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結局

第三十三章大結局

冬去春來，年復一年，日子就這樣過着，人們就在這土地上辛勤的耕耘著。習慣了冬去春來的三月天裏，也飄落了淅淅瀝瀝的春雨……

又一年過去了，夏小雨在何誼飛的悉心照顧和鼓勵下，一邊堅持化療，一邊上班，和往常一樣來回穿梭於病房和護士站之間。這期間，醫院也徵求了夏小雨的意見，讓她到醫院辦公室繼續上班，但夏小雨還是特別的鐘愛她的職業——當一名臨床護士。夏小雨想，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她就要當一輩子的護士。於是，夏小雨也就「不服從」醫院的安排……

林桂省某女子監獄。夕陽殘照。

沉沉的暮色使監舍漸漸地暗了下來。一位看樣子才二十六、七歲的女子倚著鐵欄貪婪地望着窗外一寸一寸落下的夕陽。一頭烏黑的頭髮散佈蓋住了臉龐，但仍隱約可見那張嬌白的臉，婀娜的身姿雖然穿上監服，但洋溢着青春的氣息，只是她的表情木訥神色黯然。這個年輕的女子就是葉蕾蕾，此時，她在喃喃自語：獨立昏問夕陽，白首緣何落高牆？……

說着，望着，她的眼角里溢出淚水……

如煙的往事似潮水一樣湧上他的心頭……

在一波又一波的往事中，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在醫院當護士那段時光，是啊，護士職業對我來說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但自己將會珍藏那些當護士的日子，那是自己一生中最值得回憶和紀念的日子。護士面對病人只有一個職責——救死扶傷。在履行職責的過程中，葉蕾蕾和她的同事們一起品味着人類對待疾病及死亡的態度，同病人一起享受戰勝疾病的快樂，也一起熬過艱難的求生歷程，同家屬一起經歷失去親人的痛苦……

中秋節的那一天，夏小雨和何誼飛坐火車從甘海去林桂省某女子監獄探監。探望她那因犯行賄罪而被判入獄、正在這裏服刑的大學同學葉蕾蕾。此刻，夏小雨的心情無比的沉重，因為這是夏小雨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場合與姐妹見面。可葉蕾蕾卻拒絕見夏小雨。

一個月之後，又一個探視日到來，這天是葉蕾蕾的生日，夏小雨一個人又來到了葉蕾蕾服刑的監獄，在夏小雨再三要求下，監管人員讓她們見了面，但葉蕾蕾從始至終沒講過一句話……。臨走時，夏小雨千囑萬吩咐，要她安心改造，遵紀守法，她以後每個月的探監日都過來看她一次……

在第二次探監回來的第十天，夏小雨收到了葉蕾蕾從監獄寄來的一封信，信中說到，自從她「出事」以後，有幾家新聞媒體曾經去監獄找過她，他們想從她嘴裏知道她當醫藥代表的心靈軌跡，她當場拒絕了。她說她現在想通了，她把自己的經歷寫了下來——《昨天屬於記憶，明天才屬於你自己——一個女醫藥代表的自白》。她希望通過夏小雨把它轉交給新聞媒體……

我叫葉蕾蕾，今年二十六歲，我生活在南方的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我出生在一個農民家庭，我十二歲那年父親就去世了，母親是一個老實本分的農民。我從小學習就很好，高中畢業我考上甘海市一所全國重點大學——甘海某大學。因為我知道要想在畢業時找到一家好醫院工作，就只有努力的學習。每次考試我都名列前茅，畢業后，我應聘到甘海某醫院當一名聘用護士。當聘用護士不但同事瞧不起，還處處給你小鞋穿，而且不能同工同酬，一個月就是五佰多塊錢，工資低得可憐，每月扣除房租費以後，就所剩無幾了。因為沒有後台，也沒有錢送禮，每年醫院都有一批轉正指標，雖然平時我工作很努力，但轉正的事對我來說都是可望不可及。我很氣憤，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在這個時候我才感覺到社會的殘酷，為了生存人們可以不擇手段，我真正體驗到我們所處的這個社會的骯髒，卑鄙和齷齪。更可怕的惡夢還在後頭呢！……（此處省略了三百五十個字，恕我不往下寫了。）後來，一氣之下我就辭職不當護士了。從醫院辭職后，我就到一家醫藥公司當醫藥代表，專門負責甘海地區的銷售工作，開始我以為這個工作很簡單，待遇也很好，幾乎是我以前在醫院當護士的五倍，甚至更多，而且工作也不是很累，也不用值夜班，我很高興，可是後來我所經歷的事情徹底打破了我的美夢。

