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本章免費)

蘇珊到公司上班了,她在凱伊的帶領下走進了公司安排給她的辦公室。辦公室里除了電腦和一些辦公用品,沒有太多的擺設。惹人注意的是,在朝南的窗台上放了一大瓶白玫瑰,白白的花瓣上還落著些小小的水珠兒,在陽光的照射下,鮮靈靈的。蘇珊知道這是細心的凱伊特意為她準備的,因為只有凱伊知道她最喜歡白玫瑰的了。她感激地看了一下凱伊,走到窗檯前對著盛開的白玫瑰深深地聞了一下。蘇珊和凱伊在辦公室里正聊著,總經理傑夫走了進來。剛才還興緻勃勃說著話的凱伊,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她拍了拍蘇珊的肩,說了聲「中午一起吃飯」,便離開了蘇珊的辦公室。

傑夫雙手插在口袋裡在蘇珊的辦公室里轉悠。他一邊和蘇珊寒暄著,一邊拿出只手機遞給蘇珊,說是公司專門給她配備的。然後他領著蘇珊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走了一圈。

重新回到辦公室的蘇珊,打開電上了解到,公司目前正在給香港兩家公司的產品做廣告設計和製作;幾個大品牌的包裝也在設計當中;近期需要完成的是一家外資品牌專賣店的櫥窗設計製作。當看到公司正準備參與深圳濱海休閑帶景觀項目的設計投標時,她心裡「咯噔」了一下,這正是她來深圳的一個重要原因。她是東方人,又接受了西方的教育,公司希望她用東方人的眼光,組織大家設計出中西合璧的方案來,從而能中標這個大項目。她覺得身上的擔子很重,好在公司有不少優秀的專業人才。查爾斯和她介紹過,目前設計部門裡有二十多個中外設計師,能擔當主設計的九個人都來自歐美國家,其中兩個人是具有大師級水平的設計師。她詳細地查看了所有設計人員的背景資料和他們的設計作品,對他們的工作能力、設計風格有了個基本的了解。

整個上午蘇珊一直在電腦前忙碌著。到了午餐的時候,她在凱伊的催促下才離開了辦公室。

兩人來到大廈附近的麥當勞,點好食品后,端著盤子一前一後地找位子。看到一樓沒空位,兩人上了二樓,在轉角處找到了位子,剛坐下準備吃飯,幾乎同時看到了坐在最裡邊用餐的李傑和楚雲。他倆似乎在爭吵著:李傑一邊說著什麼,一邊做著手勢,一副生氣的樣子;楚雲則低著頭,時不時地抹著淚。

凱伊一副看熱鬧的神情。她聳聳肩,撇了撇嘴,對蘇珊說:「瞧,兩口子吵架呢,還沒結就在鬧離了,我感覺傑森可能跟晨晨搞上了。哈哈!我要是男人,也喜歡晴天多過陰天,哪個男人喜歡天天陰雨,有時還來一場大雪、冰雹或龍捲風什麼的?這個楚雲,我就沒見她笑過,倒是見她哭過幾次,你知道查爾斯怎麼說她嗎?叫她女「里奧」,唉!也許畫畫搞設計的都有點神經質吧?」

蘇珊意識到,凱伊已經發現了李傑和楚雲關係的微妙變化,只是還不知道李傑把她安排到楚雲家的真正用意。她把昨晚楚雲和她說的事情簡單對凱伊講了一下。凱伊是個急性子,叫蘇珊今晚就搬回來。蘇珊原先也想搬出來,後來覺得楚雲的情緒這麼低落,這樣搬進搬出很草率,應該找李傑談談再說。

下午,蘇珊找了個了解設計情況的理由,把李傑叫到了辦公室。

李傑笑呵呵地來到蘇珊的辦公室,攤開幾張最近的設計稿講解了起來。蘇珊一面聽,一面不時地看一眼李傑。她很難將眼前滿臉認真的李傑和一個「用心險惡」的人聯繫在一起。她在羅湖關第一次見到李傑,就對他的印象不錯。後來聽凱伊說,李傑是個熱心的好好先生。公司裡外籍人員多,有許多生活和語言上的不便。誰要找房子,買什麼東西,幾乎都去找李傑。他也來者不拒,誰的忙都樂意幫。李傑感覺蘇珊有點心不在焉,抬起頭問了一句:「住在楚雲那裡習慣嗎?」「還好,只是楚雲心情特別不好,她昨晚哭了很久。」蘇珊馬上順著李傑的話說道。

「唉!她這個人就是這樣多愁善感,太情緒化了。」李傑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

「李傑,我不想介入你們的事情,但你昨晚這麼匆忙地讓我搬過去,楚雲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我聽說,本來你和楚雲挺好的,現在怎麼弄成這樣?我真的不願意看到她為你這麼傷心,如果你心裡有了別人,也要好好和她說,不要太刺激她了。」蘇珊說話直截了當,但語氣溫和。

