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石棋老人的這一指打在羿死奴身上,會有什麼結果?

沒有人有時間想,眼前明冷香的兵隊已經蜂湧得又擠了過來。

董九紫沉哼一聲,揉身三記「朱門映柳」、「低按秦箏」、「屈指堪驚」硬是迫退了石棋老人。

這廂潘雪樓已是一個騰身往前竄走。

石棋老人被董九紫這一逼,忍不住驚咦道:「東海絕學?哈哈哈!到了大漠來,東海一條龍也要變成蟲!」

他一步向前,右指又呈現欲扣欲彈之狀。

董九紫大袖一揮,氣機涌流出於意料之外的角度,石棋老人沒想到這年輕人造詣如此,一個不防便是雙肩如中巨岩所擊,跌倒退了三步。

董九紫嘿哼一聲,也不說話的追躡眾人往城外而奔。

堪堪是到了城門門口,眼前中公旗鐵騎隊的陣仗不由得令心頭一涼。

森嚴羅列的高峻,肅殺並起的戟槍,映着日光展開成為一片光海似的,幾乎沒有盡頭。

「我的媽呀!」伊田美子的聲音特別高昂,道:「城外少說也有兩萬人……」

小西天一張臉可是苦垮了,合十一拜著自個兒在那兒念佛,道:「南無阿彌陀佛,南無大自在王佛,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大勢至菩薩……」

楊雪紅靠向黑情人,皺眉低聲道:「黑哥哥,你有什麼辦法沒有?」

黑情人早就想過了十七、八回,這廂只有嘆一口氣的道:「後頭有兩萬,前面也是兩萬,進退都是大難……」

他看向宇文風鈴,嘿嘿笑道:「喂!大恨后,你總該有點兒辦法吧?」

宇文風鈴咯咯笑了兩聲,邁出一步飄身到了最前頭,朝中公旗鐵騎隊當中一人叫道:

「葉勒,你不認識我了?」

這位中公旗的統帥聽得有人喚他,不禁皺起一雙濃眉喝道:「那來的女人敢直呼本帥名字?」

「嘿嘿嘿!呼你的名字又怎樣?」

宇文風鈴嬌笑如花,一指葉勒道:「我還要叫你小泥人兒呢?」

「小泥人兒」這四個字可比什麼都要有力,登時葉勒大驚的從馬背上跳下來,一雙眼兒直瞅前這個大美人猛瞧。

半晌終於吞了一口口水道:「姑娘是……」

「嘿嘿嘿!你真大膽,大膽又健忘……」宇文風鈴臉色一變,挑眉道:「六年前是誰在你酒醉觸犯了成利古莫可汗時,以死相脅救了你一命?」

葉勒當是全身打個顫,急急道:「你……是大恨后?」

宇文風鈴雙一挑,冷笑道:「你終於是記得了?」

「哈哈哈!原來恩人還沒死……」葉勒拍掌大笑道:「當今可汗還道說你已死在奸人手中……」

宇文風鈴暗中噓了一口氣,雙目兩閃著:「現在既是真相大白了……」

她的話才說了一半,在潘雪樓肩上的羿死奴忽然呼嘯的彈身而起。

而且近乎是瘋狂的越過眾人頭頂往城外衝出。

當面第一個便是全然無備的葉勒。

羿死奴此時眼中、心裏那還有旁人,右手一記霸殺指拳根本讓人驚呼的機會也沒有,便是格殺了葉勒。

這下可是鬧大事了。

城外兩萬名的中公旗鐵騎又驚又怒的大喝道:「他殺死了統帥……」

「漢人使詐,用計殺了我們的統帥!」

「殺!殺光他們替統帥報仇!」

這下事出突然,幾乎來不及想念間內外的兵馬便往當中他們十人擠壓過來。

四萬人馬四萬憤怒的火焰,不但要燒灰他的體,甚至連靈魂也要燒成烏有。

羿死奴首當其衝,卻是驍勇有如不死之身。

當下只見得他狂笑呼嘯,飛躍翻騰在兵馬之間,黑情人這廂看了四周的情勢,沉聲喝道:「我們分路而走,到城南三十里的鬼灘坡相見……」

冷無恨應了一聲,竄身到了潘雪樓身旁道:「潘英雄,我們兩個走一路。」

說話間,玉指輕彈蜀中唐門的暗器,一眨眼便有九名大漢應聲而倒。

潘雪樓哈哈大笑,一抽凌峰斷雲刀道:「唐門暗器配合冷大先生的軍荼利神功,果然威力萬千!」

便是雙雙往東路竄走,倏忽間兩道人影已消沒在人潮兵器中。

宇文風鈴這時一頓足,飄身到了董九紫身旁抱怨道:「真是惱人,分明已將情勢掌握在手,卻叫羿死奴那小子給壞了……」

董九紫振臂出拳,同時將兩個人擊下馬去,再是一個探手拉了宇文風鈴到馬背上,喝道:「你在馬上武技如何?」

「哼哼!我可是在塞外長大的。」宇文風鈴挑了挑眉,隨手由敵人奪過來一挺長槍,挑戰似的道:「想比量一番?」

董九紫深邃的雙眸一閃,朗笑道:「有何不可?」話聲一出已是雙腿一挾馬肚沖向西面而走。

宇文風鈴也不怠慢,口中吆喝一聲,緊隨追下。

登時只見得他們兩人快騎奮足,各自搶進,驀地右首方傳來黑情人大笑道:「兩位何必這麼累?」

董九紫尋聲看去,只見得人群兵器之中兩道人影飄起,是黑情人和楊雪紅雙雙跨空而來。

這兩人似乎賣弄輕功般,腳尖一點下頭挺刺的槍戟,借施力間又往前快竄而去。

幾個起落已走了有十丈之距。

「怎樣?這方法不錯吧?」咱們情人哥哥可得意極了。

「那是因為他們不會武功……」楊雪紅哼道:「若是遇上了武林高手,豈不是變成了肉靶子?」

她話才說完,已經有人長笑怒聲,道:「是誰殺了葉勒?」

這聲音又沉又厚,顯然是內功極有修為的高手。

黑情人和楊雪紅壓根兒還來不及思索,便見得兩名高大威猛的老頭獵風御氣而來。

四人在半空一照面,各自對了四掌。

又悍又狠的四掌交擊,黑情人和楊雪紅的氣機一滯便往下頭跌去。

下面可是一蜂湧的刀槍齊來,像是憋了好長一口氣全發出來般的往兩人殺來。

「我的媽呀!」黑情人大叫了一聲,左手一拉住楊雪紅勉強往旁兒尋了空隙穿過。

但是那兩名老者一個大步追來,好巨掌的拍下。

楊雪紅可怒火了,右袖一卷一抽,帝王絕學中的「風轉斗移」硬是將那兩名老掌勢氣機移撞向一旁。

這一帶,可把中公旗湧向黑情人這面的十七、八個人全撞得呼呀哀叫。

「妙著……」黑情人一個彈身跨步,捏准了空隙便將掌中那柄黑檀木劍刺出。

這兩名老者正是和石棋老人先後來固陽城的飲天老人和拾愚老人。

黑情人這一劍,木劍,在他們的眼中根本不當一回事,甚至有點受到侮辱的感覺。

可是當他撞上了「黑情人」這把劍上奇異的氣機,連變臉的機會也沒有便重重的往後跌摔去。

好重!最少壓撞了二十來人。

飲天老人的一張風乾橘子皮老臉可寒得很。

以他的自負,叫一個年輕小夥子點了前身八處穴道,豈不是殺了他般的難過?

