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應徵

第一章 應徵

第一章應徵(本章免費)

是披着人皮的獸,還是有了獸心的人?

一個荒唐的故事,一段扭曲的歷史。

李莫坐在書桌前,細細翻看着一本因封面與扉頁丟失而不知書名的史書,書頁已經破損得很厲害,千瘡百孔皺皺巴巴的就像李莫的襪子。但李莫還是忍不住翻開了它,書籍幾乎是他唯一的精神依託。

房間牆角有個小皮箱,箱裏除了幾件破舊的衣服外,還有數十本書,這是李莫的父母留給他的唯一遺產。除此之外,李莫就只擁有這張書桌,幾簸箕草藥,和這間會漏雨的房子。李莫是靠父親教下的醫術來為人們治病換取酬勞,可惜的是人們更願意相信方士燒的紙符,也不願信這些看起來就像野草的東西。

這是一個奇怪的世界,雖然地理上與書中所言的區別不太大,但很多方面卻大有不同,至少書中的世界絕沒有法術。

李莫他爹曾嘆息說這是另一個時空,這裏的人們似乎保留有遠古傳說中的能力和物種,人類的發展歷史也產生了完全不同的拐彎。李莫不知這是什麼意思,只知道他們都來自完全不同的地方。李莫一直固執地認為,父親無疑是這世上最偉大的探險家,而且是個雅士,否則還有誰在探險時居然還帶了一箱子書?

可惜的是,這裏沒有人欣賞他的勇氣和文雅。在這裏的人們心裏,李莫父子只是天帝的棄子。很顯然,他們沒有俠士們的強壯身軀和精湛的武術,也沒有將軍們非凡的運籌帷幄決勝沙場的本領,更沒有國師們號稱能與諸神交流的驚天之能。他們只是兩個凡人,平凡得如同鄰居老肖夫婦。而老肖夫婦至少還能和別人交流,而李莫他爹直到在這塊大陸流浪了三年之後,才勉強學會這裏的語言。

李莫知道,他爹其實很有才華。他會很多詩歌,但這裏的人們似乎並不欣賞他那種奇怪的詩體。他會很多奇怪的策略,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惜他還沒走進大官們的大門,就被轟了出來。最終他只能找了個農家女子,老老實實地住了下來,生下了李莫。在教兒子讀書認字的同時,訴說着他的苦悶。李莫知道他是很苦悶的,為兒子取了個「莫」字就道盡了一切。而且他說他看的小說里,穿越時空的人一個個都過得無比滋潤,偏偏他潦倒至此。那些小說叫做,數寸厚的幾大本,李莫也曾拜讀過。

正沉浸在對父親的回憶中,李莫忽然聽見了敲門聲。敲門的頻率李莫十分熟悉,除了招娣,沒人會敲得這麼輕柔,好像稍一用力那木門就會痛似的。

招娣是老肖的孫女。老肖家幾代單傳,但傳到招娣這裏卻生了個女兒。在這個地方,女人都是一文不值的,尤其是窮苦人家的女孩,無疑將成為豪門的玩偶。苦悶的老肖只好為孫女取名招娣,希望她能帶來弟弟。遺憾的是,招娣的爹娘還來不及完成添個男孩的壯舉,就和李莫的父母一起駕鶴西去。

