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一一 夜雨仗劍（一）

豐陽郡主城的西邊，有着一個名為「仗劍」的中型幫派。

「仗劍」比不上那些職業級的大俱樂部，也不及那些橫跨數個縣城的大型幫派。他們的勢力範圍不大，就只有以豐陽郡主城為核心的這些地方，而且即使是這點兒的地方，他們還得與五六個大小幫派共享，無法一派獨佔。

儘管如此，在豐陽郡主城的這個範圍內，他們還是算得上勢力雄厚的一大勢力。畢竟舉派力量都集中在一處，質量不夠量來湊，也不是好欺負的主。

正因如此，即使是一些外地的大型幫派又或俱樂部要到附近活動，大多都會跟他們先打個招呼，互相認一下臉，免得起了些大家都不願發生的衝突。事實上，也就東方銀河這種級別的俱樂部會完全不鳥當地勢力，有事時說進就進，完事後說走便走。

而在今天晚上，「仗劍」的一眾高層為了「白劍」俱樂部的核心選手段飛，都特意抽空聚首「仗劍」位於豐陽郡主城的總部，與大量的幫眾在大廳之中，興高采烈地為段飛即將完成一個【名家】級的任務而慶祝。

其中主家席以程樂這位門主為首，這位門主並非大多人想像中的那般實力高超。事實上，身形肥胖臃腫的他在《紀元》中只是個實力不值一提的休閑型玩家，但他雖然不強，卻唯獨錢多，也願意花出去。

只是身為門主的他也沒有什麼領導才能，豐陽郡的龍頭幫派換了多少次，他便使勁爭了多少次，每次也是差那麼一點。或許是高手的數量不足，或許是戰略上被人擊倒，每次失敗仗劍都總有那麼一個新的原因，讓他和豐陽郡龍頭的位置擦身而過。

這次他也是有點惱怒了，也不顧別人怎麼想，花大價錢搭上了白劍的線，就為了當帶路黨，能扯白劍的虎皮當上龍頭。而幸運地，碰巧白劍的一個核心玩家要到豐陽郡完成任務。見機不可失，他頓時是花錢如流水，將那位核心玩家以最高規格招待，任務的場地也預先驅趕閑雜人等，務求展現出仗劍是具合作能力的本地幫派。

而與門主程樂不分高下的則是副門主兼程樂的兄弟程威，程威在豐陽郡人稱威哥，身材中等但樣貌清秀，在豐陽郡也算是無人不識。而之所以無人不識，卻是與他哥兩人同是以人民幣戰士的名號出名，流連娛樂場所時揮金如土不在話下，最著名的則是他那群到那裏都要帶上的啦啦隊，個個都是年輕貌美的青春少艾，使得所過之處都熱鬧非常。

看起來，這兩兄弟都不像是願意管好幫派的傢伙，但他們雖然什麼都不懂，也懶得懂，可既然願意花錢，自然也就有懂行的人願意為其打點幫派的事情。

其中與白劍核心成員段飛聊得起勁的一人，便是「仗劍」名乎其實的金牌打手【元嬰無望】。元嬰無望個人實力冠絕豐陽郡，pvp經驗也豐富得很，真打起上來絕不比從白劍出來的段飛要差，這也是自傲的段飛為何會與他聊得起來的原因之一。

畢竟與到實力相差不遠的高手互相交流，是所有職業玩家都夢寐以求的好事。

席間，這幾人雖說不上涇渭分明，但程家兩兄弟明顯是與段飛這傲氣的年輕人談不來，特別是老大程樂，他也不是不順眼段飛這小夥子。他只是覺得這人眼高於頂，不夠世故，遇上些氣量小的人，只怕有的是吃虧的時候。

但他也不會明說，有些話只能當事人自己去感受和領悟，旁人搭嘴只會適得其反。他在商場上打滾這麼多年，有能力的人見不少，有能力卻被埋沒的也很多。在他看來，這些人雖然都不錯，但其實都算不得有本事。真正有本事的，是那些有能力也有城府的人，那種人最少，而且大多都是早晚會成功的人。

而在他眼前這個與元嬰無望暢談pvp技術的段飛，明顯不屬其中。

因此程樂很少出面與這年輕人接觸，倒是與段飛一同前來的經理人和他相談甚歡。胖得要坐上特製坐椅的程樂這大半生看過這麼多人，哪裏看不出這所謂「經理人」根本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對方的身份多半是白劍俱樂部的高層，此次隨行來實地視察，估計是要看看豐陽郡的幫派能不能打，具體有多少斤兩。

要是這裏的幫派實力都不錯，那當然是皆大歡喜，找個合適的幫派例如仗劍來合作，不足半月便能正式控制豐陽郡。而要是白劍認為他們都不能打，在座各位都是垃圾，是一些啊貓啊狗，那麼白劍拿真本事出來清理掉他們，也慢不到那裏去，而且都是正式進注豐陽郡，沒什麼兩樣。

但老實說，程樂清楚白劍這種級別的俱樂部根本不介意自己以那種方式入主，只要速度快，出力少，利潤多，他們都沒關係。因為他們眼中的對手，無論何時都只有東方銀河那幾個頂尖的俱樂部，其餘的幫派什麼也不是。

大口地咬了口只有青風熊才會掉落的白毛熊掌，程樂也只有在遊戲中能毫無顧忌地大吃大喝。貪嘴多吃一口后，他向吃得更有儀態的「經理人」李茹莉說道：「李小姐，這熊掌不錯吧？雖然只是由一品級的料理技能處理，但味道已經比得上現實很多大師傅了。」