拾愚老人也很不好看。

他是想爬起來,可是手腳偏偏不聽話。

「兩位怎麼這般落魄?」石棋老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他們身旁,哈哈笑道:「在飛雪山兩位是身懷七大奇技中的『孤』、『獨』名人,哼嘿嘿……」

拾愚老人一張臉更夠難看了,叫罵道:「石棋老小子,還不快解了我們的穴道……」

「嘿嘿!乖乖……」石棋老人故作一臉的詫異,依然雙臂抱胸冷笑道:「拾愚兄的『獨毒抽穴指』不是向來自負於武林第一制穴手法?怎麼也會著了別人的道兒?」

飛雪山遺老近百人並非同門亦非一幫組織。

他們有他們的群體共識規矩,也有每個人自以為是的原則。

石棋、飲天、拾愚雖然同列名於七大奇技「奇怪孤獨傲世笑」中人,這可不表示他們的感情就好。

特別是「怪」、「孤」、「獨」三人俱以指成名,自是心中不無有相較量招測之意。

「嘿嘿!石棋老頭,你別風涼話兒轉舌尖滾……」飲天老人冷冷一哼,望了四周的混亂情勢,嘿道:「我們是奉了山主之名來幫助中公旗和明冷香……」

他一頓,冷然道:「這背後有出主什麼大事待舉,你我都有幾分明了,嘿!若是壞了山主的大事……」

石棋老人臉頰一抽,挑了兩下眉嘿道:「飲天老頭,少拿那頂大帽子壓人!」

他口裏說着,終究是指力雙彈。

當下飲天老人和拾愚老人穴道一解,雙雙彈身立起,再是舉目四巡了,那裏還有黑情人和楊雪紅的影子?

「我的媽呀!竟然還活着?」伊田美子喘了好大的一口氣,在馬背上可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方才那一戰能活着走出來,實在是太運氣了一點。她扭頭看見小西天一顆大光頭正閃映着汗光咧!

「嘻嘻!和尚成佛了不成?」伊田美子指著大笑道:「上頭還有光輪咧!」

小西天白了一眼過來,自是朝向同行的鄺寒四道:「鄺大莊主,看來人家追的不是我們……」

他們幾個人除了羿死奴外,已是三三兩兩兵分四路而遁。

就好像押寶一樣,上對了門便可逃出升天。

「看來我們的運氣還真不錯!」鄺寒四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環境,點了點頭道:「最少我們都還活着。」

他們三個邊談邊輕策著騎下快馬小揚蹄。

邊奔邊談間,鄺寒四忽然皺眉道:「不對,這事兒有點奇怪……」

「那裏想不通?」伊田美子偏過頭來笑道:「說出來,說不定我這位聰明的姑娘可以幫你解答!」

小西天瞪了她一眼,便聽得鄺寒四介面道:「今天一戰里明冷香那個女人一直沒有現身……」

這是一個不合理的地方。

「而且由方才的情況來看。」鄺寒四停下了馬,仰首沉吟道:「她所指派的人海戰術,分明是要把我們趕出城為首要目的……」

小西天可嚇了一跳,道:「你的意思是,她並沒有要殺我們的意思?」

「呃!只能說並沒有全力要殺……」

鄺寒四收回了目光看小西天道:「否則我們根本不可能逃得出來……」

這是實話!

以十個人對四萬個驍勇的戰士,如何能生脫。

伊田美子這廂好像也發覺了似的,輕呀一聲道:「是呀!方才在戰鬥中我發覺幾乎都是和城外中公旗的鐵騎隊在交戰……」

小西天點了點頭,嘿道:「難道這裏面真有文章?」

「一定是的!」

伊田美子可興奮了起來,道:「會不會是明冷香和中公旗里有人串通好了?她的目的是要殺死葉勒好讓那個人取代葉勒的地位?」

真是驚人之語,而且近乎不可思議。

鄺寒四竟然同意這種說法。

「很有可能……」鄺大公子沉聲道:「明冷香知道大恨后那個女人對中公旗會有影響力,特別是對他們的統帥……」

如果宇文風鈴掌握了中公旗的鐵騎隊,那情勢對固陽城內的明冷香可大大不利了。

雖然她已調集了有十萬兵馬,但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那麼明冷香的目的除了希望我們在亂中殺了葉勒,或者是在亂中他們的殺手殺了葉勒以外……」伊田美子也學人家皺起了眉頭在問:「又幹啥放走了我們?」

鄺寒四一雙眉頭可皺得緊了,足足有半炷香放馬漫步,走了一陣后才道:「這事其中必是另有玄妙,不會這般簡單的……」

他說着,回頭朝固陽城的方向看了一眼。

小西天的臉色可是難看了,道:「喂!你總不會是又想回去了吧?」

鄺寒四哈哈大笑道:「和尚知我……」

「我的媽呀!」小西天也感染了伊田美子的口氣,好苦笑的道:「拜託你行不行,逃出了虎爪又朝虎口鑽。」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最安全的地方。」伊田美子忽然很有學問的道:「那女人絕對不會想到我們還會回去。」

這是那個人發明的屁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西天可大大的用力搖頭道:「我看咱們還是先到鬼灘波跟他們會合了再做定奪吧?」

鄺寒四輕輕一笑,嘿道:「鬼灘波絕對不會比固陽城安全!」

他說得好有把握。

有把握到令小西天不得不相信。

「好吧!反正和尚我這條命是別人的……」小西天在嘆氣,伊田美子可好奇了,道:

「和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小孩子,你不懂!」

小西天調轉了馬頭,邊嘟囔道:「人身難得已得,佛法難聞已聞,和尚我只有大無畏的為正義赴湯蹈火……」

「我想我們還是得回固陽城……」黑情人看着楊雪紅一眼,皺眉道:「明冷香此舉太不尋常了……」

楊八代主點了點頭,道:「的確有件事兒奇特……」

「呃!你想到了什麼?」

「你記不記得董九紫曾經對我們提過一件事?」楊雪紅輕輕一笑,嘿道:「只要『大恨后』宇文風鈴進入了固陽城,就有她的方法……」

黑情人點了點頭道:「沒錯!那女人在固陽城內住了那麼久,必然有一些她的力量佈置著!」

「所以我只是在猜測……」楊雪紅輕輕一笑道:「明冷香是不是趁機查出宇文風鈴所潛伏的勢力?」

那是很重要的事!

明冷香即將大舉攻入中原,首先當然得無後顧之憂。

且看葉勒的下場便是一例。

「我想羿死奴沒殺了葉勒……」楊雪紅輕笑道:「明冷香的殺手一樣會殺了他。」

這件事他們也聽董九紫提過。

宇文風鈴原本對中公旗有相當的影響力。

「照這麼看,宇文風鈴和董九紫走一路必然又折回了固陽城?」黑情人哈哈大笑道:

「咱們鬼灘坡不去了……」

楊雪紅點了點頭,道:「這……地點是你約的,這樣子好嗎?」

黑情人可笑得樂了,道:「他們如果有腦袋自然也會跟我們想的一樣。」

黑大公子可說得振振有辭。

楊雪紅皺眉沉吟了片刻,道:「反正這兒離鬼灘坡也只不過剩下一炷香的光景,我們也不急着回去固陽城……」

黑情人看了她一眼,哈哈笑道:「好吧!既是如此我們就先去會合了,再大夥兒折回去。」

便是一聲長笑,兩人紛紛策馬快速往鬼灘坡方向奔去,一炷香之後已可見這坡的奇異情景。

那裏一片連綿近里的岩石在經過黃河支流的侵蝕和塞外烈風的風化后,整片望去成千上萬的窟窿甚是嚇人。

尤其是高低參差的石岩不規則的排展列開,若是夜晚居身其中真會驚怕死自己。

此刻已是午後申時,騰騰的水氣從岩縫內升起,迷離得令人感到不安。

黑情人和楊雪紅雙雙竄上了一座巨岩上,舉目四下望着,層層迷幛般的水氣如霧,影像都朦朧了起來。

「喂!各位親朋好友……」

黑情人昂聲叫道:「有那位先到了?」

「是黑公子嗎?」冷無恨急切的聲音傳來,道:「我們在這裏,潘公子受了傷……」

潘雪樓?黑情人和楊雪紅互望一眼,雙雙提氣往冷無恨出聲的方向竄去。

冷不防是在另外一端冷無恨的聲音斥喝道:「修羅大帝,你少使詐……」

啥?那位在黃沙天地流消失的騎夢隱也來到了這裏?

