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風動（新）
半個月後，程虎回邊關去了。
隨後不久，宮中便傳出紀貴妃的喜訊，紀氏進宮探望姐姐，回來忽然覺得頭暈，太醫一檢查，居然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消息傳出去，不但宮裏賜了很多補品下來，以示皇家恩寵，紀氏娘家母親和嫂嫂也過來探望了好幾次，程虎也有寫信回來，還讓人帶了很多補品。
又是幾個月過去，紀氏姐妹的孩子都有四個多月了，太醫診斷說兩個胎兒都是男胎，可把將軍府和紀氏一門的人高興壞了。紀氏雖然一直呆在將軍府里養胎，哪兒都沒去，但將軍府的風向明顯變了。
之前，因為五皇子喜歡晨曦大小姐，雖然紀氏還是不待見晨曦，但將軍府的下人卻不敢苛刻老夫人的院子，也不敢對晨曦不敬，因為那個時候不但程家，就連紀氏一門也將未來放在了五皇子身上。
但現在可就不一樣了。
紀貴妃很快就要有親生兒子了，紀氏一族已經有了新的扶持目標。而程敏君跟了五皇子，已經被當作棄子。在紀氏一門眼中，如今正得寵的紀貴妃的兒子自然要比那個生母早逝的五皇子尊貴多了。皇上愛屋及烏，肯定也會喜歡即將出生的六皇子的。
現在，老夫人院子裏的用度再一次被剋扣，而本應該遷到外院居住的程敏君也因為常年不在將軍府居住，每個月沐休回來，仍然住在內院，與祖母和妹妹擠在一個院子裏。本來，老夫人居住的院子並不小，多住一個人也沒什麼，但問題在於老夫人的院子裏還住着楊婉母女。雖然晨曦還小，但楊婉到底不是程敏君的生母，如果傳出去，對楊婉母女的名譽都是不好的。
又到了年底，雖然今年程虎不會回京，但將軍府還是很熱鬧。原本紀氏因為女兒生日宴上脫衣服一事成為整個京城貴婦的笑柄，但隨着紀貴妃懷孕，這個笑話似乎也被人淡忘了。以前與紀氏交好的那些夫人太太又開始頻繁地登門探望她，當然每一次來也少不了送上點「薄禮」。
或許是因為臨近年關將軍府的客人比較多，又或許是紀氏有意想打老夫人的臉，老夫人院子裏兩個粗使丫頭被暫時抽調到花園裏負責灑掃。
內院管事秦媽媽甚至都沒有親自向老夫人稟明緣由徵得老夫人同意便將人帶走了，老夫人聽到消息，雖然氣惱，但也只能暗自里嘆息。老夫人很明白，紀氏這是因為她庇護了晨曦母女而懷恨在心，如今紀氏懷了男胎，自然比晨曦這個下堂婦生的女孩貴重，這是在向她炫耀，有意打她的臉呢！
楊婉在將軍府沒有任何名分，自然也不會說什麼，而晨曦才兩歲，雖然心裏什麼都明白，也不想現在就跟紀氏對上。再等等吧，等她再大一點，就帶着娘親離開這裏。
臘月二十三要祭灶神，程敏君二十二便出宮回到將軍府。今年程虎不回來過年，程敏君是將軍府唯一的男丁，祭灶這樣的大事是需要他來主持的。
這次程敏君會等到來年開春以後才會進宮去，晨曦想着哥哥能在家住一個多月，很是高興。
祭灶以後，全家齊聚一堂享用祭糖祭餅等，俗稱「填倉」。這是晨曦第一次正式在將軍府里露面，去年這個時候她還是個沒有父親的私生子，自然沒資格出席，而之前程蘭芝滿歲那天她雖然出現過一次，但真正見過她的人很少。
晨曦本來是不想過來，想要留在老夫人院子裏陪伴娘親的，但楊婉和老夫人卻一再哄她一定要過來。晨曦明白她們的意思，這是為她將軍府大小姐的身份正名呢！但娘親和祖母哪裏知道，其實她從來都沒有將這個身份放在眼裏，她遲早是要離開將軍府的。
全家人聚會的餐廳在紀氏居住的主院裏，老夫人牽着晨曦的手，帶着兩個侍女走了一刻鐘才到。
