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梁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梁子

朱景嚴自知自己這趟過來就是裝大老虎嚇人的,自然是有求必應。他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看不見的灰塵,冷笑道:「是陳家自己送上門的,可怪不得我。」一面說著,人已到了門前。只要用手一推,便可與陳大太太撞個正著。

而竇妙凈亦沒有意識到,自己連日來的部署,對朱景嚴來說意味著什麼。

原本關得嚴絲合縫的屋門突然之間就打開了,陳大太太呆愣了片刻,看到朱景嚴神色淡漠地站在自己面前,終於禁不住地退了兩步。反應過來之時,飛快地行了個禮,道:「郡王爺……」

朱景嚴並未將目光停留在陳大太太身上,而是望向周雲裳,不悅道:「方才誰在喧嘩?」

周雲裳看了看陳大太太。

陳大太太閉了閉眼,心裡把竇妙凈跟這個丫頭罵了個千百遍。只能硬著頭皮道:「臣婦並未有意叨擾郡王爺,而是有要事相稟,還請郡王爺借一步說話。」

「太太此言差矣。」竇妙凈從朱景嚴身後慢慢走出,笑著道,「這裡是竇家的田莊,您想借哪步與郡王爺說話呢?還是想將郡王爺請出去?您剛才不是帶人去搜屋子了嗎?怎麼,沒找到王大小姐?」

言下之意你在我的地盤還想出幺蛾子嗎?

陳大太太氣得哆嗦,斥道:「二小姐別太不知好歹!我看在你祖母的面子上,念在你尚且年輕不知事。我不跟你計較。眼下我與郡王爺有重要的事情要說,你區區一介草民,湊什麼熱鬧?」

「行叔叔。她說我是草民。」竇妙凈扯了扯朱景嚴的衣袖。

朱景嚴立即轉了一副溫和的笑臉,摸摸她的頭說道:「誰說的?你是我朱景嚴的侄女。」

皇長孫的侄女,也是金枝玉葉。雖然——只是個冒牌的。但誰叫朱景嚴親口承認呢?

陳大太太晃了晃身子,就要站不穩了。

若非是自己在城裡聽說王紫凝曾在這一帶出現,她如今都要懷疑,是不是竇妙凈故意引誘自己前來的。好在她尚存一份理智,正了神色。打算單刀直入不跟竇妙凈瞎扯。對朱景嚴道:「這麼晚了請郡王爺過來主持公道,是臣婦考慮欠妥,還望郡王爺諒解。」

朱景嚴眯起了眸子。陳柳氏倒還有幾分聰明,眼看情勢不對,這就要偃旗息鼓了。

果然陳大太太接下去的話,大有息事寧人之意:「臣婦就這一個外孫女。自然是疼得要命。今日貿然上門要人,是臣婦思量不周。」

「這麼快就找清楚了?」竇妙凈詫異道,心裡冷笑,陳大太太眼下只怕是不敢把王紫凝找出來吧?

朱景嚴點頭:「既然知道自己思量不周就好,你帶這麼多人在妙凈的莊子里橫衝直撞,把她嚇得不輕。按理,你也該給妙凈賠禮道歉才行。」

「行叔叔……」竇妙凈皺眉,她可不希望朱景嚴做這個和事老。

沒想到朱景嚴對她眨了眨眼。

她就明白了。以陳大太太的為人,那腰杆子這麼硬。怎麼會對她一個黃毛丫頭低聲下氣呢?

陳大太太便真的不負所望,依然將下巴抬得高高的,冷笑道:「郡王爺有所不知,此女狡詐,您萬萬不能被她所蒙蔽。臣婦的外孫女王氏,就是跟著此女出門,才不見蹤影的,這件事我陳府上上下下這麼多雙眼睛,必定不會看錯。臣婦今日上門要人,也是被逼無奈。若此女能夠妥善還我外孫女,此前之事,臣婦就當做沒有發生,一筆勾銷。可她仗著郡王爺您在身邊,屢屢對臣婦出言不遜,否則臣婦又怎敢請郡王爺主持公道呢?」說著說著,她彷彿觸及痛處,拿出了帕子抹淚。

她有沒有聽錯?王紫凝是跟著她出門才不見的?