黑情人的心頭才猛烈一跳,又聽到冷無恨哼道:「你方才暗算了潘哥哥,現在又想對黑公子和楊姑娘下毒手?」

黑情人和楊雪紅雙雙互視一眼,正忖測間只聽得原來冷無恨的聲音急道:「修羅大帝,你無恥,為了辨明真假,我們都站到岩石上……」

這倒是個方法。

黑情人和楊雪紅心中可有了計較,雙雙各自挑了個地點無聲無息的掩沒在岩石后。

驚見的是,原先出聲的那端冷無恨站上了一座岩石頂,怒哼道:「騎夢隱,你有膽量就別鬼鬼祟祟,好歹也是個梟雄人物!」

冷無恨一生中最的人就是「修羅大帝」。

在十年前她曾經受其利用,差點殺了米小七和蘇佛兒。

十年後再見,又被他暗傷了心上人豈有不惱之理?

驀底是霧中人影一響,騎夢隱哈哈大笑的拍袖而至。

袖卷霧凝,恍若堆積成了一道牆撞向冷無恨。

又強又悍的氣機,冷無恨的呼吸為之一滯。

「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自來是武林中最神妙的內功心法,出手間最少都有八種以上的變化。

冷無恨知道觀音淚擋不住。

因為觀音淚第三十三種最神奇的變化是出自蘇小魂之手。

而蘇小魂正是以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創意。

冷無恨只有翻身從岩石的另一邊退下。

騎夢隱冷笑揚身向前。

他向前,左右黑情人和楊雪紅雙雙攻至。

這兩人的武功逼得騎夢隱在吃驚中挪身閃避。

他原先早有估計黑情人和楊雪紅的出手。

而且有相當的把握可以一擊克擒他們兩人。

這正是他這次攻擊的目的。

但是他錯了,錯在低估了這兩人聯手的可怕。

那是超越武學之外的精神相通之力。

雖然他們的武功本源不同,在理論是不可能配合得天衣無縫,但是他們的出手卻證明可以達到這點印證。

黑情人和楊雪紅一逼退騎夢隱,忽然一道刀光自霧氣中來,來自騎夢隱的背。

好強好悍好狂的刀!

從霧中來,飄忽得有如一道幻影,卻是又好明顯的出現在你面前。

凌峰斷雲刀。

潘雪樓的凌峰斷雲刀。

騎夢隱在狂驚中回頭,刀已到了脖頸前三寸。

這剎那誰都認為躲不過的一刀,誰都認為騎夢隱會驚駭欲絕的表情。

完全出乎意料的是,騎夢隱大笑。

大笑中避開這不可能避過的一刀。

「往複無際,動靜一源,含眾妙而有餘。」

騎夢隱大笑了起來,他彈身上了一座巨岩,哈哈哈哈直笑得不停。

亂髮飛張,衣袍鼓飛。

這剎那望去,一代梟雄的騎夢隱好像瘋了似的。

「嘿!潘小子,沒事?」黑情人看了潘雪樓一眼,再看向那在丈外狂笑的騎夢隱嘿道:

「倒是那小子有事了?」

潘雪樓也皺起了,奇道:「這神情大不尋常……」

「他是怎麼了?」冷無恨從岩石後面竄出來,站到了楊雪紅身旁訝異道:「怎麼會這樣?」

楊雪紅沉吟了片刻,一雙妙眸只看得騎夢隱在那端的巨岩上邊大笑邊手舞足蹈了起來。

起先是漫無章法,幾乎可以說是乩童起跳。

細細注視看了片刻,這舉手投足間隱然含有無限變化,式式俱是匪夷所思。

咱們情人哥哥顯然也看出了這點,不由得咋舌訝道:「怪……這老小子突然創造了一門武學不成?」

潘雪樓的表情也凝重得很。

凝重中又有一絲極昂的興奮,道:「如果有刀……如果有刀在他手上,可怕無比!」

三百年的太史子瑜本來就是蟬翼刀的第一代主人。

太史子瑜的刀天下無雙。

更重要的是,太史子瑜的心法正是融合了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

黑情人他們都不知道騎夢隱是領悟了石劍內那圓木段上所刻佛經三句話的精義。

更沒想到的三百年前太史子瑜的刀法已在無意中復活了大半。

這點甚至騎夢隱本人都沒料到。

一趟炷香的時光舞動下來,他只覺得全身由赤熱而冰涼,由冰涼而麻酸。

然後脖頸之上一陣惡混暈眩。

騎夢隱長吸一口氣納入丹田,剎時全身百穴俱痛。

這個階段正是學武中「七輪歸天地」最重要的時刻,稍有不慎則立即走火入魔。

騎夢隱心中一驚,口中一聲長嘯呼天,猛提一口氣便大邁了腳步往北方狂奔而去。

北方正是固陽城的方向。

好長的一陣沉默,黑情人總算是噓出一口氣,道:「好怪異……」

冷無恨可大大皺起了眉頭,不安的道:「騎夢隱這個人一生行事大有梟雄謀略,只怕方寸的情景是他又有另外一番見境……」

他們四人各自沉吟著,黑情人忽然咦了一聲道:「他們呢?怎的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以董九紫和小西天這兩撥人應當可以平安無事才是。

「會不是又折回固陽城了?」冷無恨淡淡一笑,道:「這一路上我和潘英雄討論出一點結論……」

楊雪紅嘻嘻一笑,道:「是不是有關明冷香為什麼沒有致我們於死地?」

冷無恨輕輕笑了,道:「這其中是有一點緣故……」

緣故?難道黑情人和楊雪紅的猜測是錯誤的?

「我在可汗皇宮內和潘英雄在固陽城內都暗中佈置了勢力……」冷無恨輕輕一笑,道:

「所以明冷香傳達出來的命令打了不少折扣!」

潘雪樓嘿嘿兩聲笑,接道:「明冷香原本的意思放我們出城后,在無糧無水的情況下派兵狙殺!」

「當然,她的顧忌是『大恨后』宇文風鈴……」冷無恨嘿笑着,露出嬌美的笑靨來,道:「我已經暗中將『大恨后』在固陽城的消息傳了出去……」

所以在固陽城內不少王公貴族會有意見。

原先他們也不鼎力支持明冷香,如果宇文風鈴真是證明了成利古莫倖存的唯一妻室,明冷香如何犯上弒母之罪?

「縱使不是親生,總是一大顧慮……」冷無恨輕輕笑了,道:「大恨后在烏蘭察布盟還是有一部份的影響力?」

黑情人點了點頭道:「那個女人這幾年在固陽城內暗中佈置,原本是想打倒成利古莫的繼任者,沒想到反而叫羽公子和明冷香早了一步搶上可汗大位……」

楊雪紅思索過一回,這廂才緩緩接道:「我和黑哥哥原先的想法是,明冷香放走了我們,暗地裏卻是要查出誰是宇文風鈴的人……」

「這件事已經變得不只查出宇文風鈴的人……」

潘一昂首接下去道:「甚至包括我和冷姑娘安排的棋子,都是她要追查的目標。」

事情演變複雜的程度,恐怕已經超乎明冷香所想像的那麼單純!

楊雪紅這時拉了拉冷無恨的手輕笑道:「妹子方才提到你和潘英雄討論過什麼事?」

「宇文風鈴這個女人……」

「怎樣?」

「很不可靠!」

楊雪紅挑了挑眉,問道:「如何個不可靠法?」

「我們擔心……」冷無恨嘆了一口氣,道:「董大先生和她一路是不是保險的事?」

黑情人可真是吃了一驚,一時間竟是答腔不上來。

「那……兩位的結論是什麼?」

「回固陽城啦!」冷無恨大大的嘆了一口氣,道:「無論為了什麼理由,我們都非回去不可!」

黑情人這下可真的擔心了。

每個人都想到要回固陽城。

那麼明冷香是不是也想到了?

