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窒息的絕望
烏雲遮不住昏黃月光，從高空仰望中心聖殿的廣場，密密麻麻的黑暗信徒與光明衛士廝殺着，在廣場的最高階梯處，幽綠色的防護罩上翻滾著黑色的霧氣，與這聖潔的聖殿格格不入，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竟然就是這邪惡的象徵，竟然在最關鍵的時刻護住了他們的最高領袖，光明教皇安斯艾爾！
不止是入侵的黑暗爪牙們，就連光明聖殿的衛士都吃驚極了，他們朝那最高階梯望去，只見莎莉——這個經常跟在第一聖騎希明身邊的優雅女士，據說是他認真打算結婚的戀人，而此刻，她竟然使用出了這種邪惡的招數！
那翻湧著滾燙熱浪的幽綠色彷彿醞釀着無邊無際的罪惡，這是惡魔的象徵！比黑暗更應該被光明驅除的惡魔！但是此時此刻，這惡魔的象徵竟然在保護光明教廷的領袖！
錯覺嗎？
這是這一瞬間所有人心中浮起的念頭，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告訴他們：這是在他們眼前上演的真實！
掌控著惡魔之力的莎莉擋在了垂暮的老教皇面前，纖細的雙手支撐起了惡魔護罩，將一切對安斯艾爾的攻擊都擋在了外面。
即便是安斯艾爾也不得不動容，任誰來看，都不會覺得今天的光明教廷能夠善後這波強攻，莎莉與光明教廷幾乎毫無淵源——她甚至不是光明教徒，加上她那聖騎士戀人還不一定能擺脫死亡，就算她現在離開也沒有人會指責她，可就在這絕對的劣勢下，莎莉站出來了，她擋在了他的面前，將自己陷入了風暴的中心！
比起所有的聖光信徒，她作為一個掌控著惡魔之力的普通人，其實更容易招惹黑暗北方的垂涎。
……雖然看上去總是希明在付出，但其實，這女孩也已經將他所在乎的一切都記在了心裏吧？
「掌控著惡魔的力量卻在援助光明教廷！哈哈！這大概是我這一生中所見到的最神奇的事！」黑暗騎士大笑着，手中那把繚繞着黑煙的長劍卻一刻不停，用力地砍向惡魔護罩。
莎莉緊緊閉着唇，一言不發。惡魔護罩的效果很強大，消耗量也可怕，但她還不能倒下，不僅僅因為她身後站着的是希明視為父親的養父，更因為她有生以來所獲得的最大的寬恕與彌補，正是光明神使給予，光是憑這一點，她也不能在黑暗襲來時的一次援助也吝惜。
「教皇閣下……阿爾法是什麼時候離開的？」莎莉艱難地開口了。她沒有自信到自己能夠一力抵擋所有的黑暗襲擊，她知道聖騎士出任務前會有幾天的空閑時間進行調整，前兩天阿爾法還和希明起了爭執，但願他還沒有走遠。
這些黑暗信徒有備而來，他們不再懼怕聖光，但是莎莉細心地發現，在那一次「六芒星法陣」中沒有倒下的黑暗信徒也沒有再使用過任何法術，只是單純的進行武力掠奪，甚至眼前這個攻擊着她防護罩的黑暗騎士，她在他的身上也沒有感覺到黑暗的氣息。
消除聖光的殺傷力這個益處所帶來的負面影響，難道是將自己的黑暗力量也封存起來嗎？莎莉沒有過多的研究，但如果戰鬥力卓越的阿爾法在這裏的話，說不定能扭轉局面。
「已經讓人去通知他了。」安斯艾爾的眉間佈滿了擔憂，他遙望着冥想室的方向，似乎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莎莉頓了頓，似乎是猶豫了一會，隨後又試探地問：「希明……他或許適合這個戰場也說不定。」
安斯艾爾怎麼會沒有想到這個可能呢？但他仍然搖了搖頭：「把他放出來，收拾這些黑暗渣滓容易，但……光明教廷無法善後。」平常沒受刺激的希明就已經很暴躁了，要是再經過血腥戰鬥的洗禮，恐怕沒有人能夠制住殺紅了眼的他。這也是安斯艾爾讓人去召回阿爾法的原因，阿爾法再加上其他聖騎士，應該能夠困住希明。
他是光明教廷打磨出來的最鋒利的王劍，然而此刻，他們卻深受這把利劍的威脅。
安斯艾爾仍然沒有下定決心，但他不知道的是，同一時刻，一個高瘦的人影出現在了戰場的邊緣。
他穿着染血的居民常服，手上拖動着一把幾乎和他同樣高的騎士巨劍，緩慢地從邊緣走進了戰場，他的神情平靜而冷漠，一頭銀色的短碎發泛著月光的顏色，被微風拂摸出了飄逸的弧度。
他就這樣走了進來，像是剛剛從黃昏市場買了菜準備回家做飯，而他四周場景的節奏彷彿都變慢了，所有人都詫異地望着他，直到一個被光明衛士揍得七零八落的黑暗爪牙昏了頭，齜牙咧嘴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傻站着幹什麼？！殺了這些光明教廷的渣滓！」
