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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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柔溫正在報社霍姐這組裡跟些個女同胞使溫柔,紫薇推門進來斥他道:「你一天不給玉潔媽媽省些心,東鑽西鑽地沒個完,兒子都三周歲多了,當爸的還這樣,你也不怕影響了下一代。」霍姐笑道:「我們都喜歡他說話,幾天不見就想的慌。」在霍姐這組當副組長的葉草道:「比以前強多了,不混作了,到底大了幾歲了。」紫薇道:「我還不知道他,這是不知在哪裡頭玩累了,沒精神頭了,要不他還有個消停的。」柔溫嘻嘻笑道:「紫薇阿姨,你今天找我什麼事?要來葷的還是素的?你說著了,這些天我養精蓄銳已畢,正想找個乖巧知我心的人溫存她呢。」紫薇掐他的腮幫子道:「你少跟我玩花樣,有力氣跟玉潔媽媽使去,我今個兒有事,改天再陪你去歌舞廳逗趣去。」霍姐笑道:「誰給誰小費?」葉草道:「當然是紫薇,她現今是歀姐兒。」霍姐笑道:「別人說我還不信,原來柔溫暗地裡還兼這麼宗副業呢,這可得告訴玉潔社長去。」葉草道:「柔溫,你掙了外快也請我們出去瀟洒一把,別只顧了自己樂,只在嘴上甜,也給我們些實惠的。」柔溫道:「只要你家那口子允許,實惠還不隨你挑選。」這回紫薇擰他的耳朵了,道:「沒事去凄芳那一趟,替我送件東西去,我有事,脫不開身。」說了將一個大信封交到柔溫懷裡,道:「這是些資料,小心別弄丟了,我沒留副本的。」說了拉柔溫出到門外,在他嘴上吻了一下道:「乖乖的去,回來我再給你好處。」柔溫反躲道:「別拿著紅嘴唇弄我,擦不掉凄芳見了又疑心,好些日子沒見她了,也得給她留個好印象。」紫薇道:「別當了人面跟她鬧,聽著沒,她現今天天在變,忌諱特多,前些天有個當官的纏她,她硬敢帶人把人家給揍了,比她哥林之平還厲害。」柔溫道:「你別哄我了,凄芳才不這樣呢,她越恨你越跟你笑的,不象你,惹了你就罵,破馬張飛的。」說了拿了袋子便跑。紫薇抓了一把沒抓住,使媚眼哄他道:「你回來,開我的車去吧。」柔溫道:「還騎我的賽車好,都在市內,也不遠。」

凄芳的辦公室在一座大廈的頂層,柔溫被秘書小姐讓進去,這地方凄芳也剛搬進來不久,柔溫還是頭遭來。富麗堂皇就不用形容了,地方大得足可以用來打籃球,靠著落地窗的老闆皮椅,碩大渾厚的暗紅色硬木老闆台,都是那麼氣派。柔溫也不客氣,抬腿就坐進正位里,那女秘書遲疑道:「先生,您」柔溫道:「快讓她來,就說最想她的人來了,我的天!幹嗎闊氣成這樣,這地方能開國際會議了。」那女秘書仍禮貌地道:「先生,您喝些什麼,白蘭地,香檳,咖啡,還是茶水?」柔溫道:「來個冰激凌吧,我騎了陣兒車,心裡熱的慌。」那女秘書捂嘴道:「我們這沒這個,有純凈水,蒸餾過的。」柔溫道:「我不喝那勞什子,那就白開水。」見人家笑著出去了,柔溫嘴裡嘖嘖著,在凄芳的辦公室里四周了轉,牆壁上有些古畫,古色古香的,有一個紅木架子上還有不少金屬和玉石質地的古玩,只他不知真假,只認為都是藝術品,隨手拿了一個瓷花瓶,摸著鼓凸凸的凹紋,覺了好玩,捧到老闆桌上細看。

一會兒,那女秘書給他倒了水來,見了那花瓶,變色道:「我的天!那不能動的,明末的真品,價值好幾萬呢。」說了小心地給放回原處。柔溫道:「牆上掛的也是真的?」那秘書道:「那還能有假的,來這的什麼樣的人都有,說不得送人,弄假的,我們總裁不要面子啦。」柔溫奇道:「咦,這小凄芳什麼時候成了總裁啦。」他正嚷著,凄芳一副白領麗人裝,自一個木質包著黑色真皮的門後進來,笑吟吟地道:「怎麼不叫凄芳姐,你這個淘氣包,又鬧到這來了。」柔溫見了凄芳歡喜道:「嘿,又漂亮了,不,是更有品味了,哎呀,好姐姐,你可想死我了。」凄芳笑道:「我也想你們呢,只沒工夫過去,你看,我才從南方回來不久。」那秘書見凄芳來,馬上不笑了,見凄芳示意她走,一聲不響地推門出去了。

