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飯啟程

第七十五章 飯啟程

第七十五章飯啟程

動身去西域之前,有一件事是清喬必須要做的——去見太子。

她和他之間還有恩怨未了,總該告個別。

東宮。

邵義雖然還在卧床修養,原先的美貌卻已經恢復了九成九,只是面色蒼白,更顯孱弱。

「你竟然還記得來看我。」

他望著清喬冷笑,嘴角高揚,雙瞳璀璨如星辰,明亮得沒有一絲塵埃。

「殿下這個樣子,真像當初我與你初見。」

清喬也笑,笑顏十分溫暖,春風和煦:「那時你也躺在床上,也是這樣生著病。」

——身邊還有一群捧著食盒追著喂飯的太監,這句話她忍著沒說。

邵義一怔,也許是想起了往事,神色漸漸放緩。

「我以為我變醜了,你就再也不來看我了……」他垂著頭,語氣哀怨,蜜色肌膚染上層層紅暈,長睫忽閃,晃得人眼睛睜不開。

「殿下說笑了,無論如何,春嬌都會記得殿下。」

清喬坐到床邊,親昵拍拍他的腦袋:「我要感謝殿下賜我錦衣玉食,讓我在皇宮裡安穩呆了這麼長一段時間呢。」

邵義抬起頭,驚愕的看著她,眼瞳中的亮光一點點散開。

「……雖然不知殿下為何如此護我,但我很高興。」

清喬的話語越發輕柔,似乎生怕驚擾了這謫仙一般的琉璃人兒。

「殿下以後必然會成為一國之君,龍體要緊,那時可千萬別鬧脾氣,不肯吃東西了。」

「你……要走了,是不是?」

再度開口,邵義的聲音艱澀而暗啞,似乎在竭力壓抑什麼。他眼中一片完全的昏暗,眉宇間彷彿有無盡山水,籠著淡淡煙愁。

「殿下,我即將伴隨王爺啟程去西域體察民情,確實要離開一段日子。」

清喬看著眼前這個十四歲的少年,說出她斟酌許久的告別之辭。

——真實身份萬萬不可再暴露,如果最終成功歸家,就讓段玉帶回她病死他鄉的消息吧。

邵義掙脫開被她握著的手,頹然倒在床榻上。

所有的生氣似乎都被抽走,他的臉色是這樣灰白,說不出的失望和悵然。

「殿下?」

清喬有點奇怪他這過於誇張的反應。

邵義沒有理他,只是眼看要緩緩閉上眼睛。

「殿下!」清喬嚇一跳,趕緊伸手去拍打他的俊臉,「殿下你幹嘛這樣有氣無力啊?我還沒死呢!用不著哭喪啊!」

半閉的眸子忽然睜開,邵義直勾勾望著她放肆的手。

「啊?」清喬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幹了蠢事,忍不住訕訕收手,邊撓頭便傻笑,「嘿嘿,嘿嘿。」

邵義望著她羞紅的粉頰,忽然展眉,輕輕勾起唇角。

「好。」

他睜著再次明亮起來的眼,點了點頭。

好?好什麼好?

清喬不知他這沒來頭的一句是什麼意思,只好懵然跟著點頭。

「西域這麼遙遠,你最好帶上一個貼身丫鬟。」他忽然恢復平日里的太子架勢,盛氣凌人,「冬喜這丫頭擱在我身邊,我一直不喜歡,就賞給你吧!」

清喬大喜過望,趕緊要叩首道謝。

「……杜春嬌,我一直記得,當年你對我的烤鴨之恩。」

話鋒一轉,邵義看著她緩慢開口,面上似有懷念之色。

烤鴨?清喬一愣,絞盡腦汁開始在心裡想,烤鴨烤鴨哪只烤鴨?北京烤鴨?周黑鴨?久久鴨?

「如今我贈你一件貼身物,也算是報答了。」

話音落地,只見邵義從脖子里扯出一根紅線,線頭綴著一顆晶瑩剔透的渾圓珠子。

「拿去。」他將珠子塞進她的手裡,面無表情。

清喬望著手中遍體瑰華的寶珠,驚愕的下巴都要掉了。

「你、你、你……」

她抬起頭望向邵義,渾身顫抖,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放心,是真的。」

他的表情鎮定而淡漠,彷彿剛剛交給她的,不過一件自己早已厭倦的玩物。

「……殿下!」

淚水迅速溢滿眼眶,清喬已經激動得不知要說什麼。

——本來她還打算用藥人的身份去威脅皇帝,可現如今……

「噓——」邵義伸出一隻手指,輕輕豎在她唇邊,「別讓我父皇知道。」

「我只是借給你,若你用完了……」他的聲音忽然低下來,「若你用完了,便讓玉九叔帶回來還我。」

清喬獃獃看著眼前俊秀的少年,帝靈的珠華倒映在他清澈的眼中,彷彿萬千星辰點點。

他的身影這樣縹緲,似乎隨時都會化做一縷輕煙散去。

——原來他是知道的,也許不是全部,也許只是半點,但他對自己,並不是全無所知的。

「……謝謝。」

千言萬語,最終也只能變成這兩個字,無限沉重。

「你走吧,冬喜已經收拾好東西在掬芳軒里等著你了。」邵義朝她笑,輕輕淺淺,「九皇叔也在等著你。」

清喬朝他點點頭,一步步朝門外走去。

「殿下!」即將跨出大門前,她忽然回身,定定看向邵義。

「——殿下日後一定會是個好皇帝!」

她望著他,神情堅毅,陽光吻上她的臉龐,滿是奇妙的光影。

邵義沖她一笑,算是無聲的回應。

斜陽下,少女的影子一步步遠離,終於再也看不見那宛妙的背影。

邵義靠在床邊看著,心中亮如明鏡——她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說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護她,其實那是因為他害怕,比她還要害怕。