門沒有鎖,李莫從沒有鎖門的習慣,因為他根本沒有值得別人偷的東西。但招娣還是習慣性地先敲門,這年方十二歲的貧苦女孩,擁有着比無數高門大戶的千金們更多的禮貌。

門開。招娣小心翼翼地捧著一隻兔子走了進來。

「昨天是小貓,今天是兔子。」李莫捏了捏招娣小巧的鼻子,道:「你就不能拉兩個活人過來,也讓哥哥賺點醫藥費給你買糖吃?」

「可是……可是這隻兔子好可憐……」招娣怯怯地說道。

「恩……牠的腿斷了。」李莫心中湧起一陣憐惜,捧過兔子,仔細為它接骨。

招娣站在一邊,大眼睛裏儘是孺慕:「阿莫哥哥最好了!」

李莫找了兩根木片,固定好兔子的腿,問道:「你爺爺的咳嗽好點了嗎?」

「喝了哥哥的草湯,現在好多了。」

「……那叫草藥,不是草湯!」

招娣雙手托腮,眨著大眼睛,說道:「爺爺奶奶都說哥哥簡直是神仙,用草都能治人的病。」

李莫無語,想了想,失笑道:「其實不光是草,連尿也能治病的……」

招娣頓時滿臉飛紅,啐道:「哥哥最壞了。」

李莫呵呵地笑,招娣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輕輕地說:「爺爺說,等我長大了,就嫁給阿莫哥哥。」

李莫頭也不抬地笑道:「你啊,胎毛都沒褪乾淨,知道什麼叫嫁人啊?」

「我知道!就像爺爺奶奶那樣,一輩子在一起。」

李莫手一抖,放開手中的兔子,認真看着眼前的女孩,良久才微微嘆了口氣。

招娣低下頭,輕聲道:「阿莫哥哥是不是不想要招娣……」

李莫把兔子遞迴給她,認真地道:「哥哥怎麼會不要你呢?」

招娣的小臉頓時變得通紅,捧著兔子逃命般溜走。李莫搖搖頭,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

很快,他就笑不出聲來了。

「嘟……嘟嘟……」不知什麼時候,街頭忽然響起號角聲。

李莫的臉頓時變得蒼白。這是他所在的大楚帝國的特急徵兵令,代表了傾國大禍就在眼前。這國家傾不傾,本與李莫沒什麼關係,他在乎的是,特急徵兵令一出,他就必須被強征入伍了。——五年前,他的父母就是這樣一去不回,當時他才十二歲。

五年前是大漢和大魏聯軍而來,但據說這五年來他們互相打得很激烈,按照常理,不大可能這麼快又再次聯合。那這次的特急徵兵,為的又是什麼?

「砰!」柴門被一腳踹開,一個軍官領着幾個士兵沖了進來。

「發生了什麼大事?」李莫明知這軍官不會搭理自己,卻還是忍不住發問。

軍官斜睨李莫一眼,譏笑道:「說了你也不懂。跟我們走吧!」

李莫的目光掃過桌上的書,輕輕地道:「五年前我的父母就已死在沙場,我想我有權得知自己是為了什麼原因去拚命。」

「你們這等賤民活着也只是浪費糧食,能為國捐軀是你們的光榮!你無須知道原因!帶他走!」

兩名士兵惡狠狠地揪住李莫,李莫嘆了口氣,沒有掙扎,被他們推搡著走了出去。

長街一片雞飛狗跳的氣象,但士兵們推搡著的壯丁卻寥寥可數。五年前那一戰,一條長江被染成紅色,大楚足足損失了二十五萬精銳部隊,陪葬的還有臨時應徵的二十餘萬男丁和數萬壯婦,使大楚國力大傷,五年來休養生息,卻似起不到太大的效果,從眼前這條冷清的長街就可以看得出來。

一條大街,百餘戶人家,竟只徵集了十幾個壯丁,其中還有絕稱不上「壯」的李莫。

當然,那些豪門裏家僕和屯糧都不見得比城防軍少多少,卻不見他們貢獻半個人力和半個銅幣。

不要誤會,當年那場戰的終結,靠的不是戰士們的奮勇拼搏,也不是將領的英明決斷,更不是那幾個國師的驚天法術,靠的是一個據說有着極好口才的說客。該說客付出的代價是,皇帝陛下將分別為兩個敵人貢獻出每年二十萬斤黃金、一百萬斤白銀、五百萬匹綢緞的歲貢,以及兩個美麗的公主。而這兩位公主,據說是用來當官妓的,而不是在皇帝的後宮接受恩寵。

