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贏得青樓薄倖名

第一章 贏得青樓薄倖名

西魏帝都-繁花巷

夜,帝都冷清的街道上,一夜沒睡的更夫大力打著更,隨著「幫、幫、幫」的梆子響,還未入睡的人們知道,三更了。

一輪圓月靜靜的掛在夜空,月色皎潔而明亮,使得更夫們在地獨立行走的時候,幾可不必倚仗手中的燈籠。

此時,在帝都數一數二的青樓思夢館中,一個姿容絕色的女子正打開了她位於二層的木窗,倚窗而立,痴痴的看著那明麗的月亮,半晌,櫻口輕起,竟是悠悠的發出了一聲嘆息。

「哎……拓跋燾啊拓跋燾,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說話的女子叫隨瀲灧,乃是帝都得四大名妓之一,也是這個聞名赫赫的思夢棺的頭牌,今年正值雙十年華。傾城的容顏加上玲瓏曼妙的身材曲線使得每一個見到她的男人都不禁會想入非非,然而她貴族式直挺的鼻樑又使得幾乎所有的登徒子都感到自慚形穢。

她除了無可匹敵的天生麗質和秀美姿容外,那靈巧伶俐的性格氣質更是令人傾倒。隨瀲灧絕不是那種我見猶憐,需要男人呵護疼愛的女子,事實上她比大多數鬚眉男子還要堅強,天生一種永不肯向任何人馴服的倔強,一種永不肯為遷就而妥協的性格。可此時,她卻為了那個正趴在几案上沉睡的男子,發出了一聲的輕嘆。

隨瀲灧輕輕的關上木窗,生怕發出一點的聲響而攪了那男子的睡夢,她靜靜地走到那個男子身邊,輕輕撥開垂在他臉上的頭髮,現在的他真像一個天真的孩子,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是先前的看似散漫但卻一身傲氣,冷看世間,還是剛才的溫柔多情?

正在此時,那趴在案上已然入睡的男子竟然在夢裡輕輕的啜泣起來,隨著那輕微的抽噎,隨瀲灧隱約的還聽到兩個字:父親。

那個男子正是拓跋燾,他已然是這裡常客了,也是這賣藝不賣身的隨瀲灧唯一可以留在房中過夜的客人。因為在他的身上,依稀可以找到一絲熟悉的氣息,令身在青樓的隨瀲灧,總有一種分外親切的感覺。而拓跋燾每次來,除了傾聽她那精妙絕倫的琴技和同她聊聊天之外,就是趴在那張几案上睡覺,除此並無其他的越軌之行。雖說很多人為此傳出了不少風言風語,不過當思夢樓的老闆管平潮察看過她胳膊上那依舊醒目守宮砂后,便又把那些風傳彈壓了下去。

「拓跋燾,你難道不知道,這『曉月思夢』,是多少男人們畢生的夢幻?」隨瀲灧愛憐的替拓跋燾披上了一件薄被,語帶幽怨的說道。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懷有了一種莫名的情愫。

曉月思夢,同薊門飛雨、西山霽雪、玉泉垂虹並稱為帝都的四大奇景,卻也是唯一的和青樓有關的景色,蓋因佳人佳景兩相宜也,不過從另一方面,也說明了思夢館和這裡的姑娘們的吸引力,是多麼的大。

隨瀲灧默默地退回到自己的牙床上,以一種迷離的眼神注視著仍在沉睡的拓跋燾,慢慢的,竟也睡去。

「他每次都這麼睡,不覺得難受嗎?」這是隨瀲灧在睡著之前,腦子裡所想的最後一個問題。

次日平明,拓跋燾和往常一樣的在天剛亮時就已經醒來,而隨瀲灧,也一如往日般的穿戴整齊,坐在牙床的邊上面帶淺笑的望著他。

「醒來了?」鶯聲燕語依舊,還帶著淺淺的一絲笑意。

「嗯,醒了。」拓跋燾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不知怎得,每當他見到這位被譽為帝都絕色的才女,總有像第一次見到她的驚艷感覺,那並不涉及男女私慾,而是像對名山勝景的由衷欣賞。他哪裡知道,也正是他這種不涉及到男女私慾的態度,才令隨瀲艷,多少次黯然神傷。

自從三年前他第一次來到這思夢館,隨瀲艷就給他了一種很親切的感覺,她那種傲然自負中有帶著那麼一點點無奈和憂鬱的眼神,和自己又是那麼的相似,這使得他和隨瀲灧一見如故。從那天起,已經更名為拓跋燾的拓跋林,就不時地來到這裡,和自己的這位紅顏知己,聽琴品茗。