「夫人，老夫人和大小姐來了。」侍女通報道。
紀氏月份大了，身子沉重，正坐在主位上休息，聽到侍女通報，她不由得抬起頭來，好奇地看了過去。說起來，那個下堂婦生的賤丫頭她還沒有見過呢！
然而，當紀氏抬頭一看，卻忍不住一下子呆了。她向來自負，總以為自己的女兒就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女孩兒了，卻想不到楊婉那個下堂婦生了個傻女，竟然生得這樣出眾。如果不是因為晨曦的身份，如果換一個地方，她肯定會將晨曦當成仙童下凡。她幾乎無法想像，天底下怎麼可能有這樣可愛的孩子？
其實不怪紀氏震驚，因為晨曦修鍊水系魔法小有所成，自然看着就比一般人更加水靈，而她本來相貌就生得極好，又有成年人的智慧和高階魔法師的氣度，這一綜合起來，可不就是連畫上的仙童都比不上么？
紀氏心裏只覺得打擊，她怎麼都想不到這個丫頭居然真的生得這樣好，竟然比自己的女兒還好。特別是那雙靈動的眼睛，一看就是個頂聰明的，難怪將軍不過見了這丫頭一面，就要認下她，還非要認做嫡出的。如今才兩歲就已經長成這樣靈秀可愛，以後長大了還不知道怎麼了得！這樣的一個女兒，如果嫁得好，只怕比兒子都還強些……
不，不行，她不能讓這個下堂婦的女兒將來騎在自己女兒頭上……
「夫人，老夫人和大小姐到了。」侍女見紀氏看着大小姐發獃，趕緊再次通報了一聲。
紀氏這才回過神來，她在侍女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微微屈膝行了半禮：「婆婆來了，兒媳給婆婆請安了。」不管她平日裏怎麼不把老夫人放在眼裏，當大庭廣眾之下，她這個媳婦還是得給婆婆行禮請安。
「你有孕在身，這些禮就免了。只要你好好保重身體，為我程家開枝散葉，就是孝順了。」老夫人不喜歡紀氏，但也不會當着下人的面給她沒臉。而晨曦牽着祖母的手，在紀氏行禮的時候也沒有閃開，故作無知地受了她一禮。
「曦兒，給你母親請安吧！」老夫人微微低頭催促晨曦。在幾天前，老夫人就教過她今天應該如何做的。
可是向來聰明大方的晨曦卻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只見她低着頭，緊緊拉着老夫人的手，躲在祖母身後，怎麼都不肯出去。
其他人只當這孩子從未見過紀氏，平日裏養在老夫人院子裏，也沒見過幾個人，估計是膽怯，雖然心裏覺得可惜，卻並沒有別的什麼想法。
但程敏君和老夫人卻知道晨曦不是膽小的孩子，之前明明說得好好的，今天這是怎麼了？都說孩子最是敏感，難道曦兒能感覺到紀氏對她不懷好意，所以心裏害怕？
想到這裏，老夫人對紀氏道：「這孩子從未見過外人，想來是有些怕生，你這個做母親的就大量些，等她大些再來給你行禮吧！」
「婆婆說得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嘛，兒媳自然不會跟她一個小孩子計較。不過，既然將軍已經認下她，她就是我們將軍府的大小姐，該有的規矩還是要學的，不然丟的可就是我們將軍府的臉面了。」紀氏當着這麼多下人的面，不好不給婆婆面子，更不好跟一個兩歲的孩子計較，但她心裏有氣，說話自然也就不好聽。
「夫人，不如讓奴婢教導一下大小姐吧！」紀氏陪嫁嬤嬤秦媽媽心中不忿，上前請旨。
紀氏瞥了秦媽媽一眼，又含笑看着老夫人和晨曦，輕輕點頭道：「好吧！秦媽媽自幼教導我們姐妹，對小孩子向來很有辦法的。」