竇妙凈哭笑不得。前世她總想不明白弄不清楚,為什麼陳煜嘴裡的陳大太太跟她所見到的陳大太太是兩種人。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心高氣傲的陳大太太一直是以捏造事實,裝模作樣以求同情支持的。難怪陳煜總說,他母親也有她許多的無奈之處。這些無奈,怕都是憑空冒出來的吧?

她沉默了片刻,決定不跟她硬抗,轉而對朱景嚴說道:「……行叔叔,那日我根本沒有見到王大小姐。此事,您身邊的鶴鳴能夠為我作證。」

朱景嚴一愣,叫了聲「鶴鳴」。

外頭昏沉沉的夜色里,便突然閃出一抹人影,一息就到了跟前。利索道:「屬下在。」

「二小姐說你在知道?」朱景嚴問道。

鶴鳴狡黠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回郡王爺,屬下確實知道。當日屬下並未看到王大小姐,反而看到凈二小姐被陳大太太拘禁,她的丫鬟芍月姑娘也被打暈扔在廚房。若非屬下及時出手,只怕凈二小姐與芍月姑娘,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荒謬!」陳大太太臉色漲紅,大聲駁斥,「你是什麼東西?陳府豈容你隨意來往?」

鶴鳴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樣,反詰道:「依太太之見,那在下是怎麼看到您凌虐凈二小姐的?」

陳大太太的胸口一堵,頓時反應了過來,鶴鳴這是在套她的話呢!她方才,似乎間接承認了自己綁架竇妙凈的事實。她眼中閃過一絲慌張,抬頭卻對朱景嚴矢口否認:「沒有的事!請郡王爺萬萬不要相信鶴鳴的話,他如今與這丫頭的關係非比尋常,定是受了這丫頭的蠱惑,才會胡言亂語的。」

「哦?」朱景嚴眯起眸子想了想,雪亮的目光從漆黑的眼縫之中透出,直直落在陳大太太身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加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了,彷彿有了實質。迅速而準確地剖開了面前人的面具與心機。

一個字之後短暫的沉默,陳大太太卻覺得像過了一輩子。而她這輩子所有的驚懼與忐忑,都在這天全部嘗到了。

只見朱景嚴的嘴唇微啟。淡漠地道:「鶴鳴自小在我身邊,我倒是從來不知,原來陳大太太如此了解他。」

陳大太太心尖打顫,咬住唇,視線不安地各處亂睃。

鶴鳴便怪叫起來:「陳大太太,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喲!郡王爺已為在下指了婚。在下的未婚妻也會在凈二小姐莊子上出嫁。因此在下對凈二小姐十分感激,自然願為她兩肋插刀。您……是不是有什麼地方誤會了?」

「這怎麼可能?」陳大太太始料未及,怎麼也沒想到。竇妙凈與鶴鳴的關係是這樣的。看到那日鶴鳴不惜露面,大咧咧地救走竇妙凈,她還以為英雄難過美人關。

「有什麼不可能?」鶴鳴抱拳拱了拱,「在下身份低微。原想自己的終生大事不足為外人道。卻不想令太太誤會。太太若不嫌,是日還請前來喝杯喜酒,那就是在下與賤內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了。」

「鶴公子多禮。」陳大太太皮笑肉不笑。

哼,誰要參加你那勞什子的婚禮!

鶴鳴卻臉色一怔,露出了鮮少有的冷然:「陳大太太倒也罷了,若是換成別的不相干的人,如此褻瀆凈二小姐的話,在下可是不會客氣的。」

「你……」陳大太太眼一瞪。沒想到朱景嚴竟然縱容手下這樣對待一名一品夫人。她氣得渾身發抖,區區一個下三流的護衛。哪裡來的資格在她面前擺譜?她經不住冷笑起來,對朱景嚴道,「如此,是臣婦打攪了。既然事情已經說清楚,那麼臣婦也該告辭了。」說著向朱景嚴行了個禮,便搭著丫鬟的手,疾步往莊子外走去。

還沒有走出多遠,她似乎想到什麼,折過身目光不明地望著朱景嚴,道:「臨安城雖然人傑地靈,但它再好,也不是京城。郡王爺,您不會在此耽於逸樂,從此不想再回到京城了吧?您就不怕皇後娘娘思念?」

「多謝太太提醒。是日我若回京,定會告知你一聲。」朱景嚴雲淡風輕地一笑。

果然是太過年輕氣盛,到如今這個地步,竟然還如此嘴硬!

