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聖光背後

寂靜的一輪彎月下，亂葬崗深處傳出凄厲的狼嚎，狼嚎被呼嘯的夜風撞得破碎，隨着風聲傳進了附近小鎮里。

「……又有新鮮的怨靈……可以享用了，咯咯咯……」

蒼老的聲音帶着嘶啞的咳嗽響起，咳嗽聲中夾雜着怪異的笑聲，使得這聲音聽起來更顯得恐怖嚇人。

「踏、踏、踏……」凌亂的腳步聲一路伸延進亂葬崗，緊接着發出了「咚」的兩聲巨響——

「就扔這吧！」領頭的人隨意地說了那麼一句話，然後那凌亂的腳步聲又漸漸遠去了。不久后，被扔在亂葬崗的其中一個女人漸漸蘇醒過來。

「安、安妮……嗚……」她痛苦地嗚咽著，艱難地抬起滿是污漬和淚痕的臉，用力握住另一個女孩冰冷的手腕，卻不敢再去看那女孩——妹妹安妮死不瞑目的驚恐與痛苦的模樣，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她最純潔可愛的妹妹，羅格家唯一的希望……竟被那三個骯髒的野獸……安妮才13歲！她那雙漂亮的眼睛，還沒有見過世上最美的風景，就這樣污穢地死去……

不！她不能接受！

痛苦與怨恨在莎莉的心中蔓延，所過之處，腐蝕出一片片猙獰的傷痕，在這如被刀絞的劇烈痛楚中，身體上的重傷，也在一點一滴地消耗著莎莉的生命力。

在這意識存留的最後時刻，莎莉意識模糊地回想起了自己的短暫而坎坷生平……

她原本，也是生活在永恆王城的貴族，羅格家的長女，可背信棄義的國王遺忘了他的誓言，對戰功累累的羅格世家下了手，她的祖父慘死，父母帶着她和妹妹逃到了邊境小鎮。

因為過度勞累，父母沒幾年就過世了，悲痛的莎莉只能肩負起複興家族的重任，帶着她年幼的妹妹安妮隱藏在洛克鎮。

在洛克鎮生活的這幾年，為了能讓安妮進入鎮上的學院學習，莎莉身兼數職，不但給修道院謄寫書籍，還咬牙拿起了礦鏟，跟隨苦力們出鎮挖礦，完全丟下了作為一個貴族小姐的矜持。

莎莉忍受着被驅逐出家鄉的恥辱，忍耐著異常艱辛的生活，而安妮是她活着的唯一期望，可當她終於能供得起安妮入學時，卻發生了這樣的事……

「啊啊！！——」她痛苦地嘶鳴著，模糊的意識因憤恨再度清醒過來，蒼白修長的手指在沙地上硬生生摳出一條血痕！

她不甘心！！羅格家為帝國的穩固付出了多少鮮血與英靈，昔日最忠誠的家族卻得到了這樣的回報！

「呵呵……看來咱們的羅格小姐已經無法忍受了呢。」一個高高在上的女音響起，隨着細跟鞋優雅地輕擊地面，一雙修長的美腿出現在莎莉眼前。

莎莉下意識抬頭看去，只見一張美麗而熟悉的臉出現在她的視線里，那張臉就如同她的聲音一般，帶着嘲諷的笑意。

是她！雪倫！

在王城的時候，雪倫就非常厭惡莎莉，覺得作為羅格家長女的莎莉搶盡了她的風頭，紳士們的目光都在莎莉的身上打轉……可雪倫為什麼會在這裏？難道是她……

莎莉死死盯着她，還有她身後穿着貴族服裝的肥胖男人——那是洛克鎮的執行官威伯，那三個讓安妮屈辱死去的士兵的上司！他們……怎麼會在一起？

莎莉的心中，終於有了答案。

「是你……是你對不對？！」莎莉充血的雙目怨毒地死死瞪着雪倫，

「當然不，我可是高貴的貴族小姐，怎麼會是……殺人犯呢？」雪倫優雅地戴上了白手套，美麗的臉龐在月光下更顯的高貴，她輕聲說，「我只是『路過』這裏，順便取走一個……將死之人用不上的東西，呵呵呵呵呵……」