李茹莉放下餐具，笑着應道：「確實是少見的稀有食材，程先生為了招待我們，特意拿出這東西來，實在是太客氣了。」

「最重要是大家高興，我花點小錢，不算什麼。」程樂大笑一聲，一口氣喝光酒杯中的白酒，喜形於色地說道：「要是李小姐喜歡，走的時候多帶一些回去，別的地方可沒有這種美味呢。」

「程先生太客氣了，」正要推卻，見程樂立即擺出不悅的表情，李茹莉也不多作推辭，爽快地說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先謝過程先生。」

程樂大喜，又添了一杯珍藏的白酒，高聲說道：「大家多吃點，不醉無歸！」

眾人齊聲和應，整個大廳一派喜氣洋洋，賓主盡歡的模樣，所有幫眾都放開了的大吃大喝，熱鬧的歌舞聲隱隱傳出大廳之外。

大廳外，傾盆大雨驟然而至。

仗劍總壇門外，隱約回蕩著大廳的玩樂聲，豆大的雨點重重地擊落在門外當值的兩名玩家的盔甲上。大武皇朝禁止民間私自擁有任何類型的盔甲，因此兩名玩家身上的雖說是盔甲，但實際上只是防禦力連輕甲都不如的粗糙製品，只是單純地用以增加門衛的威勢。

雨水從制式盔甲的邊緣滲透，站在左邊身材高瘦的侍衛抹去落在臉上的雨水，語帶羨慕地說道：「喂，聽生活玩家的朋友說，今天為了招待白劍來的高手，程胖子花了上數十萬買光了豐陽最近的白毛熊掌呢。」

站在右邊身材略胖的侍衛猛地轉過頭，驚訝地問道：「真的假的？」

「真假也沒我們的事啦。」高大的侍衛自嘲地笑了笑，然後兩人便又復沉默起來，繼續一邊瀏覽討論區，一邊看門的工作。

是的，與大廳中玩樂的玩家不同，他們都是經合同僱用的員工，由於實力一般，薪酬自然也都一般，他們不太需要與敵對幫派打殺，天亮的時候會去狩獵些材料，幫派戰的時候則去為高手吶喊助威。當入夜後，他們就幹些普通的工作，如看門或侍衛等。

直到遊戲關服，他們睡一會便又起床上班，這樣現實遊戲兩份工資一起領，拮据的日子倒是過得舒坦了不少，也就不介意自己在遊戲中比別人弱的小問題。

與那些能全心全意提升實力的高級僱員不同，他們是為了金錢和生活主動放棄了那多采多姿的江湖，而他們並不在意。

因此儘管風雨忽而襲來，他們也無聲地站在門外，任由那狂風暴雨迎面吹上，也都無動於衷，如石雕一般立在大門兩側。

很快，在他們眼中就只剩下白茫茫的雨幕，街道上原本尚餘下的幾盞燈光，也都從遠至近逐漸熄滅，黑暗與傾盆的大雨侵佔了街道的風景，最後就只餘下總壇兩側的燈光仍然散發光芒。

忽然，一陣猛烈的冷風從前方卷了過來，這風寒冷而迅猛，有那麼一剎那，兩人幾乎以為迎面而來的是一把鋒利的長刀－－但前方什麼都沒有，除了豆大的雨點與陰暗的街道，那裏什麼都沒有。

大雨雷鳴。

一道粗獷的閃電轟的一聲劃破了濃重的夜幕，亮眼的光芒轉瞬即逝，有那麼一秒鐘，在侍衛眼中整條街道上所有的事物都被電光所照亮了，他隱約看到一個站立在街道上的人影。

那是一個身披老舊斗篷的高大男子。

滂沱大雨中，男子緩步走近仗劍總壇，僅余的燈光映照着他，侍衛只見白色陶瓷面具覆蓋住男子的整張臉孔，被雨水淋濕的斗篷緊緊地貼在其身上，隱約地顯現出一具線條粗獷的中型盔甲。

心裏猜測這身穿完整盔甲的傢伙應是選擇參軍的玩家，侍衛不敢怠慢，連忙問道：「今天仗劍宴客，請問可是受邀之人？」

男子停下腳步，點了點頭，以奇怪的聲音應道：「你可過來查看。」

「那我失禮了。」知道是老闆請來的軍方玩家，高瘦的侍衛快步上前，然而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古怪的聲音－－

「沽……」

聲音剎那間蓋過清脆的雨聲，就像是……

就像是液體從細小的洞孔中噴薄而出的聲音。

他連忙回過頭，依稀只見大門的兩側不知從何時起站立着兩名手持西式劍器、身披無縫墨黑重甲的壯漢。絲絲詭異的黑氣在他們身上纏繞升騰，大雨與黑氣混雜不清，使大門四周變得煙霧迷漫。

他們是誰？

高瘦侍衛向前走了一步，正要張口問話，卻聽見撲哧一聲，腳下傳來了踏上黏稠液體的聲音。他舉起腳，低頭望去，只見自己踏在了通紅的液體之上。

與雨水不同，帶點腥味，並且還在不斷地從門前的階梯流下。

他沿着血水的來源望去，只見胖子不知何時已經倒在地上，喉嚨被一把螺旋型的長劍所貫穿，源源不絕的鮮血正是從那細小的傷口中湧出，胖子明顯已經無力掙扎，可角色卻始終未能耗盡生命力。

一個細思極恐的念頭在他腦中閃過－－他們不想讓胖子重生，在特意維持胖子的生命力！

然而正當他往後退了一步，並試圖從腰間抽出武器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視覺正在莫名地在迅速旋轉，這並不合理，因為他根本沒有移動自己的脖子，視覺理應是不該動的。

帶着這疑問，他重重地摔落在雨水之上，冰冷的雨點打落在他的臉。最後映入他眼中的，是沉默地站立在雨中、面上覆蓋住白色陶瓷面具的男子，以及他身後那恐怖的無面虛影。

然後，一切便歸於黑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