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鐵達爾

第六章 鐵達爾

在懷朔城外十五里處,拓跋林一身黑色的標準懷朔鎮戰甲,面色凝重地看著對面的敵人。

出乎拓跋林意料的是,本以為本陣被牽動后就會全軍撤退的左賢王大軍中,居然有一支部隊逆勢而上,從兩翼迎向了西魏騎兵軍的追擊。

兩股騎兵鐵流轟然的碰在了一處,無數柔然鐵達爾的身軀被牙狼軍團的刺槍挑向了長空,可是緊隨其後的那些鐵達爾卻又奮力的衝殺到前,把自己冰冷的彎刀,砍向黑色的牙狼騎士。一霎時,風雲怒吼,血染蒼天。

拓跋林的「偃月」騎兵軍陣兩翼陡然一滯,原本整齊的陣型立時顯得有些凌亂。要知道,這偃月陣乃是全軍呈弧形配置,形如彎月,是一種非對稱的陣形,大將本陣通常位於月牙內凹的底部。作戰時注重攻擊側翼,以厚實的月輪抵擋敵軍,月牙內凹處看似薄弱,卻包藏兇險,大將本陣應有較強的戰力,兵強將勇者適用,也適用於某些不對稱的地形。

拓跋林此次出戰一是少年氣盛,二來對自己的武藝也頗有幾分把握,故此才排列此陣。此時兩翼的牙狼騎突遭抵抗,使得和中軍的本陣竟然隱隱有脫離之感。

「這是什麼部隊?居然有如此的戰力?」拓跋林不禁疑問。

「鐵達爾!」身旁的陳寧回答看似隨意,可是誰都知道這三個字的份量。

鐵達爾,柔然國引以為傲的精銳,自柔然國建國以來就保留下來的純戰鬥單位,世襲制,當每一代的鐵達爾戰死或者退役之後,由他們家族在他的下一代中推選出一位最強壯者繼任,信奉柔然古神戰神那天威,只有戰死,覺無投降!

正是鐵達爾的這種信仰和建制,使得柔然國每逢大戰,都會有成百上千的鐵達爾家族整家族消失,而柔然國也會在每年都舉行舉國的「那達慕」大會,以從平民中選拔新鮮血液來充實鐵達爾。每屆大會,柔然全國各地的青年平民都會雲集柔然王廷哈爾和林城下,在城下廣袤的草原會場上展開騎術、搏擊、摔跤、箭術等等多方面的較量,各項比賽的前一千名和綜合能力的前五千名柔然戰士可以正式成為柔然國鐵達爾,全能前五名被選為柔鐵達爾千夫長。由於競爭激烈和項目優勝者的重複性,平均每年的新入鐵達爾大概有三千人,而因為參加比賽而受傷或者傷重而死的柔然人卻幾乎每年都在三千人以上。

如此挑選上來的柔然士兵,戰鬥力自非一般士兵可比,而這些人的調配權,也緊緊地握在柔然汗國大可汗和左右賢王的手裡,一般的部族可汗,是決計不能調動這支勁旅的。

故此,柔然士兵,以鐵達爾為精銳,他們有精良的裝備,健壯的戰馬和極高的軍餉,而柔然國民,也已成為鐵達爾為自己家族的莫大榮譽。一旦開戰,鐵達爾在戰場上一往如前,決不後退投降。多少年來,在柔然汗國幾次被西魏帝國打到了瀚海之北的時候,都是依靠這這支汗國棟樑的血戰而逼退西魏人對柔然王廷的窺視。

懷朔城外一戰,當左賢王最開始下令全軍列隊的時候,左、中、右三軍中的三萬鐵達爾最先成陣;當左賢王急令兩翼出擊的時候,在其他柔然騎兵還在被眼前的情形嚇得泥若木雞的當口,兩翼的一萬鐵達爾已然出擊,也正因為如此,這一萬人成為了這次讓柔然左賢王伏明敦視為奇恥大辱的「懷朔潰敗」戰役中,唯一大規模戰死的柔然騎兵建制。

無視身後的滾滾塵囂,無視柔然兵團的全面崩潰,他們眼裡所見的,凡攔路在前的全是敵人,不斬殺殆盡,絕不是鐵達爾;他們耳中所聽得,是左賢王的軍令「兩翼出擊!兩翼出擊!」,不執行軍令,絕不是柔然鐵達爾,柔然鐵達爾,只有戰死和軍令,絕無後退!