「他們一定會回來……」明冷香緩緩一彈劍身,哈哈昂首而笑道:「無論為了什麼理由!」

獨孤斬夢不得不佩服的一點頭,道:「看來你能登上可汗大位也不是沒有道理……」

明冷香淡淡一笑,嬌艷如花。

她緩緩抬舉手中長劍,輕昂眉道:「現在你可以將第十七劍的變化精微處傳給我了吧?」

獨孤斬夢乾笑兩聲,望着窗牖外那片深藍黑夜的天穹,哼道:「在下可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答應。」

明冷香哈哈長笑,眼眸中一陣譏誚的道:「獨孤斬夢,當年顯赫一時的獨孤世家只剩下你一人,難道還倔著?」

「你這話什麼意思?」

獨孤斬夢雙眸一閃,冷肅道:「說個清楚吧!」

「嘿嘿!以我們兩人目前齊心合力,不但昔年獨孤世家可以在塞外重建,而且可以為我們各自的仇恨報仇!」

獨孤斬夢雙目一閃,沉聲道:「姑娘說明白一點……」

「哈哈哈!我是想通一件事!」

明冷香的笑聲忽然變得很妖冶,也很醉人,道:「難道你不想有后?」她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力,道:「難道你願意獨孤世家到了你手上永遠消失在江湖?」

她更一步進逼說話道:「而且願意放棄一蹴可成的機會?」

獨孤斬夢的眼睛眯了起來。

明冷香的確是個大美人。

而且是個有權有勢又是「蒲衣神功」傳人的大美人。

白痴也要這種女人。

「這個提議很不錯……」獨孤斬夢嘿嘿的笑了,道:「可是我怎麼知道你是真心的?」

「賭!」

明冷香哈哈大笑道:「而且你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獨孤斬夢的確沒什麼選擇的機會。

最少他的體內還有一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狀況的藥丸在。

明冷香輕輕一拍劍身,輕笑道:「你現在明白了,我為什麼放黑情人他們出城了?」

「當然……」獨孤斬夢背脊一涼,苦笑道:「最少今夜我教你這式劍招心法時,不會有人打擾……」

他說着眼眸中流露出一股奇異的神采,道:「不過在教你以前,最少讓我嘗嘗好處吧?」

獨孤斬夢口中所說的「好處」,當然是指為獨孤世家留後這件事。

明冷香笑了,而且笑得風情萬種。

「當然……」她的聲音柔美極了,道:「今夜才剛開始呢!不管先做那件事總有多的是時間是不是?」

「我記得跟你說過,只要進了固陽城總有我的一些辦法。」宇文風鈴的一雙腿在水盆內濯洗著。

那雙柔美無比的皓腕正驅使纖纖十指滑過足踝、小腿,咯咯的笑了。

「是有你的辦法!」董九紫一雙眸子閃了兩閃,聲音又低又沉道:「更有你的辦法是點了我的穴道……」

「哈哈哈……」宇文風鈴長笑中隨手接過身旁僕役遞來的毛巾,邊擦拭著雙足邊道:

「你可是沒想到今天午後在圍攻我們的兩萬兵馬中最少有三千人是我的手下?」

也因為如此,那三千人明著是攻殺他們兩人。

暗中卻是掩護宇文風鈴點制了董九紫的穴道后,潛藏在固陽城的某一處秘室。

「你的目的是什麼?」

董九紫沉聲道:「這樣對你的目的有什麼幫助?」

宇文風鈴輕輕一笑,將一雙玉踝套入了小蠻靴內,風情萬種的站起走到董九紫的身側。

稍緩的傾欠身淡笑道:「當有幫助,最少就有兩點大大的助益……」

董九紫挑了挑眉,只見宇文風鈴又抬起了身咯咯嬌笑道:「第一,黑情人、小西天他們一夥子人不見了我們,勢必非回到固陽城來一探究竟不可……」

當然,到時他們和明冷香的衝突,就是她宇文風鈴坐收漁人之利的時候。

「另外一點……」

宇文風鈴笑得更得意了,她一指董九紫咯咯嘻著聲音道:「就是你,你身上的東海傳人絕學。」

董九紫濃眉一挑,重哼道:「嘿嘿!董某可以死,卻是不可能助紂為虐,為虎作倀的幫你……」

宇文風鈴忽的縱聲大笑,伸手握住了董九紫的手腕。

剎那,一道氣機又快又利的鑽入董九紫體內。

這股氣機的牽動下,董九紫體內的先天氣機立即引動,彈指而已,宇文風鈴的氣機連移了四處穴道脈絡俱為董九紫的先天真氣所阻。

「嘻嘻,有意思!」

宇文風鈴縮回了手沉思了片刻,這才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東海絕學最重奇經八脈中的任、督二脈……」

她看了董九紫一眼,淡笑中接道:「任脈自承漿穴起順下是廉泉、天突、璇璣、華蓋、紫宮、玉堂、膻中、中庭、鳩尾、巨闕、上脘、中脘、建里、下脘、水分、神闕、陰交、氣海、石門、關元、中極、曲骨、會陰共計二十四大穴。」

宇文風鈴昂首得意的笑了,接着道:「督脈則是頭會穴起,順下為前預、上星、神庭、百會、后頂、強間、素宛、腦戶、水溝、風府、兌端、齦交、亞門。大椎、陶道、身柱、神道、靈台、至陽、筋縮、脊中、懸樞、命門、陽關、腰俞、長強共計二十七穴……」

董九紫臉色不變,輕哼道:「你知道這些又如何?」

「哈哈哈!如果方才的測試我的印證沒有錯的話……」宇文風鈴雙眸發光,緩緩道:

「貴門用的正是小周天坎離交媾的初步基礎功,嘿!『迴風混合,百日靈工』!」

話說到最後一句,董九紫不得不驚訝抬頭凝目望來。

「怎樣?吃驚了?」宇文風鈴輕笑問著。

「嘿嘿!不可小覷……」董九紫點了點頭道:「早就知道你天資穎悟,可以和別人交手中學到對方心法……」

沉沉一嘆!董九紫不得不承認道:「如今真見了,還是吃驚不少!」

宇文風鈴可是得意極了,舒緩雙臂深吸一口氣道:「不過方才我提的只是粗具雛形的外脈部份,至於真正精微妙義處,還是得花上一段時間……」

正說話間,密室的門無形中打開來。

「稟告大恨后,宮裏傳出了消息……」一名五旬左右的漢子,雙目如鷹濃眉大耳的站立在入口處。

「呃?怎樣?」

「今夜明冷香和一名中原漢子同衾共枕……」這名五旬漢子眼光一閃,沉嘿聲道:「而在子時時分,兩人又雙雙到了試劍閣練武……」

宇文風鈴雙一蹙,問道:「那名中原漢子的名字有沒有查出來?」

「沒有……」

宇文風鈴點了點頭,又問道:「特徵呢?」

「這個……」五旬漢子沉吟了一下,方道著:「宮內的消息是,在右手背上有三道劍創的血痕!」

三道劍創?

宇文風鈴臉色一變,方是揮了揮手道:「你退下吧!」

「是!」那名漢子應聲恭敬退走,宇文風鈴立即朝向董九紫沉聲道:「董大先生,你應該知道他是誰?」

董九紫當然知道。

獨孤斬夢的傳人必然有這個標記。

據說那是學習最上乘「斬天一十六劍」中最重要的過程之一。

「獨孤斬夢和明冷香上試劍閣的目的是什麼?」

宇文風鈴深深皺着眉道:「難不成獨孤斬夢要把獨孤世家不傳之秘的斬天一十六劍傳給明冷香那個賤人?」

這是最可能的一個解釋。

那也是最令人擔心的一個解釋。

「一旦明冷香能將『蒲衣神功』和斬天一十六劍合而為一,創造出一門新的武學……」

宇文風鈴看了董九紫一眼,緩聲接道:「我相信只要三年的時間,她就可以訓練出一批人進入中原武林……」

這件事的結果是,就算有一日明冷香不是烏蘭察布盟的可汗,但是在中原仍舊可以厚植出一股強大的力量。

宇文風鈴盯着董九紫繼續道:「我想獨孤斬夢在獨孤世家被毀了十年來,一心想做的就是這件事吧?」

董九紫終於在皺眉中沉聲道:「你的結論是什麼?」

「嘿嘿!能夠阻止他的只有我……」

「你?可是又由誰在你登上可汗大位後來阻止你?」

董九紫的反問倒是令宇文風鈴為之一楞。

她笑了,道:「原來你不信任我?」

「當然!」董九紫回答得很乾脆,道:「從來就沒信任過。」

「嘻嘻嘻!你倒是挺坦白的……」

董宇文風鈴嬌笑了起來,道:「不過我可說過,只要我登上可汗之位,絕對不會發兵入塞進攻中原……」

董九紫盯着她看了片刻,重重一哼道:「董某人還是不信任你,不過……目前倒是願意聯手對付明冷香!」

「那就好……」宇文風鈴可是風情萬種的嬌笑道:「東海絕學某些運氣心法對『蒲衣神功』似乎大有助益,你可以教了我來對付明冷香……」

小西天看着十數丈外固若金湯的固陽城,眉頭可是大大皺緊了。

「喂!天快亮了,你們兩個有什麼法子進城?」和尚大大嘆了一口氣,望向伊田美子和鄺寒四。

伊田美子偏了偏頭,道:「我在想早些時候我們逃走以後,中公旗的人一定會追殺我們……」

但是沒有。

鄺寒四笑了道:「這其中一定有緣故對不對?」

小西天嘿嘿的一笑,道:「什麼緣故最有可能?」

「爭權!」鄺寒四雙目一閃,嘿道:「他們統帥一死,必然由幾位將軍互爭統帥的權力……」

小西天點了點頭,也笑了道:「所以中公旗這些鐵騎隊其實是人人自危,誰也不知道是誰會得勢?」

「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了……」伊田美子忽然興奮的叫道:「我們是不是化妝成他們的人,在中間挑撥是非,叫他們自己起內鬨?」