凄芳見柔溫甜嘴巴舌地樣,道:「好寶兒,你別亂來,待會有外人來,還有會議,你把我身上弄亂了,我不好見人了。」柔溫拉了手端詳道:「紫薇讓我替她送東西來,凄芳姐,你讓我多呆一會兒,別趕我走。」凄芳坐到自己椅子中,一手撫在柔溫攬在她腰間的手,一手便翻袋中的資料看,口中道:「我太孤單了,喜歡你多陪我一會兒呢,你願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只乖乖地聽話,別調皮,工作時間我沒心情,不象你,不分黑天白日地到處作妖。」柔溫拉個椅子來,坐到凄芳身旁,看她聰穎幹練的樣,羨慕喜歡的不行。

不一會兒,凄芳的秘書讓進兩個人,頭一個肥頭大耳的,手上戴滿了金戒子,另一個卻是個文化人的樣,懷裡捧著一個皮包,緊緊抱著,兩個人都四十上下的模樣。頭一個人道:「林姐,我罕闞這槽子生意碼在你這了,咱們都是乾脆人,行家裡手,不用再說什麼廢話,具體情況客伯比我還熟,讓他們部門經理去操辦。」凄芳道:「我哥回來一些日子了。」罕闞道:「平哥回來了!以前只聞其名,也未得見,這回林姐可給我引見一下,罕闞雖不才,最喜歡結交天下豪傑。」他去看柔溫,凄芳笑道:「我的好朋友,他妻子是我們市報社的金社長。」罕闞和柔溫略握了下手,卻不太在意他,柔溫性情隨和,也不生氣。

賓主落座,罕闞四顧了道:「嘿,我打拚了這些年,錢也有些了,可總也弄不出你這樣的景,就是弄個一兩樣,過幾天人家一變,我還是跟不上,我也懶得趕時髦了,只一個,林姐,有知識的人不歧視我,我就心滿意足,等見你哥,我們定能說一塊去。」凄芳道:「罕哥。」罕闞道:「不敢,不敢,別折我的壽,你這麼叫,施笑語,屏風奇那幫小子就不會饒我,你也同他們一樣叫我老闞就成。」凄芳道:「我稱呼你什麼,別人管不著。罕哥,干工程還是你老道,你估計這次前景最壞能到什麼地步?」罕闞道:「那還得看主管部門的態度,他們不翻臉,賺飽了錢沒商量,他們摸下臉來,賠本你還不敢吆喝。」凄芳道:「這方面的事我倒不擔心,還是工程預算的好壞,各項開支的籌劃,一些突發事件的防範,這些累人。」罕闞道:「這都歸到活口裡了,異外的有現場簽證,一樣能要到錢。嘿,批預算的那幫人我熟,凄芳,別看你其他方面行,這上,還是我跟他們交情深,十幾年了,皮了肉的都貼到一處了,分也分不開了,我沒他們固是掙不到錢,他們離開我也活不下去的。」凄芳想起什麼事地道:「罕哥,你幹了這麼些年工程,有沒有你給錢不要的?」罕闞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沒有,還沒一個,就是認交情當時不要錢的,早晚也得拿東西補上,否則大家心知肚明,不用錢潤滑著,下回誰給你辦事。比如批預算,同一個活,你報上去十萬他們不批,我報去二十萬他們卻給批,其中機巧,外人是不知道的。林姐,這回修環市路,工程浩大,我們還只是分到一小塊肉,再有好事,也帶上我,我分內的事,我一定干好。」凄芳笑道:「別這麼說,你這豪爽勁,也是我所欠缺的。」罕闞哈哈大笑道:「有你的,林姐,怪不得什麼人的賬也不買的施笑語和霍明祥這幫人沒一個敢小看你,你果有幾把刷子,嘿,別怪我說話粗俗,我一高興還得現形。」凄芳道:「過幾天我哥宴客,算你一個。」罕闞笑著說好,見沒什麼事了,也不再客氣,和他的副手客伯去了。

柔溫聽人家說話也沒聽出個什麼支午卯酉,一知半解地道:「凄芳,他幹嗎?」凄芳道:「幹個工程。」柔溫不感興趣,道:「禾禾也有日子不見了,她兒子好?還有你哥,他還好?」凄芳道:「過幾天去家裡吧,都能見了。」見人家忙,柔溫只好告辭走了。

晚上凄芳回到家,先去看禾禾和她兒子,小傢伙見姑姑來,離了媽媽便迎著凄芳往懷裡撲。凄芳抱了貼了個臉,道:「小寶兒在幼兒園乖嗎?學了什麼東西?」禾禾的兒子沛沛道:「學畫畫了,還學兒歌了。」凄芳道:「給姑姑表演一個。」沛沛拍了手唱道:「『門前大橋下,游來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八。』」見他可愛的樣,喜得凄芳抱了又親了幾下,道:「吃飯時再給大家表演,現在找爺爺去吧。」小傢伙高高興興地去了。禾禾和凄芳道:「凄芳,你就讓之平這麼呆著?」凄芳道:「他不願出去做事,而且他到底現在是保外就醫,有些事不好沾邊的。」

