」這個名詞,對所有男人而言都是一個噩夢,這種死亡率幾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情況,在整個配對史上,萬中無一。

所謂的傻事,就是男性為了彌補基因的不足,在遇到「花株解體」的時候,可以用自己的鮮血餵養花株。

但是花株有生存的本能,會在嘗到血液的一瞬間,源源不斷的吸取著男性的血液,直到滿足為止。

在現有的紀錄上,因為失血而死男性,高到六成……其中三成,都是因為有花醫嚴格的盯控之下,迅速將花體直接剝離,這才活了下來。

自然成功的,不到一成。

姚守靜靜的聽完杭躍的囑咐后,反而恢復到了原有的冷靜,淡淡道:「拜託了。」

很不幸,花苞的裂縫一直蜿蜒到中間的部分,依舊一直往下。姚守看着花苞,就好像看着一顆即將要破殼的雞蛋,明明知道裏面的生命在掙扎著,你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他並不是一個好人,這輩子在戰場上,無論是該殺或是被該殺,他都殺過無數的人,手中沾著的鮮血和他那一屋子的勳章一樣刺眼。

他還記得幾年前,落在他手中的那個男人人,是一個虔誠到極端的宗教徒,嘴裏說着輪迴,做着的卻是顛覆聯邦的事情。

追蹤了男人三個月,最後在一個蠻荒星球的礦井下找到他,男人寧死不願意接受逮捕,拿着火直接引爆了整個礦井。

臨死之前,男人獰笑着,語氣瘋狂的詛咒著:「你違背了神的引導,會遭報應的!你的親人會替你背負罪孽,死無葬身之地……」

姚家人一半從軍,一半從政,剩下的一些,也在商界混的風生水起,這種勢頭若還能倒,除非聯邦分裂了。

姚守完全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不知道為什麼,今日他的腦海里,卻突兀的閃過這句話。

他慢慢的眯起眼睛,冷意在眼角一點點凝聚,嘴角最終勾出一抹狠厲的笑來。

去他媽的報應!

***

被花吃了是什麼感覺?

就好像福爾馬林加上濃硫,攪拌后倒入了劣質香水……從嗅覺到觸覺,都在極度的疼痛下麻木了。

連溪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根藤蔓伸進了自己的骨髓里,有多少的花液,滲透到了自己的血液中。

她機械式抬起手,握住纏住自己腰上的藤蔓,扯了幾次沒有扯動。

密閉而逼仄的空間,時間漫長的像是靜止,醒來很長一段時間裏,意識依舊亂成一團漿糊。

她的手在不斷的掙扎中,隱約的觸碰到了堅硬的物體。

神經下意識的跳躍了一下,連溪混沌的大腦像是被猛地抽醒,她睜大眼睛,半伏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所剩不多的氧氣。

右手在液體中頓了一瞬,然後瘋狂的摸索起來——

那是她隨身的匕首。

連溪握住匕首,一翻手,狠狠揮下!

「刺啦!」

刀扎入花瓣,纖維被撕裂的聲音響起,她的心臟驟然收縮,這一刀反倒像是扎進她的胸腔,疼的她倒抽一口涼氣。

同一時間,所有的藤蔓飛速的抽出,扭動着,遠離了連溪。

原本密閉的黑暗空間,慢慢的,透出一道光來,細微的,如同纖絲。光絲慢慢像外擴展,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亮,像是不斷撕裂的一道口子。

順着裂口爬滿了無數細紋,帶着朦朧的光,龜裂了整個空間。

隨後——

光亮充斥了所有的視野。

雜草密佈的草地上,突兀的出現了一個大坑,一人多長,三米。

連溪坐在一片花瓣之上,半捂着眼睛,粉色的花液從她身上一滴滴的滑落,滲進泥土,消失不見。

等適應了刺眼的陽光,連溪這才慢慢的睜開眼睛。

視線中,男人似乎站了很久,他悖著光,表情連同五官一同隱在了陰影之下。

在連溪的人生中,即使算上一面之緣的公司客戶,眼前的這個男人,也出色的令人不禁側目。

不僅僅是長相,而是那股子氣勢,明明是笑着的,笑容卻從來沒有到達眼底。半斂著鳳目,銳利的眼神和透出來儒雅的氣質,有着說不上來違和感。

對方手臂上有個深深的傷口,鮮血幾乎染透整隻手臂,他臉色蒼白,不長的劉海被冷汗所浸透。

他似是毫無所覺,走上前一步,猶豫了一會兒,將身上的外套脫下,披在她身上。

他半蹲在她的面前,伸起手來慢慢的覆上她的臉,連溪向後一躲卻沒躲掉,感覺到臉上一暖。

他說了一句什麼,表情卻柔和了下來,連溪沒有聽懂,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她來這個世界滿打滿算不到一個月,外星這種八竿子打不到一處的語種,她英語四級都要三輪才過的資質,估計學個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夠完全掌握。

除了研究院常常聽到的幾個辭彙,其他的,和聽天書差不多。

「姚守。」

對方指着他自己說了幾遍,連溪才意識過來他或許是在說名字。

連溪捏緊寬大的外套,指著自己,張了張口:「嗬——」

有氣音從喉嚨里吐出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失聲了。

男人似是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皺了皺眉,伸手替連溪將外套整理好,將她從頭裹到大腿。

然後伸手攔住連溪的腰,打橫將她拎出來,直接就打橫抱在懷裏。但是男人似乎太過虛弱,嘴唇愈發蒼白出來。

他穩了穩才站住,然後頓了頓,一步一步堅定的朝着屋子裏蹋去。

連溪的視線里,世界還是白蒙蒙的一片,折射出五彩斑斕光,她慢慢的伸出手,卻什麼也沒抓住。

張口吐出一口血來,她慢慢的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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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吃了那妖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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