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4章

第1314章

到了茶水攤,柳湘蓮挑了裏面角落的一張桌子坐下,並且讓落春背對着大路而坐,這樣的話,就沒多少人看得到她的臉了。雖然落春這樣出門已經不顧忌拋頭露面的問題了,但是柳湘蓮這份心還是好的。落春不由得對他笑了一下,坐在她對面的柳湘蓮看到落春的笑容,手一顫,往茶杯里倒水的茶壺嘴偏了一下,茶水倒到了外面。

坐下來之後,感覺自己終於活過來的鄭嫂子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叫了起來:「柳二爺!」柳湘蓮反應了過來,趕忙將手中的茶壺放下,然後喊小二拿抹布過來,將桌子上的水漬擦乾。

三人喝茶休息的時候,外面又來一幫人,一下子把小小的茶攤給坐滿了。一位青年男子走近他們這張桌子,看到柳湘蓮,驚訝的說道:「柳二哥,竟然在這遇到你?好巧。」

落春聞言看了過去,見眼前是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青年,皮膚黝黑,一雙圓圓的眼睛,笑起來人看着憨憨的,雪白的牙齒在黑色的皮膚襯托下越發顯得白。

柳湘蓮看到來人,詫異的說道:「霍青?」目光朝他身後看了過去,落到一位魁梧的中年漢子身上,大聲打着招呼:「霍鏢頭,好巧,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們。」

坐在位子上正大口喝茶的之霍鏢頭聞聲看了過來,見是柳湘蓮,忙起身大步走了過來,走近前之後,哈哈大笑道:「今天這是什麼日子,竟然會在這裏遇到柳二爺。」在柳湘蓮這張桌子的空位上一點也不客氣的大刀立馬的坐下,目光落到和柳湘蓮同一張桌子的落春和鄭嫂子身上,眼神中帶着疑問,說道:「這兩位是和你一起的嗎?」

柳湘蓮趕忙介紹,並將他們三人走在一起的緣由簡單說了出來:「霍鏢頭,這是我一位朋友的妹妹,姓賈。哦……這是她家的僕人。她們主僕二人進城找哥哥,因為安全問題,所以我幫着護送一程。」

「姓賈?」霍青聽了柳湘蓮的話,看了落春一眼,驚異的說道:「上次我遇到馮公子和陳公子他們在一起喝酒,他們在席上提到柳二爺,說柳二爺紅鸞星動,姻緣紅線牽,那說的是不是就是……」

霍鏢頭聽了兒子這話,心中暗叫不妙,這話哪裏是能在這裏當着這幾個人說的,趕緊伸手拉了他一把,讓他挨着他坐下,打斷他:「哪來里的那麼多廢話,還不趕緊坐下來喝茶。」讓父親這麼一打岔,霍青到了嘴邊的「……就是這位姑娘?」沒來得及說出來,被父親這麼一拉,一打斷,再看柳湘蓮的神色,他也知道自己剛才莽撞了,心中暗自慶幸,幸好沒把這話說出來,趕緊老老實實的坐下來悶頭喝茶,生怕說錯了話,再也不發一言。

柳湘蓮知道霍青個性魯直,是嘴巴比腦子快的那種人,因此剛才的話乃是有口無心,何況要怪,也該怪喝了點酒就四處亂說的馮紫英和陳也俊,再說,到底霍鏢頭及時攔住了他的話頭,下面的話並沒有被他說出口,因此在場的哪怕心知肚明,都清楚他要說的是什麼,但是因為最終並沒有說出來,所以還是能裝糊塗的。