原來林之平在獄中,遇到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考古學者,這人還是世家子弟,對古文物特別有研究,林之平跟他處熟了,這人也喜歡他,便把自己這一行當的諸多巧妙都傳授給了林之平。他因參與倒賣文物,被判了十五年徒刑,他和林之平說,就是出去也老了,幹不成事了,雖不想傳外人,但總比遺失了一門手藝強。他對林之平的唯一要求是不許他用這個去掙非法的錢,說有了眼力,有些耐心,專進去,糊口是有餘的。幾年間,林之平一心用功,倒也略有小成,最主要的,他已經迷進去了,出來又到了老師指定的人手中,取了不少這行當的應用之物和資料,回到家,一心研究這個,交往的也大多是古文物和藝術品行當中的人。

禾禾和凄芳道:「他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對我好是好,只是不再關心生意上的事,我跟他說些,他就說讓我跟你去商量。」凄芳道:「這樣不好嗎,你在外面幹事業,先掌握了財政大權,政治上就爭取了主動,他也再不敢花心,到外面去混女人。」禾禾道:「現在還沒跡象表明他在這上又活心,一天凈鼓弄那些老貨,晚上床上睡覺調笑起來也說什麼我的皮肉趕得上景德鎮宣德年間的瓷器了,你說氣不氣人?」凄芳道:「你們夫妻恩愛的事少跟我說,我不關心這個。」禾禾道:「我除了時裝專賣店,還想再開家美容院,現今這行當也不錯。」凄芳道:「將來我們在娛樂業上投資的話,全由你負責,這是早先說好的。你也別急,歌舞酒樓什麼的也不是最大宗的生意。」禾禾又想起個事,道:「凄芳,進來爸的身體不好,情緒低落,之平還是跟他少說話,我們一天總忙,也沒時間陪他,這還是葉子她媽告訴我的。」凄芳道:「人不能總靠別人給帶來快樂,這個我也沒辦法,還是讓他多幾項業餘愛好,多出去活動活動。禾禾,阿姨處的那個董修賢你不見了嗎?怎麼樣?禾禾道:「中學老師,挺厚道的,一個孩子工作了,一個孩子正念大專。」凄芳道:「葉子什麼意見?」禾禾道:「她不說,象你似的。」凄芳笑道:「那就是不願意,不過,媽媽再嫁人,女孩子願意的不多,只要他能待葉子好,我沒意見。」

林之平過來了道:「葉子一家三口來了,正在樓下和沛沛他爺說話呢,我不熟,你們去陪陪。」禾禾道:「我去陪吧。」林之平笑了和凄芳道:「我聽艾誠說你安排樓天去給他開車?」凄芳道:「誰讓他自己不爭氣,他爸早說不管他了,自己腳上的泡自己走的,前一陣兒又犯渾,帶幾個人,上城建局一個局長那,拿刀往人家桌子上一關,道:『哥們兒近來不景氣,求您老給弄個營生乾乾。』那局長差點沒報警,還是相熟的人給勸下了。我說他雖沒敢反口,不過我看那樣是不服氣,這事指不定是沖著我鬧的呢。」林之平道:「從小一起長大的,我也不能不管他。」凄芳氣道:「哥,你管他一時,還能管他一世?為了錢,兒子殺老子的不是沒有,你不能養虎為患,我們不能總滿足他,就象我們欠他似的,滿足不了的那天,說不得他跟你翻臉。再說現在市面上情況不同了,我不能再縱慣他,這是婦人之仁,會誤事的。讓他給艾誠開車,是給他個機會,現今艾誠獨擋一面,能跟施笑語和霍明祥稱兄道弟了。」林之平看著凄芳冷冰冰的樣子笑道:「凄芳,我看你現在剛性多了,不過至柔才能至剛,找一個愛人多溫柔溫柔自己,我們已過了創業的時代,現在是守成,更該有個安定平和的心態。」凄芳道:「哥,做事我不會衝動的,我們都重感情,但誰也不能犯我的原則,事業不成功,感情也就不存在了。」林之平笑道:「凄芳,你別小看我這行當,經濟越發展,文化自也水漲船高,這些藝術品大致是增值最快的。」凄芳道:「哥,你怎麼不想再做生意了呢?」林之平嘆道:「一是我沒有興趣,二是在這方面的天賦我不如你,和氣才能生財,而我,別人一敢不尊重我,我就想去幹掉他,已經有教訓了,這是天性,我有朝一日能將這性消磨掉,再幫了你干不遲。」凄芳道:「行啊,現在困難時期過了,人際關係和人手上我也能打點開了,你就干你的吧。」

