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祈完全不知道黑太子又要做什麼，但是不管如何，她都打算對這個之前坑了自己一把的傢伙敬而遠之了。於是，祈自然假裝出一副心驚膽寒的模樣，瑟瑟縮縮地一聲都不敢吭，希望儘快讓黑太子感覺不耐煩，然後將她趕走。

意外的是，這一次的黑太子卻似乎頗為耐心，示意僕人呈上來一些小孩子比較喜歡吃的甜膩膩的東西，隨後托腮看着祈，也不知在思考着什麼。

祈僵硬地坐在那裏，一時也不知是該吃還是不該吃，感覺無比的心塞。

所幸，這樣的僵持並未持續多久，黑太子終於緩緩開口，帶着幾分降尊紆貴的高高在上：「說吧，你想要什麼。」

祈：「………………………………」

——一直都是我在問別人這個問題，如今風水輪流轉，不知為何突然有點小酸爽？

祈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現在想要的只有願力，但這個可不是別人想給就能給的。在裝模作樣的思考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回答：「不、不需要了……您給我住的地方，給我衣服和食物，我已經相當感激了，並不需要更多……」

黑太子黝黑的眼眸緊緊鎖定着她，似乎在判斷祈的話是否真心，他誘惑般緩緩開口：「你不想擁有更多嗎？更加漂亮的衣服、更加可口的食物，更加名貴的首飾，甚至，更加高貴的地位？」

祈並不知道黑太子詢問這些意義何在，但是她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所獲得的一切都要付出同等的代價。她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不，我不需要這些，我對於現在的生活已經相當滿意了。」——只要你別再來打擾我！

祈說得絕對真心實意，而黑太子自然也能感受得出來，這令他頗有些頭疼。黑太子臉色一沉：「罷了，既然你沒有任何的意見和要求，那麼一切便按照我的安排來進行。從明天開始，我會請老師來教導你，不許再和下人混在一起！」

祈：「……………………………………」

——不和下人混在一起，那麼願力該怎麼辦？！你給我嗎？！祈簡直連想要撕了黑太子的心都有了！她感覺這個傢伙絕對是她天生的剋星，每一次出現都會給她帶來巨大的困擾。

眼見祈的表情格外憋悶，黑太子也愈發心塞，他不耐煩地揮手示意祈退下，看着女孩迫不及待地飛奔而去的身影，輕輕呼了口氣。

黑太子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拿這個小女孩如何，本來想要當成一個逗趣、打發時間的寵物，但自從在她的身上發現自己姐姐的痕迹后，他的心態便有了微妙的轉變。

他的目光開始不由自主地隨着這個小女孩活動，下意識地將她與自己的姐姐相對比，不過隨着觀察，他卻逐漸發現祈與他的姐姐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儘管她們之間有着相似的外表、相似的堅強，本質卻是迥異的。

他的姐姐絕對不會做下人的活計、與他們混在一起，絕對不會對着下人露出毫無陰翳的笑容，更加不會如此愚蠢地樂於助人、不求回報，只需要一句讚美和一個感謝。他的姐姐高貴、傲然，她從不甘於平淡、甘於平庸，她會努力地用盡手段往上攀爬，直到站在制高點，用象著着權力的璀璨的寶石裝點她的頭冠；而祈卻不同，她從不奢求什麼，只要給她一方安穩的小天地，便會心滿意足地紮根於此。

——他的姐姐是擎天的巨樹，而祈，則是燒不盡的野草。

黑太子並不知道這兩個完全相反、卻又如此相似女孩到底誰更正確，但是他卻意外的發現，即使祈不再與他的姐姐類似，也仍舊是個討人喜歡的傢伙——特別是當她在幫助別人之後對着他人露出微笑的時候。

也許是心性越是黑暗的人，便越發渴望純凈的光明，黑太子希望祈也能夠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笑容，而非……像是受到驚嚇的兔子那般瑟瑟發抖——儘管這樣的她似乎也頗為惹人憐愛。

只可惜，他上一次的所作所為顯然讓這個小東西害怕了。黑太子對此並不意外，畢竟就算祈的膽子再大，也不過是個小女孩罷了，而即使是成年人，在面對暴怒的他時都有可能嚇得暈厥過去。

不過，黑太子也並不心急，畢竟祈現在在他的手裏，他有着足夠的時間讓這個女孩逐漸接受他、依賴他，而對於他而言，這個女孩大約也不再僅僅只是一隻單純的寵物了。黑太子想要看着她長大、成熟，看着她會變成怎樣的人，會做出怎樣的抉擇——是仍舊能維持現如今的恬淡安穩，還是像他的姐姐那般，渴望着至高無上的權勢。

養育這樣一個女孩子，應當是一個足夠有趣的打發時間的方法吧？

——或者說，這種關係與其說是主人和寵物，更類似於父親和女兒？

黑太子微微眯起眼睛——他似乎並不討厭「女兒」這樣一個稱呼。

祈並不知道自己之前為了讓黑太子同情憐憫所花費的願力遲了這麼久才終於發揮了效用，甚至擾亂了她原本的計劃。

在黑太子那裏逃出生天後，祈很快遇上了得知消息后擔憂不已的麗莎，隨後毫不隱瞞地將發生的情況複述了一遍。

祈弄不清黑太子到底想要做什麼，於是向麗莎虛心求教，畢竟作為黑太子的女官，她應該對於黑太子更為了解。

聽完祈的敘述，麗莎同樣也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按照她對於黑太子的了解，這也許並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作為下人，她不能妄議自己的主人，也不想讓祈因此而煩惱——畢竟，就算煩惱也無濟於事，黑太子從來不會因為別人的想法而改變自己已經決定的事情。