我的公司是一家由有國企業改制過來的民營企業，在甘海市很有名，所銷售的藥品種類很全，療效也很好，但是價格也非常昂貴，不是一般病人能承受的了的，當醫藥代表不到一個星期，我就體會到了當一個醫藥代表的不容易，平時，我特別忙，一周有七天，五天用來跑醫院，兩天穿梭於各種娛樂場所和飯店陪醫院的一些關鍵人物。隨着醫藥品種的增多，醫藥公司之間的競爭也越來越激烈。由於生產藥品的企業自己並不具備銷售渠道，一般都是把藥品給專門的銷售公司代理銷售，總代理再向下分銷，這樣一條鏈路下來，層層加價，這些翻了好幾番的加價從哪裏來，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終挖空的是老百姓的腰包。這就是現在老百姓為什麼看不起病，吃不起葯，住不起院的原因所在。一般我會通過各種關係給醫院的院長先打招呼，然後親自給院長和藥劑科主任「進貢」。按照行規，每種葯進醫院前都需要交納「進院費」，一般三甲醫院在1.5萬元至2萬元左右，二甲醫院1萬元左右。膽大的醫院院長就敢直接收，而那些膽小的且做事謹慎醫院院長一般不敢收錢，一般是等我把錢給了藥劑科主任后，藥劑科主任會心神領會地把大頭貢獻給院長。不過，不是說交完了「進院費」，就能表示我就能賣出葯去。如果這麼簡單，也許我會真的失業了。這才是「萬里長征」走完的第一步，接下來，我就要發揮自己的攻關能力了，我需要去打通有處方權的醫生。現在藥品名稱不同，但實際上治療同一種疾病的藥品太多了，最終誰賣得好，就看誰給的回扣多。一般一盒葯，要給醫生20%左右的回扣。保健品和針劑成本低，能給醫生30%的回扣，這也是醫生多讓患者輸液的原因之一。這樣醫師每用一盒（支）葯就可以得到大約十元錢的回扣。現在社會上老百姓在嘴邊提得最多的一個詞——回扣。回扣是醫藥行業公開的秘密，一種普通新葯從出廠到患者手中，其額外增加的價值包括：醫生提取了零售價的20%，藥劑科提取了零售價的5%，醫藥代表提取了零售價的5%。這部分額外增加的價值是由藥廠最低批發價讓利實現的。當然，藥廠又把這部分讓利核算進了藥品的成本里，通過銷售的環節，轉嫁到了患者的身上。

醫生對藥房購買了哪些新葯或者特效藥不是十分清楚，這又需要我來「提醒」了。為此，我必須經常請醫生吃飯、喝茶、打牌、唱歌、旅遊。此外，我還經常會接到「聯繫」醫生的電話，不是讓我送某個東西到某地方，就是讓我出來「埋單」。只要把「感情」處好了，即使回扣比別的藥品低，醫生也樂意開這種葯。為了打開銷售，我公司也很捨得下大血本。為了能夠招攬到更多的生意，公司不斷地雇傭很多年輕貌美、口齒伶俐的大學畢業生，當然這些大學生大都是女孩子。經驗告訴我，一般女醫藥代表的業績要比男醫藥代表好。醫生記錄開了多少葯，我就得如數付給回扣。每半個月，我就會按照事先講好的回扣，把錢直接付給醫生，不需要任何單據。

當然，除了醫生，我要用錢「攻關」的地方還很多：藥房管倉庫的，不疏通的話他會假稱沒貨，不給患者拿這個葯；藥房做電腦統計的，按時給你統計本周或本月這個葯一共開了幾盒、是哪些醫生開的；財務科負責結賬的，不「攻關」好他會拖着不支付貨款。