小葉子這時上來道:「姐,伯伯讓你下去,要吃飯了。」林之平見了小葉子道:「葉子,來,到我房裡,我新得個煙壺,內中藏畫的那種,極神奇的。」小葉子到了他房裡,林之平自一個細絨盒中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煙壺,裡面的畫分著五彩,都是就著那天然的石彩繪刻就的。小葉子看了嘆道:「這可是巧了,怎麼畫的呢。哥,不過我看你這些還是簡單,不過用個放大鏡,摸摸看看就成了。」林之平道:「葉子,這可錯了。為了這行當,我得學歷史,什麼考古學,古生物學,音樂,書法,繪畫,雕塑,地質學上的知識,各種寶石鑒定,說也說不完。古董是從前文明的縮影,一個人不用說一輩子,十輩子也弄不全懂的,而且,你摸到手裡的,都是曾經最優秀的人弄出的最優秀的藝術品,那感覺,跟了我爸得了沛沛似的。」小葉子道:「你可又叫爸了。」林之平道:「你凄芳姐和禾禾姐罵我了,我不孝也得裝了孝。」小葉子道:「哥,現在你服我姐了吧?」林之平道:「不用說她,禾禾我也拿不下了。」小葉子道:「等我告訴禾禾姐去,她聽了准高興。」林之平道:「別,誰誇她她看不起誰,你對她冷她才能對你熱,我這陣總順著她,她都有點不在惜我了。」小葉子笑道:「才不是呢,是大家生意上忙。」林之平道:「對了,葉子,你今年也高考了,你報什麼?」小葉子道:「姐本想讓我報經濟企業管理方面的,可我學的是文,又想讓我學金融,或是法律。」林之平道:「那你想考什麼?」小葉子道:「說了你又不信,我想去學哲學或是社會心理學,我總覺了其它都是一種技能,而這才是根本,將來的社會必是情商大於智商的人更吃香,還有中文,這也是基礎。」林之平道:「你媽呢?」小葉子道:「我媽聽我的,現今著,社會經驗我比她都多。姐說了,我考上大學,滿十八周歲,她送我輛紅色跑車。」林之平道:「比我待遇還高了。」小葉子嘻嘻笑道:「人家貢獻也大嗎,最起碼給沛沛洗的尿布就比你多。」林之平笑道:「這麼說你也沒洗幾片,我是一片也沒趕上洗的。」小葉子道:「不說了,下樓吧,讓不她們該上來叫我們了。」

林之平回來有日子了,早說想請些熟人聚聚,可事趕事總拖著,這個星期天凄芳,禾禾都在家,便把些相熟友好的都請了來。柔溫和紫薇都有事,不能來,文雄,彩雲因長歌與繁樓天的事,再者凄芳與施笑語,霍明祥這類人走的近,原先走的就少了,近來已不太來往,林之平回來了也不知道,這回林之平給寶寶掛了電話,文雄,彩雲誰也沒答應來,都推說有事。弄來弄去,凄芳相知的沒來幾個,來的仍是生意場上和林之平以前的親朋老友。霍明祥,已當了反貪局局長的老洪,茅升宇,屏風奇,李令,李玉,繁樓天,艾誠夫婦,律師事務所的幾個親近律師,乾乾,琅瑜亮,朗月,施笑語的手下,林林總總的也不少。最後還是謝東和菲菲來了,才讓凄芳和禾禾開心些。

罕闞和一個叫葵坤的一同來,這葵坤原認識林之平,省了凄芳給介紹了。一會又有袁成理的兒子袁東來,已當了廢鋼廠副廠長的劉跟定等十幾個人來,林家小院,樓上樓下已滿了圓。林浩早晨便帶了孫子上李部長李長如家去了。

繁樓天第一個便找上了林之平,苦了臉道:「之平,我這陣兒讓人家糟踐毀了,辦事再不靈便了。凄芳不幫我,還讓我給艾誠去開車,你得給我做主,好歹讓我幹個經理什麼的,在艾誠手下也行,只不能給他開車呀,那我成了什麼?」同來的乾乾,李令,李玉都笑他。李玉道:「平哥,我才開了個夜總會,新來了不少妞,你喜歡我給你安排,原汁原味的不敢保你,年輕漂亮可一個賽一個。原來跟樓天乾的幾個硬手,二胖,三小他們,現在跟了我了,誰讓他養不起人家,不過,跟他的還有些。」李令也道:「樓天,你也不用不服,我爸當了市軋鋼廠的廠長,他說他面子還沒艾誠寬呢,你給他開車,不跌份,而且現今沒見誰還敢跟凄芳使性,你還敢,我們也佩服你呢。」林之平道:「李令,你現在幹什麼呢?」李令道:「正籌備開個鋼材經銷部,我讓乾乾幫我呢。」繁樓天道:「之平,這家誰說了算?是你,還是凄芳?」林之平沉吟了一會兒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過時了,樓天,人人都有自己才智能力最巔峰的時代,以後誰也免不了走下坡路。你沒打下自己的一片天下,現在就要正確看待自己,不用不服氣,你不是沒有過機會,只一次次全讓你自己葬送了。你要真是條漢子就從頭來,靠自己,哪跌倒了哪爬起來,別總指望別人。今天那個叫葵坤的,我認識他時,他就是給一個當老闆開車的司機,現今怎樣?人家不成功了,反是他原來的老闆在他手下給他當經理。樓天,裡面呆了幾年,我卻有些其它想法,一是禾禾和沛沛,我不敢再對不起她們,尤其是禾禾,一直對我是真心,我現在才覺了欠她許多。還有讓我扎死的那人,他媳婦一直領著一個小女孩過日子,前幾天我去看過,心裡也不是滋味,那小子再錯也罪不至死。樓天,我覺得自己已是死過一回的人了,許多事已看得淡了,不願再與人爭強鬥勝了,只一個」說到這林之平眸子中又閃射出一道凌厲的寒光,他註定繁樓天道:「樓天,咱們處了這麼久,你知我的脾氣,我身上有幾根筋弦是不許人挑的,你想和凄芳動刀動槍,那先得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繁樓天聽了林之平的話,腿一軟,差點跪到地上,半哭了道:「之平,你可別這麼說,你這麼說,我更受不了了,現今理我的人不多,誰都知道你對我好,我再敢對你說個不字,我就不是人了,就再沒人理了。」繁樓天剛聽林之平軟聲細語的,一副深刻懺悔的樣,說著說著卻又祭起了利劍般的話語,讓他都蒙了,想不明白林之平兄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了。

