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殊死一搏

第92章 殊死一搏

86_86793廝殺聲響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攻城的兵馬才陸續收兵。

慕君頡始終立在牆頭高處守城的兵將們都能看到的地方,鼓動戰士和全城百姓們的士氣,一步也不曾離開。那個位置守城的兵將能看到,城下的敵軍自然也能看到,城下射來的亂箭就如一直沒停的大雪一樣密集,秦雲溪已經心驚膽戰了一整晚,終於忍不住上去再次勸:「主子,第一波攻勢總算撐過去了,你就先安心的下來好不好?」

慕君頡看着城牆下的累累屍身,半天才轉回頭來跟秦雲溪低低道:「你過來,……扶我一下。」

秦雲溪頓時心裏一沉,他很清楚慕君頡是多要強的一個人,不到迫不得已絕不會顯露出絲毫的示弱,立即上前扶住慕君頡的手臂,一觸之下覺得對方簡直冰的不像活人,慌忙先輸些內力過去:「主子你是不是受傷了?還是……」

「我沒事,只是覺得有點冷罷了。」秦雲溪的內力讓慕君頡的體溫稍稍正常了一點,慕君頡先是制止住秦雲溪的大驚小怪,然後面色如常般走下城牆,脊背挺直步伐堅定,完全看不出任何問題。

秦雲溪卻直覺事情沒那麼簡單,又不敢強制性去檢查慕君頡的身體狀況,只能幹着急。慕君頡已經開始和未受重傷的將領們一起清點傷亡人員了,傷亡人數比預料中的要多,情況很不樂觀,而下一波攻城也不知何時會來,整個元孟城連空氣中都瀰漫着緊張的氣息。

城內大夫的數量比較少,慕君頡久病成醫,於是充當大夫給傷者做一些基本的治療。相對於其他人,慕君頡的神色始終鎮定自若,完全不像身處於這樣殘酷的戰場,讓看到他的人也不由得安下心來。

其實慕君頡已經在發熱了,真氣的大量耗損導致內腑也隱隱作痛,身上還有多處箭矢造成的擦傷,不過他覺得自己可以撐得住,就算撐不住也必須硬撐。如今的局面不是他能夠躺下來休養的時候,他的校尉營指望着他,元孟的百姓也指望着他。就算他再心狠也不能讓滿城百姓為自己和劉太師的野心陪葬。

待到傍晚,攻城的兵馬果然以更浩大的聲勢捲土重來。大雪始終沒停,隨着呼嘯的狂風亂舞,城下的吶喊聲震耳欲聾。

慕君頡依舊在風雪中立於牆頭指揮防守,看着遠處不斷湧來的敵軍,瞳孔猛然一縮。

對方竟是運來了一架重炮!

慕君頡心裏快速的估量著在重炮的轟擊下城牆能挺住的時間,心底越來越沉。

看來劉太師今日是一定要讓他喪命於此了。慕君頡深吸一口氣,用內力將聲音放大,送到每一個守城人的耳邊:「請大家相信我,只要撐過今晚,便能等到援軍!今晚每位守城的將士們都是被家人和國人銘記並驕傲的英雄!」

破空的箭矢和轟擊的重炮相應交織,濃烈的血腥味強烈刺激著人的感官,連秦雲溪和唐炎這種久經江湖廝殺的人都感覺無比震撼和驚心。今夜簡直是難以想像的慘烈的一晚,整個元孟城都處於生死關頭。

與此同時,趙宗治也在經歷生死關頭,被足足二十名高手密密圍堵,幾乎是插翅難逃。

趙宗治從踏入延州地界后的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不對,可這片密林是必經之道,如果退出去繞行的話,就要晚上數日才能到達慕君頡那裏。

比起自己,趙宗治顯然更在乎的慕君頡的安危。從慕君頡行軍的那刻起,就沒有一秒不在挂念和擔心,他的小騙子有沒有好好休息,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是不是又任性的不肯乖乖吃飯……

想見到慕君頡的心是如此急切,只要慕君頡在自己身邊,哪怕什麼也不做,只是單純的把他擁在懷裏,趙宗治就覺得非常快樂。甚至可以說他活這麼大以來,慕君頡給他的快樂,要比之前那些年加起來的還多得多。

那是一種有了一個人就再也別無所求的滿足。

不過剎那間,似有幾縷銀光隱隱閃動,時刻保持警惕的趙宗治迅速拔劍而出,劈向無聲無息逼來的暗箭,將其盡數劈斷。暗箭卻沒有絲毫停頓,緊接着又有兩支呼嘯而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電光火石間趙宗治已來不及用兵器格擋,伸出手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將兩支暗箭牢牢握住。隨後幾乎看不出任何的用力,兩支羽箭已在他手中一截截斷開,盡數碎裂。