摸了摸祈的腦袋，麗莎努力露出安撫的笑容：「不用擔心這麼多，只要按照太子殿下的話去做就足夠了，要記住，他是我們的主人。」

祈有些失望，卻仍舊乖巧地點了點頭：「但是我實在不想學什麼東西，更想要跟大家在一起工作……」

「只要你有這份心，我們就很開心了。」麗莎柔聲回答，「所以，不要違抗太子殿下的命令，不僅是為了你自己，同樣也是為了我們。」

祈默默地點了點頭，她也知道，如果黑太子想要利用她做什麼，那麼即使她的反抗不會傷及自身，也會因此而牽連其他的僕從，所以，這並不是可以任性的時候。

——這該死的奴隸制。

於是，毫無迴轉餘地的，祈的日常生活完全改變了，她穿上了只有貴族才能穿着的色彩鮮艷的衣服，帶上了金光閃閃的首飾，而黑太子也的確如之前所言地幫她找了不少優秀的老師，教授她貴族女性所應該學習的一切，禮儀、舞蹈、樂器、文字……甚至，為了讓這群老師不因看不起祈的出身而陽奉陰違，黑太子格外狠戾的表示，倘若祈學習的不用心、甚至學習的不好，那麼這些老師將會付出他們絕對不願意付出的代價。

沒有人膽敢挑釁黑太子的權威，更沒有人會在他的警告下抱有僥倖的心理。祈站在黑太子身邊，看着一群冷汗津津的老師們，突然眼睛一亮——她找到了新的刷願力的方法。

畢竟，在黑太子的要挾下，這些老師大概……相當希望能有一位聰明、刻苦的學生吧？

黑太子瞥見情緒很快高漲起來的祈，微微勾了勾嘴角，雖然他並不明白這個女孩為何突然如此高興，但很顯然，這讓他的心情也跟着愉快了不少。

祈目送著黑太子施施然離開，轉身看向老師們的時候則像是在看着一座座散發着願力的金山，她露出了乖巧可愛的笑容，但不知為何，眾位老師卻都感到脊背一寒。

然後，他們便遭遇了史上作為變化多端的學生——她可以懵懵懂懂的一問三不知，也可以心思敏銳地一點就通，她可以懶懶散散什麼都不想學，也可以勤奮刻苦到令他們都感覺無比驚訝。

祈耍著小手段，在老師們幾欲崩潰、無比渴望她能認真一些的時候搖身一變，成為最好的學生；在黑太子檢查她的課程時磕磕絆絆，然後又在老師們誠心誠意得祈禱一切順利的時候完美地通過考核。

雖然有些對不起這些可憐的人類，但祈的確在短時間內便積攢了一大筆願力，看到了返回西台的曙光，而黑太子也對於祈的學習效率非常滿意，畢竟，這麼快就適應了貴族階層的生活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情。

當然，更令黑太子感覺心情愉快的，就是祈也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樣，逐漸對他表露出了親昵和依賴——儘管他仍舊不知該如何與小孩子相處。

偶爾，他會嘗試着在閑暇之餘像是父親教導女兒那般教導祈，雖然他們之間仍就不算融洽——畢竟黑太子那已然成型許久的冷硬肆意是很難更改的，但所幸祈也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完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無視黑太子的怪脾氣，總算是磕磕絆絆地相處了下來。

祈：…………雖然不是很想理你，但看在願力的份上，還是勉強搭理一下吧。不過整日板著張臉，你確定你是想要跟小孩子親近，而不是極度討厭孩子嗎？

隨着黑太子對於祈態度的變化，後宮的女人們也敏感地察覺到了。有人將備受寵愛的祈當成眼中釘、肉中刺，生怕黑太子一時興起玩養成，然後將祈養大之後充斥後宮——在這個年代，年齡相差完全是祖孫輩分的國王與妃子都並不少見，更何況僅僅是父女了，而被黑太子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手養大的祈，自然會備受寵愛；而另一些人，則試圖討好祈，藉此來向黑太子邀寵。

最讓祈意外的是，在這裏她還見到了那位總是對夕梨念念不忘的西台王妃的妹妹，只不過比起那位極具有權力欲.望的王妃，這名叫做娜娣雅的女子卻仍舊保存有對愛情的天真的幻想，炙熱而毫無保留的戀慕著黑太子。

如此龐大的願力差點讓祈把持不住，不過所幸她也知道什麼該做而什麼卻不該做，所以抵禦住了這次的誘惑。畢竟，倘若她當真有所行動的話，將會完全打破黑太子後宮內的平衡，也許會給她惹來更大的麻煩。

一切都似乎在逐漸往好的方向發展，無論是對於祈而言，還是對於黑太子。

至於被壓榨了大筆願力、起大落到連皺紋都增添了好幾根的老師們……誰又會管他們在想些什麼呢？總之，他們仍舊全須全尾的活着，每天一起床就開始頭疼自己反覆無常的學生。

不過，他們也並沒有頭疼太久，因為祈終於握著足夠她平平安安回到西台的願力，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悄無聲息地逃出來黑太子的宮殿。

當第二天早晨醒來卻沒有看到祈的身影，甚至找遍了整座宮殿也沒有尋到絲毫的蛛絲馬跡之後，黑太子默默地將手中的黃金酒杯捏變了形。

被人擄走了？不，誰會冒着這麼大的風險，擄走一個毫無用處的小孩？

所以……就是逃跑了？而且還是預謀已久的逃跑？誰給她那麼大的膽子？！

黑太子將變形的酒杯重重摔在了地上，怒不可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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