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英語（1）

學英語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有了英語課。我小學的英文課高老師，也和我的二姐那樣，跟收音機自學「革命英語」。那時，電台經常先教聽眾幾句口號，如「萬歲」「外語是人生鬥爭的一種武器」等，然後

就教授像《半夜雞叫》那類的故事。

選自高玉寶的自傳體故事有趣極了：地主「周扒皮」不僅會「剝蒜、剝削、剝人」，更會「扒皮」。他「扒」掉長工的「皮」后還渾身是膽。本來雞叫一聲天下白，可是為了讓長工起早多幹活，他半夜三更偏偏創造了「吉尼斯紀錄」：雞叫一聲天下「黑」！這比美國鬼節場景更陰森可怕。長工常常在天沒亮前就去地里干農活。被騙了幾次后，高玉寶和長工終於在一個深夜看到了地主的秘密。當地主在雞窩旁裝公雞叫的時候，他們聯合起來，拿著長棍喊道：「Stopthief（抓賊）！！」「Stopthief！！！」

有幾次，哪家收音機里突然傳來了這句英語喊叫。驚心動魄的叫聲令我嚇了一跳，手臂上的書包也掉落在地，還緊張地看看周圍有否像「周扒皮」那樣的階級敵人。我沒做賊反倒心虛了。那時的手抄本就有描寫衣櫃的長鏡子里照現出對面床底下躲著的賊或階級敵人的恐怖故事，或描述夏天的深夜裡，哪個二樓的窗台上掉落一雙腳……

那些「半夜雞叫」故事早就在革命市場中「多媒體化」了：單行本、動畫片、中文教科書、半導體英文廣播教材……應有盡有。久而久之的強化洗腦後，我們就覺得這些中國故事比英國「舊社會」苦命兒作家狄更斯的故事（沒有足夠的革命市場化）更具幽默感。上大學甚至在美(色色小說國讀研究生課程時，我讀遍了狄更斯英文版的《艱難時世》、《霧都孤兒》、《雙城記》等作品，卻已記不得其中的細節了。相比之下，我對《半夜雞叫》這類故事的情節倒是記憶猶新。

英語課上，除了一些口號和驚心動魄的階級故事，還學習一些「學工」、「學農」、「學軍」、「拖拉機」之類的英語辭彙。我的兩個姐姐都先後下鄉插隊，干過農活，她們用中英文說「拖拉機」，難道更能顯出革命「知識青年」的樣子來？或者有「讓世界一片紅」的意思？當時，我們背記初中英語課本單詞里最長的單詞是「無產階級」、「資產階級」、「專政」、「革命的」等等。後來初到美國時，一些留學生和美國「資產階級」說到中國的農民叫「peasants」，美國人不知所云。後來，他們才弄懂「peasants」和「farmers」是同義詞，才知道農民的真正意思。看來，我們那時革命的「農民們」白白打倒美帝國資本家了，人家當事人還蒙在鼓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