在斷箭全部落地的那刻,數條人影鬼魅般的從趙宗治的前後左右四面各自飛出,齊齊攻向趙宗治一人。

一時之間寒光四現,眾人的衣袍皆因身上散開的內力無風自動,不斷響起的兵器相擊聲徹底打破了密林的寂靜。

趙宗治手上動作不停,腦子卻越發清醒。這完全是專為他一個人而設的埋伏,可他暗自離京的事只有趙曙事先知曉,其他人就算事後知道了,也不可能比他更快一步趕到延州佈置。趙曙沒有理由殺他,而這些殺手從打扮上看不似西夏人……

密集的圍剿中,一道黑影成功穿過趙宗治防衛的縫隙,剎那間揮刀如電,砍向趙宗治腰側。趙宗治急急後退,身後卻又是一劍以刁鑽的角度直直刺來,帶着凌厲的真氣,劃破冰冷的北風。

避無可避,趙宗治扭轉身形一躍而起,用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持長劍劃過左側殺手的咽喉,帶出一道長長的血線,同時從袖中滑出一柄薄如蠶翼般的軟劍,寒光一閃,如鞭子般絞上身後刺來的劍。

不能再向前刺入,殺手只能選擇第一時間將劍抽回,卻被趙宗治手中的軟劍咬的死緊,怎樣用力都無法移動分毫。下一瞬趙宗治將內力足足運到九成,生生將殺手的劍截截震斷,如鞭般柔韌的軟劍卻猛然綳直,手腕急速一轉又是一道血線,又一個殺手被利落的划斷咽喉。

在遇上慕君頡前,趙宗治心裏所想的就只有武學這一件事,因此在武學上造詣頗高,可以毫不誇張的說論單打獨鬥無人能敵。然而此刻他用上了畢生所學,沒有絲毫保留,卻從一開始就舉步維艱,相形見拙。

時間拖的越久趙宗治的形勢就越是不利,內力和體力都在不斷損耗,而殺手卻配合的緊密無間,死掉的空缺總有人迅速補上,在如網般的圍剿中趙宗治身上已添了數道血痕,稍一疏露,肩胛上的一刀瞬間深到入骨。

這一刀的刀上有毒!

趙宗治硬生生的憑藉着中刀的姿勢反手重創對方,像感覺不到痛一般拔出刀刃,血液瞬間湧出。

不知名的奇毒讓趙宗治的行動微微一滯,甚至逐漸麻痹了他的頭腦和視線。

趙宗治餘光望向密林的左側。若能衝過左側最薄弱的包圍圈,穿過這片林子躍入河中,或許可以在黑夜的掩護下脫離險境……

腦中這麼想着,眼前卻慢慢有些模糊。背後傳來的疼痛將趙宗治的神智拉回,他機械性不斷的揮舞長劍,再次模糊的視線卻莫名間突兀的呈現出和此刻的血腥殺戮完全不同的另一幅場景。

一瞬間趙宗治甚至覺得身上的劇痛都不再鮮明了。他恍然間竟看見了棲霞山下鋪滿紅葉幽靜而美麗的小道,傍晚的天空霞光爛漫,雲捲雲舒,葉尖凝結的露水在落日下折射著璀璨而奪目的光。

周圍的殺手和兵刃不斷在眼前交織晃動,卻盡數消失無蹤,趙宗治的眼前最後只剩下站在山道上對他淺笑的紅衣少年,無比清晰的佔據了視線的全部。

四肢的麻痹感越來越強,趙宗治支撐不住的靠上樹榦,在身體感到冷的同時,心臟卻因少年的笑容覺得非常暖,這種暖意又讓他莫名感到無比的心疼,甚至深刻到讓他無暇顧及直逼心臟的劍尖。

位於心口經脈處的蠱蟲與此同時猛烈跳動起來!

