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蜜方二十四

第24章 蜜方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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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b市人民醫院。

路虎攬勝在急診樓前急停。

副駕車門打開,鍾艾迅疾地跳下車,頭也不回地對駕駛座上的男人說了句:「謝謝你啊。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季凡澤動了動唇,尚未發出聲音,車門已經「砰」一聲關上了。

黑夜,襯得那抹清瘦的身影有些單薄。

大概是太急了,上台階時,鍾艾腳下狠狠地趔趄了一下。幸好穿得是平底鞋,她身子向前傾了傾,很快保持住平衡,轉眼她已再度加快步子,衝進急診樓。

從她身上收回目光,季凡澤的眸色比這夜色更沉。他扭頭看了眼後座上遺忘的那個雙肩背,方向盤猛地一打,將車倒進了停車格,熄了火。

刺鼻的消毒水氣味灌入鼻腔,鍾艾直奔急診觀察室。

一位五十多歲的阿姨小跑着迎上來,神色焦灼,完全亂了陣腳的樣子。她一把拉住鍾艾的手,語速很快,念叨說:「鍾小姐,大晚上的驚動你,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是沈先生在外地出差,沒法立刻趕回來,我也不會……」

「何姨,笑笑現在怎麼樣了?」鍾艾一語打斷她,抬腳走進觀察室。

觀察室里的病人不少,兩排臨時病床上都躺着人,但她還是一眼認出最裏面那張床位上的小人兒。

沈笑整個人都縮在白色的被子裏,只有一顆小腦袋和一條小短腿露在被子外面,他頭上裹着繃帶,腿上打着石膏,臉上掛着沒幹的眼淚,人已經睡著了。急診室的光線蒼白、刺目,打在他臉上,那幾顆淚珠就像是從冰凌下滴落的水珠,看得人心頭髮涼。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可看到笑笑這副樣子,鍾艾的呼吸還是有一片刻的停滯,險些站不穩。

何姨不安地搓了搓手,訥訥地杵在邊上,解釋道:「都怪我不好,沒看住笑笑。他和小朋友在樓下玩,結果不小心從台階上摔下去了,頭先著的地。剛才醫生看了,說是輕微腦震蕩,右腿骨折……」

鍾艾越聽心越沉,她放輕腳步走到床頭,把小傢伙臉蛋上的眼淚抹掉,壓低嗓音問何姨:「怎麼讓他睡在急診室里?沒辦住院手續嗎?」

「我找你來就是為這件事兒。」頓了頓,何姨說:「住院要交押金,我沒帶夠錢。」

鍾艾瞭然,「好的,我來處理。」

「麻煩你了。」何姨感激地點點頭,如果不是鍾艾及時趕到,她一個傭人真要瞎菜了。

很快辦好住院手續,沈笑被轉入兒科病房,單人間,環境比急診室好很多。打了針的原因,笑笑一直沒醒,懷裏緊緊地抱着一隻大白。鍾艾眼睛酸酸的,她抽了一下,沒抽出大白,索性讓他抱着了。幫笑笑掖好被角,她轉身和何姨走出病房。

站在走廊里,何姨眼圈泛紅,自責起來:「沈先生工作忙,這麼小的孩子全交給我照顧,一帶就是五年,跟我孫子一樣親。我平時生怕笑笑磕了碰了的,哪知一不留神還是出了這種事兒,都怪我不好……」

鍾艾想用一個笑容安慰她,可她怎麼扯嘴也笑不出,只能拍拍對方的肩,「你別多想了,幸好沒有大危險,就是孩子受罪了。」

不知是沒用心聽,還是根本聽不進去,何姨完全沉浸在某種強大的晦澀情緒中,拉都拉不回來,「笑笑這孩子命苦,從小就沒媽。好些人都勸沈先生趕緊娶個老婆,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笑笑考慮,你說是不是?笑笑夜裏做夢都在喊『媽媽』呢,我都不敢跟沈先生說,一提這事兒他就生氣……」無人可以傾倒的苦水,再不吐一吐就該爛在肚子裏了,這下她全倒給了鍾艾。

可鍾艾的苦,又有誰知道呢。

又或者,此去經年,再多的苦也被歲月沖淡了,只化為唇邊一抹苦澀的笑。壓一壓就能抹平嘴角,然後咽下這苦澀。

她曾經是喜歡過沈北的,到底喜歡了多少年,她自己都有些不記得了。那是一段在人生路上不算長,在青春年華里不算短的時間。

兩人差三歲,初中、高中不僅同校,還是鄰居,都住在國土資源局的宿舍樓。鍾艾讀初一那年,沈北讀初三,那時候很多同學都騎車上學,可鍾秀娟怕不安全,一直不肯給鍾艾買自行車。不過,沈北倒是有輛自行車。

「鍾艾,坐上來。」

「鍾艾,抱緊一點。」

「鍾艾,別撓我,癢。」

她在沈北的自行車後座上一坐就是四年。

四年,很多東西都變了。

從家到學校的那條路由坑坑窪窪的小路,變成了寬闊的柏油馬路,有專門的自行車道;沿途的風景由低矮的樓房變成了摩天大樓;沈北的車也從永久牌自行車換成了捷安特山地車……可是,車後座上的人一直沒變。