以前，我還沒做醫藥代表，只是聽說過，有關醫院回扣啊，紅包啊的事情，也沒有太在意，畢竟這也是社會越來越「現實」過程中一個很普通的現象，現在進入了醫藥行業，日積月累，耳薰目染，隨着了解的深入，是越來越觸目心驚！一個出廠價只有20元的藥品，賣到了患者手中的時候，價格也許就已經是200元了！這就是當今的醫療現狀！而製藥廠家在藥品審報的時候也會把這些中間流通環節的利益，這些加價考慮進去，虛高所謂的「製造成本」，以求最終可以審批下比較高的市場零售價。據介紹，為彌補藥品流通領域的高額成本，藥廠或多或少都會虛高製造成本。按照規定，實行政府定價和政府指導價的藥品，其價格要由當地物價部門最終確定。物價部門在對部分新葯的成本核查發現，藥廠有重複計算原料及材料費的，有增加包裝材料費的，有虛高人工費的。還有的藥廠，用低廉價格買來現成方子，卻在成本中加上高昂的研發費。

隨着我做醫藥代表時間越來越長，我發現有時回扣並不是唯一的「法寶」，「感情公關」有時顯得更為重要。不少醫生剛開始對我內心有抵觸情緒，覺得只是利益關係。我就從建立感情入手，比如帶他們的小孩節假日外出玩耍購物；在我隨身帶的捧挎包里，我專門有幾本日記本，裏面寫滿了醫院一些關鍵人物的結婚紀念日、生日等。哪個醫生喜歡喝酒、抽煙，哪個醫生喜歡打牌，哪個醫生喜歡洗桑拿，這些都是我需要掌握的。經驗告訴我，只要投其所好，對「症」下「葯」，就沒有攻不破的堡壘。在錢和色的面前有的醫生就不再堅持原則，不再講道德了。在他們之中，大部分我是用錢就能擺平的，只要按時把錢給她們送去他們就會使勁用你的葯，根本就不管病人是不是需要，能不能承受的起那昂貴的藥費，如果病人不用她們開的葯，她們就嚇唬病人，直到達到目的為止。慢慢地很多醫生和我就成了朋友，對我的葯也會格外關照。我一下子銷售就提高了。

許多醫生頭幾次收「紅包」時，都非常緊張，但時間一久，也就很自然了。自從中央開展「商業賄賂」活動以來，上面對醫藥代表查得很嚴，很多檢查人員甚至喬裝成病人或家屬在醫院抓「現行」。此時，我的發送的「紅包」也開始升級了，全部通過銀行轉賬的方式送出。當然，還有比較謹慎的醫生，提出採用先記賬的方式，等風聲過後再統一結算。對一些醫生執意不收回扣，於是，我就採取各種變通方法，比如兌換成充值卡、購物券等。還有一些更隱性的「回扣」，其利潤就更大，比如有的醫生評職稱需要學分、論文時，醫藥代表就會動用各種關係幫其搞定。一些分管業務的領導需要做一個課題研究時，我則會以合作或是贊助的名義，撥一定的科研經費。

市場競爭實在太激烈了，你的藥品想打入醫院，不僅僅靠錢，靠關係，靠權力，還要靠美色，就這樣，我這個剛剛跨出校門的學生就不知不覺的被捲入了骯髒的漩渦之中。有人吃膩了，唱膩了，洗膩了，就打着女人身體的注意來了。他們用的不是暴力，而是讓你在無奈中自己邁出這一步。我也曾經為當醫藥代表感到悲哀，因為我知道一個女孩只要邁出這一步，她就會變成一個靠出賣靈魂和肉體換取金錢娼妓！我無法選擇，也無法逃避，因為我生活在現實社會中，我要生存就只能這樣！當我決定走出這一步后，在以後的一段時間裏，讓我逐漸看清了在那耀眼的光環下的罪惡，在那道貌岸然下的卑鄙……

每天，我都挖空心思去研究如何才能讓我的藥品進入到各家醫院中，我靠關係打聽到這些醫院的院長，副院長，藥劑科主任，各臨床科主任和醫院葯事委員會成員的名單，家庭地址和聯繫電話，然後再研究他們的愛好，社會關係，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每個人都有缺點和弱點，研究好了，研究透了，我就針對他們的弱點下手。但是，有少數醫生，特別是一些資歷較老的男性醫生，他們對醫藥代表這一行的底細摸的很清楚，他們知道現在競爭很激烈，醫藥代表為了完成定額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所以他們就故意吊你的味口，故意不理睬你。我只好去求他們，但他們還是不表態，等我走頭無路了，他們才開始和你談條件，他們往往會提出一些非份的要求，我不得不答應他們，因為要是不答應他們，我在這家醫院就寸步難行了。一般來說，男的通常好色，女的通常貪財，也有既好色又貪財的，對於男性關鍵人物我就去公關，而對女性關鍵人物我就派男醫藥代表去公關。

