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拉鉤

第一百六十八章 拉鉤

竇妙凈便湊到澹臺予身邊,笑著問:「予叔叔,您方才的意思,是鐵定要跟湛叔父去一趟寧波的,是嗎?」

澹臺予抬眉,對上她清澈的目光,心中一暖,便點了點頭,問道:「你也想去?」

沒想到自己的小心思這麼容易就被澹臺予看穿了。更重要的是,她忽然之間湊他那麼近,終於發現原來當初初兒說的是真的,她的眉眼的確跟澹臺予的有幾分相像。

可她以前怎麼沒發覺?

難道是因為自己瘦了的緣故?

她飛快地抽開身,有些微尷尬,但也很謹慎地點頭,回答澹臺予的話:「那莊子如今在我的名下,有這種事情發生,總是跟我有關係的。我這心裡擔心著,只怕日後就要七上八下地過日子了。予叔叔,您就答應帶我去吧?我只要確認這件事跟竇家沒關係就行了,別的我不想知道。」

她所說的「別的」,是指黑旗盟的人為何會對順風船行手下留情的事情嗎?

兩大組織,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兩方交手意義重大,的的確確有很多讓人意想不到的秘辛事件會發生。這些,就連澹臺予都無法掌控。竇妙凈的顧慮是對的,知道的越多,危險就越多。他一丁點都不想把竇妙凈扯到這灘渾水當中來,他只想他的小姑娘,安安穩穩地活在竇家。可是就連寧波,他都不想讓竇妙凈去,誰知道這一趟會有多兇險。

看他為難的樣子。竇妙凈忍不住捏起他的一邊袖子輕輕地搖,咕噥道:「……而且,我自出生都沒有去過寧波。那裡畢竟是竇家的根。我作為竇家的子孫,也該回鄉去看看才好。之前縈從兄回去祭祖,蒲從弟他們都一塊去了,就我沒去……」

她閉著眼睛瞎說,竇縈去寧波祭祖的時候,是訣老太爺跟著一塊去的,竇薰那時候的經書還沒有抄完。被訣老太爺捏著耳朵強行帶走的,他才不情願跟老太爺一道出門。反正竇縈已經上京下場,澹臺予也找不到他對峙。說起來竇縈這世並未傳來沒有趕上考試的消息。那大概就是趕上了吧?再過一陣大比的成績就該傳到臨安城來了,不知道竇縈能不能中。

舉人到進士,豈止天鴻溝壑。

澹臺予只是擔心著竇妙凈的安全,見她撒嬌。心都化了一半。便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你是想溜出去玩嗎?想看看大海?」

竇妙凈訝異,澹臺予怎麼能捏她的鼻子?!可是看澹臺予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她也就不好說什麼,還有事求著他呢,不能鬧翻臉。便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被予叔叔看穿了。您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澹臺予一想,大不了到寧波之後。他寸步不離跟著這個小丫頭就是了,憑他的身手。要護住一個人並不是難事,何況竇湛的拳腳也不差。就重重點了頭,伸出一根小拇指道:「好,拉鉤吧!」

「拉鉤?」竇妙凈怔怔地,可還是下意識地伸出小拇指,輕輕勾住了他堅實有力的手指。

兩個人輕輕拉了拉:「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不許變……」澹臺予輕念,不知怎麼的,眼角竟有些濕了。

他已記不清多少年以前,自己也是這樣勾著小丫頭的手指,告訴她「哥哥總有一天會來接你回家的」。可是多年過去,小丫頭從襁褓里長到如今的亭亭玉立,而他的諾言卻也許永遠難以兌現。回家……家已沒有,回哪處?

而竇妙凈心裡卻嘀咕「予叔叔可真幼稚」!拉鉤上吊一百不許變,三歲小孩子才玩的遊戲呢!

周雲裳進來了,兩人飛快地鬆開手。

「二小姐。」周雲裳緊張兮兮地問,「您怎麼了?」青萍派人特特喊她過來,她以為竇妙凈出了什麼事,這一看小姐確是全須全尾地坐著,她不由有些訝異。

竇妙凈笑著搖頭:「沒事。」便敷衍過去了。

想到在去寧波之前,自己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竇妙凈這心裡就又止不住地熱血沸騰。她終於可以實際為竇家做些什麼了嗎?其實真相越近,那張黑色的大網張得越大,不就更有利於自己扭轉乾坤嗎?