林之平面色又緩和了,道:「得放手時且放手,撐得不滿的氣球升上天去也總是要爆的,你們幾個別跌了大跟頭才明白道理,我們在社會上,從別人身上也能吸取經驗教訓的。」一番話,聽得乾乾,李令,李玉幾個諾諾連聲,只心裡怎麼想,又是另一回事了。李令和繁樓天道:「老虎不發威你不知爪利,平哥還會是軟蛋!」林之平道:「你們知道在我們國家,你想成功最大的竅門在哪?」眾人緘默木愣,林之平道:「讓別人相信你以後會成功,這點上,凄芳比我做的要好,這也是我讓她的最主要原因,她是這世界上我最知近的人之一,她好了也就等於我好了,我還擔心什麼呢?還有,你們這些人,不學無術,永遠不明白文化藝術能給人帶來多大的樂趣,得,我也沒資格說你們,吃喝玩樂上的事,你們還沒超過我呢。」

這陣兒茅升宇,屏風奇一干人又過來,把繁樓天這檔子事掩過去了。朗月和林之平道:「平哥,我爸說請你和禾禾姐去我們家呢。」林之平道:「一定,一定,你爸原是文化局長,我有許多事想去請教呢。」朗月道:「那局長是行政的,跟藝術不沾邊。」林之平道:「你不懂,常站河沿邊,哪有不濕鞋的,我當然有討教的地方。」

劉跟定狗頭蛤蟆眼地找機會和凄芳道:「林姐,聽說你這回又包了個大工程,鋼材上的分給我吧,我一定包你質好價廉。」凄芳冷冷地道:「我一年多不跟你們廢鋼廠的人做生意了,已經缺乏了解了。」劉跟定點頭道:「林姐,我知道事情出在哪。老孫這次想往公司里調,人際關係沒搞好,現今正疏通著,沒精力管廠里的事,暫由我做主。」凄芳道:「到底怎麼回事?」劉跟定看四周沒人,道:「他把上面的老關係給得罪了,還是女人上的事,他戲弄錯了人,現在聽說人家暗中要整他呢,正收集他違法違紀的事,只上面有些人對我還沒什麼看法,交待了由我暫時負責廠里的事。」凄芳淡淡地道:「再說吧,工程還沒下來呢。」

霍明祥的身體最近發福,不象個才三十齣頭的年輕人,只他的臉卻又給人疲倦懶散的樣,和林之平說話時,眼睛亮亮的,有一種異樣的興奮。林之平覺了有異,卻也沒往旁處想。霍明祥也是一個人時找上林之平的。在林之平和禾禾的卧室的木格架中,仍有許多古玩的,霍明祥看著,又點頭又搖頭,道:「之平,這些都值多少錢?」林之平道:「我這沒太貴重的,最值錢的只有幾十萬吧。」霍明祥聽了道:「前一陣兒南方同行來我們市抓了一個人,他們是個一條龍販賣古文物的,嘿,有一個陝西老農,制出的假古董連專家都沒鑒定出,說屬國家二級保護文物,那老農喊冤,說是在自己家的作坊弄的。我們一同去的,他當場做了幾個,真是真假難辨。聽那專家說,現在除了盜古墓的猖獗,造假的更多,了不得,一件就是十幾萬,上百萬。之平,你看咱們聯手干這個怎麼樣?笑語他在海關有人,出入境方便,真的,假的一同上,准行。現在我們內部整頓,不許我們自己開買賣了,這風過去也得一年半載的。」林之平道:「明祥,第一我的道行淺,第二個傳我技藝的人只許我正八經兒地開店,三個這事風險太大,不划算,牽連起來,能動天庭的。」霍明祥道:「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靠正道掙錢的有幾個。」林之平道:「這事上我已沒心情了。」霍明祥道:「我還想讓你去勸凄芳呢。」林之平道:「你更知道她,她絕對忌諱這檔子買賣的。我們家交下的這些人沒一個做太露骨的事,我們出身終跟笑語他們不同。明祥,你現在不好好的,要職有職,要權有權,掙些該掙的錢,別太過分了。」霍明祥見說不動林之平,打個哈哈也就過去了。

林浩領著沛沛自李長如家中出來。小孩順著人行道旁的花池跑了玩,林浩步履蹣跚地跟在後面。一會兒,沛沛跑到一處草地上和另幾個小孩一塊玩,林浩便站在一棵大樹下,他抬頭向上看,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照下來,他感到那葉子似乎枯黃了,瑟瑟著要隨風飄落。妻子年輕時是很美的,可現在他頭腦卻有些遲鈍,很多事慢慢想不起來了,妻子的形象在日益模糊,或許是因為他從來也沒了解過她。兒女都在身邊,可沒一個人理他,他感到自己被拋棄了一般,更刺激的是前些天去市裡辦事,用自己的檔案,竟好久沒給找來,讓他白等了幾個小時,他恍惚中明白自己早就被深深地收藏了。

