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神傷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神傷

「行叔叔,這是您的書房?」她猜測著。

這裡入目都是高高的多寶閣架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放著許多好東西。竇家最不缺的就是錢,自然最多的就是值錢的東西。顧行架子上陳列的各種器物,無論是瓷器玉器還是金銀器,都不是凡物可比擬。好一些都出自官窯御制,有的卻是她見也沒見過。

不過最奇怪的是,上次二叔竇沛帶著她上門來給顧行道謝的謝禮,竟然也擱在裡面。

難道這些,都是別人送給顧行的禮物?那這顧行日常里結交的,該是些什麼樣的人物呀?這麼一比較,上次她們送來的這些東西,簡直就是粗陋不堪,虧得還是二叔精挑細選來的。

她坐在那裡有點不自在地玩手指,餘光卻一直掃著那些器物。

顧行在燒好的爐子上架了一壺水,篤悠悠地說道:「不是我的書房,難不成還是你的?」

「您可真有錢。」竇妙凈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來這麼一句話。

顧行忍不住笑了起來,道:「論有錢,臨安城有幾個及得上你們竇家?便是這江南,也是翹楚。」

竇妙凈「呵呵呵」地笑:「別逗了行叔叔,你們常說,明人不說暗話,您要是沒有錢,能一口氣置辦那麼多田地?能在這藻浮園裡藏這麼多好東西?有沒有比竇家有錢,我是不知道,反正比我有錢就是了。我如今可窮得很,手頭上只有一個田莊一家經營不善的鋪子……哪能跟您比呢。」

「你倒會說話。」顧行哭笑不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將話引了開去。問道,「聽說上次你來找過我?」

竇妙凈的神經一綳。抿了抿嘴道:「不巧,您不在。」

「你不是去筆墨鋪子找我了嗎?」

顧行的眼中含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竇妙凈卻覺得,他並不是真笑。那眼神,彷彿是在揣摩她臉上所有細微的表情,想要看到心裡去挖明白似的。想起頭幾次與他打交道時他那不冷不熱陰陽怪氣的強調,竇妙凈明智地選擇了實話實說,道:「是去找了,可是您不在。行叔叔,那天您是不是去了陳大人府上?」

「哦?」顧行的眉眼一亮。「怎麼這麼問?」

「我好像在陳大人府門外看到了鶴鳴。」竇妙凈一面說,一面直勾勾打量顧行臉上的表情。

顧行沉默了幾息,直到爐子上的水開始「咕咚咕咚」地冒泡,他終於「嗯」了一聲:「如果我回答你『是』,你會怎麼想?」

「啊?」滿心以為顧行會矢口否認的,沒想到竟然反問了她一句。竇妙凈頓時有點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尷尬地問,「難道……您不是顧大人家的公子?」

「哈哈哈哈……」顧行突然哈哈大笑。

竇妙凈嚇了一跳。

顧行指著竇妙凈樂不可支。道:「傻丫頭,難怪你那麼好哄騙。我說是,你就信了?」

竇妙凈頓時窘地面色漲紅,氣得一巴掌拍掉顧行的手。氣鼓鼓道:「我好歹喊您一聲叔叔,您就不能跟晚輩端著些許尊貴嗎?您之前是怎麼跟我放冷槍來著?這會兒倒不像個大人了。」

顧行臉皮厚,被打了手也不收回去。反而把胳膊肘伸得更長了,在竇妙凈一不留神時就捏住了她圓潤的下巴。使勁擰了一把:「你可真記仇。當初,我不是以為你跟別家的千金大小姐一樣嗎?喜歡非議人家。我才不讓你到處走的。你可知道財不可鷺白,若讓人家知道我有這一屋子的好東西,你說會招來多少賊?」

竇妙凈的臉色更紅了,氣得立刻躲開她:「我才不是長舌婦。而且,你這些東西未必好,我可看不上的。」這是賭氣話,上次顧行送她的那些東西,她就很喜歡,也很珍惜。

顧行摩挲著剛才捏過她的手,肌膚上尚留存女兒家滑膩膩肉嫩嫩的溫柔觸感。他原以為,自己的手比很多姑娘家都要柔嫩,沒想到竇妙凈這張小臉比他的手更滑嫩,讓他似乎有點捏得上癮了。他就笑著招招手,道:「你生這麼大氣做什麼?來來來,坐下嘛,有話好好說。」

信他才有鬼。

而且竇妙凈一點都不想讓他再碰。

她果斷地找了個離他遠一點的地方,一屁股坐下,無論他怎麼喊,她都穩如磐石。

顧行只好作罷,可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果然這丫頭當日跟他到了陳家……剛才她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地那麼說?真是耐人尋味。但話說回來,他的這重身份,遲早會被揭掉,而且這個時間不會太久。他只是好奇,要是已經發現了的話,怎麼還有膽子來歸田舍?