「還是馬上就走?」輕輕的疑問中,透著淡淡的無奈。

「不。」拓跋燾平靜的回答道,「今天不上朝了,我想聽曲子。」說完,沖著隨瀲灧一笑。

「好的,我這就拿琴來。」隨瀲灧輕輕的起身,一身鵝黃色的綢衫把她那玲瓏的曲線刻畫無疑。她並不在意現在乃是清晨,也不理會是否還有許多人尚在酣睡。隨瀲灧所要做的,就是彈琴。因為,他要聽。

「哪首曲子?」隨瀲灧從一旁取來了自己心愛的「皇悟」琴,芊芊玉手輕撫其上。

「還是先來一曲《春江花月夜》,給你的,再接著曹子建的《白馬篇》吧。」

「嗯,那將軍,妾身獻醜了。」

話音剛落,隨瀲灧的琴音便在後方傳來,帶著特有的率性與柔媚,彷如籠罩在帝都的濃霧裡,令人看到月華金黃的色光,似是輕鬆愉悅,又像笑中帶淚,拓跋燾固是心事重重,而她隨瀲灧又何嘗不是如此。

琴音就在一種深具穿透力清虛致遠的氣氛中情深款款地漫遊著,似在描繪著思夢館的夜空,明月映照下的繁華與憔悴。

拓跋燾把心神開放,讓這絕色美女的琴音溫柔地進駐他的心田,思潮起伏,情難自已。不由得起身站立,開口和道:"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瀲灧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隨著話音,拓跋燾注視著隨瀲灧的目光也溫柔了起來。

這是前朝無名氏的著名古曲《春江花月夜》,而隨瀲灧的藝名,也正來源於此,所以,剛才拓跋燾才說這曲子是給她的。

一曲完畢,琴聲嘎然而止。許多仍在睡夢中的客人都被這美妙的琴音所喚醒,紛紛從房中探出頭來,想要一探究竟。

思夢館的樓下,一個中年的男子也是陶醉在這琴音之中,方才回過神來,不由得暗自埋怨一句:"定是那討厭的拓跋燾,這麼大早就讓瀲灧來彈琴,這還叫不叫人睡了啊。"

樓上,隨瀲灧笑意茵茵的看著拓跋燾,說道:"想不到我們這縱橫於千軍萬馬中的青年將軍,對於古曲竟也如此的諳熟啊,音韻搭配,實在是甚為精妙哩!"

"哪裡哪裡,小姐繆贊了,在下不過是一時興起,隨性而唱而已。您繼續吧。"拓跋燾笑著答道。

隨瀲灧輕輕一笑,隨後便又低下頭來,十指撫琴。

"錚!錚!錚!錚!"

琴音忽轉,變得力道萬鈞,沉雄悲壯,彷如千軍萬馬對疊沙場,敲響進攻的戰鼓,鏘鏘有力。

拓跋燾雙目放出一陣精光,這激越的琴聲彷彿又把他帶到了那金戈鐵馬的戰場,不由得讓他血往上涌。正當此時,只聽那琴聲突然拔高,令人只覺金斧伐越之聲頓起。

拓跋燾聽到此,感覺胸中豪氣陡生,不自然的在屋中踱了幾步,猛一回頭,朗聲唱道:「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羽檄從北來,厲馬登城堤。」

琴聲暴起。拓跋燾猛地一抖右臂,目光狠戾,接著道:「長驅蹈匈奴,左顧凌鮮卑。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

琴聲忽又轉低,但是卻透出一股豪邁蒼涼之氣,而拓跋燾則和著琴音,雙手背後,仰天長嘯:「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他唱的正是三國時代曹植的名詩《白馬篇》,以濃墨重彩描繪一位武技高強情懷壯熱的遊俠少年,大有易水悲歌的遺韻,充滿壯士一去不復還的豪情壯氣。

再幾下直敲進人心的重弦音,琴音倏止,餘韻仍縈繞不去。

拓跋燾兀自矗立屋中不動,抬眼望天,眼角竟有點點淚光。而隨瀲灧,則早已入境,面色因為激動而泛起一層潮紅,雙眼已然垂淚。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這句話,也許就是拓跋燾現在內心中的最深刻的感受吧,「父母且不顧,何言妻與子?可是,你讓我又如何是好?」隨瀲灧心中一陣苦悶,不由得悲之愈切。