林浩感到胸口被什麼針扎了一下,眼前便黑,接下來他感到自己跌躺倒了,卻沒聽到什麼聲音,最後,遠遠的,他只聽到似乎是沛沛在哭,在喊爺爺。

林浩的喪事規模巨大,公私兩面都設了靈堂,許多人參加完追悼會,又紛紛往林家聚來。凄芳讓人在自家院子周圍都搭了棚子。林之平仍不出頭露面,林浩火化時他抱著沛沛,反讓禾禾捧著骨灰盒,而凄芳,已哭得沒力氣了,小葉子和她媽一邊一個攙扶著她。

這迴文雄,長歌,天宏,彩雲,韶醒,程慧,紫薇,玉潔,柔溫,冰清,金璞,玉蓉都來了,還有寶寶也來了。謝東,菲菲,董修賢,艾誠夫婦都算家裡人,忙著招待裡面的客人,茅升宇,屏風奇幾個負責外面的人。

整忙了三天,喪事辦完了,一家人自都骨軟筋酥,都象大病了一場似的。所有人里,除了林之平一直淡然置之,不太在意以外,凄芳恢復得最快,睡了一夜的覺,第四天頭上就到公司上班了。喪事上施笑語也來了,似有話和她說卻沒說上,象是極重要的。

今天施笑語依約而至,兩個人屏退左右。施笑語開口道:「凄芳,我跟霍明祥鬧僵了。」凄芳道:「怎麼回事?」施笑語道:「主要還是對錢的掙法不同。霍明祥太不知節制,太擺排場,亂花錢,現在他外面實是欠了不少外債的,最近他辦事越來越不理智,說好的事都能反悔。」凄芳道:「還有什麼?」施笑語道:「他沾上煙了,有一年多了,最近更重了,一天得一,二克。」凄芳吃驚道:「他怎麼這麼糊塗!這不等於自己淘汰自己,誰以後能跟他辦事。」施笑語道:「只這一點他就變得不可靠了,凄芳,我這邊還是看你們的態度,他知道的事太多。」凄芳嘆道:「笑語,朋友一場,我們不能太絕了,干到今天這個份,他也主要靠著自己的,而且我們也得給他一個機會,幫了他把煙戒掉。」施笑語搖頭道:「一朝吸毒,十年戒毒,終生想毒。煙癮易去,心癮難消,成功的太少,我們別抱太大的希望,都得有個準備,往最壞的方向打算。」凄芳道:「用心些,還是白道比黑道更能掙大錢,名正言順的。這個霍明祥,怎麼弄的?」施笑語道:「我們倒不是要置他於死地,只是弄得他不能傷害大家就行。」凄芳道:「看他那方面人的態度吧,這事不全由我們。」施笑語道:「這個我明白。」凄芳道:「你們那個駟琦,到底對我們這邊的朗月有意思沒?」施笑語道:「底下人感情上的私事我不管。駟琦心裡極高傲的,並不想總在國內生活的,有了基礎,要往外面發展的。朗月的出身和他的不符,駟琦只當她是一般朋友看,不敢對她不好,要不屏風奇那幾個小子也不答應。」凄芳道:「得,下回讓我開導她吧,這也好幾年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多大的人了,還弄這些浪漫的玩意兒。」又說了些其它的事,施笑語告辭,凄芳笑了道:「別忘了給疑人嫂子帶個好。」施笑語道:「凄芳,你節哀吧,不用關心我們,林伯這才去的。」

施笑語走了不久,凄芳正坐在椅中想心事,檢察院反貪局的老洪來了,他和凄芳道:「林姐,孫啟定出事了,昨晚上被抓的,我也去了,這回我撐不住了,只好公事公辦,今天來給你通個信,跟他有什麼瓜葛趕快安排安排。孫啟定這小子見我們抓他,當場暴跳如雷,揚言天塌大家死,要沒外人在,就敢跟我動手了。」凄芳哼了一聲道:「我知他早晚有今天,整他的什麼事?」老洪道:「經濟上的事,有人想關他幾年,出出氣,誰讓他惹著了人家。袁成理今早得了信,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打電話呢,我就是自他那來這的。」正說著,袁成理的電話過來,道:「凄芳,孫啟定進去了,你知道不?」凄芳道:「沒什麼大事,只針對他一個人的,有些事協調一下就行啦。」袁成理道:「茅升宇說這就上你那,和你說些事,我的情況他知道,讓他和你說,我還得找關係多了解一下情況。」

老洪道:「我給你安排,你們私下見他一下,別亂咬人,否則誰還能給他使勁。」凄芳道:「他不傻,冷靜一下就明白了,我看讓茅升宇去吧,我是不希得見他的。」老洪道:「他的兩個兒子這幾天也到處託人呢,一個兒子才從南面回來,他在那面炒股和買賣地產的錢,大致都是孫啟定給弄的。現今案子只局限在本市,還有迴旋餘地,也不能連根拔了,否則案子也就沒什麼油水了。」凄芳道:「我不落井下石,他對我們家功大於過,可我也不會出頭,誰讓他對我不尊重,你跟他家裡人講明白。」老洪道:「那是,那是,他的兩個兒子在這方面倒比他明白事理。」