她說完，用眼神示意了威伯，威伯猶豫了一會，就在她鋒利的眼神下蹲下身，在她們的身上搜索著。

就算是落魄的貴族小姐，也決不能忍受這種屈辱！莎莉拚命地護著安妮的遺體，卻被威伯一腳踢開，她眼睜睜地看着已經冰冷了的安妮被那猥瑣的胖子亂摸著，而她自己，也沒逃脫被侮辱的命運。

「呵呵呵，威伯，這可是羅格家尊貴的小姐，」雪倫用精緻的小扇子遮住了半邊臉頰，輕蔑地看着地上的莎莉，「放在以前，你就算是碰一下都要被剁掉手，不過幸好，現在她們已經是隨便哪個男人都能上的賤民了。」

「美麗高貴的羅格小姐墮落成這樣，韋特和王城的紳士們看到了，也會很惋惜的吧？」韋特曾經和莎莉有過婚約，是王城裏有名的美男子，羅格家衰敗之後，莎莉也離開了王城，再也沒有見過他。

「簡小姐，從她身上搜到了這個。」威伯臉上掛着討好的笑，將一個吊墜遞給了雪倫。

吊墜！莎莉睜大眼，怔怔地看着精美的吊墜折射著月亮的瑩白光芒。那是父母親臨死前都刻意提到的東西，說它是「復興羅格家最後的希望」，只有安妮才能使用它，難道是因為它……？

雪倫臉上得意的神情給了莎莉答案，她就是沖這個吊墜來的，而小安妮的慘死也是……

「我殺了你！！」一想到慘遭侮辱死去的安妮，莎莉終於崩潰，悲痛的淚水瘋狂地在她神情猙獰的臉頰蔓延，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爬起來，抽出匕首朝雪倫刺過去。

雪倫沒有想到已經奄奄一息的老敵人還能爬起來，一個沒有防備，被垂死掙扎的莎莉按在地上。

看着雪倫充滿驚恐的美麗臉龐，還有她身上昂貴精緻的貴族着裝，莎莉的淚水一滴滴落了下來，這些……這些東西——美貌，高貴，驕傲，這些東西，本來都該是安妮的！只要安妮進了學院，總有一天這些她都會得到，可是她此時卻睜著恐懼而怨恨的雙眼，躺在骯髒的亂葬崗里。

「去地獄里向安妮賠罪吧，賤人！」莎莉的眼睛泛著赤紅的光芒，已經進入了瘋狂，雪倫驚恐地看着她，拚命地掙扎著，就在這時，樹后忽然竄出一個人影，一腳把瘋狂的莎莉踢開。

莎莉本來就已經重傷，被重重地踢開后，已經完全爬不起來，只能勉強抬頭看，她只看到一個熟悉而模糊的人影站在那，將雪倫扶起來。

憤怒的雪倫表情猙獰了，她咳了好幾聲，將地上的匕首拾起來扔到莎莉身邊——

「去！殺了她，韋特！」

韋特？莎莉怔怔地睜著茫然的眼睛，望着漆黑的夜空，直到一張熟悉的英俊臉龐出現在漆黑的夜空裏。

真的是他，那個……曾經和她訂下婚約，對她說過無數甜言蜜語的男人，她已經看不清楚他是什麼表情。

「這是你向我證明你的忠誠和愛情的最好機會。」雪倫昂着頭，高傲地指使著韋特——莎莉曾經的未婚夫，現在已經是她的追求者。

莎莉只感覺到意識越來越模糊，最後一陣劇烈的疼痛在心臟處炸開，蔓延，如同絕望般蔓延……

她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只聽到雪倫帶着韋特和威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月光安靜地注視着這一切的罪惡，亂葬崗再一次回歸於死寂。