國家尊嚴盡失,臣民又有什麼體面可言?李莫不只一次地打算離鄉而去,可惜的是根本湊不足上路的盤纏。

正胡思亂想間,李莫已到了軍營。

瞭望樓上的哨兵優哉游哉地倚在欄桿上捉虱子,對下面的喧鬧恍若未覺。李莫心中苦笑,大楚的士兵若儘是這般模樣,覆滅只是早晚的事情。

這座小縣,連同縣外的村落,一共征來了四百三十三個人,其中有七十四個是婦女。這是李莫聽了將軍寧致遠的訓話后唯一得知的有用的消息。不,還有一則消息,征他們入伍的原因是,世鎮東南的鎮南王項元齊,叛變了。

鎮南王手擁重兵十餘萬,但在五年前的戰役里,卻借口蠻族騷亂,沒有向前線派出一兵一卒。在這國家風雨飄搖的時候,卻來個乘虛而入,叛變奪權。寧將軍罵得義憤填膺,但李莫的血卻熱不起來,因為他罵的時候,沒有為苦難的百姓提過半句。

寧將軍身邊還有一個人,打扮得怪裏怪氣,說起話來扭扭捏捏,活像個女人。寧將軍介紹過,這是宮裏的雅易安公公。安公公是來宣讀皇上旨意的,並宣告了一個更為不妙的消息:這些壯丁們明天就要上戰場了。

人群開始有些騷亂。有人大叫起來:「我們連半個時辰都沒有訓練過,怎麼上戰場殺敵?那不是送死嗎?」

寧將軍肅容道:「敵軍也不過是些烏合之眾,我們只要能堅守幾日,待朝廷大軍南下,必可平定亂黨,到時候大家都是有功之臣,自可加官晉爵封妻蔭子,不必過慮了。」

這年頭誰比誰傻,馬上就有人叫道:「鎮南王世鎮天南,怎麼可能是烏合之眾?」

寧將軍臉色一變,又露出些許笑容,道:「正因為他們世代養尊處優,所以疏於鍛煉,就像是那圈養的豬,又哪比得上眾位的身子強健?我們此去必將旗開得勝!」

李莫終於忍不住了,問道:「將軍是說他們的戰鬥力低下,不足為懼?」

寧將軍樂呵呵地道:「正是。這位小兄弟果然睿智……」

李莫心中暗罵,嘴裏說道:「那就好。是寧將軍帶領我們上陣殺敵嗎?」

寧將軍原本陽光燦爛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頓了半晌,才說道:「本將軍奉旨在後方為皇上徵集勇士,籌措糧草……」

人群轟然。有人大笑道:「將軍自己躲在後方玩女人,倒叫我們去送死?」

寧將軍臉色煞白,喝道:「所謂大軍未發糧草先行,糧草輜重向來是戰事中最重要的一環。本將軍身負皇恩,職責深重,你這賤民知道什麼!」

李莫揚聲問道:「既然將軍負責糧草輜重,那敢問我們的兵器、鎧甲,又在何方?」

寧將軍肥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惱羞成怒地道:「這廝必是那叛軍姦細,來此擾亂軍心!來人啊,把他給我拉出去,斬首示眾!」

馬上有兩名士兵如狼似虎地沖了過來,抓住李莫的手臂。李莫哈哈大笑道:「左右是個死,也不差這一天兩天了。」

沒錯,本來熟讀史書的李莫深知出頭鳥當不得,但是左右是個死,倒不如死前痛快一番。李莫覺得,能看看這些狗官兵難看的臉色,也是一大樂事。

不過李莫實在想不明白,把他們強拉到前線送死,對這場戰爭有什麼好處?鎮南王大軍撲來,這些官兵也橫豎躲不過的。

「且慢!」尖細的嗓音從台上傳來,李莫眯起眼,回頭打量。只見那安公公細聲細氣地道:「寧將軍,這個人交給奴家處置如何?」

寧將軍嘿嘿笑了笑,道:「既是安公公要人,下官豈敢不從?」

從他那古怪的笑意,李莫一陣毛骨悚然……聽說太監們都有些很奇怪的嗜好,不知眼前這位又喜歡什麼花樣?李莫下意識地夾緊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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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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