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滷麵攤子
「呀，潤哥兒娘，今兒輪著你了？」
趙氏這會兒正在收拾院子，提著掃把弓著腰，冷不丁的門外一聲響亮的叫聲讓趙氏不由看了過去。
農家的小院兒都是矮矮的籬笆牆圍起來的，還沒有人高，這一眼就看到門外站著一個二三十歲的農家婦人，只這婦人膚白細膩，五官清秀，眉眼之間都是一副滿足之像。倒是一般農家婦人不同，日子過得顯然是舒心的。
「是念哥兒娘？快進來快進來。」
趙氏見是平日里交好的林氏立馬放下手裡的掃把走到門前將人給迎了進來。
「杜大娘在么？」
「在呢。誒呦，都是鄰居，串個門子咋還提東西來。」
林氏笑眯眯的將手裡的一尾大魚塞到趙氏手上說道
「前兒村子里那水溪漲水，水裡渾的很，我家那口子跟著人下去摸魚，摸了兩條，想著你如今正在奶孩子的時候，給你這兒送一條來，這東西煮著吃，最是催奶的。」
在屋子裡正在縫補一些個荷包手帕之類的杜氏聽著聲響忙放了東西掀開帘子就出去了，見著趙氏手上提著的一尾魚忙就說道
「來玩人來就是了，咋還提東西來了。」
「這不是看潤哥兒娘要奶孩子么，這東西都是不要錢的，又正好是催奶的，就巴巴給送來了。」
杜氏想著趙氏這會兒一下要奶倆孩子也怕奶水不夠，也沒有推脫什麼，收了下來，拉著林氏說著話，這才沒說兩句，另外兩房的媳婦兒聽著了，也跟著從屋子裡出來
「這天越發的冷了，水溪裡頭還有魚？」
「這可好，拖大嫂的福，能嘗嘗鮮了。」
兩人聽見動靜就出來了，這一句一句的頓時說的杜氏臉上就不好看了。這二郎媳婦兒和三郎媳婦兒是怎的回事兒，這話是在家裡的吃食上受了虧待了還是說自個兒平日裡頭偏心了？杜氏一個眼刀子看過去，不等兩個媳婦兒再說話，忙就說道
「大郎媳婦兒和念哥兒他娘好好說說話。」
說著，又朝二郎媳婦兒潘氏說道
「你嫂子手上的事兒你先做著。」
這話一出，一旁的李氏捂著嘴就偷偷笑了起來，一旁的杜氏見著眉頭微皺道
「你也跟著幫忙，整天整天的窩在屋子裡頭像什麼樣子。」
「娘，今兒本就輪著大嫂，我這會兒腰疼得很，可是做不來的。」
「哼，這是好笑了，但凡平日里娘叫你做些個什麼，你不是腰疼就是腦袋瓜子疼，你咋不說你癱了，只能床上躺著吶？」
「夠了，都給我做事兒去，再要鬧就都給我滾蛋。」
林氏這會兒還在，二郎媳婦兒和三郎媳婦兒見面當著客人就掐起來，這最是犯了杜氏的忌諱，卻也不好立馬就罰人，也不管兩人說什麼，只說先做著事兒，讓趙氏帶林氏進屋裡去說話，這才平靜下來。
趙氏將林氏帶進屋裡頭，又再灶上舀了一碗熱騰騰的開水端著走了進去
「潤哥兒這會兒寫大字呢？」
林氏坐下，就看著坐在窗戶前的大木箱子上寫大字的潤哥兒笑道。
潤哥兒手上一停，點了點頭倒是落落大方的和林氏交談了起來
「念哥兒春日裡入得學堂，和我一起，才不足一年，一手的字就得了先生的表揚，我大上念哥兒兩歲，又入學早了兩年，當要更加努力才行。」
似乎在大人面前，潤哥兒永遠都是可靠，學習好，懂事，沉穩這些詞語的代名詞。
圓姐兒聽著，卻覺得才八歲大的孩子這個摸樣，也不知是好是壞。
上輩子因著被忽略，因著母親的重男輕女，自己的性格基本走了極端，上了初中幾乎就是逃學，離家出走，叛逆少女一類的代名詞。
上輩子覺得雖然總是被哥哥欺負，媽媽冷淡自己並不在乎，哪怕生命的最後一刻，也自認為難過傷心絕望是在媽媽抉擇的那一下迸發出來的。如今細細想來，卻覺得，自己開始不願意上學，不喜歡回家，已經是潛意識裡對家庭的抗拒了。
這一輩子，倒是眼睛還沒長好，沒見著自個兒親生母親就被送了人，心裡倒是反而平靜不少。一個月里，杜氏和杏姐兒雖對自己照顧細緻，但是每天都在趕路，圓姐兒沒有歸屬感。至今都飄飄落落的，潤哥兒簡直就是與自己上輩子完全相反的一個極端，溫馴知禮，才八歲就這樣成熟了。
但圓姐兒也聽過這樣的一句話，最美好的家庭，就是爸爸愛媽媽，媽媽愛孩子，孩子才能學會愛別人。
也不知潤哥兒是屬於哪一種。
「呦，念哥兒那猴兒一般的，還得了先生的表揚？這孩子倒是沒有和我說起過。」
聽著自家孩子也得了齊先生的表揚林氏頓時就笑開了花。端著冒著白煙的開水進來的趙氏聽聞，笑道
「念哥兒怎的就猴兒一般了？我瞧著就是個聰明機靈的孩子。得了表揚也是理所當然的。」
「算了吧，你可不知道那小子。」
潤哥兒在一旁聽著，溫和一笑道
「念哥兒是活潑的很，在課堂上卻是安靜聽話的。」
