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逢何處(三)

第七章 重逢何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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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說話聲,眾人都看向雅間,剛剛雅間撂下了帘子,大家都沒注意裏面的人,現在帘子撩起來,坐在裏面的翩翩佳公子形象一覽無遺,大家不僅都倒吸了口氣,悄悄議論起來。

落塵依稀聽見他們說什麼「少莊主」,也不感興趣,無意細聽,側頭朝雅間細看,琢磨著這個男人為什麼突然要這麼問她。

「小丫頭,我們少主問你話呢!」年輕公子身邊的隨從道。他看上去三四十歲了,皮膚黝黑,體格硬朗,氣勢迫人,若不是由始至終站在那公子身邊伺候着,還真看不出是個隨從。

「呃!」她正要開口,忽然被人用力撥到一邊。

她退了幾步勉強站穩,揉着被撞痛的手臂打量剛才撞她的兩個人。走在最前面是個半百的人,臉闊耳方,碩大的身軀看起來特彆強壯有力。他身後還跟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童,手裏謹慎地捧著一個錦盒。

她偷偷瞄了一眼紅木的錦盒,單那錦盒就肯定很值錢,不知裏面的禮物有多貴重。再看那小童都穿得那麼體面,她就知道他們不是我得罪得起的,只能悄無聲息往後退。

「少莊主。」那髙壯的人走到年輕公子身前作揖,推她時的盛氣凌人蕩然無存:「在下陳閔,今日剛去過陸家拜會您,沒見到您,剛才正在犯愁,不想在這裏偶遇少莊主,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那位被成為少莊主的人抬抬手,臉上不見一點喜色:「陳大俠,您太客氣了!」

那人立刻一臉受寵若驚,換上一副諂媚的表情:「在下去陸家莊多次,均無緣得見少主,今日特備此厚禮,請您務必收下。」

「穹衣多謝陳大俠美意,禮物就罷了……」

穹衣,他就是陸穹衣?!

那豈不就是哥哥在信中提到的表哥?落塵頓時大喜過望,她找了這麼久,終於找到了親人,興奮之情難以言喻,恨不能上去直接拉着陸穹衣去陸家找哥哥。

可惜人家還跟人說話,她只能忍了又忍,忍的心都要蹦出來了。

她原本以為陸穹衣會和那個陳大俠客套一會兒,沒想到,他拒絕了禮物便直接轉過臉來問她,「剛才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你哥哥是誰?」