——尚書千金,未來皇妃,在她從天牢逃走後,他終於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也知道了她多麼渴望得到帝靈。

可是,他不能認,如果承認了她是顧清喬,那麼他和她將越行越遠,再也沒有交集。

於是他一直裝著不知道,甚至用盡全力幫她掩蓋事實,他費盡心思給她安排新的身份,固執的喚著杜春嬌,每每看著她笑,便如履薄冰。

顧清喬是玉九叔的,只有杜春嬌,也唯有杜春嬌,才是他的。

他和她的距離,如此接近又如此遙遠,雖然明知沒有結果,雖然明知是雲中月霧中花,他也想要偷偷竊一段,放進自己記憶里。

他閉上雙目,回想起很久前那個月夜。

——「不要擔心,都是沒有毒的。這水是山泉,我親手打的;這烤鴨是我白天吃過的,我偷偷留了一半藏在懷裡。您看,到現在我也沒有毒發的癥狀,所以才放心端來給您吃。」

然後是溫柔的撕開食物,一口一口放進他的嘴,餵飽了他饑渴的肚子,也暖了他的心。

她都忘記了吧,這是多麼小的事情。

從今以後,這宮裡將再也不能有人叫杜春嬌,再也沒有杜尚儀。

關於她的故事,將被永遠塵封在往事回憶里。

流一滴淚吧,今天我允許。

少年在心裡對自己說。

父皇,原諒我,就讓我悼念這一次,放肆這一回。

等到明日,我會如你所願,成為聖殿上容顏冷峻的皇帝。

一個錦盒。

一柄其貌不揚的劍。

一個裝著兩隻鸚鵡的鳥籠。

一堆琳琅滿目花色各異的點心。

沒有盤纏,沒有金銀珠寶,沒有胭脂水粉,所有的換洗衣物加起來不過三件。

烏衣衛首領邢四(哎不好意思這路人甲又出場了),從來沒見過這麼古怪的千金小姐行李。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

此刻,那位千金小姐正在沖他飛媚眼,甩一甩秀髮,萬種風情。

呃……

他強忍住想吐的衝動,默默將這些東西收進紫檀木馬車裡。

不知道王爺從哪裡將這個魔女找了回來——顧尚書歸老,婚約解散,他還以為這個小姐已經死在某個未知的窮鄉僻壤,萬箭穿心。

「你就帶這麼點東西?」

段玉從身後走來,靠在清喬身邊靜靜開口。

「——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清喬摸摸他腰間的紫金青龍佩。

「——衣物本是蔽體之用,無需過於注重,我要質本潔來還潔去~~」

她丟開玉佩,笑嘻嘻在他面前轉個圈,輕盈如蝶。

「胡鬧!」段玉皺起眉頭,面上是濃濃不悅,「難道你要裸著身子回家?!」

清喬一怔,站定立穩。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回去。

不過既然來的時候是靈魂穿,回去的時候應該也是靈魂穿吧!

什麼都不能帶走,也什麼都不會留下。

「你帶著這對鳥做什麼?」段玉轉頭去逗弄鳥籠中的鸚鵡,「我從未見過他們說話。」

「……我要帶著它們走完最後一程。」清喬望著馬納與小喬,眼神溫柔,彷彿它們是某人的化身。

「那你走了以後,他們怎麼辦呢?」段玉搖頭,似乎在責怪她的思量不周。

「自然有我的打算。」清喬別嘴,不以為然。

——她早就盤算好,將這兩隻小傢伙留給陸子箏。對於最喜歡珍禽異獸的他,這兩隻生物復讀機一定會帶給他驚喜吧!

一切裝備完畢,紫檀馬車終於開始動身前行。

吱呀,吱呀。

清喬望著身後越來越小的皇宮,突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這個繁華帝都,這個她呆過整整六年的棲身之地,終於,要就此別過了。

她在這裡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事,愛恨情仇,辛酸悲喜,那些當時看來無論如何都難以邁過的困難,現在看來,也不過彈指一揮間而已。

再見了,顧老爹。

再見了,小太子。

再見了,包師兄。

再見了,阮師叔,如你所願,我的歷史就要翻開新的一頁。

花兒花兒為誰開,一年春去春又來。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希望你們很快就會忘記我,彷彿我從沒到來過。

那些往事糾葛,那些戲語歡笑,讓它們通通隨著落花流走吧,不要生根,也不要萌芽,以後你們的生命里,一定還有更美更好的。

「……既然如此捨不得,為何還要走?」

段玉清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沒有捨不得。」

從窗戶邊抽回身子,清喬匆匆轉頭。

「可是你掉淚了。」

段玉的手毫不遲疑朝她臉頰探去,收回,指尖一抹晶瑩之色。

「這是喜極而泣。」胡亂擦著淚水,清喬是打腫臉也要充胖子,「新生活是多麼的美好哇!」

段玉再沒說話,只是陪在她身邊,靜靜看著她。

馬車角落,陸子箏對這一幕充耳不聞視而不見,他的眼睛一直望著頂棚,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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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門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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