一會茅升宇到,凄芳交待了幾句,茅升宇和老洪一同走了。茅升宇帶了許多人的口信,孫啟定獃獃聽完了,道:「升宇,你給老哥哥一個準,這事到底弄我到什麼地步?」茅升宇道:「人家證據充分的,你就別硬挺,其它的,你自明白怎麼說。」孫啟定又急道:「可他們也不能甩了我呀。」茅升宇不屑地道:「可以進行訛詐,但要適可而止;可以賄賂,但不可引人注目;可以欺騙,但應有限度;可以拉攏,但要手下留情;可以玩女兒,但要謹慎不傷人;可以貪污,但要天衣無縫。老孫,你太張揚了,超過了限度,弦斷

了!我忠告你一句,可以為自己辯護,但不要隨便咬人。」孫啟定滿頭大汗道:「我知曉,我知曉,你們肯幫我就行。」茅升宇道:「不會讓你吃太多的苦,象平哥,呆幾天辦個保外就醫什麼的就出來了,你家大業大,底子厚,也不在乎幾個錢。」

茅升宇出來和老洪道:「你估計他猴年馬月能出來?」老洪道:「不好說,一切都在未定之中。」茅升宇笑道:「這真是兩世為人!」老洪也笑道;「他還是怨自己,誰讓他自己沒弄明白。」

林浩死了不久,市裡管後勤的一個處長來到林家,見了凄芳道:「市裡研究另給你們分配一套住房,這小樓得讓出來讓別的領導住,我來就是徵詢你們的意見。」凄芳冷了臉道:「我在這住了十幾年了,這就是我的家,我爸下世的早,是因為他早年勞累過度,否則,他還能再活二十年,你們這樣攆我們走,太不合情理了吧?」那處長道:「這事不由我做主。」凄芳道:「我知道你們的事,這事你就能做主。我沒理由搬出這房子,誰也趕不走我的。」那處長道:「可有幾個領導住的房子還不太好,我也不好安排呀。」凄芳道:「這是你的事,跟我沒關係,再說他們和我爸也是老同事,我爸的骨灰還在他房裡呢,你們誰能把它捧出去找個好地方,我們就走。」那處長臉紅脖子粗地道:「這,這,欸,好吧,我們再回去研究研究。」凄芳道:「那就謝啦。」

過幾天,市裡又有人來,說還是得搬的,凄芳道:「研究過了么?」來人道:「這就得請你們發揚一下風格了,總不能讓在職的領導住不夠規格的房子,我們真不好交待的。」凄芳聽了這話拉下臉來,道:「回去告訴你們處長,他那天說研究研究,就是答允下我了。我們家不是什麼平頭百姓,可以讓人拿話耍戲了玩,你滾回去告訴他,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我們家是不是能給他做墊腳石的人家。」那人說不出話,林之平出來道:「凄芳,別跟人家發火,有話好好說,實在不行再將就幾天,在郊外買塊地皮再蓋棟樓,市裡空氣不佳,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又和那人道:「你也別生氣,公事公辦,只別太急煞,我們不會無理取鬧的。」那人去了。

凄芳半天里還是氣鼓鼓地道:「郊外的別墅自是要蓋的,這地方也不能搬,這是一種象徵。」林之平嘆道:「唉,行啊,凄芳,只就是累你一個了。」凄芳道:「哥,還是你打下的基礎好。」

連日煩悶難耐,偶得清閑,凄芳便獨自到市裡的公園去散步,很久以前,念高中時,她天天到公園的湖邊讀早書的。

午後的公園,清冷而落寂,樹蔭湖畔,寥無人跡。周匝一遭,凄芳便覺魂魄無依,刻骨銘心的哀怨和惆悵恰似一道無形的鎖鏈,纏繞著她孤獨,倦怠的神思。鳥兒的鳴啾和綠葉的潤沁,也喚不醒她沉淪的春情。陽光的嫵媚,花兒的清香也觸不動她麻木的神經。輕緩的風,舒展的雲朵亦帶不來,聚不起她絲毫的感覺,她象一個安息的女神,一個空濛彷徨的魂靄游移徘徊。她想感覺,想痛苦,想大聲呼喊的,然而沒有動力,也沒有得以思考發聲的所在,深沉的嘆息浸透了她,已經整個把她包融了。野森逝去的太久了,他的音容笑貌開始模糊了,但她仍拒絕去看他的相片,他深藏在她家中的一切,她只是在靈魂深處追尋著他,他和她在月夜下共伴的身影和足跡,那凝固在她身體里的無望愛戀,清清淡淡,似無蹤影了。他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她的一部分了?她回答不了。媽媽,那更遙遠了,更不可知,那是一個神奇迷幻的世界,一個她的想象力都達不到的彼岸世界。她曾經是媽媽的一部分,這肉體的分離便真的能隔開她們所共同擁有的東西嗎?不,不會的,媽媽總有一些美好溫文的東西留給她,那是什麼呢?噢,簡直讓人感到昏沉。爸爸,他是幾天前才逝去的嗎?不,好象已經過世很久了,甚至比媽媽還要早,她努力想記住他些什麼的,可是沒有,她記住的只是他曾有過的經歷和功勛,而且這些已經實實在在地留給了她,這就是父親!他的神聖之處或許只在這。哥哥,他太清晰了,他早晨還在沖她笑呢,還在安慰她死水一潭的心靈,他在鼓勵她,波動她心底女兒家的漣漪柔情。他與以前不一樣了嗎?還是自己變了,他還讓自己找個愛人的,不,是情人,可什麼是愛人?什麼是情人呢?我的精神和肉體將要付與誰呢?精神可以獨有,可肉體怎麼能一個人保存呢!她的意義在於和另一個美好生命的交融,可她的肉體附屬於她的精神上,這是與眾不同的,誰可以越過她的精神去得到她的肉體,而又不傷害她呢!不,世界上沒有這樣的人的,永遠也沒有