風雨無阻,一如既往。

可惜,沒等兩人步入早戀的大軍,沈北高中畢業,便出國讀大學了。到現在,鍾艾仍然不明白,為什麼他當初走得那麼倉促,而且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突然對她冷淡起來。就連啟程的那天,都沒有告訴她。

再見面,已是多年後。

沈北的媽媽生病,他放棄了加拿大某電視台的高薪工作,回國發展。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帶着沈笑,襁褓中的嬰兒。

鍾艾只問了他一句話:「是你的兒子嗎?」

沈北只回了她一個字:「是。」

兩個人就這麼在沉默中對坐了很久,也許一個小時,也許幾個小時,但都不重要了。沒人提及彼此年少時的情竇初開,也沒人提及數年前的不辭而別,當人覺得追憶只能加劇遺憾和傷痛的時候,從千言萬語中揀出任何一句,都是矯情。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就算還有餘情,亦已經變了質,不復曾經的純粹。

比如鍾艾,此時此刻,她已經說不清自己的感情到底是對沈笑多一點,還是對沈北多一點。

走廊里的燈光似乎更白了。

鍾艾無力地靠在牆上,明明是夏天,她卻覺得身體微微發涼。

「鍾小姐,你怎麼了?」何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何姨早已從最初的話題里抽離出來,可鍾艾還沒有,她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表情來,只說:「你不是要幫笑笑回去取衣服么,你趕緊去吧,我在這兒守着。」

她想靜一靜。

何姨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走廊里安靜得令呼吸聲都顯得刺耳。

鍾艾坐在長椅上,低下頭,用手捂住臉。

回憶斷片了,再接不上。

不知過了多久,有腳步聲靠近,急促,卻是始終不變的一個頻率,聽起來分毫不亂。

腳步聲在鍾艾身邊停下,她下意識地把手從臉上挪開,抬眸看向來者。

她帶着倦意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站起身的一片刻,她指著男人的臉,問:「你怎麼了?」

沈北摸了摸嘴角,移到眼皮底下的手指上沾了血,可他只是不咸不淡地回道:「沒事兒,不小心碰的。」

鍾艾張了張嘴,到底是壓下了滿心的疑惑,比起沈北的傷,笑笑才更令人擔心,「何姨說她已經打電話給你,把笑笑的病情都說了。你能這麼快趕回來,我就放心了,現在笑笑還在睡覺……」

「鍾艾。」沈北像是根本沒聽她說話,只這樣叫她。

「嗯?」鍾艾皺起眉,看向他那雙讓人捉摸不透的眼睛。

沈北墨眸深湛,散漫着絲絲入微的陰鷙和沉重,那是一種鍾艾從未見過的眼神。就在她不自覺揪緊神思的一瞬間,他開了口。

「你走吧。」沈北的聲音不大,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很強烈。

走吧,永遠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走吧,永遠走出他的生活。

走吧,不要回頭。

他話里的深意足以將一頭霧水的鐘艾拉入黑暗的深淵,她臉上的錯愕再也藏不住,「沈北,你到底受什麼刺激了……」

不等她說完,沈北已擦着她的身子走向病房,大步流星,彷彿生怕慢一秒自己都會後悔似的。

病房的門關上,內心的暗涌翻攪而出。

片刻之前,季凡澤在樓下對他說的那句話,如魔音穿耳,瞬間透過血脈,直擊心臟——

「鍾艾是我未來的女朋友,她不是你兒子的后媽。」

也許,他沒說錯。

該愛就深愛,不該愛就離開,多麼簡單的選擇題,卻因害怕失去而包裹了那麼多層複雜的外衣。沈北不得不捫心自問,這麼多年,是不是他太自私了?

想來,沈北也不是第一次體會這種「失去」的感覺了。

當年高中畢業時,他曾經往鍾艾家的信箱裏,給她塞過一封情書。情書的內容他已有些模糊,但最後一句話他一直記得:我已經拿到麥吉爾大學的offer,但我願意為你留下來。

幼稚青澀的少年,所能想到最浪漫的承諾,不過如此——我的未來里,有你。

可惜,鍾艾沒有回復他隻言片語。

**

鍾艾渾渾噩噩地離開,進了電梯。

電梯下行,速度似乎很慢。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居然會讓沈北那個素來溫潤的男人,如此沉不住氣?

帶着這個惱人的疑問,鍾艾慢吞吞地走出醫院大樓。推開玻璃側門,悶熱的風湧入,吹得她心裏更堵,不覺皺了皺眉。

已經凌晨一點了,夜色深得化不開,兩束亮起的車頭大燈顯得十分突兀。

光束直射在鍾艾身上。

強光刺眼,她抬手擋了擋,駕駛座上那個男人的身形輪廓透過擋風玻璃直觸她眼底。

一剎那的怔忪,鍾艾心裏那團焦躁的火突然被點着了。

她直直地向那輛車走去。

降下一半的車窗里,季凡澤依舊是那副寡淡的神色,「你剛才忘了拿背包……」

鍾艾連聽完一句話的耐性都沒了,只問他:「沈北是不是你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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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章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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