的確是這個意思,這個方法。

小西天皺眉念了一聲佛,道:「和尚只是擔心這下又造了不少殺孽,大大罪過了……」

「大師不需自責!」

鄺寒四淡淡一笑,誠懇道著:「這事可是事關中原千萬生靈,正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就是嘛!」伊田美子插口道:「和尚別婆婆媽媽了!」

遇上這種女人還能說什麼?

小西天嘆了一口氣,便是朝兩人一點;三道身影剎時彈起,好快的潛入中公旗的軍營之中。

這回三人才停住身子,可發覺不妙。

有人冷冷笑着,從黑暗中出聲道:「果然不出冷香可汗所料,他們走了一定會回來。」

是道蒼老的聲音,才說完又有另道聲音沉沉笑道:「有意思,他們三個和我們三個正好一對。」

小西天的肚子叫了一聲苦,朝伊田美子和鄺寒四低聲道:「這下可好了,明冷香那女人可一點也不笨。」

正說着間,前方左右各自有一道身影飄來。

威嚴肅穆的神情,十足自傲的步伐。

「這三個老頭子可不好應付!」鄺寒四冷嘿一聲,道:「飛雪山遺老中的石棋『怪』、飲天『孤』、拾愚『獨』……」

「哈哈哈!我道是誰?」

飲天老人大笑道:「原來是名滿天下買命庄的大莊主寒四公子……」

「這個人不簡單哪……」拾愚老人冷笑着介面道:「傳說他有一間秘室,裏面有千百幅人像素描,而且還註明了每幅畫中人的武功和弱點……」

石棋老人說的話可是和他們兩人不同。

「真是有緣……」他盯着小西天大樂,拍手笑道:「喂!你到底考慮得怎樣?」

什麼考慮得怎樣?

飲天老人和拾愚老人疑惑的看向石棋老頭子。

這端伊田美子和鄺寒四則好奇的看向小西天。

「這個嘛……」小西天苦笑的摸了摸大光頭,聳肩道:「恕難從命!」

「啥?你這是看不起我……」石棋老人瞪着一雙大眼,嘿嘿兩笑指了指四周。

只見黑暗裏上百的火把同時舉起,剎那白亮光明一片,少說也有七、八十弓箭朝他們瞄準了過來。

「小子,如果你識相一點的話,老夫還可以保你一命!」石棋老人負手冷笑道:「否則是死路一條!」

他這一說,倒是令飲天和拾愚怫然不悅。

「石棋,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石棋嘿哼道:「老子想收徒弟,你管得着?」

飲天和拾愚雙雙一楞,齊聲訝叫道:「你瘋了?」

「什麼瘋了?」石棋老人可不高興了,道:「這小子天資難得一見,正是老子『無明將軍指』最好的傳人……」

這廂飲天老人和拾愚老人可注目朝小西天看來。

四隻眼珠子上下打量了半天,雙雙咦咦嘖聲道:「這小子的根骨果然大好,是學指力的上等之材……」

這廂的伊田美子聽了不禁失笑道:「想不到和尚這種人也有這麼多人看上眼?」

「什麼話?」小西天哼聲道:「那是你有眼無珠!」

石棋老人這一聽可又樂了,道:「小子,你攻變主意啦?」

「沒有!」

小西天回答得可嚴肅,道:「和尚我深受恩師隆重,無論如何不可能另拜他人為師!」

這是以心傳人的道統問題。

更是武林中最重要的一點原則!

石棋老人雙眉一挑,沉哼道:「你師父是誰?難道比老夫還要有名頭?」

「怎麼沒有?」伊田美子插口道:「是大悲大師。」

「大悲大師」這四個字一出口,鄺寒四和小西天就知道要糟了。

果然石棋老人雙目一閃,哼哼道:「原來是那個老禿驢!」

拾愚老人也沉嘿嘿笑道:「嘿!老夫的獨毒抽穴指也早就想領教了……」

「有意思,想不到可以遇上大悲和尚的傳人!」飲天老人忽的竄身向前,沉喝道:「老夫領教天下第一指力的大悲指!」

他一出手,立見「孤地大指」的威力。

指力所盪過處,一地黃沙如遭風刀劃破。

好強好猛便已迫向小西天的大椎、陶道、身柱三穴而來,幾乎令人不容思索,小西天已使出大悲指相抗。

大悲指源自觀世音菩薩本咒「大悲咒」的妙諦,出自於無心無相之間。

精微勝義全在於一心不亂不動,慈悲念切。

小西天這一指和飲天老人的「孤地大指」可謂是一慈一霸相對,旋在不及眨目時,兩人之間的大地黃沙俄然暴起。

噴天高達五丈,驀然賭視恍如「沙泉」,而且到了五丈高處分成左右兩柱往旁激去。

這兩道沙柱力道極強,登時便有十七、八個圍在周圍中公旗鐵騎隊的兵勇「哎喲」大叫中翻倒。

鄺寒四一看機不可失,朝伊田美子作了個手勢,雙雙便躡沖向右首方向。

他們兩人一動,可是勢不可擋。

奔殺之間,眼見就要闖入軍營之中。

那端石棋老人揚聲喝道:「飲天老頭,這個小和尚交給我,那兩人由你們對付。」

飲天老人冷嘿嘿一聲,哼道:「交給你可以,不過你可別故意讓他走了……」

「呸!老夫的事用不着你來念著……」

石棋老人重哼一聲,已竄向小西天嘿道:「老夫倒想看看名為天下第一指的威力如何?」

小西天苦笑一聲,挪身閃了兩記,嘆道:「老頭子這是何必?肝火這麼旺有傷身子……」

石棋老人一聽這小和尚如此說了,斗然停住攻擊喜笑道:「原來你這小子還挺關心我的,怎樣?是不是後悔了想跟我學武?」

「阿彌陀佛……」小西天合十一揖,淡笑道:「小僧只是一番心意為世人好勸,前輩又何需執著?」

「好啊!原來你這小子是逗我的……」

石棋老人怒目一瞪,大步向前一跨,右指已彈。

小西天沉嘿一聲,納氣往西首避去。

原來意料的是只要離開了原先站立的位置,這老頭子的「無明將軍指」便一無是處。

怎知這回可是大大估計錯誤。

小西天這一閃身方定,驀地一股氣機在胸前爆開。

咱們這個和尚可是連想也沒得想的機會,大悲指力已在一線生死之間迎彈。

只是先機已失,如何撐得下來?