她頓時信心百倍,拉著周雲裳要告辭:「家裡還有兩個丫頭為了我受罰,躺在床上下不來,我得去瞧瞧了。予叔叔,我們……真的一言為定了對不對?」

澹臺予點頭:「已經拉夠了,不會再變。我這邊還須打點,具體時間若定下來,我會讓湛兄通知你的。」

「嗯。」竇妙凈高興地對澹臺予福身。

周雲裳卻一個字都沒聽懂,心裡直犯嘀咕。

臨出門時,澹臺予叫住她:「妙凈……你不害怕我了?」

竇妙凈兀地愣住,眼神直直地看著澹臺予許久,心裡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把實話說了出來:「予叔叔,我並不是怕您。而是……怕自己把您當成了家人,怕有一天您犯了事,卻連累了我真正的家人。您……懂嗎?」

她說完這話,卻似害怕一樣,飛快地拉著周雲裳離去了。

澹臺予的心內卻如雷鼓滔天。憤怒、生氣、欣慰、酸澀……各種滋味雜陳,說不清道不明。

妙凈呀,你可知,我才是你真正的家人!

他真想問一句:「竇家對你來說,就真的這麼重要?」可話哽在喉嚨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的小丫頭,終究是善良的,所以才會如此愛護自己的家族,甚至擔下竇家五房的大任,從此要走上從商之路。

若她的心性,一旦知道真相,她這一生恐怕都無法太平安順了。與其如此,倒不如就這樣吧……

澹臺予閉上眼睛。將喉嚨間濃重的酸澀,輕輕咽下。

許久,他的嘴角終於泛起幾許笑意。

大概是天生如此。妙凈與自己的母親何其相像,母親也有著這樣一種與生俱來對危險的敏感嗅覺。家裡出事之前,母親就已經覺察出了異樣,才會讓他帶著才剛出生不久的妙凈,離開將軍府躲避。所以妙凈也是在他身上嗅出了危險,知他背景複雜,與朝廷關係尷尬。才會對自己敬而遠之的。

姨母與母親在天之靈,可以放心了吧?

竇妙凈跑出老遠,心還在「噗噗噗」地亂跳。想起剛才的話。她真想扇自己一巴掌。澹臺予該傷心了吧?他會覺得自己是個自私壞心的姑娘嗎?

「二小姐,您到底怎麼啦?」周雲裳急巴巴地問,跑的太急,她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

「沒事……沒事。」竇妙凈猶猶豫豫地說道。

周雲裳也就不好追問了。忽然眼睛一亮。指著前方道:「小姐,馬場。」

竇妙凈抬頭看,果然已經到了馬場附近,高高的圍牆裡傳出幾聲破雲般響亮的鞭子聲。一下又一下,抽得竇妙凈都替那些馬兒覺得疼。

不一會兒,大門裡就跑出個歡快的人來。竇芷沒頭沒腦地往外面跑了幾步,身旁的澄心不知提醒他一句什麼,他就怕了下腦門朝竇妙凈跑過來。

一面跑。一面把手裡的馬鞭子搖得嘩嘩響。到了跟前,一臉大汗。然而臉上的神采奕奕,眼神雪亮,更像朝陽一般。他歡快地道:「二姐姐,湛叔父誇我是習馬術的天才!」

竇妙凈「噗嗤」一笑,拿出帕子給他擦汗,道:「我知道你聰明,可你別把尾巴翹到湛叔父跟前去,小心他再也不讓你騎馬了。」

「啪啪!」兩聲,竇芷狠狠在空氣里揮了幾下馬鞭,格外意氣風發地說道:「湛叔父才不會吶,他剛剛送了我一匹小馬駒,叫破雲。我先養在這兒,你不許告訴我爹。」

「湛叔父送你小馬駒?」竇湛可真是隨便,竇芷才幾歲呀!

竇妙凈上上下下打量這個弟弟,素日清淡的秋陽此刻變得猛烈起來,照得她都睜不開眼。明明才九歲,可是竇芷身上卻洋溢著一股十幾歲少年才有的陽剛與率性。

這可是他們五房的未來呀!