他對竇妙凈實在是好奇。這個傻丫頭,像是心無城府,單純地叫人害怕,可又像是大智若愚,讓人不能小覷。他已經不能夠像以前那樣,隨隨便便地拿什麼東西去敷衍她了。

「傻丫頭,你想去京城嗎?」他忽然問。

京城,是梗在竇妙凈喉頭的一根刺。她這輩子死也不想去京城,再也不想去,甚至不想聽到。

她呆了呆,眼神里閃過片刻的恍惚。沒等她回答,顧行就說到:「你不必回答,我知道了。」

「啊?」可是她還什麼都沒有說。

顧行卻兀自笑了起來,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地說道:「你不想去就對了,那的確不是個好地方。」

竇妙凈直直看著他,心裡「咚咚咚」地直跳。她明白,顧行的這句話,她聽懂了。原來不喜歡京城,覺得那不是個好地方的人,並不止她一個。她的鼻頭忽然有點酸,那是一種被理解的激動與憋悶許久的委屈。儘管,自己所認為的理解。是那麼一廂情願。如果讓顧行知道的話,他肯定會笑死的。

她倉惶地擦掉差點滑出來的眼淚。急忙說道:「您畢竟是京城人士,根在京城。怎麼能不回去呢?您就不想念顧大人跟兄弟姊妹?」

顧行失神地望著滾開水的茶壺,一句話都沒說。;

竇妙凈心裡直打鼓,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讓顧行突然間悶悶不樂起來。

和風不知道這情況,樂顛顛地拿了上好的茶葉進來,嚷著:「十六爺您可真會藏,這些玉葉金針奴婢差點找不到……」話說到一半她就敏銳地發現了異樣。瞅瞅顧行,就蹭到了竇妙凈的身邊,悄悄問。「我們爺怎麼了?撞邪啦?」

「不知道……」竇妙凈使勁搖了搖頭,想起什麼事情來,急忙道,「我方才提了顧大人。行叔叔是因為顧大人才不高興的嗎?」難道顧行父子不睦?可據她前世所知,顧大人對這個多病的幺子格外寵愛重視啊。

「鬼知道呢!」和風不以為然,用布裹了茶壺給竇妙凈沏茶。

竇妙凈卻坐不住了:「……不知道芍月怎麼樣了,我還是乘天色還早,早點回田莊去好了。」

和風心中已經有數,斜了顧行一眼。見主子沒說什麼,她便做主將竇妙凈送了出去。

竇妙凈實在不安,拉著和風的手,沮喪地道:「早知道我就不提顧大人了……和風。你回去替我向行叔叔道個歉吧?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和風笑著安慰她:「二小姐您別著急,我們十六爺就是這個脾氣,好的時候損你幾句。不好的時候就不願意張嘴。這跟您沒關係,指不定是他自己哪個彎繞不過來了。」