想到「裝糊塗」,柳湘蓮忍不住偷瞄了落春一眼,見落春坐在那裏喝茶,恍然一副什麼都沒聽到的模樣。面對落春的這種平靜,他心中又是失落又是鬆了一口氣。失落的是,他不知道落春這個態度是真的沒聽懂,還是裝作沒聽出來。或者在他心裏,隱隱約約的是盼着落春知道他的心思的吧;之所以鬆了一口氣則是因為落春的這種平靜,讓他不至於因為霍青的口無遮攔而在面對落春時變得尷尬,畢竟這個時代,婚姻大事是講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他若是看中落春,應該找媒人上門向賈赦和邢夫人提親才是,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在落春這個閨秀面前有些有的沒的。

柳湘蓮收拾好情緒,一面給霍鏢頭道岔,一面岔開話題問道:「對了,霍鏢頭,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去呀?」霍鏢頭接過柳湘蓮遞過來的茶杯,答道:「前幾日我們鏢局接了一樁生意,往西北押送一批藥材。因為鏢局之前一連接了好幾樁生意,人手大多都被派了出去,這樣一來,鏢局裏的人手就不夠了,所以我被老闆派了出來,找幾個幫手回來。」

看了其他座位的人一眼,柳湘蓮點點頭說道:「難怪,我說跟着霍鏢頭一起過來的這些人我還好些我都不認識,我還以為這是你們鏢局最近這些日子新招的人呢。」

在柳湘蓮向邢夫人訴說流放道路上官差對犯人和家眷的種種貓膩之後,曾經就關於薛家如何上路的問題,邢夫人問過他,該怎麼辦。當時柳湘蓮就說,類似這種情況,薛姨媽和薛寶釵最好是跟着有名號的鏢局一起上路,這樣的話不僅她們母女的安全得以保證,而且開鏢局的,功夫還在其次,最重要的就是要黑白兩道都能吃的開,因此薛蟠的安全也能得以保證,安全抵達流放之地。

落春聽到霍鏢頭說是「去西北」,心中一動,想開口和柳湘蓮說什麼,但是目光觸及到霍鏢頭和霍青,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在桌子底下輕輕的踢了他一腳,然後在柳湘蓮以目看過來,詢問的時候,對着霍鏢頭父子二人輕輕示意。柳湘蓮一開始沒明白,落春見狀,用口型做了個「薛」字,他恍然大悟,忙問道:「霍鏢頭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大概還有個四五天的樣子。」霍鏢頭說道:「客戶那邊還有點藥材是從南邊拿船運過來的,也就這兩天到。等藥材運到了,碼頭上卸貨再重新裝車,還要花點時間,所以大概還有等幾天才能出發。怎麼,柳二爺有什麼事嗎?」

柳湘蓮忙道:「哦,是這樣的。我一位朋友的親戚,家裏的男丁犯了點錯,被流放到西北,因為他是家裏唯一的男丁,所以在他被判了之後,他母親想帶着女兒一起跟着過去。只是她們兩個女子出門不方便不說,而且人生路不熟的,想要去西北,哪裏是那麼容易的事,所以我想着,如何時間上合適的話,想讓她們母女二人跟着你們鏢局一起上路。」

「沒問題。」霍鏢頭一聽是這樣的小事,立刻答應了下來:「柳二爺進城后,你看一下你朋友的親戚上路的日子,如何趕得及,通知我們一聲就行了。」這種事他們常遇到,不過就是帶兩個人的事,既幫了柳湘蓮,又能順便多賺一點錢,何樂不為。

「好,那就這樣說定了。」柳湘蓮和霍鏢頭約好,然後和小二算清了茶錢,跟落春、鄭嫂子起身上路了。路上,在柳湘蓮講述了官差對流放的犯人和家眷的種種惡行之後,落春覺得自己都落下「被害妄想症」了,明知道若非不是靠譜的人選,柳湘蓮也不會和霍鏢頭他們說這個,但是還是有點擔心因為有些不放心的,想進一步得以確認的問道:「柳二哥,這個霍鏢頭所在的鏢局可靠嗎?不會做出什麼監守自盜的事情來吧?」

