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能膠片９．（２）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張楠楠第二次違反了門禁。她本以為天一會收了攤子帶她去玩的，結果當然沒有。一天不做生意豈不是虧大了？他振振有辭。結果，在距離門禁時間早就過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在張楠楠窩窩囊囊地蜷縮在小凳子上念叨著「將就我一下你會死啊，將就我一下你會死啊」的時候，天一終於把他的寶貝碗碟都收了起來，還一點不客氣地讓張楠楠替他收了桌椅，左疊右疊地不知怎麼就把所有紛亂的雜物全都收進小鐵皮車裏面，由天一推著走。張楠楠驚詫萬分地發現，天一把小車停在了那個她被他推進去還從外面關了門的小院子裏。

「這個房子居然是你家？」

「我家怎麼了？」

「那你怎麼會帶我來這裏？」

「喂，我要把車放回來才能出去啊！難道要我拖着車帶你在大街上溜達嗎？」

「不是，我是說上次！」

「什麼上次啊？」天一絞盡腦汁想了想，終於領悟，「我想起來了，那次沒辦法啊！外面冷得要命，我要回家了，誰叫你一直跟着我。我本來想回到家直接把門一關你就會走的，沒想到狗棟不講信用，直接就帶着人到我家來了。」

「然後你還把我關在你家裏了。」張楠楠有些害羞地望着地板。

「不然怎麼辦，讓一個陌生人死在我家門口啊？」

沉默了一會兒，「我以前真的不知道語言的殺傷力有那麼大的。」

「那是，你們中國人都不喜歡好好學漢語。」

趁著天一搬東西的當兒，張楠楠又把整個院子巡視了一遍，覺得好像比上次來時凌亂了一點，然而不是事先知道還真看不出是只有一個少年獨居的住所，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天一對自己的院子明顯下了一番功夫。左右兩面都栽滿了小盆栽，天一自己弄的瓦罐和塑料盆雖然長得土頭灰臉的，但裏面稍顯單薄的莖幹和枝丫卻很精神且乾淨，不像張楠楠家裏隨便養著的唯一一盆蘆薈，掛滿了塵埃還結了蜘蛛網。挨着門窗的那面牆的牆根邊上新增加了四五排整整齊齊的玻璃瓶，有汽水瓶也有啤酒瓶，透明的、黑色的、褐色的、綠色的、潢色的，在夕陽將落未落的餘暉下閃著點兒神秘的光澤。

張楠楠裝作很隨意的樣子走近天一，問了一句：「你這屋子還有沒別的女生進來過啊？」

「啊？」天一拍了拍弄髒的雙手，轉過身來找水龍頭，「有過很多啊，以前念書的時候，我想泡哪個女生就喜歡把她約到家裏面來給我補習，到後來爺爺都養成習慣，老在碗櫥里給我留着當天的糖水，有時候還有零食，哈哈……」

「嗯。」張楠楠靠在牆邊上抱起了胳膊。

「什麼三色糕啦，桂花糖啦，狀元豆啦，豬油酥餅啦，青糰子啦……」天一掰着手指頭挨個挨個數，「以前家裏總是多得吃不下，現在爺爺不在了，你就沒得吃了。」

「哦。」張楠楠應了一聲。天一擰開了水龍頭，自來水嘩啦啦地湧出來，天一洗完手之後又把頭伸了過去，把頭澆得濕透，快快活活地哼起歌來來。圓圓的飽滿的小水滴錯落有致地凝結在他臉上，他對張楠楠說：「你等我一下，我去擦把臉。」

待他把毛巾掛在牆上，一臉神清氣爽、悠然自得地走出房門的時候，張楠楠站在院子門口等他，顯得格外恬靜。他鎖好門，她便跟着他一起走出巷子了，安靜地像個小跟班。然而走出了黑黝黝的巷口，兩人突然一下子曝露在熱烈、濃郁、炫目的金潢色光芒中，天地萬物霎時間都無處遁形了一般，張楠楠口裏一直含着的一句話終究還是像夕照一樣忍不住溢了出來。

「天一。」

「嗯？」

「剛才那個問題……」

「哪個？」

「你為什麼不回答『關你什麼事』？」

「啊？」

「沒……沒事，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