但是,非常不幸的是,他們遇到的,是西魏冠軍侯拓跋嗣旗下的懷朔精騎,是雪藏了一百多年的突厥「牙狼」,還有,拓跋林。

此刻的戰場上,拓跋林敏銳地發現了在敵軍全軍潰退時逆勢而上的這支部隊的強大戰力。如果要是全軍和他們在這裡纏鬥的話,自己的部隊就算是可以取得勝利,也會白白的浪費眼下得這個追擊潰軍的大好機會。更何況,如果給予了伏明敦他們以喘息之機的話,如果柔然人在整頓軍馬之後反戈一擊,那麼拓跋林他們可能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想到此,他伸手找來身邊的陳寧,說道:「小寧,這支騎兵好像來者不善,我怕阿里不答兄弟有失,打算幫他們一把,可是現在的形勢又不能讓我們停止追擊,所以我打算讓你繼續持中軍大纛領著咱們的懷朔騎兵追擊,我帶一個小隊的人在這裡殺一會,解決了這群雜碎,我就和牙狼軍團再去和你會和。」

「我先帶人追嗎?」陳寧有些疑惑。

「嗯。」拓跋燾哼了一聲,隨即準備帶人殺向側翼。

「不成!你也太不仗義了,你在這裡殺得過癮,讓我累得跟馬一樣跑去和柔然狗賽跑,不行不行,這活我可不幹!」陳寧又耍起了無賴。

「少廢話,這是軍令!你要是不去,回去我讓老頭子發配你去瀚海篩沙!」拓跋林懶得和陳寧鬥嘴,戰刀一揮,下令道:「全軍聽令,變鋒矢陣,中軍追擊,兩翼殲敵!」

「你……」陳寧眼看著一臉堅定的拓跋林,想想再爭辯也沒有什麼意義,還是要以全局為重,想到此,也只有集合人馬,繼續追敵。

隨著中軍官手中的軍旗有節奏的揮舞,西魏軍隊迅速的在前進中改變了陣型,中軍的那部分人馬似乎是非常自然的脫離了整個陣形,又在片刻之後重新結陣,實在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看來,拓跋嗣旗下懷朔鎮軍的戰力,也確實不是開玩笑的。

打發走了滿肚子滿臉不情願的陳寧,拓跋林帶著自己的親衛們,殺向了正和牙狼軍團混戰的柔然鐵達爾騎兵。

不過,在和這些人交手不久,拓跋林就發出了如下的感慨:

「鐵達爾真是名不虛傳,那晚上要是都是這些人的話,恐怕不只是三叔,連我都得折進去啊。」

揮刀,平掠,一蓬鮮血灑向長空。拓跋林一邊奮力的砍死了一個柔然騎兵,一邊暗道厲害,「這些蠢狗的招數全都是拚命的招,根本沒有防禦,可是你要想殺了他,自己也難免被他們傷到呀。」

而在他前方的阿里不答,則正風車似的舞著手裡的長刀,成片的柔然鐵達爾在他的刀下。阿里不答的刀很長,作為戰刀,一丈二的尺寸足以使它和刺槍媲美。阿里不答的刀也很寬闊,寬闊到猶如一小扇門板那般大小,所以,這刀號稱「合扇板門刀」,可是一刀就能把兩個柔然鐵達爾連盔帶甲攔腰砍成兩段,阿里不答得膂力也確實驚人。

一個柔然鐵達爾全然無視阿里不答的神勇,叫嚷著舉刀向阿里不答砍來,阿里不答臉帶蔑視,順手橫著砍出一刀,將這名柔然鐵達爾揮成兩段,可是這個柔然人臨死前的一刀也是氣勢驚人,雖然阿里不答閃身躲過,可是他而另一個柔然人緊跟著策馬過來,沖著阿里不答當頭砍下……

「完了!」阿里不答眼睛一閉,慨然赴死。

不過,他的運氣,似乎到這裡還沒有用盡。

「著!」拓跋林看到了生死一線的阿里不答,情急之下,他摘下馬背上的刺槍,奮起神威,一槍就向著那個柔然人擲出。

「噗」,一柄鋼槍刺穿了這個柔然人的胸膛,把這個柔然人斜刺里貫的飛離了馬背,而鋼槍依然去勢不減,在又刺穿了一個柔然騎兵之後,才掉落在了地下。地上的長槍槍身被血,說不出的妖異。

「阿里將軍,快些上馬,不然柔然騎兵又殺過來了!」拓跋林扶起阿里不答,指著那名柔然鐵達爾的戰馬,語帶焦急地說。

躺在地下等死的阿里不答突然發現有人在身邊叫他的姓名,方才睜開虎目。現在的他,只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啊?是拓跋將軍,多謝將軍援手,阿里不答來日必報大恩!」阿里不答定睛觀看,站在他前面的有一位少年將軍,鐵甲寶刀,正是拓跋林。突厥斯坦人向來豪俠仗義,極重承諾,阿里不答得以逃的一條性命,自是對拓跋林感激萬分。

「將軍不必客氣,當下你我還是先繼續殺敵吧。」拓跋林此刻,卻並沒有想到,阿里不答剛才的這看似常情得一句謝語,在三年後給他帶來的是多麼大的幫助。在那時如果沒有了阿里不答,身為朝廷通緝要犯的他,根本就活著過不了黃河。