柳湘蓮理解落春的這種憂慮,對她笑笑,非常確定的說道:「你放心,霍鏢頭所在的鏢局也是百年的老字號了,到了現在已經傳了三代了,這種一代代傳下來的老字號,靠的除了祖上留下來的人脈,就是好口碑。裏面用的人,也都是身家清白,並且在進去做事的時候,也都是有保山的,這要是進去的人行為不端,這保山也要跟着吃瓜落的。再說,霍鏢頭將兒子都帶進了鏢局,顯然是想着讓下一代繼續吃這碗飯的。這種情況下,他當然不會砸了自己和兒子的飯碗。」

得到柳湘蓮的保證,落春這才放下心來。三人進了城,來到薛姨媽家。鄭嫂子站在門口使勁敲了幾下門,等了好半天,不見動靜。就在以為他們以為院子裏可能沒人的時候,大門吱呀一聲從裏面打開,從門縫裏露出薛寶釵的一張臉來。

薛寶釵看到站在門口的鄭嫂子,一怔,不認識,再看到站在她身後的一男一女,男的也不認識,女的則看起來很是眼熟。認出落春來之後,薛寶釵看着心中納悶,她不是跟着大房搬到鄉下去了嘛,怎麼會找到這裏來,並且還是和兩個陌生人一起?經歷了多場變故的薛寶釵防備心大起,心中狐疑,並沒有因為認出落春就有將他們請進家裏的意思。

見薛寶釵只是透過門縫看人,並不開門,落春走上前,說道:「寶姐姐,我是落春,我這次來,是有事找璉二哥的。這是我家的鄭嫂子,是出了事之後才來我們家的,所以你並不認識;這位則是寶哥哥和璉二哥的朋友,柳二哥,因為我和鄭嫂子進城不安全,所以母親托柳二哥護送我們過來。璉二哥不是前些天被姨媽送信叫過來幫着姨媽處理一些家事和薛大哥的事來的嘛,不知道辦的怎麼樣了?他現在在哪,是在外面還是在家裏?」

薛寶釵聽了落春的話,又上下打量了柳湘蓮和鄭嫂子一番,這才把門打開,身子側了過去,說道:「璉二哥在外面幫母親辦點事情,還沒回來。六妹妹和這位柳公子站在外面怪不方便的,還是進來說話吧。」

落春和柳湘蓮進了院子,鄭嫂子和薛寶釵跟在後面,一併向屋裏走去。落春在院子裏沒有看到一個人,心中暗想,不知道薛家的這些僕役是被遣散還是被發賣了。等被薛寶釵帶進客廳,落春頓時就是一怔,整個屋裏宛如雪洞一般,除了一張桌子和幾張條凳之外,還有一套粗瓷茶具,各色擺設器具一概皆無,但是牆上還是能看出曾經掛有的掛畫之類之物的印痕。屋子裏唯一的傢具,桌子和條凳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小商販手裏買回來的二手舊貨,木料就不說了,做工粗陋不堪,而且坐上去,還嘎吱嘎吱的響,讓人擔心會不會有坐垮了的危險。

「你們坐吧。」薛寶釵彷彿沒有看到落春臉上的驚訝之色,好像家裏原本就是這個樣子的模樣說道:「六妹妹你們先坐,我去給你們沏茶。母親因為身子不怎麼好,所以在屋裏躺着還沒起來,不能出來陪客,有所怠慢,還請六妹妹見諒。」

落春趕忙擺手說道:「沒事,沒事。我算是什麼客,這麼冒冒失失的過來,寶姐姐你不怪我就好了,再說這話可是折煞我了。」薛寶釵笑笑沒有說什麼,拿着桌子上的粗瓷大茶壺走了出去。

在薛寶釵拿着茶壺去外面沏茶的功夫,落春舉目四顧,打量著空寥寥的屋子和聽不到什麼聲響的院子,不由得心道,這還真是一副家資盡數變賣出售,舉家搬離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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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空間]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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