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86_86721明亮的月光下,廖堂主一個五六十老漢的臉上,忽然流露出又崇敬又激動的神情來,和着他臉上那兩道淚痕,真是說不出的詭異滑稽。

好在十七如今尚看不清,只聽與自己交手之人喊了這一聲「公子」,卻沒理會——也並不覺得這是在喊自己。他的匕首仍舊緊緊貼在廖堂主脖子動脈處。

若是宋元澈看到這一幕,定然要駭笑出來。蓋因此刻十七拿捏住廖堂主的姿勢動作,與當初燕灼華在太子岩恐嚇他時如出一轍。

這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廖堂主既然認定十七是「公子」,自然不敢再同他動手,脖子遞在十七匕首邊,卻是乖如一隻兔子。

十七側耳聽了片刻,慢慢皺起眉毛,良久將匕首微微挪開一指距離,道:「帶着你的人,走。」他聽着林間燕灼華呼吸聲平緩悠長,顯然並未受傷;手中此人雖然本就敵不過他,方才交手那一下卻明顯也是手下留情了。這種情況下,若是此人願意帶人離開,他也並不願意狠下辣手。

「謹遵公子聖命。」廖堂主卻如聞仙樂,當即恭敬躬身,心情激蕩處,足下不穩,險些跌下樹巔。他一聲呼嘯,樹林中竄出七八條身影;俱都往遠處奔去。

「老奴這就去了。萬望公子保重自身——不知公子何時現身,也好叫幫中兄弟安心……」廖堂主方才捉燕灼華時,說一不二,頗有些草莽氣息;見了十七,卻不知為何斂了一身戾氣,做起小媳婦之態來。

他小心翼翼打量著十七,見他並不說話只皺着眉頭,廖堂主心中一慌,忙道:「是老奴僭越了。」言罷,不敢再多饒舌,見十七沒有旁的指示,便追着離開的手下撤走了。

阿寶從後面追上他,嘟著嘴問道:「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那個燕狗,怎麼就這樣走了?」

廖堂主臉色凝重道:「你小孩子家知道什麼?公子既然要留着那燕狗的性命,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公子?」阿寶腳下猛地一停,臉上又驚又喜,「你說方才那男子便是公子?」他頓了頓,摸著自己腦袋自言自語道:「若是公子,怎地又不與堂主你相認呢?」

廖堂主嘆道:「公子龍驤虎步,智計百出。他既然不與我們相認,想來是有大道理的。只是咱們愚鈍,一時不能體會其中深意。」他對公子實在是又驚又怕到了極點,想了想,又叮囑阿寶道:「此事不可對外人言;若是壞了公子的大事,你我可是萬死不足以謝罪了。」

阿寶乖乖點頭,忽而又問:「你說黑娘子知道這事兒么?」

廖堂主「唔」了一聲,沉思不語;他早該想到的。之前他帶着手下眾人,在這密林中找尋了大半夜,卻一無所得。而黑娘子倒像是原就認識路一般,將人一路帶到此地。想來這就是前人埋骨處的百隱林。若不是公子身邊的人,怎麼會知道這樣隱秘的地方?

只是既然是公子要將那燕狗藏在此間,黑娘子又怎麼會引着他們去找到公子等人?廖堂主大皺起眉,一時百思不得其解。

阿寶又問道:「廖爺爺,你在想什麼?腳下一節枯枝也不曾留意,當心跌一跤摔個四腳朝天。」

廖堂主又氣又笑,往阿寶後腦勺拍了一記,罵道:「小小年紀,只會胡唚。」見阿寶年紀雖小,卻很是聰明機靈;左右也沒有旁人可以討論,便將自己心中所想大略講來。

阿寶聽完,卻是嘻嘻一笑,把那長劍好似繩索般縛在自己腰上,卻是渾然不怕上面的劇毒。他腳下不停,口中笑道:「這還不好猜么?戲文里都唱過的。公子這一番定然是要賺得那燕狗信任——我看那燕狗地位不低,說不得是個郡主娘娘什麼的。公子一表人才,這番又從咱們手中救走了郡主娘娘——可不是怎麼說的來着?救命之恩,只有以身相報……」

廖堂主笑罵道:「胡說!胡說!」話雖如此,心裏卻盤算著,這阿寶年紀小不知道厲害,說得卻也有幾分道理。他想起方才依稀望見的燕族少女身影,只記得她身姿曼妙,雖然被眾人圍住,倒也並未驚慌失措——如果換成旁人,說不定真要設計一出「英雄救美」來賺得美人芳心。