林氏在家每每問起念哥兒學堂裡頭的事情總是不耐回答，這會兒在潤哥兒這裡聽到頓時覺得新鮮的很，不由多問了幾句，這問的心滿意足了才罷口。
趙氏見狀笑道
「可算要問清楚咯。念哥兒和潤哥兒都在一個學堂裡頭，潤哥兒年長兩歲，都入學早兩年，讓潤哥兒帶著念哥兒你也不用操心甚麼。」
「可不是么！那小子在家裡是不樂意和我說這些個的。」
說著，看著趙氏懷裡的圓姐兒瞪著大眼，一臉好奇的看著自己，粉粉嫩嫩的一糰子，好看的很，笑道
「這個就是和康哥兒一胎的？」
「可不。」
圓姐兒見林氏說道自己了，立馬裂開嘴給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這一笑，大眼頓時眯成一條彎彎的小縫，甜甜糯糯的，林氏頓時就心裡就化成了一灘水。
「呦呦呦，好可人兒的女娃娃，來，讓嬸抱抱。」
圓姐兒聽聞猛地就朝林氏懷裡一頭栽去，惹得林氏頓時就大笑了起來。一旁的康哥兒見妹妹惹得大家都開心自己被晾在床上，頓時哼哼唧唧的皺著小眉頭表示不滿意了，趙氏見狀抬手將康哥兒抱在懷裡點了點康哥的小鼻子笑道
「當哥哥的，倒是和妹妹爭起寵來。」
「這娃是昨兒一早抱回來的？之前咋沒聽你說過還有個女娃？這一胎就生了倆，一子一女，恰恰湊了一個好，你可算是有大福氣的！」
圓姐兒的事情謝家的人都有一番說辭，見林氏問起來便道
「圓姐兒才出生就弱的很，貓兒一般，娘怕養不活就沒有對外說，當天夜裡就包了孩子帶到城裡頭去救命去，沒想到圓姐兒與謝家緣分足，竟是健健康康的。這才說了。」
古代不比現代，感冒發熱一針下去就好，只得用中藥慢慢養，幼兒在古代的夭折率本就高的很，更不要說新生兒了，謝家這番說辭在這裡倒是說得通的。
林氏聽著，抱著圓姐兒轉個圈兒面對著，舌頭打著卷，發出「噠噠」的聲音逗圓姐兒，見圓姐兒傻愣愣的看著，這才笑開來說道
「這是往後有大福氣的人，這摸樣瞧著白白嫩嫩，長得俏得很，怕是要比他親大哥還要俊，倒是不像農家的孩子。」
這話聽得趙氏心裡「咯噔」一跳，便聽見林氏繼續說道
「這小娘子往後長大了，必然像你，也是個閨秀一般的小娘子。」
趙氏聽著暗暗鬆了一口氣道
「可不，莫說長大了，這孩子家裡頭娘寵著，她爹寵著，又有哥哥護著，可不是有福氣的。」
「聽你這話倒是吃起孩子的醋來。」
趙氏聽聞抿唇一笑，道
「我哪兒是吃孩子的醋，我這是高興來著。」
林氏和趙氏說了一會兒子話，喝了一口熱水下肚，林氏這才說道
「之前你在月子里，我不好問，如今看你下了床了，我就開個口問問，之前那賣滷麵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林氏這麼一開口趙氏倒是並沒有多想就點了點頭道
「自然是要做的，這事兒你不提我也已經想了好些時候了。」
原來在趙氏初初懷孕的時候林氏帶著念哥兒來串門子，當時念哥兒鬧著肚子餓趙氏便親去下廚用午食滷菜剩下的滷汁做了一碗滷麵給二人，誰知二人整整吃了兩大海碗才放筷子直說好吃。
林氏丈夫吳大樹是村子里小有名氣的木匠，便是周圍別村的要打個什麼家什也會找吳大樹，也算得上是個生意人，吳大樹的手藝好，家裡雖有薄田但都租出去了，家裡大進項全是靠吳大樹的手藝，這林氏便跟著吳大樹算算賬打打下手之類的，也算是生意人。
那次嘗了趙氏的手藝心裡就活泛了起來，抄著趙氏每逢趕集的時候弄些到鎮上的集市上頭去賣些銀子。
原先趙氏是不肯的，可禁不住林氏一而再再而三的說，也就起了心思，這事兒試探著和謝大郎說，誰知謝大郎一口就同意了這事兒，還頗為贊同，這就讓趙氏搖擺不定的心給定了下來。
賣滷麵這事兒自要說給家中主事長輩杜氏聽，杜氏倒也是個開明的，只說，只要每月固定上交的綉品不少，該做的活兒不偷懶便可去做，因是趙氏自個兒的手藝，又是自個兒的想法，得來的銀錢不用上繳，全歸了大房，只一點，所有生意上要用的東西，都不能從公中出，也必須是自個兒貼。
這事兒當時二房和三房還鬧了一場，不過還是沒攔住。
這一月每次輪到初一十五趕集之日只要家裡頭會用牛車去鎮上，趙氏和謝大郎就會去賣滷麵，這原本只是嘗試，哪知這一下就讓兩夫妻得了甜頭，不想賣得不少銀錢。這更加讓原本還有些不太樂意的趙氏堅定下來，只是後來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快要到足月了這才停下，這一停就直到做完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