片刻的靜謐之後,屋外的整個思夢館連天的叫起好來。

"好!""精彩!"……一個個嫖客們都是如痴如醉,不少風流的士子們更是擊節相應,可正當他們意興正濃的時候,琴聲卻戛然而止,仍舊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勢,使得擊節人也不免悵然,隨後,便是驚天的叫好之聲。他們實在是沒有想到,在這樣一個普通的清晨,自己竟能欣賞到如此的琴技。

樓下的那個男子也是一陣激動,不過隨即他眼珠一轉,叫過來一個龜奴,吩咐道:"趕緊去告訴各位客人,就說今天是我們隨瀲灧小姐的生日,故此獻藝一曲,讓他們都拿銀子來捧個場啊。"

"可是,今天不是隨小姐……噢,我明白了,我這就去。"那個龜奴話說到一半,一付恍然的樣子。

望著那個龜奴上樓的身影,這個中年男子不禁笑著對自己說:"嘿嘿,商人嗎,自然要在商言商嘍。"他就是這個思夢館的老闆,西魏都城有名的商人——管平潮。

樓上的拓跋燾聽到了屋外的那陣叫好,不禁苦笑,他最近心情頗差,而又素來率性而行,所以今天早晨一時興起,光顧了聽琴,而忘記了現在的時辰和環境。

"不好意思,隨姑娘,我沒注意時辰啊,讓你多有不便啊。"拓跋燾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恢復常態,本想向著隨瀲灧充滿歉意地笑笑,但是當他的目光移到隨瀲灧身上的時候,卻只看到了佳人苦悲。

「哎,怎麼了?怎麼哭了?」拓跋燾登時有些手足無措,他沒想到隨瀲灧是聽到他的唱詞而聯想到自身的處境,而只當是自己那裡唐突了佳人。

"沒事兒,剛才聽你唱的豪邁,有些情不自禁罷了。嘻。"隨瀲灧忙瀲起悲榮,勉強沖她嫣然一笑。隨後她寫著眼瞟了瞟窗外,嘟著小口說:"你沒聽那些俗物都在那裡叫好嗎?他們很是高興哩!"

拓跋燾歉意地看了看隨瀲灧,他知道隨瀲灧是在寬慰自己,他也明白在他面前的這個女子對自己的情意,可是,也許是自己還沒有從三年前的那場陣痛中回過勁來,也許是自己怕會褻瀆了面前的女子,他對隨瀲灧,現在確實沒有一絲的妄**。

在說了幾句閑話之後,拓跋燾看到隨瀲灧的情緒已經穩定,便起身告退,昨夜他是偷偷的跑來這裡的,並沒有告知自己的好友陳寧,雖說今天他已經請好了假,不過最好還是在正午之前趕回軍營才是,以免有什麼臨時的變化。

隨瀲灧有些不舍的把拓跋燾送出了門外,之後,便又回到房中休息去了。

剛一下樓,一張寬大的又透著幾分狡猾的面容便映入了拓跋燾的眼帘。

管平潮笑嘻嘻的沖著他道:"拓跋將軍啊,昨夜休息的可安好?"說完,還頗有幾分猥瑣的向他擠了擠眼睛。

"別廢話,你也知道,我就是到這裡趴著睡一覺而已。"拓跋燾沒心情和他貧嘴,從懷中拿出一小錠金子,放到管平潮那政伸向自己的手裡。"你都有那麼大的家業了,還在乎我這點錢啊,虧你還親自伸手要。"拓跋燾諷刺道。

的確,在他面前的這位管平潮,乃是帝都數得上的鉅賈,除了這間"思夢館",他還經營著帝都最大的藥石店"仙石坊"和最為有名的賭場"蓬萊聚",雖說都不是什麼光彩的行業,但確實富甲一方。

管平潮聞言一笑,搖頭晃腦的說道:"在商言商嗎,要知道,我之所以有了今天的家當,就是我從不放過一分到手的銀子。"

拓跋燾一時無語,他瞪了管平潮一眼,打趣道:"最好你哪天吃五石散石發,讓我也看看,你那滿是銅臭的肚子石化了是個什麼樣子。"

自打「永明之殤」以來,拓跋燾的性格就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變得有些沉默,平素說話的語氣里也往往都帶著一絲的冷漠,不過對於面前的這位「奸商」,不知怎得,拓跋燾竟會有一種親切的感覺,以至於常常拿他開幾句玩笑。

管平潮沖著他一如舌頭,並沒有理會他的調侃,著人把他送出了大廳。

離開了思夢館,拓跋燾獨自的走在了帝都的街上,現在正是上午,各行各業的人們都開始了自己一天的營生。一時間,大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拓跋燾著的乃是一件尋常的褐色長衫,不過腰間的那條束帶卻把他健美身形表露無遺。