只是公子卻是萬萬不會的。

廖堂主只在心下沉吟,阿寶也不再說話;一老一少,漸行漸遠。

卻說十七翩然落下樹巔,燕灼華見眾敵人忽然撤走,又見十七落地,忙起身奔過去,問道:「你跟那老頭過招,可有傷到?」問話間已經走到了近處,眼見十七仍挺直脊背站着,看起來不像受傷的樣子。

燕灼華腳下一頓,咳了一聲,「我的意思是說——咳咳,你可有把來犯的刺客驅退?」

十七平穩道:「他們走了。」

燕灼華歪著臉兒想了一想,「就這麼走了?」這可真是匪夷所思。

十七卻是老實道:「那人喊我公子。我讓他帶人走,他便果真走了。」

燕灼華凝眉盯着十七,忽然福至心靈,雙手一擊,道:「啊!是了!這定然是宋元澈那廝派來的人……」她恨恨地說着,心想當初在太子岩,真該廢了他一條腿才是!

當初在太子岩,宋元澈性命懸於燕灼華一念之間,到底軟了;如此一來,燕灼華雖然沒細想,心底深處是對宋元澈有些鄙夷的——大約有種,宋元澈也不過如此的意思在裏面。如今宋元澈絕命反殺一記,倒叫燕灼華又正眼看他了。便是遊戲,也要勢均力敵才有趣。

如今燕灼華前後一想,便明白定然是宋元澈派人來暗害於她;結果那些人黑夜中見了與宋元澈相貌即為相似的十七,只當是宋元澈本人。鬧了這樣一場烏龍,這些人才走了。

她雖然隱隱覺得宋元澈手下之人也太粗心了些,卻也並未深思;只是忙道:「此地不可久留。」那些人回去之後,發現此地的人乃是十七,而不是宋元澈;若是他們去而復返,那她和十七可真就是大勢不妙了。

「你……知道出去的路么?」燕灼華看向十七,想起他方才去尋野果與傷葯,下意識覺得他能尋到出路。

十七卻是搖了搖頭,道:「夜間危險。」這便不是他尋不到路,而是夜晚在密林中穿行太過危險之故。

燕灼華也怕走在林中,哪裏忽然竄出一條毒蛇來,若給咬上一口,這荒蠻之地,可是大羅神仙難救。她嘆了口氣,一低頭看到方才撞暈了的鸚鵡翻身起來;她想起這鸚鵡撞上那廖堂主的滑稽情形,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然而這笑容還未完全綻開,她便又嘆息起來。想到眼下兩人的境地,如何能不嘆息呢?

燕灼華慢慢退回竹吊床旁,輕輕坐了下去,良久沒有說話。

十七垂首低頭站在一旁。他方才給燕灼華采來的草藥,早已在他聽到此處聲響不對狂奔而來時,落在林密不知處。現下再留她一人在此地,他也不能放心。十七一時踟躕,也陪燕灼華一同沉默著。

靜默中,那鸚鵡又怪叫起來,似乎這會兒才認出十七,在對他發泄翅膀與雙足被縛住的怒氣。

燕灼華皺眉看向那鸚鵡,撇嘴道:「好吵。」

十七便伸手將那鸚鵡拎起來,也不知他指上如何動作,那鸚鵡卻是瞬間啞了,只一雙溜圓的小眼睛仍是直直瞪着十七。

燕灼華撲哧一笑,道:「歇了吧。」便蜷縮起身體,輕輕側躺下去。她原本是面對十七而坐,此刻躺下了,看着十七卻覺有些不妥——哪裏不妥,說不上來。

她小心地在半懸空的竹吊床上轉了半身,背對着十七,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數着一隻月亮,兩隻月亮——卻覺得越數眼前越亮,便停下來;又換了數着一朵花,兩朵花——數到第三十七朵的時候,猛地醒悟過來,心頭突然一跳,也便戛然而止了。

如此翻來覆去,月影漸漸西斜。

燕灼華閉目半響,似夢非夢之間,隱約覺得似乎有人在靠近自己——那一半清明的意識卻告訴她,此間除了她,便只有十七一個活人。十七又怎麼會在她睡着的時候靠近她呢?

燕灼華疑心是自己心中有鬼,反倒歪派到旁人身上;她便越發不肯睜開眼睛,只強逼着自己靜下心來,快快入睡,將前些日子聽舍千子說過的清心咒也在心底默念了好幾遍。

卻是越念越清醒,越念心中越焦灼。

漸而只覺額上微微發癢,似是誰的發尾輕輕搔過,又似是誰微涼唇瓣輕悄蹭過。

一念此及,燕灼華面紅如霞,再沒法裝睡下去,豁然睜開眼睛,卻見臉頰上方,正是俯身彎腰望着她的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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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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