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亂,往事

第七十七章 亂,往事

「不對!」我突然說道。

他怔了怔:「什麼不對?」

「依你剛才所說,時間應該是八十年代中期。」我看着他說道,「那時的天一門也好,天一集團也好,不論從規模和財力上都只能說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小組織。國家沒理由關注它!」

他笑了笑,神情很坦然:「是這樣的。天一門的歷史已經相當悠久,據我們的情報部門所知,解放前天一門的首腦跟當時在台灣執政的國民黨交情都不錯。」我立刻想起曾聽徐績說起的國民黨執政大佬利用天一門對付親共的蘇家這件事,心裏不由得信了五六成。

只聽他接着說道:「基於上述理由,有理由懷疑八十年代中期突然重新崛起的天一集團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背景。所以……」

並不是沒有可能呢!我心裏想着,口中立刻問道:「那麼,天一集團跟台灣有來往?」

「沒有。」他答道,「但這個肯定的答案是我在三年後才確認的。前三年,我從天一集團的底層做起,通過努力逐漸進入高層,才能慢慢地從各種渠道獲得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資料。」

「也就是說,您的調查任務圓滿完成時,時間才八十年代末期。」我用提醒的口吻說道,「那個時候您為什麼不回家?」在不知不覺中,我開始使用敬語來稱呼他。

他搖了搖頭:「本來是打算結束任務回家的。但新的任務又來了。」

「新的任務?」我和蘇儀同時驚訝地問。

「不錯。你剛才對時間的判斷也非常準確,那一年,正好是**年。」他微微閉上了雙眼,似乎在回憶着什麼。「那一年的春夏之交,發生了瘋狂的事情――國外稱之為『六.四』民運,國內的統稱是『反革命暴亂』。」

「恩?「我詫異地怔了怔。在改革開放的八十年代發生過這樣的事嗎?不過,仔細一回想起來,似乎真的有這種事――那時我還在**小學,什麼也不懂,但即便是什麼也不懂的我,也從新聞里看到了一些瘋狂的鏡頭。那一次好像死了不少的人。還記得那件大事之後,作為小學生的我們也學習了很長時間的思想政治課,再後來,就沒有任何人再提起這件事了。但是……

「這跟您有什麼關係?」蘇儀代我問道。

他苦笑了一聲:「巧就巧在,當時的天一集團里有一個高級幹部和民運份子有很深的牽扯。」

「那人是天一集團駐北京辦事處的主管,不知道他是怎麼和那些人掛上勾的。在那段最混亂的日子裏,他參予了殺害解放軍官兵的暴動,並且挪用天一集團的款子幫助民運份子,更在事後隨吾**、**夫婦等人逃出國外。」

「這一次,特工部門和天一集團的目標非常一致,都想除掉那人。」他淡淡地說道,「經過我們情報部門的運作,天一集團當時的老總、也是天一門的掌門人杜恨水遣我去執行這個任務。」

「那人在國外躲得很好,我追蹤了他整整五年,才終於在美國阿拉斯加把他殺死。」

三年、加上五年,就是八年。八年可以改變很多人和事,也可以讓一切面目全非。我無語,無語之後,我已經明白了他當時的心情。

「完成這個任務后,我放棄了回家的打算。」果然他說道。就連他,也沒有勇氣去面對心中傷痕漸淡的妻子和已經長成半大小子的兒子了吧!

他繼續往下說:

「那是我最後一個任務,真正的最後一個任務。在我的要求下,特工部門作了書面保證,保證以後不再打擾我。自由之後,我猶豫再三,還是回到了天一集團。「

「我又恢復了身邊女人不斷的日子,」說這句話時,他臉上露出難為情的樣子。但我已經不再有痛恨的感覺。「如果不用聲色犬馬來刺激我的感官,我害怕某一天我會忍不住去尋找尹莉和你。天知道,我真的想去找,我想要恢復曾經美滿無比的小日子,但我卻無比害怕――害怕她已經又嫁了人,害怕你在管另一個人叫『爸爸』。我在猶豫和放縱中又過了三年,我感覺到自己已經老了。這時我遇到了霜兒。」