趙宗治的瞳孔瞬間緊縮,猛然從方才的幻覺中回過神,堪堪避開即將刺入的劍,隨即不顧其餘殺手的襲擊而捂住心口。

心口裏種著一隻公孫離給的陰陽蠱。

趙宗治事先服了陰蠱,陽蠱則是在慕君頡從軍的那晚,悄悄種在了慕君頡身上。

陰蠱在動,便意味着陽蠱的宿主遇到了危險,——慕君頡出事了。

與此同時的元孟城,轟的一聲巨響震徹城門,整座城門最終在重炮的連續轟擊下坍塌。

今夜最黑暗的時辰似乎已經過去了。

天空開始呈現出些許微光,整座元孟城瀰漫着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破碎的城牆腳下屍體堆積如山,殘肢遍地。失去了最後一道防線,校尉營被迫堵在這方寸之地,與整整三萬打着西夏旗號的攻城兵馬死死咬在一起。

城門被徹底轟塌,元孟守不住了。既然如今結果是死路一條,再懦弱的士兵也會選擇殊死一搏,死也要多拉幾個敵軍一起陪葬。

趙宗治此刻也只能選擇殊死一搏。

蠱蟲跳動的如此劇烈,說明慕君頡的情況越發嚴峻,剎那間趙宗治腦中竟一片空白,全身都不由自主在輕輕顫抖。火光電石間無數念頭紛亂閃過,最終猛然間咬牙道出一個名字:「蘇琅琛!」

不遠處的左側樹叢,一片樹葉輕輕飄落。趙宗治抓住殺手的空隙用盡最後的內力將軟劍往左方直直投擲而去,劍鋒挾著內力以不可擋的氣勢疾速而猛烈的劈開寒風。

劍尖最終深深釘入樹榦,發出錚錚聲響,一個身影緩緩從暗處踱步而出。

見到主人出現,殺手們紛紛停住了動作,只困住趙宗治不讓他有機會逃離。待那個頎長的身影顯現全貌,——正是蘇琅琛本人。

暗紫色的錦袍滴血不沾,優雅而漫不經心的姿態彷彿不是身處於慘烈的剿殺場,反而宛若行走於華貴的宮殿或者美麗幽靜的花園。蘇琅琛就是有這種魔力,無論何時都能讓四周的氣氛因他的姿態變得高雅起來。

「我還在想你到底何時才能想到是我。」蘇琅琛高高在上的看着狼狽不堪的趙宗治,眼神如視螻蟻,「蠢成這樣,慕慕怎麼可能會看上你?」

毒已全部發作了,趙宗治掙扎著企圖憑藉長劍的支撐站起來,此刻滿腦都是慕君頡,已沒有任何多餘的心思去理會蘇琅琛的話。蘇琅琛走近趙宗治身前,伸出手親自翻找對方身上的兵符,直到看見兵符特有的銀芒閃過:「既然兵符已經送到了,你也沒什麼用了,」蘇琅琛抽出劍,動作緩慢而優雅,看趙宗治的眼神卻極冷,和看一個死人沒什麼區別,「我好心送你一程。」

完全無視自己的安危,趙宗治終於奮力站起身來,按緊心口低低自語:「我要去救慕慕……」

蘇琅琛敏銳的聽到『救慕慕』幾字,不由自主停下來,危險的微眯起眼:「慕慕怎麼了?」

這時趙宗治突然茫然的鬆開按在心口的手,「陰蠱停住不動了……」

「什麼陰蠱?」蘇琅琛見多識廣,瞬間就想到了陰陽蠱,不詳的預感瞬間騰升,伸手抓住趙宗治的衣襟,聲音有些不穩:「你給慕慕種了陽蠱?」

陰陽蠱共一陰一陽兩隻,種在身上並沒有什麼副作用,只是陰蠱因陽蠱而生,相隔再遠也能感應出陽蠱的方位,還會在陽蠱遇到危險時躁動不安的發出預警。而一旦陰蠱停住不動,就只有兩個結果,要麼是陽蠱已瀕臨油盡燈枯的地步,要麼就是更壞的結果:陽蠱死亡。

趙宗治猛地抬頭直直看着蘇琅琛,這一刻眼中的恨意簡直觸目心驚,「如果我今晚順利趕到他身邊,——或者你能寸步不離的護着他,他就不會出事,」如一頭失去了一切的痛苦絕望的孤狼,趙宗治雙目猩紅,一字一句,「蘇琅琛,不管慕慕到底遇上了什麼情況,我在這裏保證,今日起金陵蘇家的每條人命我都不會落下。」

「慕慕不會出事,」蘇琅琛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元孟很安全,而且慕慕已經撤回到……」

話沒說完一陣急切的馬蹄聲傳來,從遠處疾馳而至,蘇遠甚至來不及下馬便匆匆彙報:「莊主,剛剛飛鴿傳信說元孟被重炮轟塌,而少主如今還身處城中沒有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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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我凌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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