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能膠片７．（１）

7

我們發現，大多數人在少年時代喜歡將自己想像成是一個古典悲劇里的主角，譬如多愁善感的陸修瑜。長大以後，卻往往發現自己其實是個現代喜劇里的龍套，活得啼笑皆非。

張楠楠自願地將自己捆綁在另一個人的劇場里，結果發現那裏上演的是一場荒誕劇，做了不少荒唐事。其中有一件，是她刻意從不跟任何人提起的。

這事源於流氓少年天一和軍官子女張楠楠之間唯一的共同點，大概就是他們對暴力美學的情有獨鍾。不過張楠楠的暴力大多數時候都只體現在那些她能夠得到、毀壞了又不會被任何人發現並責怪的一切東西上，比如布娃娃、橡皮、鉛筆之類。她有時候也會破壞同學朋友的小物件，再悄悄地放回原處，被人問起就搖頭一問三不知；她會在跟別人握手的時候突然指部發力，然後在對方驚叫的同時甜甜地笑着，抽出手來拍拍對方的肩膀；她還喜歡趁著在地上撿東西的時候把別人的鞋帶系在凳腳上。不過這些都比不上爸爸媽媽不在家時自己躲在關緊窗帘的屋子裏觀看恐怖電影來得刺激。少年天一卻是實實在在地打架、實實在在地流血。

一天晚上，一個哥們找到天一的家，讓他幫忙解決一點小麻煩。天一跟着他走進一家破破爛爛的小酒吧，什麼都沒點，直接一屁股坐到高腳凳上去揀人家的花生米吃。花生米的主人回過頭來，沖他點了點頭，壓低着嗓子說：「據說狗棟帶了一個新條子過來。」

「哦。好。」天一隻顧著吃花生米。

「是個女的。」

「不是吧？我×，狗棟那邊是沒人了是吧。」

「不知道。也許是那女的比較厲害。」

「有多厲害？啐。」

「我哪知道，你近身打打不就知道了？」那人給他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狗棟的女人我哪敢碰。」天一笑眯眯的，一口喝乾了別人剩下的半杯啤酒。

儘管如此，開架的時候天一還是分了點神注意場上的「狗棟女人」。狗棟一直對頭髮長長腿長長的高個美女情有獨鍾，所以他目光一直在人家腦後勺上瞄。結果導致當晚腦後勺上受傷的人比平時翻了一倍。終於目標出現了。一個纖細的戴着鴨舌帽的身影，就在狗棟附近，所以天一在靠近她的時候也覺得有點麻煩。他耐心地把離狗棟遠的混混們都挨個打退了，再慢慢朝着狗棟逼近。那女人正在一心一意地對着幾個剛出來混的小男孩下手，她揍人的套路很怪，總是對準別人的臉和脖子下手。天一示意另外兩人朝着那女人靠近，其中有一個神不知鬼不覺地就給了她一腳，應該使的勁有點大，但她一聲不吭地迅速直起身子來回了他一個掃堂腿。另一個從後面扳住了她的肩膀，這時候狗棟出來救場了。天一的注意力也就全部放在了和狗棟的過招身上。

漸漸的，狗棟佔了下風。天一感到今晚神清氣爽、精力充沛，有如神助，遂給了狗棟一個結結實實的正面直拳，趁着他仰面倒下去的空檔，掃了旁邊一眼。

這一眼不要緊，張楠楠那張傻乎乎的臉突然就出現在了距離他半米左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