當阿里不答重新上馬之後,由於剛才的驚險使得他更加憤怒,戰馬上得他有如一尊凶神,雙目赤紅,滿臉污血污泥,臉上得刀疤更加扭曲猙獰,手中的板門刀大開大闔,一路殺得柔然人慘呼不已。

「真是一員悍將呢!」看到阿裡布達大開殺戒,便是連拓跋林也不禁吐了吐舌頭,心裡說:「這簡直是一頭野獸嘛,虧得我與他是友非敵,不然……」

「中軍官,打旗語,讓他們開始『牙狼擊』!」阿里不答砍人之餘,也發布了一道軍令。

「牙狼擊?」拓跋林一時間腦子裡充滿了好奇,他想看看這個新鮮的名詞到底代表著什麼樣的一種戰術。看來,阿里不答也是嘗到了這些鐵達爾的厲害之處,開始動真格的了。

而在細看之下,拓跋林終於從中看出一些端倪,雖說看上去這些牙狼騎似乎是雜亂無章的衝鋒的,並沒有保持任何的陣形。可是實際上,每三個騎兵都自然而然的成為了一個品字型的衝鋒小組,每三個衝鋒小組又組成了一個大品字形的組合,每個騎兵之間和每個小組之間都可以互相支援,彷彿就是一條看不見的韌帶,緊緊地把他們聯繫到了一起。

而在進攻方面,這些牙狼騎則更是顯得威猛無比,一桿桿精鋼打造的刺槍每一次的全力突刺,幾乎都要伴隨著一個個柔然鐵達爾的倒下,這些突厥壯士異常善戰,絲毫不落視死如歸的鐵達爾下風。而那些鐵達爾也毫不示弱,他們雖然在人數上處於劣勢,但個個莫不視死如歸,有的人甚至在被鋼槍刺穿之後,還奮起餘力,要同對面的敵人同歸於盡。

整個的牙狼重騎就彷佛張著顆顆獠牙的狼口一般,撕咬著柔然人的陣線。

在阿裡布達發瘋似的狂砍狂殺下,再加上人數比例的懸殊差距(牙狼一萬八,鐵達爾九千,有近一千鐵達爾在迎敵的時候沒於亂軍),這一路的鐵達爾終於崩潰了,他們被牙狼騎士們分割包圍,無數的刺槍從四面八方扎來,隨即倒下的,是柔然汗**隊幾個世紀都引以為豪的戰士們。

然而在戰鬥中,縱使戰局已經很明朗了,自始至終,卻仍然沒有一個鐵達爾投降,他們就算被人砍下一條手臂,也會用另一手持刀拼殺,雖然他們的彎刀在熟練使用刺槍的牙狼騎兵面前劣勢盡顯,但是他們依然嘴裡大叫著縱馬前進。他們的勇悍,就連牙狼騎士都對他們肅然起敬。因為在鐵達爾的辭彙里,沒有後退,投降,只有戰鬥!

「格殺勿論!不要俘虜!」拓跋林在馬上大喊,其實他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因為對面的這些人,是柔然鐵達爾。

不過無論這些人是不是鐵達爾,在此刻戰局已經明朗的時候,拓跋林也沒想過接受俘虜一說。因為現下,只有時間,才是他最需要的,他擔心那孤軍追敵的陳寧,他們只有不到一萬人,卻追趕著數量足足是自己十倍的敗敵,萬一有個閃失,那麼他一定不會饒恕自己的。拓跋林已經在不久前失去了他的叔叔,無論如何,他決不能允許這個和他從小親若手足的兄弟在有什麼不測。

短暫的相持之後,現在的戰場上上演的,只不過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不久,另一邊的站斗也已經結束,阿里不花渾身是血的領著騎兵與拓跋林他們會合,他的左手受了傷,五個指頭只剩下四個了,綁著繃帶的傷口兀自血流不止。看來鐵達爾在死戰之下,戰力確實可怕。

這一戰,近一萬鐵達爾戰死九成,剩下的那幾百人要麼就是喪失了行為能力還沒死透的重傷員,要麼就是一些新加入的鐵達爾——他們逃了,新人還並沒有受到那麼濃重的熏陶,在他們看來,還是姓命要重於榮譽。而那些有著古老戰鬥傳統的鐵達爾們,沒有一個投降,盡皆戰死。

「有了這些勇士,也難怪柔然以一偏居漠北的番邦,竟也可以和我們西魏帝國征伐了近兩百年。」拓跋林在點視萬戰場之後,不由得也有了幾分感慨。

這一萬柔然鐵達爾,以他們的熱血和生命,在守護了他們作為軍人的傳統之外,居然不經意的,給初上戰陣的拓跋林上了一課。

此時,在拓跋林的後方,突然出現了一對斥候,這些人奮力的打馬,向著拓跋林他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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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武(三國之後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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