光明衛士們當然認識這個男人——這不就是他們曾經的第一聖騎，希明·加爾德嗎？可是此時此刻的他看起來，是多麼的……邪氣凜然啊，不怪黑暗爪牙將他錯認為同黨，即便是他們，如果不是認識他，說不定都有可能向他揮劍！
希明低頭，神情漠然地伸出手抓住了那隻不知好歹的手腕——
「咔嚓！」骨頭斷裂的聲音！
「啊啊啊！——」
這個黑暗爪牙凄厲的慘叫在這戰場上一點兒也不顯得突兀，緊接着，他那骯髒罪惡的軀體被拋上了半空，騎士巨劍飛快地揮舞起來，剛剛還活生生的人體瞬間被浮空斬成了十七八段！
鮮血在半空中噴灑著，淋了不少人一頭一臉。
血腥！恐怖！
這一直以來都是黑暗爪牙專屬的形容詞，但是現在竟然被用在了一個光明教徒身上！
所有人都震驚了，然而希明沒有，他像是很享受這血腥的氣氛，一路走一路瘋狂地斬殺着氣焰囂張的黑暗爪牙，其手段之殘酷，連光明衛士都忍不住懷疑他的信仰！
終於，不知道殺了多少黑暗爪牙后，他奔向了那高高的台階——
「希明？」莎莉終於發現了他，她震驚地望着台階下的那人，在月光的照耀下，他那頭染了血跡的銀髮顯得格外耀眼，發色的改變將他冷漠的臉龐襯得更冷酷了，他就這樣朝他們衝殺了上來，一步殺一人的效率，令所有光明衛士的壓力都小了不少。
終於，正在攻擊惡魔護罩的那名黑暗騎士發現了不對，他轉過了頭，閃爍著血光的雙眼釘在了疾沖的銀髮青年的身上。
「希明·加爾德？」黑暗騎士將黑霧長劍指向他，毫不留情地大聲嘲諷著，「你就是那個失去了聖光之力后被囚禁起來的『第一聖騎』吧？光明教廷已經落魄到連你也要派出來了嗎？哈哈哈——」
嘲諷的笑聲戛然而止，沒有任何回應的希明甚至連正眼也吝惜給他，就好像這個被稱之為領袖的黑暗騎士，和剛剛被他斬殺的所有雜魚沒有任何不同，他的下場同樣是被拋到了半空，變成了十七八段的屍塊。
一場聲勢浩大的入侵就這樣結束了，失去了領袖的黑暗爪牙們，剎那間被士氣大振的光明衛士們驅趕、包圍……
這一切彷彿都和希明沒有關係了，他手中的騎士巨劍還滴著敵人的血，似乎連他的雙眼也滿溢着血光！他的眼裏好像看不到別的東西了，他就這樣站在那兒，伸出手無意識地撫摸著惡魔護罩的光面。
「希、希明？」莎莉呼喚他的名字，緊張得幾乎窒息！他的表情莎莉太熟悉了！當初在幾乎斬殺了惡魔之王后，他也是這樣的神情！戰意昂揚而又滿目迷茫！
「孩子，已經可以了，你應該休息了。」安斯艾爾低聲安撫着他，如同安撫一個迷路的孩子。希明聽到養父的聲音后，表情稍稍緩和了一些。
莎莉望着她那幾乎面目全非的戀人，淚水湧出了眼眶，她吸了吸酸澀的鼻子，顫抖的手隔着防護罩貼着他手掌心，想要觸摸他手心的溫度。
但就是這一個細微的動作，似乎一下子驚醒了迷茫中的希明，惡魔的氣息刺激着他的神經，對所有黑暗氣息都異常敏感的他倒豎起蔓延著血光的雙目，臉上的表情瞬間猙獰起來！——
「小心！」莎莉只聽到安斯艾爾喊了一聲，眼中最後看到的，是希明舉起騎士巨劍將惡魔護罩擊碎的畫面！
……
……
不知道在灰暗的迷夢之海飄蕩了多久，莎莉的意識終於漸漸凝聚、清醒，但她的身體仍然虛弱，虛弱到無法支撐她睜開雙眼。
她被攻擊了嗎？她記得好像是這樣，那麼，然後呢？然後發生了什麼事？安斯艾爾還好嗎？中心聖殿裏的情況怎麼樣了？莎莉想要思考更多，但大腦卻劇烈地疼痛了起來。
一片朦朧里，她感覺到有人輕輕握住了她的雙手，那是她最熟悉的溫暖，她聽到了有人在她的身邊低泣，那是她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
她認識的聲音的主人，是整個大陸最勇敢的聖騎士，怎麼會發出這種軟弱的哭泣聲呢？不，那一定不是他。
莎莉的思維緩慢地在腦海中流淌著，她聽到了老教皇和誰在說話。
「她很快就會好起來。你只是生病了，對惡魔的氣息敏感，這不是你的錯。」
「不，導師。我攻擊了她，我竟然攻擊了她……」希明絕望地將雙眼埋在她的手上，溫熱的淚水潤濕了她的手背，他帶着哽咽的聲音是那樣痛苦，「我甚至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次，而下一次……還會不會有人攔住我，這樣的我，怎麼能留在她的身邊？」
她是他從十七歲一直思念到如今的人，就在前兩天，他們還在甜蜜地爭執究竟是「他屬於她」還是「她屬於他」的問題，可是現在，他卻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會給她帶去致命的一擊，而這，才最令他窒息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