小西天只覺前胸神藏穴大力一撞,「哇!」的好難聽一叫,便往後頭翻飛。

足足有三丈,這才重重的跌落到地面。

朦朧中一口氣還沒回過來,耳中忽的聽到有人長笑道:「這位老頭子好功夫!」

誰?好熟的聲音。

聲音又沉又厚,而且相當的興奮。

小西天連將脖子抬起來的力量也沒有,只聽石棋老人嘿嘿道:「閣下是那位?」

「哈哈哈!老夫的名字可多了……」

那人的聲音充滿了驕傲,道:「十年前叫修羅大帝,三年前叫龍中龍,現在叫騎夢隱。」

「原來是你!」

石棋老人一雙眸子緊盯着對方,沉嘿道:「真是久仰了!」

「由方才的指力來看……」騎夢隱看了石棋老人的手指一眼,淡淡道:「應該是飛雪山七大奇技中『驚世三指』中排名最前的『怪』無明將軍指?」

「識貨……」石棋老人一張臉緊了又松,鬆了又緊,冷沉沉道:「看來閣下好像有意一試?」

「哈哈哈!騎某在幾個時辰前才領悟一些武學妙諦,正是想找你這種高手蠡測一番。」

騎夢隱負手往前飄來,邊朗笑道:「請!」

鄺寒四和伊田美子這一闖的速度可是拗足了全力。

他們兩人所過之處,彷如一對從地獄來的鬼叉修羅。

後頭飲天老人和拾愚老人緊追不捨。

幾個起落後,拾愚老人當先竄身到了伊田美子頂上,冷嘿道:「小賤人,不敢迎戰老夫嗎?」

伊田美子可聽得懂「小賤人」的意思。

一個回身,那柄「轟天」名刀已倒掛翻天卷出。

同時握住刀柄的左掌暗扣了三枚扶桑忍者特有的「流星鏢」分成三個方向彈出。

拾愚老人壓根兒沒想到這小妮子來自東瀛。

更沒想到的是,來自東瀛的伊賀谷。

第一刀劈空而來才堪堪閃過,並且以獨毒抽穴指打算一舉斃了這個小女人。

那知隨後的三枚流星鏢卻在這個時候偶一種極為詭異的回力,分成三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擊至。

拾愚老人的指力一轉,硬是擊碎了那三枚流星鏢。

卻是「轟刀」名刀的第二式折了半弧倒卷,可讓拾愚老人一輩子忘不了。

東瀛的刀身比平素中原的刀劍為長,而且又帶有弧度。

這種弧度在劃破空氣時產生行進的角度,會產生迥然不同的微細差別。

這是這點差別,拾愚老人原先估計不可能砍到的角度卻驀然的擊中。

一道血光迸起,拾愚老人翻落踏地。

踏在地上,卻像是傻了一樣。

他的眼睛在看,不是看伊田美子。

他看的是手掌,自己已經少了兩根指頭的右手掌。

一個對於以指力成名的人,如果沒有了手指。

那是不是就像老虎沒有爪,毒蛇沒有牙?

鄺寒四對付飲天老人可沒那麼幸運。

在飛雪山的遺老都知道,飲天老人雖然自負得很,但也是個城府極深的人。

城府深的人,往往也特別注意別人任何細微的變化。

更何況他早就知道鄺寒四是天下第一殺手組織「買命庄」的莊主。

鄺寒四最少用了六種殺技,飲天老人卻總能在最後一刻時擦身閃避。

然後孤地大指如狂濤般的彈向鄺寒四。

這一指出來的如神似鬼,鄺寒四可以避;避過了前面這一指人已退到帳營之前。

接着是第二指已到了胸前。

這股氣勢之強早已封住鄺寒四所有的退路。

就算寒四公子以背掙破了帳布竄退,這彈指間極短的停頓也只有斃命當場。

鄺寒四的右手翻出了匕首,這是殺手絕技中以命搏命的一招。

他的想法是,承受飲天老人的一指,然後用匕首穿過對方的手掌。

如果力道夠,而且運氣好的話更可以插入對方的胸口死穴內。

這是鄺寒四準備的搏命一賭。

飲天老人心中卻有一動的警惕。

他看見鄺寒四眸光中閃過一絲極為不尋常的眼光。

所以他決定稍微有點變化。

孤地大指的指力倏然一頓一沉再起。

這剎那鄺寒四的匕首以毫米之差貼過了飲天老人的手背,他嘆氣!

因為自己的匕首還達不到飲天老人的胸前,對方的指力已夠讓自己死過十次。

飲天老人笑了,才剛開始笑臉色又變了。

因為鄺寒四背後那座帳篷內伸出一雙手來。

一雙充滿厚繭充滿力量的手。

那雙手伸出來的時候,樣子很奇特。

有點像拳頭,又有點像指。

天下有那一門武學是這種姿勢?

有!只有一種!

霸殺指拳!

霸道第一,羿死奴的霸殺指拳。

飲天老人只覺得自己手指頭好輕脆的一響,痛楚直貫到心口。

長長一聲嗥叫還沒從喉頭髮出來,鄺寒四的匕首已落。

好用力直沒入柄。

四周忽然一片死寂,東方的晨曦欲露還留。

中公旗上千名戰士全繃緊了臉看着這一幕。

羿死奴噓噓喘著氣,迸破了帳布站立在眾人面前。

好久一陣沉靜,忽然有人大叫:「狼王……」

狼王廟的狼王殺了他們統帥的狼王,這一剎那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而且又是在殺了被傳說如神人般的飛雪山遺老之後。

這個人分明就是死神的化身。

一股寒意爬上了每個人的心頭,「哇!」的有人大叫。

這一叫好像是波浪般傳涌了出去。

剎時上千人紛紛轉頭就跑,一路跑一路叫。

「狼王出現,死神來了,狼王出現了,死神來了……」

鄺寒四楞了楞,好笑的四下看了一眼。

沒兩個呼吸間,所有的人全跑得不見了人影。

「承蒙羿兄義刀相救……」鄺寒四朝羿死奴深深一抱拳,道:「寒四終身難忘……」

羿死奴一雙眸子看了過來,半晌后才沉沉道:「別謝我,那只是在下湊巧神智清明……」

鄺寒四抬頭一看,只見羿死奴的眸子內閃過一絲痛苦。

不!不是痛苦,而是掙扎。

他正在內心裏和自己掙扎,別再陷入迷亂之中。

鄺寒四忽的一伸手拂過羿死奴的靈台內,剎時羿死奴體內的一股火焰好像清涼適意般的熄滅。

羿死奴輕輕對着鄺寒四一點頭,那端傳來伊田美子叱喝之聲,一路殺了過來。

說也奇怪,那些圍殺的中公旗戰士看到了羿死奴之後,便是紛紛掉頭就跑。

伊田美子喘了一口氣,飄身過來嘿嘿笑道:「怪了!怎麼那些人看到你們就不敢過來了?」

鄺寒四一笑,嘿道:「咱們先去看看和尚吧!」

小西天終於可以抬起頭來的時候,早就有中公旗的七、八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眯起了雙眼,看向晨曦東來騎夢隱和石棋老人雙雙對峙。

驀地石棋老人大喝出指,一個身子則急促右竄。

騎夢隱沉喝一聲,大袖拍動。

便入目的是,騎夢隱大袖揮處彷如一道牆般的滾卷黃沙一面。

「噗!噗!噗!」連三響。

有三處的沙面被穿了洞,剎見黃沙紛飛。

石棋老人這一手「無明將軍指」顯然有了破綻。

它的破綻就是對方只要以罡氣相現成面,則無隙可乘,而且更危險的是對方的罡氣成面壓來。

石棋老人身影方動,忽然間便覺得自己陷入一片羅網之中,他咬牙再出指。

騎夢隱長笑一聲,大步再往前跨來。

石棋老人只覺得自己的指力恍如撞到了銅牆。

他臉色大變,這是什麼罡氣可臻至此?

冥冥中他想起遠在五十年前師父教授自己「無明將軍指」時曾經說過,「無明將軍指的神妙在於可以穿破任何罡氣……」

「但是……」說話的聲音轉為凝重:「三百年前太史子瑜據說有一門心法可以將護身罡氣藉助天地之力湧現於體外!」

那時的石棋老人已經明白了師父的意思。

既然這門心法以前曾經被人創研出來,以後當然也有這個可能。

眼前的騎夢隱是不是也擁有了這門心法?

騎夢隱已逼近至身五尺,石棋老人大喝,第三次出指,這回已是竭盡所能。

騎夢隱全身一震,顯然有點意外。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的出手。

大袖飛卷,脆耳中有如一道磬響。

這是融合了「清音神功」、「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以及太史子瑜的心法精諦。

石棋老人狂嚎一聲,翻飛往後撞去。

這一個飛猶且能借力扣人一把,抓住了小西天。

此刻四周中公旗的兵馬已紛紛大喝的朝騎夢隱涌去,刀槍並舉中,如一股浪潮湃來。

這一阻擋可給了石棋老人得以脫身的機會。

勉強再度提氣,便是往帳營內四下竄走。

另一側端伊田美子眼光瞧見了,急叫道:「和尚被老人帶走了。」

當下羿死奴、鄺寒四便不遲疑的追下,這個扶桑姑娘當然不甘示弱啦!

