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殺身成仁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了，我的修為仍只停留在三神歸虛的階段上。到了正午的時候，老伯走了進來對我說：「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吧。修行這個東西，有時候也是要看緣分。」

我顯得有些垂頭喪氣，吃了兩個饅頭趴在草垛子上。我在想是不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這天神和地神「兩尊大神」，任憑我如何催動命神都無法強化。不過，這半天的修行也不是全無作用，我已經能夠將聚集的天地二神安分地「囚禁」在神虛里。

「老伯，這『渡魂箴錄』是您寫的嗎？」

老伯擼著鬍子搖頭道：「是我的師父。」

我不禁好奇起來：「令師是個什麼樣的人，能夠寫出如此……大作？」

老伯笑了笑，看着白雲飄飄的藍天，臉上露出了憧憬的神色：「他是一個非常執著的人。」

怎的不執著，光看着這魂技我就有一種想死的感覺，這種簡明扼要沒有詳細修鍊方法的心法，不是讓人誤入歧途嗎？我來了興緻：「說來聽聽。」

老伯說：「我師父在很小的時候，因為某件事情看不慣一個人的做法，於是他發誓終有一天要打敗他，讓他給自己道歉，承認自己的『正義』。為此，他開始了永無止境的修行，每有所成，就去找那個人打架，結果每次都被打地遍體鱗傷。」

我感嘆道：「那個人也夠無聊的了，居然願意陪着你師父打架。」

「你不覺得那是一個很有胸襟的人嗎？能夠不厭其煩地接受師父的挑戰，又不斷地磨練師父的心性。」

「我倒是沒看出來，那……姑且就認為他是一個很有胸襟的人。」我坐直了身子，轉一想覺得不對，反駁道，「我覺得老伯您的理解還是錯誤的。首先，那人知道你師父討厭自己，其次，那人知道你師父打不過他，最後，那人還每次把你師父打的遍體鱗傷……我們那個地方有個說法『真正的歹毒不是你有多快殺掉一個人，而是你用多長的時間去折磨一個人，讓他生不如死。』在折磨你師父這件事情上，你師父的對手真的很有境界。」

老伯悠閑地捋著鬍子的手，此時一動不動。他凹陷的眼中露出了某種讓人驚訝的神情，那神情分明的並不相信這些話是從我嘴裏說出，以至於某一瞬間我覺得這老伯想要告訴我什麼驚天的秘密來。沒想到，老伯卻承認了我的想法，點頭道：「姑娘所言極是。」

我追問道：「那後來呢？你師父有沒有成功？」

老伯搖了搖頭：「當時師父有位同僚，一直很照顧師父。不僅經常給師父各種奇珍異寶，還有很多的神籍仙技。一日，不知從何處聽來在某地藏有一件蘊含着無窮力量的寶貝，就拉着師父一起去尋找，指望着尋到之後就能和那仇家來個了斷。結果兩個人都被困在寶物裏面，差點元神俱滅。」

「那……差了哪一點？」

「他們沒有料到，自己恨之入骨的人竟然來救他們，還不顧自身安危，毀了那件寶貝。」

我很好奇：「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老伯詭異一笑：「也許是很中意我師父。」

我連連搖頭，對這段故事有種扼腕嘆息的感覺：「我可以這樣理解嗎？你師父和他的仇家，那簡直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個人那麼多年的『交情』，其實也很不容易。所以那仇家才會『捨身取義』，救了你師父。接下來的故事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師父被你的仇家無畏的精神所感動了，決定放下仇恨，義結金蘭。」

老伯聽我說完，竟站起來捂著肚子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居然閃了腰。我連忙站起來把他好生扶著，從屋子裏到了一碗水：「老伯，別激動別激動，先喝口水。」

老伯一臉親切的看着我，接過我的水喝了一口問：「接下來的故事還要聽嗎？」

我想，既然現在修習的是老伯師父的心法，那我和老伯也算是同門師妹。一般的戲劇話本里，師兄都不會坑師妹，於是我搬了把小凳子坐在一邊，雙手托著腮：「要聽。」

「我此前說過，師父是一個執著的人。這還真如姑娘你之前說的那樣，師父覺得被救是一種恥辱，所以還是一如既往地找那仇家決鬥。終於有一天，師父僥倖贏了仇家，想問那人他問了幾萬遍的答案，那人卻殺身成仁，主動受了師父一劍。」

「其實我很想知道，他們兩個到底一直在爭什麼？既然各有各的『道義』，那便『道不同不相為謀』，師父他老人家何苦這麼執著呢？」

「這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

聽完老伯說起「師父」的故事，我覺得很惋惜。我想到了海棠，想到她為了成為人所經歷赤泉的洗鍊，奮不顧身地偷盜神果，對那條雷龍的種種挑釁……她一樣很執著，雖然她最後沒有成為人，但卻像人一樣生活着並且有了自己的家庭。現在的海棠，並沒有在成為人修行的道路上，卻比人活得更像一個人。我想那或許是，她已經明白了放下，有了自己珍惜的事物。

我有一點猶豫：「那他……死了嗎？」

老伯平靜道：「死了。」

我立馬從凳子上跳起來：「他怎麼可能那麼弱？！」

老伯糾正說：「他當時就是這麼弱。」

我嘆了一口氣：「我不喜歡這個故事。」

老伯十分不解：「你很在意那個人嗎？」

「沒有，我只是突然間明白了，真正執著的人並非是你師父，而是你師父一心想要打到的人。每個人活着，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執念，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緣起，是好是壞，是善是惡，是愛是憎……這都不能成為人活下去的全部理由。那個人去救危在旦夕的師父，是因為他放不下；那個人願意殺生成仁，是因為他希望你師父能夠放下。一個人的執著，竟然只是為了了結另一個人的執著，最後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這樣的人，我很欣賞。」

老伯聽后，三聲擊掌道：「看來這世上的許多事，總是旁觀者看的更加明白。」

我最後問了一句：「那師父他老人家，最後如何了？」

「不是在這『渡魂箴錄』上寫着嗎？」

我翻過竹簡，看到卷首的那幾個清秀的字跡：「『渡魂，如渡苦海，如受忘川。三魂引路，七魄聚合，由生向死，由執到放，由惑到覺，由劫到渡。太陰太陽，聊樂我魂』，不甚明白。」

「師父他用畢生所學，自創了這魂技。在不斷的糾結與修行當中，成功地渡了那人的魂魄。後來，兩人之間經過種種磨難，師父成為那人身前排行第一的『星官』。」

「你是說，師父他老人家後來救了他？」

老伯眯着眼笑了笑：「所以，我說師父他是一個執著的人。」

我手下一空，細細回想了老伯說的話，頓時張嘴說不出話來，我試探地問道：「老伯，我想我剛才沒有聽錯，你剛才說『排行第一的星官』？是哪位星宿？」

「北斗貪狼。」

我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結巴道：「那、那那，『那位大人』是？」

「北辰北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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