陳大太太心裡已打定主意,回去給老爺寫封信。他們陳家以後要想靠朱景嚴保太平,只怕是痴人說夢了。看這公子哥兒只醉溫柔鄉的窩囊勁兒,大未交到他手裡就完啦!四皇子那裡,不過是有個袁史,大不了讓他折了一了百了。總之,他們陳家萬萬不能扶持朱景嚴才好。

眼看著陳大太太大步離去,竇妙凈輕輕「哼」了聲:「為老不尊。」齷齪的人,才會拿齷齪的眼光去衡量她人。

朱景嚴神色凝重,張嘴道:「檀是。」

檀是漆黑的影子像是化在空氣之中,又及時地凝聚起來,無聲無息地滑到了朱景嚴面前:「郡王爺有何吩咐?」

朱景嚴道:「去把王大小姐請過來。」

竇妙凈一愣:「行叔叔,您這是……」要幹什麼?

王紫凝失蹤多日的消息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她也同時噁心了一下陳大太太。竇妙凈覺得,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至少竇家於陳家連維繫表面的功夫也不必了。他們跟陳家一定要撇清關係。不過王紫凝確實有那麼點冤枉,所以她原本就想之後讓她離開,至於離開莊子之後她再去別的什麼地方,那就跟她沒關係了。

另外,好像今天這樣一鬧,朱景嚴與陳家也算徹底掰了。這是不是就說明,前世朱景嚴與陳家勾結害得竇家滿門被誅的橫禍,不會再發生了呢?

她有點怔怔地看著朱景嚴,連朱景嚴剛才在說些什麼,她也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人家老早就看出了這個人的神遊太虛,朱景嚴忍不住就揪住她的小耳朵,氣道:「明明是你問我的,我回答你你卻在想心事?你把我當成什麼啦?還不快快回神!」

「哎喲喲行叔叔!」竇妙凈疼得踮起腳,忍不住就靠向朱景嚴,企圖他能鬆手。

朱景嚴也就是輕輕揪她一下,沒想到她叫得跟要殺了她似的。便不忍心了,立即鬆開手,虎著臉道:「還沒有人敢在我的面前就偷偷溜神的!」

「你是郡王爺嘛!」她才不會信,和風就是個特例,她就敢無視這位郡王爺的話。

朱景嚴「哼」地一聲,斜睨鶴鳴:「剛才說的事,為何一直沒聽你回稟?」竇妙凈居然被陳家的人挾持,還傷了她的丫鬟,這件事情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不知道就罷了,卻是被這兩個人刻意隱瞞的,朱景嚴表示有點生氣。

為啥他們兩個會有小秘密?

鶴鳴早就在朱景嚴面前練成了七巧玲瓏心,聽到這樣的興師問罪,立刻「噗通」跪下,膝行了幾步道:「老天作證,屬下想說來著。可是……」說著看了看竇妙凈,很有分寸地沒把話說完整。

竇妙凈狠狠瞪了他兩眼。

看到他們這樣子,吊了半天心的周雲裳終於「咯咯咯」地笑出聲。

「你笑什麼?」竇妙凈轉而瞪她。

周雲裳捂著嘴搖搖頭:「奴婢說出來,怕小姐與郡王爺不高興。」

「嗯,既然如此,那就爛在肚子里吧!」竇妙凈不在乎地揮揮手,「你去吩咐廚房多少幾個好菜,我要好好款待郡王爺。」

「是。」周雲裳笑吟吟地應下,一蹦一跳地就去了。

「這是我的工錢?」朱景嚴忍俊不禁。

大晚上的跑來這裡扮豬吃老虎,結果就蹭了一頓飯?想想好像還是有點划不來,他好像無形之中少了個支持他的政要大臣呢!而且到手的老婆好像也要飛走了。區區一頓飯就想擺平他?

朱景嚴撇了撇嘴,這樁生意虧大了。

而像只鳥兒似的飛到廚房吩咐菜單子的周雲裳,心裡甜滋滋的。不是她心眼壞,是實在是因為陳大太太的關係,芍月不能在竇妙凈身邊伺候,才輪到她的。但這也並不代表她喜歡陳大太太,反正一切二小姐討厭的,她都討厭!比如陳大太太……二小姐教過一個成語,「道貌岸然」,好像就是為陳大太太造的詞。

想到芍月,周雲裳也覺得奇怪。

這都幾天了,芍月姐姐不是說好的回來嗎?怎麼還不見人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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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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