她心裏可是想,待本姑娘救了和尚,日後叫他在自己面前叫恩人抬不起頭來。

越想可越樂了,嘻嘻!

晨曦大剌剌的由東面窗牖了進來。

明冷香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輕輕撫劍笑了,道:「原來斬天一十六劍是這般模樣……」

「你學到的只是形而不是神……」獨孤斬夢淡淡的道:「特別是到了第一十七式的變,無心在劍更是奇妙……」

明冷香沉吟了片刻,嘿嘿笑了道:「這是什麼意思?」

獨孤斬夢看了她一眼,淡淡回道:「前面一十六劍必須以心御劍,劍方有神,可是到了第十七劍……」

第十七劍是在大死之時便出。

那時羽公子的攻擊已令獨孤斬夢抱了必死之心。

既是必死,則已無心。

超越一切劍術之外,也超乎了生死之外。

「問題是要得到一十七劍的精微妙義,必須先能使用前面十六劍。」獨孤斬夢忽的仰首大笑道:「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如何?」

明冷香閉目沉思足足有一炷香之久,忽的是立劍出手,一經舞動便有風雷聲起。

獨孤斬夢臉色為之驟變。

明冷香的眼睛不曾張開,卻是明眼人般展盡了斬天一十六劍的精妙處。

「你如何達到的?」

獨孤斬夢不信,因為以他自己的天資學了七年之久的至上劍法,卻在一夜間叫這個女人學會。

對他簡直是一種侮辱。

明冷香輕輕笑了,道:「你相不相信只要你說出第十七劍的奧妙處,我立刻可以學成?」

獨孤斬夢當然不信。

因為他不知道一件事,明冷香曾經囚禁過柳無生和楊雪紅,並且由他們中學到了一些帝王絕學的心法。

更重要的是,她本門的「蒲衣神功」更有助長融合帝王絕學的能力。

「我們可以打一個賭……」明冷香笑了道:「要怎麼賭都可以……」

這樣一個大美人的挑戰,獨孤斬夢一定非接受不可。

當然,他不相信他會輸。

黑情人這一行四個人到了固陽城外,可看到一件吃驚的事情。

令人難以想像的是,中公旗的數萬兵馬竟然呼嘯的往北而去。

彷若浪潮退盡,一剎那前後不過炷香而已。

「那些人怎的不吭一聲就走了?」黑情人望着北方滾滾離去的飛塵,大大皺眉道:「怪哉!」

楊雪紅沉吟道:「這事的確是挺奇怪的,我們到他們紮營的地方看看有什麼線索!」

便是由黑情人和楊雪紅在前,潘雪樓和冷無恨在後,四人四騎好快的奔向中公旗原先紮營的地方。

「嘖……我看是死了不少人!」黑情人看着地面嘿笑道:「不知道是誰下了這等重手?」

楊雪紅當然也注意到地面的血跡。

黃沙已紅,而且猶濕。

若不是流了很多人的血,早已乾竭。

「想不到他們兩個人會死在這裏……」數十丈外的那端,冷無恨訝異的聲音傳來,道:

「飛雪山遺老中的飲天老人和拾愚老人……」

黑情人和楊雪紅互望一眼,雙雙竄身過去。

「羿死奴的霸氣指拳?」楊雪紅下了判斷。

說這話的時候她自己都有點奇怪,心裏有點悸動和安慰的感覺。

「沒錯……」黑情人看向拾愚老人,嘿嘿笑了道:「這刀口可不是中原的兵器所斬!」

刀口有二,一道是砍斷了指頭。

另外一道則是當胸破過,立斃無生。

伊田美子?

「會不會是他們四個人嚇跑了中公旗的鐵騎隊?」楊雪紅接着道:「原先是小西天、伊田美子、鄺寒四一路殺回來,後來又多出了個羿死奴?」

這個判斷不但合情合理,而且幾乎接近事實。

「現在問題是,飛雪山遺老中似乎還有一個非要收小西天為徒弟不可的石棋老人,他的下落呢?」黑情人搖了搖頭,道:「我看中公旗退兵並不單純。」

潘雪樓突然間笑了,道:「不管怎樣我們都是要進城,對不對?」

這句話的確是有道理極了。

他們四個人這回可是昂着頭大步的邁向固陽城門而去,城門竟是沒有守衛。

奇事了,明冷香搞什麼鬼?

他們四人騎的馬蹄踏在街道上,心中不禁有一絲不安,靜!

靜得令人恐懼。

他們走過了四條街道,卻看不見任何人一個人影。

「他奶奶的!怎麼一夜之間全變了樣?」黑情人扭頭看向楊雪紅,冒出一句自己都很懷疑的話來,道:「這裏是固陽城沒有錯吧?」

「我想這件事有個很簡單的解決方法。」潘雪樓冷嘿嘿一笑,挑眉道:「問人!」

問人?一個鬼影子都沒有,去那兒問?

眼前沒有人,並不代表就是沒有人。

所以看不到人就去找,找出人來。

他們現在就在一條街道上,街道的兩旁都是屋子。

四道身影好快的由馬背上竄走,分成四個方向。

又好快的回來,只不過是變成了八個人。

這八個人里有老有小有男有女。

黑情人嘿嘿了兩聲,才正想開口,後頭一間木屋內有人「呀!」的拉開了門扉走出來。

是個花甲的老漢,手上拄著拐杖巍巍顫顫的走了過來,這老人家用力的咳了兩聲,蒼啞著聲音道:「諸位,老夫叫莫喀,有話到裏面來問我吧!」

「行……」黑情人笑了笑,一拍自己「提」出來的那名少婦,陪笑道:「真不好意思,讓你受驚了……」

那少婦慘白著臉,「哇!」的一聲往屋裏便跑。

當然另外三名被「請」出來的人也不怪的拔腿就走。

這廂潘雪樓已當先進入那花甲漢子的屋裏,隨後是冷無恨、楊雪紅、黑情人跟着進來。

楊大小姐在後頭可是白了黑情人一眼,哼道:「那麼多人你幹啥挑一個年輕的女人?」

「我?」黑情人苦哈著臉道:「我那裏有想到那麼多?」

「哼哼!我看你這個人不太可靠……」

「唉呀!我竹好姑娘,別嚇人了行不行?」

黑情人那副窘樣幸好是叫莫喀的老頭子出聲給解了:「各位是不是奇怪固陽城如此反常?」

「可不是……」黑情人急急插口問道:「怎的回事?」

莫喀嘆了一口氣,望望窗外正中的烈陽,嘿道:「中國有一句古諺,一山不容二虎……」

「老人家這話的意思是固陽城裏出現了兩個可汗?」潘雪樓的雙眸一閃,道:「除了明冷香之外就是『大恨后』宇文風鈴?」

莫喀一愕,點頭道:「原來你們早就知道了?」

「那只是在下的猜測而已……」

潘雪樓緩聲接道:「城外中公旗的兵馬……」

「他們撤走了?」莫喀長長一嘆,道:「這其中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因為昨晚『狼王』現,嚇走了他們……」

莫喀在提到「狼王」這兩個字時,眼光仍然忍不住的朝門口看了一眼。

黑情人可覺得好笑了,想不到羿死奴在這些塞外牧民心中變成了「神」的地位。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大恨后的出現……」莫喀繼續道著:「從今天早晨大恨後由數千名兵士擁護著,在城內四處宣達她才是真正的可汗繼承人……」

「後來呢?」

「後來她到了皇宮便進去了……」莫喀眉頭緊緊一皺,道:「到了現在還沒出來,大家也不知道情況怎樣,便全部躲到了屋內靜觀其變……」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那個宇文風鈴還真有辦法……」楊雪紅嘿嘿一笑,望向莫喀問道:「她的身旁有沒有一位滿臉鬍子的中原人?」

「這……倒是沒看到……莫喀吞了一口口水,遲疑了片刻方是接道:「不過聽說昨夜城外的中公旗兵營內發生了件大事……」

「什麼事?」

「狼王和幾名中原武林人物大鬧了一番,後來聽說飛雪山遺老中的一個抓走了那些中原人物中一個光頭和尚……」

小西天!