老夫人看着秦媽媽，面色微沉。這秦媽媽分明不懷好意，她哪裏有看不出來的？可這秦媽媽雖然說只是紀氏的陪嫁嬤嬤，但卻是教導過貴妃娘娘的，她還真不太好拒絕。
秦媽媽當即扯著嘴角帶着幾分笑意幾分得意，眼裏卻帶着幾分憤恨走到老夫人身邊，伸手就去拉晨曦，口中卻哄道：「哎喲，大小姐長得可真可愛，來，秦媽媽教你如何向夫人請安……」
晨曦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秦媽媽，卻在她剛剛碰到自己衣服的時候忽然大聲哭叫起來：「啊！好疼！祖母，祖母救我！曦兒怕……」
秦媽媽臉色一變，伸出去的手頓了一下，趕緊收回來。她震驚而憤怒地瞪着晨曦，而後起身回頭慌張而又委屈地看着紀氏道：
「夫人，奴婢還沒碰到大小姐呢……」
這時，老夫人已經心疼地蹲下身將晨曦抱起來，而後憤怒地瞪着秦媽媽。
眾人看着晨曦一雙大大的眼睛裏滿是淚水，是楚楚可憐的模樣，即便是紀氏的丫頭，心中也生出些不忍來。雖然大小姐說得不是很清楚，但所有人都相信，剛才肯定是秦媽媽藉著教導大小姐的名義，趁機掐了大小姐一把。
而將軍府的僅存的幾個老僕人卻忍不住想，竟然當着老夫人的面就敢對大小姐動手，這秦媽媽也太猖狂了吧？不過，秦媽媽只是個奴才，她真的有那麼大的膽子嗎？只怕是夫人授意的吧？這位夫人出身高貴，但度量也實在太小了……
老夫人最是心疼晨曦的，見她竟然被個奴才當着自己的面給欺負了，真比自己被掐了還心疼，她當即怒道：「秦媽媽就是這麼教導孩子的嗎？」
有沒有碰到晨曦，秦媽媽自己心裏當然清楚，可現在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彷彿都認定她動了手似的，真是冤枉死她了。
秦媽媽又氣又急，忙對老夫人喊冤道：「老夫人，奴婢，奴婢還沒碰到大小姐呢，奴婢真沒掐大小姐！老夫人，奴婢冤枉啊！」
沒掐？沒掐大小姐怎麼哭了？沒掐你怎麼知道大小姐是因為被人掐疼了才哭的？居然還說沒有碰到大小姐？我們明明都看到了，竟然還抵賴……
秦媽媽分明說得是真話，此刻卻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別說其他人了，就連紀氏都不相信她。畢竟誰能想到，一個才兩歲的還長得如此可愛的孩子會撒謊算計人？
「冤枉？你說大小姐冤枉你？」老夫人冷聲道，繼而又看着紀氏道，「秦媽媽是媳婦的人，你怎麼說？」
「請老夫人恕罪，秦媽媽年紀大了，可能手腳重了點。大小姐沒事吧？要不要請個大夫看看？」說着，紀氏偷偷瞪了秦媽媽一眼，暗惱她也不看看時間地點就動手。
「是，是奴婢剛才不小心，手重了點，還請老夫人和大小姐恕罪！」話說到這裏，秦媽媽心中再委屈，再不甘也只能認下這個罪名。
其他人一聽，不禁偷偷給了秦媽媽一個鄙夷的眼神。連個孩子都不放過，大庭廣眾之下，做了又不敢當，還想誣賴一個兩歲大的孩子，這秦媽媽做事真是越來越讓人瞧不起了。
秦媽媽不用看都知道其他人會怎麼想她。她想着自己的冤枉，還不得不認下罪名，差點氣得吐血，心裏更是恨死了晨曦。
這時，程敏君走過來將晨曦抱了過去，柔聲哄了一陣，晨曦哽咽幾聲，小心翼翼故作驚恐地偷偷看了看秦媽媽，而後便抱着哥哥的脖子，將頭埋在他頸窩裏，怎麼都不肯抬起頭來，一副害怕的樣子，誓將陷害進行到底。
於是，程敏君只好抱着她坐到自己身邊去了。至於行禮什麼的，誰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