默默地佇立,靜靜地禱告,凄芳無神的眼睛終於不僅盯在一個地方發獃了,她長吸了口氣又吐出去,活動著胳膊,沿著湖邊緩行,口中輕輕誦道:

落花時節,燕子高飛。冷月浸暮靄,飛

紅化春泥。原本是朝夕相伴,不離不棄。卻

哪堪,冷落如殘秋雨滴。寒風北來西去,帶

走了無限悲思憂鬱。無盡的兒女情意,更與

何人啼泣。遙憶當初,凄雨芳菲無限愛,曠

野森森碧波天。對天歌吟,詩意遍地。品茗

閑琴,唧唧寂寂。上古逸趣囫圇,今朝世事

纏辯。不分軒轅,多少豪氣。君去也,君去

也,春風不掩芳心冷,清淚血長滴。

凄芳吟罷,一時又站定,目注湖面,痛苦猶在,可終覺擺脫了迷茫。

凄芳揚眸四望,顧盼間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定了定神,她脫口喊道:「泛光華,淚如雨下!」馬上她驚異起來,她還會說話。

泛光華也看到了凄芳,自湖水另一邊一路里奔過來,激動地緊緊拉住凄芳的手,眼中已有了淚光,他道:「真是難得一見!」不知怎麼,他竟有些哽咽。凄芳也是歡喜無限,高興地道:「泛光華,你怎麼在這?多麼久啦,多久沒有見面啦!你都好嗎?」泛光華道:「都好,凄芳,你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沒變,還是那麼的清雋幽美,雅潔飄逸。」凄芳笑道:「你不在大學教書嗎?怎麼回來了?」泛光華道:「因為些異外的事情。」凄芳道:「還要走嗎?」泛光華意識到凄芳的憂傷,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道:「盛宴總有分散日,相聚哪管痛別離。早早晚晚,終歸有這麼一天。我們都算幸運,在無知無覺中便都雲溢深山,盪於四野,執手相別,更是難堪,相較古人古事,我們這群還算美滿。」凄芳定定地望了泛光華片刻,嘆道:「悲歡離合,世上便不能僅有一般,可我心中卻是多麼的不願吶!」凄芳滴下淚來。泛光華道:「凄芳,我也是,大家都不好受,然而生活不由人。」凄芳重又揚起臉,淚水不拭自干,道:「別說了,我懂的,不要讓分別的痛苦打擾了我們相遇時的喜樂。」泛光華淡淡笑道:「我經歷過很多生活圈子,唯有我們的最讓我眷戀,人物個個精彩,話語句句動聽,聚會全都美滿,分別時也都笑語寒暄。今天故地重遊,也是為了重溫舊情,不成想撞到你,真是異外的收穫,難得的安慰。」凄芳道:「能呆多少天?」泛光華道:「噢,呆不得了,今天晚上十點的火車。」凄芳黯然道:「晚上有雨啊!」泛光華不以為意地道:「大致是下雨的時候走吧,風風雨雨的,我已經習慣了,沒什麼不好的,凄芳。」

兩個人無言地立在湖邊,望著靜靜的湖水,遠方起伏綿延的山巒,都出神起來。不知什麼時候,凄芳靠在泛光華肩上,泛光華伸手輕輕擁在她的腰間。這相知與共的親情是那麼地動人心魄,又是那麼的安靜舒適。兩個人都知道為什麼他們感到如此親切,可他們誰也沒有說出來。就這樣,兩個人站了很久,最後泛光華抬腕看了下表,注視著凄芳的眼睛道:「時間不等人,我只有趕著追上它了,凄芳,我會永遠記著你,記著我們所有的這些人,讓我們互相祝福吧!」凄芳微微低首,臉上現出安詳的笑意,只是手兒在微微地顫抖。

泛光華走了很遠仍跟凄芳擺手,漸漸的,他的身影終於遠隱不見了。凄芳失落地仍在湖邊散步,神思閃念間淺語輕吟道:

春暖草初綠,茵湖盪閑暇。

遠山有歸客,言晚雨時發。

凄芳嘆罷,淚如雨下,漫步花圃,情退方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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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吟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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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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