竇妙凈只好不再執著。可是她明白,和風只是安慰她罷了。就算顧行是哪個彎沒有繞過來。那麼這個彎也一定是她造成的。

送走竇妙凈,和風便有些緊張地回了書房。

她靜悄悄地進去,那茶壺已經被撂下了爐子。她拿手快速地摸了摸,溫度已經不適合泡茶,便想再擱上去,卻不料顧行突然出聲:「太吵了。」

和風就知道,朱景嚴此刻心煩,連水燒開了的聲音都聽不得了。她笑了起來:「二爺是想太子爺了嗎?」

「想他做什麼?」朱景嚴冷笑,可是眼神里明明有著一絲情緒的波動。

和風悶頭笑。

「你笑什麼?」朱景嚴冷冰冰地問。

和風仰起臉道:「奴婢笑,這麼多年還沒見誰提起太子爺,您沒沖著他發脾氣的。凈二小姐,果然不一樣呢!」

「她又沒有提他,她提的是顧大人。」朱景嚴悶悶不樂地說道。

「可不是嘛,二小姐提的是顧大人,那您又是不高興個哪門子勁兒?」和風不屑地翻著白眼。

朱景嚴氣結。

竇妙凈沒有提他那個不爭氣的當爹的是不假,可那是她以為顧大人才是他爹。在他心裡,提顧大人,就是提他的父親。也許正因為如此,他也不好向竇妙淨髮火。

可他還是被和風氣得半死,指著她道:「和風,你別以為你是母親留下來的舊人,我就真不敢把你怎麼樣!」

太子妃去世多年,彌留之際把伺候自己的一雙小丫頭留給了朱景嚴,所以朱景嚴對待和風細雨一向寬厚,將她們視作姊妹一般。

他這樣的恐嚇,和風還真是一點都不怕,把脖子一梗道:「快把奴婢怎麼樣吧,奴婢就知道,在二爺心裡,奴婢沒有細雨那麼討人喜歡,二爺把奴婢發賣了也好,眼不見為凈。」

「牙尖嘴利的東西!」朱景嚴氣得發笑。

見他笑了,和風就知道這陣風過去了。湊近二爺說:「要不要奴婢把二小姐去追回來?」

「追回來做什麼?」

「您不是想跟二小姐聊天嗎?」

「不想。」朱景嚴朝多寶閣努了努嘴,「你是沒瞧見,這丫頭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都快挪不開了。我可不敢再把她帶到這裡來了……這些可都是太祖母留給我的。」

和風樂呵呵地說:「喲……您那麼在乎這些寶貝,還能瞧見人家的眼睛是烏溜溜的呀?」

「死丫頭!」朱景嚴苦笑著罵了起來,和風卻乘機逃走了,遠遠地道,「您是怕自己又不由自主地送二小姐東西吧?哈哈哈哈……您要麼把這些東西全都搬去鳳起街吧?也省得奴婢每天打掃了。」

朱景嚴氣得掄起桌子上的杯子砸了出去。

卻說竇妙凈帶上芍月回田莊,還是讓檀是護送的她。檀是一直不苟言笑的,與鶴鳴很不一樣,更因為和風見了他跟見了鬼似的,所以竇妙凈對檀是,也有種說不清楚的發憷。好在人家將她們送到之後,就告辭了,並沒有多留。

檀是才剛剛出遠門回來,屁股還沒坐熱,就被細雨喊來送這位凈二小姐回來。他其實納悶得很,難道他離開之後,他家二爺跟這位凈二小姐走得很近嗎?別人的話他或許還能當做沒聽見,細雨可就快成為他兄弟的媳婦了,這份面子他不能不給,所以就二話不說把人送回來了。

送走檀是后,竇妙凈的心依舊七上八下。

劉嬤嬤迎出門時,嚇了一跳,招呼著鄭嬤嬤一起把芍月給扶下馬車。

芍月還沒有醒,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劉嬤嬤嚇得不輕:「芍月姑娘這是怎麼啦?從馬車上摔下來了嗎?」

竇妙凈關照過周雲裳,今日陳家的這件事不許向任何人說起。劉嬤嬤這麼問,想必是周雲裳沒有吐露過一個字。竇妙凈心裡對周雲裳很是滿意,就順著劉嬤嬤的話說:「芍月在家裡待久了皮癢,不好好坐馬車的結果就是這樣。」

「傷得重不重?怎麼還沒醒呢?」劉嬤嬤是真的關心芍月,急得快要眼淚水打轉,「要不派人去找個郎中過來瞧瞧?這麼暈著可不好。」

竇妙凈只好說道:「在歸田舍已經請了大夫瞧過,還給了治外傷的膏藥。嬤嬤若真是心疼她,剩下的日子替她抹葯就是了。」

劉嬤嬤這才放心,跟鄭嬤嬤兩個人一左一右把芍月架進了屋子。

她們到田莊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周雲裳看到她們回來,真是如蒙大赦一般。自此之後,就一心一意地跟著竇妙凈,寸步不離。

因知道她會來,劉嬤嬤安頓好后就張羅了田莊里的大小事。上次竇妙凈來給了這些人一個下馬威,這次指派起來就十分好用。所以劉嬤嬤倒也沒有多費什麼力氣,等竇妙凈稍稍歇息片刻之後,就鋪開了席面,準備晚膳了。

她一個人,怎麼吃得下這麼多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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