這一生就這樣屈辱地結束了嗎？

莎莉的大腦里溢滿了強烈的情緒，卻似乎又是空蕩蕩的，想要回想些什麼，卻好像什麼也想不起來。曾經高貴而榮耀的王城生活，或者來到洛克鎮后的艱辛，甚至今天內發生過的一切痛苦和悲傷，這些，都已經回想不起來。

她所有清醒的意識，已經被怨恨與殺戮的意念佔據。全身*的安妮臉上定格的驚恐和怨恨，雪倫得意的笑容，韋特在她心臟上紮下的那一刀，不斷地在她的眼前交替著。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這四個字不停地迴旋叫囂著！莎莉的大腦一陣劇烈地疼痛，不甘心，不能甘心！如果她有力氣，如果她還能活下去，如果人死了之後還有怨魂的力量，她一定……一定要讓所有有罪者都在地獄之火里煎熬，永生永世！！

「真是個美味的怨靈啊，咯咯咯……」一個蒼老而詭異的聲音在莎莉的腦海響起。

是誰？誰還在這裏？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將給你復仇的力量。」那個蒼老的聲音彷彿惡魔的低語，在她的耳邊環繞着，極具誘惑力的話語彷彿惡魔的誘惑，每個字都灌進莎莉意識模糊的腦海里，讓她恢復了最後的清醒時刻。

復仇？她無意識地蠕動着嘴唇，念著這兩個字。安妮凄慘的臉龐，雪倫得意的笑容，韋特手中的匕首……

復仇！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這六個字從未停止叫囂。

「代價是你的靈魂，你……願意嗎？」

……

清晨。

溫暖的南方大陸，總是得到光明女神最大的眷顧，而位於南方的永恆王城，這一天也依然被陽光溫柔地喚醒。

「希明哥哥！您今天也要到王城外巡邏么？」一個穿着勞作平民裝的小孩圍繞着一名高貴的聖騎士跑來跑去，滿臉都是好奇。

被他叫做「希明哥哥」的聖騎士並沒有停下來，腳步卻緩和了一些。

「是的。」希明微笑着，迎著陽光照耀的方向前進，亮白的光暈在他金色的發梢跳躍，連帶着，將他俊美而剛毅的臉龐籠罩在清晨的光暈里，令他看起來像是壁畫里走出來的勇士。

貧民小孩羨慕地看着高大健壯的聖騎士，他身上穿着堅硬而沉重的白金鎧甲，腰間掛着騎士寬劍，身後鮮紅的披風飄舞著，顯得威風凜凜。

如果他長大以後，也能成為這樣威武的聖騎士，那該多好！

「聖騎士」是教廷最英勇的戰士，只有勇敢作戰、立下無數功績的騎士才能獲取的榮耀稱號。而這位最英勇的戰士，也是王城最親切的神職人員，無論對方是高貴的貴族，還是低賤的貧民，他的態度永遠都是溫和誠懇的。

「希明哥哥，南方大陸有主教大人，還有您這樣的聖騎士，難道不是很安全嗎？」貧民小孩眼神純凈地仰望着希明，對於他來說，希明哥哥這樣的聖騎士，就像光明女神的聖光一樣普照着整個南方大陸，就連北方的獸人都不敢輕易地進攻永恆帝國。

希明的腳步頓了頓，隨即蹲下身，摸了摸孩子髒兮兮的小腦袋，微笑着說：「因為這世界上，仍然有聖光照耀不到的角落，」他的微笑是那樣耀眼而溫柔，「而凈化那些黑暗的角落，正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當我們老去，這就是你們的職責所在，」希明站起身，輕輕拍了拍孩子的頭，帶着鼓勵的語氣說，「所以，要努力學習知識和劍術，你們可是永恆帝國的未來啊。」

「我會的！」受到鼓舞的小孩握緊拳，小臉漲得通紅，看着聖騎士粲然微笑，然後轉身離去的高大背影，光明的種子在孩子的心中悄悄地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