為什麼醫院的藥費總是很貴，因為醫師從來不用便宜葯，他們會告訴病人用便宜藥效果差，其實是因為用便宜葯他們沒有回扣可得，許多農村病人為治病而傾家蕩產，可他們並不知道他們所支付的醫藥費有很大的一部分都流進了醫師的腰包，當然，我也得到了很豐厚的利潤！為了利潤，我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多少次，為了把某一種藥品打入一家醫院，我順從地倒在醫院一些關鍵人物的床上，有時實在沒辦法了，只好花錢去請一些女孩來當替身……。如果你不是這樣，這些關鍵人物動不動就用停止用你的葯來威脅你，其實這些人都很有錢，為了達到某種目的，他們先提出很高的回扣，讓你無法接受，這時他們就開始暗示你，如果你能和他們……，他們就把回扣降下來……。

在我的努力下，我公司的藥品源源不斷地流進了甘海地區大小各醫院。一年後，我因為業績優秀，我很快就被任命為公司總經理助理，我的銷售業績在公司內一直無人能比。想當年我夢想靠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名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可誰又能夠想到今天的我竟然變成一個靠出賣靈魂而賺病人血汗錢來生存的人。俗話說醫者父母心。在這裏也恕我直說了，醫藥代表是一個不正當的職業，它靠剝削病人的血汗錢來維持自己的生存，同時它也給許許多多的醫院蛀蟲創造了一個產生的溫床，敗壞了整個社會的風氣。正因為醫院有了一些貪婪的白衣天使，才會培育出醫藥代表這一畸形的職業，他們和我一樣，也在賺著病人的血汗錢，我也經常有內疚的時候，每當我在醫院看見那些有病卻支付不起昂貴的醫療費的病人時，我的良心就會受到深深的譴責，這時候我就會想起我的父母，他們很多人都沒有多少收入，如果有病的話就只能苦苦掙着，實在挺不住了，才不得不去醫院，他們不想馬上去醫院嗎？他們不想多活幾年嗎？不！他們實在付不起那筆高昂的費用啊！幸好，現在國家實施農村合作醫療了，總算讓他們有所安慰了。

這是我發自我內心最深處的懺悔，我希望那些被我傷害過的病人能夠原諒我，我也希望那些傷害過我的人得到他們應得的報應，我深信善惡到頭終有報。因為僅僅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和這股歪風抗衡的，我時時刻刻都期待着人們良知的復甦。

一失足成千故恨，再回頭已百年身。現在，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終於結束了，我開始看到了我人生的彼岸。雖然，我不知道我還要在痛苦中煎熬多久，但我的人生的道路還很漫長，我要努力忘記昨天的記憶，因為明天才屬於我自己，一切從頭開始……

葉蕾蕾在信中感謝夏小雨沒有忘記她這個不爭氣的老同學，她謝謝夏小雨來看她，但拒絕了夏小雨說的以後每個月都要來看她一次的好意……

夏小雨看完信的那一刻流淚了，往日三姐妹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想了很久，夏小雨最後決定還是不把它寄給媒體，一切都已經成為了過去，也就不需要再重新拾起記憶了。

窗外，又下起綿綿的秋雨來。好久沒下雨了，上次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就象夏小雨不記得離開家已經多少天了一樣。細細的雨，輕輕的落着。空中除了灰黑色的雲，偶爾的幾隻燕兒盤旋著飛起又落下。街道兩旁的樹也都靜靜的立着，一動也不動，只有雨珠落下時輕輕的敲醒了樹葉……

在甘海市棉紡廠，當年夏小雨租住的樓房前，幾棵櫻花樹國慶前夕又開花了。聽說市裏已經把這裏賣給了一個福建房地產商，推土機一個月前就已經開進來了，這裏準備要大開發了，不久地將來，這裏將舊貌換新顏。一個小夜班后的休息日，夏小雨來到了棉紡廠，在曾經租住的樓前下，久久地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