小西天落到了石棋老人的手中。

「然後呢?」冷無恨可緊張了,到底她和小西天是一道長大的,不能不特別關心。

「聽說那飛雪山遺老石棋老人,一路在中公旗的掩護下往北回中公旗去了……」莫喀看了眼前這四人一眼,嘆道:「我們所知道的是狼王和另外一男一女兩名中原武林人物也往北追下……」

從這老頭子口中所說的,差不多也明白了七八分。

黑情人忽然有話要問:「其餘的人幹啥耗了老半天才走?」

現刻正午,的確距離昨夜已是半日之久。

「因為一個人……」莫喀苦笑道:「我聽他們中公旗的人說,除了前面那幾個中原人外,還有一個五十歲左右,跟他們不同路的高手……」

黑情人打了個寒顫,可想到「龍虎尊」最頂頭的「龍中龍」騎夢隱。

「那人在中公旗的圍殺中一直到了近午時才大笑突圍而走……」莫喀好像全身沒力似的半癱在椅子上接道:「緊接着就是大恨后的出現……」

明冷香對於大恨后意氣風發的直趨而入,臉色為之大變。

高呼的聲音不斷由前面響徹而來。

「大恨后可汗萬歲,大恨后可汗萬歲……」

一聲緊接一聲,已如浪潮推擁般的卷襲過來。

「看來事情有了很大的變化?」獨孤斬夢的眼中有一絲譏誚,道:「你在這幾個月內所建立的地位並不穩固?」

明冷香一咬牙,挑眉嘿道:「我去殺了她!」

「有用嗎?」

獨孤斬夢負手走到了窗前,遙望前面庭園之前,那條路徑上早有了成百歡呼的人潮在高叫等待大恨后。

「你已經失去了民心,不如留下這條命等著翻本!」

「嘿!你要我放了那個賤人?」

「你以為你殺得了她?」獨孤斬夢輕輕的搖著頭,道:「現在所有的人心全向著她,幾千上萬人豈是你能殺得了?」

明冷香楞了片刻,忽然幽幽一嘆:「我錯在那裏?」

獨孤斬夢笑了,忽然間發覺眼前這個女人還只是個「孩子」而已。

「你錯在太急!」

「太急?」

「不錯,你只想到自己,想到報仇……」獨孤斬夢雙目閃著,嘿道:「你想出兵十萬進攻中原,可是沒想到人民願意不願意……」

明冷香挑眉一肅,哼道:「我是可汗……」

「所以現在變成不是?」

獨孤斬夢哈哈大笑道:「我相信你還有後路,所以留下這條命,等著以後翻本吧!」

明冷香望向窗外正見得大恨后得意長笑的坐在一頂軟轎上,由八個人抬過門拱,不由得恨聲道:「宮廷中十八位貴族王公早該殺了他們……」

在塞外登上可汗之位都是由王公貴族所推舉。

明冷香在幾個月前是藉助財寶賄賂而登上可汗大位。

沒想到今天竟然也是這些人倒戈害慘了自己。

「我會回來的!」

明冷香寒著一張臉,按啟秘道入口恨恨道:「嘿嘿!最少這幾月來我可不是白做。」

她一步跨了進入。

後頭獨孤斬夢淡淡一笑,奇異的表情瞬時間劃過了臉上,旋即一揮袖也大步的跟了進去。

大恨后大剌剌的坐上了中央的主位。

下頭是十八名貴族王公兩列肅立,宇文風鈴一揮手長笑道:「各位請坐!」

「謝可汗賜坐……」十八聲一陣響起后,紛紛盤腿坐下。

「恭喜大恨后承天運登上可位……」十八貴族王公中掌管東北境域四子部落的薩巴貝朗聲道:「不過我們想確知大恨后的意圖……」

宇文風鈴嘿嘿一笑,道:「你是指聚兵十萬攻打中原之事?」

是……」「放心,正如我要求各位支持時所說的,本盟絕對不會出兵中原……「薩巴貝哈哈大笑道:「既是這樣我們就放心了……」

這時北方的茂明安旗旗主拉奇也大笑道:「哈哈哈!那好,本旗駐在城北五里的一萬兵馬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可不是……」哈三圖的部主哈里札接笑道:「我的那些戰士早就待得發慌,一個個想回去啦!」

登時,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大笑着。

宇文風鈴冷眼看了片刻,終於緩緩道:「各位別急……」

她巡目一回,挑了挑眉輕啜著酒才接聲道:「各位所派出的兵馬還有一件事要辦!」

薩巴貝臉色一變,哼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呃?你不明白嗎?」宇文風鈴冷笑道:「烏蘭察布盟內有叛徒,我們先要討伐他們。」

叛徒?這兩個字可真嚴重,剎時眾人全沒有聲音。

方才熱哄哄的大廳,一下子像冰窖般的寒意從四周湧來,湧向每個人的心頭。

「可汗指的誰是叛徒?」哈里札雙目閃跳着,道:「嘿嘿!我們十八個人可是一致推舉你成為可汗!」

宇文風鈴輕輕一笑,點頭道:「我指的當然不是各位。」她緩吸一口氣,沉聲道:「而是中公旗……」

中公旗?

宇文風鈴這句話可像是引爆了火藥般,在每個人的心頭狂震起來。

中公旗的鐵騎隊可是烏蘭察布盟內最驍勇善戰的勇士,如果出兵攻打會有什麼結果?

「可汗的意思是要用我們的十萬兵馬遠征中公旗?」拉奇沉聲道:「非得如此不可?」

宇文風鈴淡淡一笑,道:「當然不是!不過中公旗的旗主集克基的態度看看如何表明?」

登時下頭的十八名貴族王公互視竊語了一番,終於薩巴貝沉聲道:「可汗打算怎麼進行,又怎麼判斷法?」

「哈哈哈!很簡單!」

宇文風鈴長笑道:「這中間包含了兩件事,第一,十萬兵馬過彥花山到白雲鄂博,我要看看集克基是不是到白雲鄂博來參見!」

「第二呢?」

「嘿!第二點……我打算定都在白雲鄂博!」

宇文風鈴這個回答可讓所有人為之一楞。

「為什麼由固陽城遷到白雲鄂博?」宇文風鈴自問自答的道:「因為我們不出兵中原,蒙古人會隨時攻打我們。」

宇文風鈴雙目閃動着,聲音充滿了挑戰的意味,道:「本盟在數百年來一直受蒙古人的控制之下,哼哼!本可汗願意到北邊去和各位並肩同戰!」

這話大有力,一時讓十八名貴族王公動容。

「好!」拉奇拍腿喝道:「這才是我們的真可汗!」

「來!我們敬可汗……」

薩巴貝大笑舉杯道:「也敬烏蘭察布盟的壯大……」

每個人都激昂了起來,大口喝酒。

宇文風鈴很滿意,很滿意的在心裏笑了。

「你很聰明!」

董九紫冷冷的道:「在固陽城或許明冷香有翻本的機會,但是到了白雲鄂博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錯……」宇文風鈴咯咯笑了起來,道:「還有呢?」

「中公旗的集克基跟你一定有相當的交情!」

董九紫盯着眼前這個女人,緩緩道:「所以你到白雲鄂博的目的,不但是他可以隨時保護你,而且到時他必然恭敬的讓另外十八名貴族王公不敢小覷你……」

「哈哈哈!跟你這種人談話真愉快!」

宇文風鈴大笑道:「真是深知我心……」

董九紫卻沒有笑,臉色沉了下來。

「你剛才說會翻過彥花山?」

「不錯。」

「黃沙天地流就在彥花山裏……」

「嘿嘿!也不……」

「你有什麼目的?」董九紫的聲音有了憤怒,道:「你打算製造一場血腥?」

「是又怎樣?」

宇文風鈴牙根一緊,冷沉沉道:「他們曾經對我的侮辱一定要討回來……」

她用力喘著氣,半晌后才恢復平靜笑着掀了掀眉,道:「更何況烏蘭察布盟和他們本來就是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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