「唐霜?」我問了一句。他點點頭。老實說,我不喜歡他用這麼親熱的口吻來稱呼唐霜。

「她……曾經是我的情人之一。」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我認識她的時候,她並不是今天的樣子。」

「什麼樣子?」我問道。

「你沒有發現她總是一副成竹在胸、從容淡定的模樣么?」他笑道。

「那,當時的她又是什麼樣子呢?」蘇儀問道。

他悠悠地說道:「我認識她時,她已經是天一集團副總裁。但是我敢肯定那個位置是當時的總裁杜恨水為了某種集團內部的平衡才讓她坐上的――當時的她的確很聰明,很多事情一點就透、一做就會,但是她憂鬱、迷茫,似乎總是在擔心着什麼。那副樣子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讓下屬對她有依附感。」

「再後來我知道了杜笙的存在,也知道了杜笙將霜兒視為禁齏。不過,知道的方式我並不喜歡――我在自己的住處被襲擊。攻擊我的正是杜笙本人。幸好,我的武功比她高,不至於遇害。」

他說起杜笙,我想起了那晚在大廈頂死去的妖嬈女人。我沒有想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也是局中人。

「當時的霜兒渴望一份正常的愛情,卻又不敢去愛――因為那個有着變態愛情的女人。」他淡淡地說。「我後來才知道她之前的幾個戀人全是死於那女人之手,我更知道了霜兒之所以和我來往,是因為她知道我武功高,杜笙沒辦法輕而易舉地殺死我。」

「伯父,」蘇儀突然插話道,「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你問。」他和顏悅色地說。

「我想,唐霜姐並不只是你的情人之一那麼簡單。你……真的愛過她,對嗎?」蘇儀小心地問道。

他看了我一眼:「愛是說不上的。這輩子,我的愛情只給過一個叫尹莉的女人。但是我得承認,我喜歡霜兒多過於喜歡別的情人。」

我沒有開口――聽着自己的父親說除了母親之外他還有其它許許多多的風流艷史,我能說什麼?

這時他接着說下去:「一九九九年,我想那是霜兒生命中最快樂的一年,那一年我陪在她身邊,給了她不少的幫助――這其中包括潛移默化地教會她如何做一個真正的上位者――不誇張地說,今天的唐霜至少有一半是我造就的。不過,時至今日,我不知道我當時那樣的幫她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

「整件事中我的錯誤是不可原諒的。如果沒有那件事,我想,霜兒就算做到今天的位置,她的心態會完全不一樣吧!」

「武術界的改革是早就埋藏在她心底的願望,不能不說這個願望是很好的――中華武術的重新振作是整個武術界的人都希望看到的事。霜兒自從就位天一集團副總裁以來,一直在為這件事打基礎,剛開始她做得很生疏,後來在我的幫助下,她結識了一些官面上的人,再後來,她不需要我的幫助了……」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似乎有一種隱隱的擔憂在這間小小的溫泉旅館的房間里流動着、瀰漫着。

「如果只是單純的武術革命倒也好了,那樣的話,我不但不會反對小光你幫她,也許我自己也會放下過去的一切來幫助她的大業。」他仰起頭,望着天花板,輕輕地嘆息著說道。「不過,現在的革命只是幌子,霜兒真正想要的,是滔天的權勢和無限的財富。她正在進行的武術革命的確開了一個好頭,但是再往下,就會變成一場造神運動――造一尊名叫『唐霜』的神像,以供萬人頂禮膜拜。」

會這樣嗎?我和蘇儀吃驚地盯着他。唐霜的目的真的是這樣?