我馬上答:「我哥哥是宇文楚天。」

他立刻坐正,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她一翻,道:「你是楚天的妹妹?」

她連連點頭。

不知陸穹衣吃驚不已,整個酒館里的人要都因為這個名字沸騰了,就連站在他們身邊的所謂大俠也倒吸了口冷氣,驚到:「宇文楚天?!」

周圍也有人訝異道:「宇文楚天,可是兩個月之前連敗點蒼七劍的宇文楚天?」

「據說他是陸琳冉和宇文孤羽的兒子,陸老爺子的外孫……」

還有人說:「我還聽說魏蒼然破例收他為徒了……」

馬上有人反駁:「魏蒼然?那怎麼可能!魏蒼然從不收徒的,你肯定是聽錯了!」

「就是就是,更何況這宇文楚天可是陸琳冉和宇文孤羽的兒子,別胡扯了……」

甚至有人站起來,朝他們這邊張望。「我好像聽說他妹妹確實丟了,他正在到處找,不會真是這小丫頭吧。」

她也不管別人怎麼議論,問陸穹衣道:「前陣子我收到哥哥的信,他說在他陸家莊,我走了很遠的路才找到這裏,你能現在帶我去見他嗎?」

「噢?」他又打量我一遍,似乎還在評估她的話有多少真,多少假。

那位公子沒說話,他身邊的一位中年隨從靠近他,壓低聲音道:「少主,江湖險惡,不可不防。如今,宇文公子丟了妹妹的事情人盡皆知,難保有人藉此做文章……」

「我才沒騙人。」落塵從貼身的衣襟中掏出貼身保存的信箋,展開后拿到陸穹衣的眼前,「你看看,這是我哥哥寫給我的信,我才不是騙子呢!」

陸穹衣想拿過信去細看,見她死死抓着不肯鬆手,便湊過來掃了幾眼,頓時露出和煦如陽光的笑意,「果真是楚天的筆跡,你真的是落塵!」

「恩恩,可不就是我!你快帶我去找我哥哥吧。」

「好,不過,你哥哥已經不在陸家莊了,他去了蒼梧山。」

「什麼?!」她頓時小臉灰白,一顆雀躍無比的心頓時重重跌落,摔成了渣了。可是,轉念再想想,雖然她眼前這個人自稱是陸穹衣,別人也叫他少莊主,可是萬一他們是合起伙來騙她,也未可知。

「來,你坐這裏先吃點東西,吃過東西,我帶你回陸家莊。」

她還是遲疑,側目又看看他,他修身玉立,一襲純白長衫,質地極好,圖騰的綉工更是精細到了極致,他用的是純銀雕花的筷子,腰間的翡翠更是她從未見過的細膩潤澤,她還真從未見過這麼有錢的騙子。

陸穹衣被她狐疑的目光看得忍俊不禁:「我不會懷疑我在騙你吧?」

她眨眨眼,沒有回答。

他溫柔地牽了她的手,「你不用懷疑,我確是楚天的表哥,也是你的表哥。前幾日你哥哥收到消息,說你不見了,他立刻離開陸家去找你。你先跟我回陸家莊,我馬上讓人傳消息給他,讓他回來找你。」

小塵烏黑的眼睛轉了轉,今日這麼多江湖中人都在,即使他騙她,日後也有處可尋,想到這裏,她連聲應道:「恩恩,好!」

「來,過來吃點東西吧。」然後,他轉頭對隨從交代:「文律,多再加幾個菜,還有派人回莊裏準備一下。」

「是!」

文律出去安排,陸穹衣細心地招呼她吃東西。滿桌的酒菜隨便吃不限量,找到親人的感覺真的是太好了,她感動地看着陸穹衣,無意中發現他溫柔起來還真和哥哥有幾分相似,臉形,鼻樑和唇都很像……尤其對她笑的時候,和哥哥一樣暖。

她還發現陸穹衣有個習慣,看到不幹凈的東西總不自覺躲避,用的筷子也與別人的不同,好像是自己帶的。其實哥哥也有這個怪癖。他一見到不幹凈的東西秀氣的眉便會擰在一起,小心地避開。不過他從來不會嫌她臟,常常會用乾淨得一塵不染的衣袖為她擦去臉上的髒東西。他也和陸穹衣一樣,在外面吃東西必須帶着自己碗筷,可他從不會介意她的口水流到他碗裏。

發現了陸穹衣和哥哥的共同點,落塵對這個初次見面的表哥好感倍增。

******

吃過飯,陸穹衣帶她回了陸家莊。文律駕着馬車出了城,平穩地行駛在路上,她掀起帘子看窗外。

走了這麼久的路,第一次發現遠方的山是翠綠色,天邊的晚霞是鮮紅色。路邊原來生長著那麼嬌艷的野花......偶爾幾隻鳥兒纏繞着飛過,落塵盯着它們看了良久,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彷彿無限美好。

「渴嗎?」陸穹衣問。

她放下手中的帘子,咽了一下口水,真是挺渴的。

陸穹衣立刻將他砌好的茶倒上兩杯,拿起一杯遞給她。

她小心地接過,刻意不要碰觸到他,可手背還是不小心順着他掌心滑過。他的掌心是清涼的,不似哥哥那雙不論什麼季節始終都溫暖的手。從她很小的時候開始,每逢天氣轉涼,她最喜歡被他握住雙手,汲取他的溫暖……