她不由自主地又伸出手去給他擦臉,竇芷卻不耐煩了,拿開她的手道:「你看你,這會兒怎麼出來了?你下午不是還要上課?」

竇妙凈可把這茬也忘了。可是已經決心要去寧波,手上的事情不得不安頓好才行。她只好說道:「我突然想起來有急事,就來跟湛叔父說一聲先走一步。湛叔父呢?」

竇芷抓了抓腦袋:「你們可真奇怪,湛叔父還讓我跑回書房把你送回去呢,說是馬棚里有匹母馬要生了,他下午怕是不得空。」

竇妙凈鬆了口氣。竇湛做事總是看起來隨性,可是暗地裡總有他的張弛有度。他既然這麼說,不管是真是假,她還是當真為好。便點點頭:「那就巧了。你跟我一起回去?」

竇芷當然捨不得,舔著臉笑:「二姐姐,我還想跟破雲多處處,那馬兒雖還小,可是烈得很。我要是現在不把它馴服了,日後恐怕就不能上它的背了。你先回去吧,我……我再過一個時辰就去雲露居找你。」

竇妙凈送他一個大白眼:「別把話說得那麼好聽,還不是指望著拿我當擋箭牌。你別往我那裡去,我下午另有事。你去找三妹妹玩,讓她跟你一起回二月軒,你爹就不說你了。」

竇沛對竇妙纖的尷尬情緒,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看著這個女兒在面前,竇沛便不是平日里那個竇沛了。說白了,這個父親不知道在這個女兒面前,去怎麼做一個父親。總想對她視而不見,可偏偏無法視而不見。這矛盾的心理,恐怕只有竇沛一個人能明白。

兩人別後,竇妙凈就先回了雲露居。在芍月銀屏的房裡坐了坐,那兩個丫頭這幾日可清閑著,早就能下床走動了,只是想讓周雲裳多學點,才讓她一直跟在竇妙凈身邊的。竇妙凈去的時候,兩個人正坐在門檻邊上一個人手裡各自縫著東西。

銀屏納的是鞋底,說是給她哥哥的。她哥哥最近給竇妙凈當差,竇妙凈派他一直在陳家附近盯著,銀屏就說她哥哥總繞著陳家轉,腳上的鞋都壞了好幾雙,央著竇妙凈賞她好的料子做鞋才罷休。芍月只是陪她,聊勝於無地綉著一面錦帕。

那錦帕上是幾尾活靈活現的鯉魚,橙紅橙紅的鱗片里夾著金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竇妙凈「唉喲」叫了聲,就從芍月手裡抽走了這張帕子,嘖嘖道:「人家都說要藏拙,你總是這麼外露,難怪那些小丫頭們總是到你這裡來要你做針線。」

芍月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小姐現在慣會作弄人的,我的綉活現在哪裡還及得上小姐的,若說我這針線里的魚像是活的,那小姐綉出來的,都可以放到水裡養起來了。」

周雲裳「咯咯咯」地笑,可她沒見過竇妙凈的綉活,所以不知道竇妙凈手底下的真章。只知道以前,這位二小姐可是個什麼都不會廢柴。

竇妙凈倒有些後悔,有一次自己技癢替芍月綉了一盞梅花漏了陷,當時可把芍月激動壞了。她好不容易才尋了個「不想人人都找她綉東西」的借口,打發過去了。

「就你會拍馬屁!」銀屏嗔道。

芍月的嘴皮子本來就比銀屏利索,所以很是得意地飛了她一眼,自己就先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周雲裳此刻就顯得有些局促了,她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便小心翼翼地站在一邊,頭也不敢抬。

銀屏發現了,把她扯到自己身邊,笑著問:「雲裳是怎麼了?難道被二小姐欺負了?」

竇妙凈嚷著:「我才沒有。」

周雲裳慌了,忙搖頭擺手地說:「沒有沒有,沒有的事。」

芍月促狹,捏住她的手道:「你別怕,要是二小姐欺負你,你只管告訴你娘去,讓你娘不給二小姐做好吃的。」

周雲裳嚇壞了,臉色都白了起來,突然間就哭出了聲:「……芍月姐姐,二小姐真的沒有欺負我。嗚嗚嗚……二小姐,二小姐我娘不會這麼大膽的,我娘說,她的手藝如果能讓二小姐一直吃得舒心就好了,她不會那樣做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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