他彷彿看出了我們的想法,輕輕地點了點頭以示肯定:「是這樣的,是她親口對我說的。」

「那麼,是什麼導致了她的變化?是您剛才所說的所謂『錯誤』嗎?」蘇儀疑惑地問道。

他深深地點了點頭:「正是。也許我一開始就不應該和霜兒好――我和她在對感情的態度上,實在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她想要的,是天長地久;而我卻只感興趣一時擁有。」

「九九年末,杜笙第二次跑到我的住處。這一次她不是來殺我的。」他痛苦地微微閉上了雙眼,「她是個非常妖媚的女人,當她勾引我時,我沒有把持住――對想要殺死自己的女人完成一次另類的征服,對我來說是充滿誘惑力的事――實際上,在與我親熱的過程中杜笙仍然有殺死我的企圖,但被我阻止了。她的舉動更加挑逗起我征服的**。」

我感到一陣噁心。我惡狠狠地瞪着他。

「當我和杜笙赤身**地躺在床上時,事情變得不可收拾――霜兒突然闖進來了。」他說到這裏時,臉上的肌肉抽搐著。「我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和她說的話:我目瞪口呆,而杜笙臉上掛着陰謀得逞的笑容,霜兒站在床前――她開始是哭喊,她語不成句,但我聽懂了她的意思,她說失去了前面的戀人已經讓她的感情脆弱無比,本來以為我可以給她可靠的幸福,但沒有想到我竟然和曾經玷污她的人做這樣的苟且之事。那一刻我覺得自己骯髒無比。」

「然後她突然冷靜下來。後來我才知道那不是冷靜,那是心死,是她在封凍自己最後的一點感情。接着她什麼也沒說,走了出去。她自始至終沒有理過杜笙。後來杜笙穿衣服時,我終於忍不住給了她一個耳光。」

「你也好意思打她?」我忍不住諷刺了一句。

他苦笑起來:「不錯。杜笙離開后,我站在自己的房間里,把自己打到吐血。」接着他注意到我情緒的異樣,正色對我說:「小光,作為父親,這些事本來是沒有必要告訴你的。我之所以拋開長輩的顏面給你講這些,就是要原原本本地讓你知道曾經發生的事,這些對你將來走向哪個方向是有好處的――我希望你把自己放到一個超然的地位,去冷靜地分析其中所蘊含的信息。」

蘇儀將嘴唇湊近我的耳邊,輕聲說道:「伯父說得有理。」

好吧!那我就姑且耐著性子聽下去。

「第二天,我到霜兒的辦公室去向她遞交辭呈。」他繼續說道,「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她竟然求我留下來。她的神態語氣就像頭一天晚上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明白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我認為她離不開我,所以,我沒有走。」

「但我很快發現我與霜兒之間已經不再存在超友誼的感情了。而且霜兒的變化令我感到吃驚。她似乎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個鐵腕人物,待人處事上都與以前大不相同。我注意到她以前那種憂鬱和迷茫的氣質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女人身上本不該出現的硬朗作風。」

「二OOO年,我驚訝地看着她運用手中的權力和自己的能力以及所掌握的勢力,將天一集團來了一次改頭換面――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之高明――她就在杜恨水的眼皮底下安插自己的親信,還讓人不得不信服她的做法是當時最好的或者最無奈的選擇。事實上,二OOO年的確是天一集團瘋狂擴張的一年,唐霜做出的成績掩蓋了她的一切企圖。」

「二OO一年,我與她曾經長談過一次――那一次可能是她最後一次對我說實話,她說人活着總得有目標,她以前的目標是找到一份屬於自己的感情,但她發現那是一種不可能達到的奢望,所以,她以後的目標就是做一番大事業,為自己攫取最大的權勢和財富。她有一句話讓我至今記憶猶深:如果不能當一個普通的幸福女人,那我就當一尊神。」

「我終於知道她執意挽留我不是因為還留戀與我的過去,而是想將我變成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而且,她對我的武功也顯示出前所未有的興趣。」

「您練的是什麼功夫?」我忍不住問。

他看了我一眼:「我的所學很雜,能令唐霜感興趣的只是其中兩樣:一套步法和一套掌法――逍遙步、還有天山冰炎掌。」

逍遙步?天山冰炎掌?聞所未聞!