唉!她的腦子裏永遠都拋不開哥哥。

茶香輕淡,色澤翠綠,霧氣繆繆,喝在口裏濃香掩住微苦,細細回味唇齒間留有甘甜……

「這是什麼茶?好香!」

「西湖龍井。」陸穹衣問道:「喜歡嗎?」

「西湖龍井?!」

「你要是喜歡,這些茶送你吧。」說着他從一個紅木的盒子裏拿出一個絹絲小包遞給我。

「謝謝表哥……」她小心翼翼接下來收在包袱里,哥哥以前最喜歡的就這種茶,可自從父母去世后他就沒再喝過。

他凝視着我,細長的眼睛裏竟然有和哥哥一樣的光彩。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傻笑着左看右看,正好看見陸穹衣腰間系著一把攢玉長劍,他說話時雙手總會不自覺撫摸着他身邊的長劍,那劍鞘是純金打造,上面綴滿閃亮奪目的東西,晃得人睜不開眼,劍翹的尾端嵌著一顆圓潤的翠玉,尊貴無比「表哥,你的劍好漂亮!」

他露出一種你真有眼光的笑意。「這把劍叫無筽劍,被稱為『天下第一劍』。」

「天下第一劍,就是武功天下第一的人才可以用的劍,對嗎?」

他笑而不語,又為她續滿了杯中的茶水。他的笑意就像這杯中的茶一樣,溫和,清雅,有種耐人尋味的柔和。

馬車停下來,她撩起帘子,高聳大門闖入視線。

鐵門上掛着的黑色匾額,燙金的四個字「無然山莊」大得在數裏外看得清清楚楚,匾額旁邊的暗紋繁複交錯,無比莊嚴。足矣展現陸家不可動搖的地位。

陸穹衣扶着她下車,帶她踏着理石的甬道,走進莊嚴肅穆的莊園。

不知是否因為是深夜,陸家就如同一個黑白的水墨世界,望不到邊際的一棟棟樓閣環環圍繞,壓得人透不過氣。一處處嶙峋怪石,似巨獸在張牙舞爪。就連一池的蓮花,也都是毫無生機的白色,美得絕望。

涼風襲來,帶着柔柔的清蓮香氣,都能喚起人的哀愁。

再次回首,宏偉的鐵門在她身後轟隆隆關閉。

一個老人被人攙扶著湊到他們面前。他穿着一身墨色的錦緞,一雙眼睛有些渾濁,脊背有些微微屈著,手中把玩著一串玉珠,臉上雖掛着微笑。

「穹衣見過祖父。」陸穹衣在一個老人面前恭恭敬敬行禮,然後悄悄扯了扯她的手,低聲道:「小塵,快點叫外公。」

「外公!」她急忙準備屈膝跪下,誰知她剛要俯身,一雙乾枯的手指像鐵鉗一樣捏住她的雙手,「你就是小塵?」

「外公……」抬眼看着面前的老人。

他和她想像的完全不同,沒有正氣凜然的風姿,也沒有呼風喚雨的霸氣。

就僅僅是一個老人,深灰色的眼瞳里滿是失落,微黃的臉上皺紋並不是很多,但卻很深,尤其是雙眉之間,兩條深深的溝壑,融著一生道不盡的滄桑。

他伸手摸摸落塵的臉,「好孩子,都這麼大了!」

隨後,他又看向陸穹衣,問道:「楚天呢?還沒回來嗎?」

「楚天說他有要事要辦,等辦妥之後一定來探望您老人家。」

「哦!」他咳了一陣,旁邊幾個下人快步上前,有的扶住他,有的幫他捶背,手忙腳亂忙作一團。

陸穹衣見此情景,低聲吩咐文律些話。

因為聲音壓得低,她沒有聽清,只聽見外公喘著氣道:「穹衣,你先安頓好小塵,然後來我房裏……我有話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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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孤煙繞落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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