突然,在他經過一間酒鋪的時候,裡面傳來了一陣吵雜的吵鬧聲。

這是一間中等規模的酒家,青色的布幌子上寫照一個白色的"酒"字,雖說看似平常無疑,不過從他的店內飄出來的陣陣濃郁的酒香來判斷,這裡面的酒倒應該很是不錯。

"杜爺,杜爺,您可別再畫符了,小店牆上的那原本是名士崔顥的題詩啊!"一個小二的哀號在裡面響起。

"你擋著我幹什麼,有堂堂西魏帝國的光祿卿給你們題詞,難道不是你們最大的光榮嘛?"一個含糊,帶著幾分醉意的聲音從裡邊傳出來。

"不是,杜爺,我們當然高興了,可是整個帝都幾乎所有的酒館都有您的字,不過這崔顥的,小店可是獨一家啊!"小二的聲音已然帶上了哭腔。

拓跋燾聽到這,停下了腳步,轉身向著這個酒家走來,剛一進門,一個滿身酒氣的醉漢就被人推到了他的身上。說是推的,其實倒不如說是他倒在一旁更為合適。

"你推我幹什麼!好……好啊,你毆打朝廷公卿!"那個醉漢雖說被拓跋燾伸手扶住,可是最裡面卻是不依不饒。

拓跋燾看見那個面帶恐懼的小二,一把推開了身上的酒徒,大喝道:"杜元一!你個這無賴酒鬼蛤蟆,又在毀人家"才子牆"呢吧!"

所謂"才子牆",其實就是當時的酒店裡東首的一面普通的白牆,當時的酒家們為了招攬酒客,均在自家的東面牆上留一空白,以待有些文人雅士喝酒之後題詞之用,所題寫大多是一些詩詞歌賦或是如"好酒!"這樣的誇讚之語,而若是名人墨寶,那這家酒館也會跟著聲名鵲起,財源廣進。

被拓跋燾一把推開的那人腳步不穩,趔趄了幾步,趴到了一張酒桌之上。這人三十餘歲年紀,一身標準的江南名士打扮——寬袍大袖,加之本身相貌也算清雅,平時看來,還真有那麼幾分名人雅士的風範,不過,此時他的胸口前看著有一大片酒漬,滿身的醉意也把他原本的形象破壞無遺。

不過拓跋燾早已見慣,此人正是西魏帝國的光祿卿杜元一。他表字新平,乃是朝廷的能員,平素只好杯中之物,也正因為此落下了一身的惡名。不為別的,只因此人酒品甚差,常常在酒店暢飲通宵,累得酒館的老闆夥計都叫苦不迭。

更為甚者,此公頗喜附庸風雅,沒事也好在人家酒店的"才子牆"上寫那麼幾筆。開始時,各個酒館的老闆們也很是歡迎,畢竟光祿卿之位不低,也算得是一位大員,可誰想到他的書法雖佳,但是與詩詞卻是半路出家,所以常常又寫不出什麼,往往到了最後,就寫下了"杜元一到此一飲"這麼幾個大字,非但如此,由於他常常是酒後而作,所謂也不看牆上哪裡有空白,提筆就寫,經常將別人的墨寶覆蓋,毀掉了不少的名人真跡,為此,人送外號"酒館蛤蟆",來表示對他的厭惡。

"這位公子,多虧您及時出手相勸,不然本的招牌都幾乎被他毀去啊!"小二大有劫後餘生的感覺,趕忙向拓跋燾道謝。

"不必了,這死蛤蟆為患多時,為了不打擾你們的生意,我先帶他走了啊。"拓跋燾說完,摻起幾乎不省人事的杜元一,走出了門外。

那個小二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了之後,長出了一口氣,隨即猛然驚醒:"天!他還沒付酒錢呢!昨天他可是又喝了一夜啊!"

且不說那小二如何的懊惱不已,單說這拓跋燾,在摻著幾乎醉成一團爛泥的杜元一穿過了三條街街巷后,終於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一進屋,他馬上就把杜元一狠狠地往床上一摔,一邊揉著肩膀,一邊冷冷的道:"天殺的蛤蟆,我說,你是不是也該醒了?"

突然,原本還有若散了骨頭架子一般的杜元一竟然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笑著說道:"哈哈,拓跋燾,多謝了你啊,我又省了一次酒錢哩!"說話的他咬字清晰,明朗的目光中哪裡還見得半點醉意?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魏武(三國之後的天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耽美同人 魏武(三國之後的天空)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章 贏得青樓薄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