他繼續說下去:「霜兒要我幫她奪取天一門的領導權,我答應了。」

「既知她有野心,為什麼還要幫她?」蘇儀道。

「畢竟她的關於中國武術改革的想法是很好的,也到了萬事俱備的階段,我沒理由阻擋這件大事的運作。但是我也不想將來她一手遮天。」

「所以我的決定是幫助她登上天一門首腦的寶座,但之後我必須離開天一門。我已經看出來,以前的情人霜兒遲早會變成一個霸主式的人物,我不在天一門,或許到時可以起到制約她的作用。」

「我的這個決定,沒有向霜兒說明。我不知道她聽到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但可以肯定絕對是我不願意見到的。二OO一年底,霜兒向杜恨水攤牌的前夜,我蒙面襲擊了杜恨水――要令杜恨水受內傷而本人無法察覺,外人也看不出來,當時只有我做得到。」

「第二天,霜兒果然大獲全勝。而我就乾脆給她來了個不告而別。」

「以後很久的一段時間裏,我想辦法不讓天一門的勢力發現我的行蹤,但是又不斷地通過一些暗中的舉動來宣示我的存在。霜兒在明面上推動改革的進行,而我則在暗中針對她的措施作出幫助或者阻攔的反應,剪除她逾越界限的部分。那一陣,霜兒的革命進行得非常規範,那不能不說是我逼迫她那樣做的結果――我想,她一定是非常後悔沒看緊我,而且非常想找到我。那情形一直維持到她發現你。」

一個可怕的**頭湧上我的腦海,我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麼說,徐績的出現、他娶我媽、還有後來的種種,都是她想要利用我找出你的手段?」

「不。」出乎意料的是他給予了堅決的否定。「徐績和你媽的事是一個巧合。甚至唐霜托徐績給你邪派內功的秘籍也只是因為她聽徐績說你是一個武學奇才,想要在你身上做一個試驗而已。之前我並沒有告訴過她任何關於你和你母親的事。我想,她知道你是我兒子,肯定是在她和你見過面以後。」

說到這裏,我和他同時嘆了一口氣――這是沒辦法的事啊!誰讓我們父子倆長得那麼像!然後他接着說:

「自那以後,她就開始謀划利用你來逼出我。所以,她不斷地令你陷入危險境地,企圖以此來逼我出手。還好,每一次你的運氣都好得出奇,總是化險為夷。而且,我發現霜兒也並不是真的想害死你,也許她是害怕如果真的讓你死去,會激得我徹底與她站到敵對的立場。又或者她內心深處對我的感情仍然未能完全斷絕。又或者她與你在長期的相處中終究還是產生了一種感情。總之,如果不是這次你們身處於連她也沒辦法完全掌控局面的異鄉,我也不會現身。」

我立刻想起在殺死忍者的地方,唐霜示給我們看的那些準備用來打落忍者十字鏢的錢幣。「如果這一次你不出手,唐霜不是也能把我救下么?為什麼這一次你會上她的當?」

他冷冷一笑:「是你上了她的當。我當時的確不想出手,但形勢迫人,我擊落十字鏢時,已經是可以救你的最後時機,過了那個時候,就算八臂哪吒出手,你也免不了會受重傷。或者霜兒這一次就是打算如果我不出手,乾脆讓你受重傷算了。」

一直關心愛護着我的霜姐竟然是這樣想着的嗎?我一陣悲哀,口裏卻說道:「受重傷又不會死。」

「但是……」他嘆了一口氣,「我是你父親啊!」我無語。

沉默良久之後,他說道:「從此以後,霜兒是無法再利用你了。而你與她的關係也將變成敵意多於友誼。功夫革命已經展開,靠我一個人的力量已經沒有辦法再控制大局,現在的形勢需要有一個人站在枱面上與霜兒抗衡……」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我?」

他緊緊地盯着我,堅定地點了點頭:「你。確切地說,是學會了逍遙步、天山冰炎掌,並且擁有了足夠勢力的你。所以,你必須報復J國人,你的行為雖然不能擊敗J國武術,卻可以把你的威望推向更高的層次。以後的你需要追隨者,所以,你必須不斷地讓自己勝利。」

「追隨者嗎?」我輕輕地笑起來,「您不覺得為了阻止唐霜成為神,卻在製造另一尊神嗎?」

他亦笑:「問題在於,你不是願意成為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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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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