李傑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甚至不敢直視蘇珊。

「男女之間的事,我沒有資格多說什麼,你們的年齡都比我大,只是我覺得這樣匆忙搬進楚雲那裡也許是個錯誤。楚雲這麼痛苦,她朝思暮想的人是你,盼望著你去,而你卻讓我住進那裡,為什麼?是不是這樣你就可以有理由不再去她那裡了?」蘇珊一口氣將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接著說了一句,「如果你不介意我直率的話。」說完后,她看著李傑,心想,如果李傑虛偽地為自己辯護,那晚上她就搬離楚雲家。蘇珊的直率讓李傑很吃驚。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愁眉苦臉地說:「唉!你都知道了,我不妨就明說吧,楚雲的性格實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跟她在一起我覺得很累,她太容易生氣了,很平常的一句話她都會生半天氣。以前我總是想,時間久了也許會好些,可是她太在意名分了,總是用名分來衡量安全感,現在這個社會,得到一個名分只是拿到了一張紙,男人的心裡是不是真正有你才是最重要的,我怎麼解釋她都不理解。她越是這樣,我就越怕結婚,我不希望今後的日子都將在猜疑和壓抑中度過。」

「她沒看錯啊,你不是移情別戀了嗎?她沒有安全感也是正常的,你給過她安全感嗎?你敢說你現在還愛她嗎?」蘇珊覺得李傑似乎在辯解,口氣便有些咄咄逼人了。

「愛?沒有激情的愛,見了她就如見到自己的母親、姐妹、家人一樣,一點衝動的感覺也沒有。既然我們都說得這麼透徹了,那我就把真實的想法告訴你。你受過西方教育,對很多事看得比較開明,本來我想,你搬進去后很快會成為她的好朋友,當她胡思亂想時,你會開導她,她心裡也許會好受些。那樣,我和她分手就會容易許多。」

「你想得倒周全,你想讓我來充當你們分手的臨時調解委員?我剛來中國,對這裡的情況都不了解,怎麼來開導別人?」

「唉!本來這兩天打算和你說這事的,蘇珊,我應該怎麼做才對?把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娶回家?然後下半生就生活在一大堆矛盾里和性格不合的痛苦中嗎?」李傑講述著和楚雲交往中的苦悶和委屈,也很坦然地告訴蘇珊,他非常喜歡晨晨,雖然他和晨晨交往才一個多月,但兩人在一起很愉快,也很開心。

蘇珊沉默了。李傑的話語在一點一點地往她的心裡鑽,她想:也許李傑和楚雲真的不是最合適的一對,站在李傑的角度,他的做法並沒有錯。可楚雲怎麼辦?難道所有的痛苦就該由楚雲一人來承受嗎?現在楚雲已經陷入了難以自拔的痛苦中,太可憐了!我得為她做點什麼,是的,我不能就這麼離開她。昨晚她能推心置腹地和我說話,說明她需要我。

李傑一再懇求蘇珊能住在楚雲那裡,他知道和楚雲分開,會給楚雲帶來很大的痛苦,以楚雲的性格說不定還會出什麼事,現在只有蘇珊能幫他。

蘇珊嘴上沒有答應李傑,但心裡已經決定要留在楚雲那裡了。

蘇珊和李傑談了差不多一個下午。當蘇珊把李傑送出辦公室時,兩人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臨近下班,蘇珊在辦公室里給楚雲打了個電話,告訴楚雲她要去凱伊那裡取護膚品和睡衣,今天晚上她就住在凱伊那裡了。

事實上蘇珊已經和李傑說好,讓李傑晚上帶楚雲出去吃飯,然後兩人在楚雲家裡心平氣和地好好談一下。

晚上,在凱伊寓所的陽台上,蘇珊和凱伊一直聊著楚雲的事。凱伊建議蘇珊不要卷進這個漩渦,讓蘇珊儘快從楚雲那裡搬出來,因為這種男女情感上的事本來就是說不清的,別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蘇珊告訴凱伊,她不會過多地攙和到李傑、楚雲、晨晨之間的情感糾葛里去,但不會離開楚雲,她要住在楚雲那裡,陪著楚雲,她不忍心楚雲在這場情感紛爭中孤單地痛苦著。

凱伊對蘇珊的做法很不理解。兩人你來我往地講著各自的想法,誰也說服不了誰。因為第二天是周六,兩人一直聊到凌晨才睡覺。

第二天,兩人睡到中午才起來。

下午,蘇珊和凱伊打算一起去附近的超市買些水果和生活用品,剛走出電梯口,見到李傑和里奧提著行李走進樓來。李傑告訴她們,房東已經把鑰匙給了他,所以他幫里奧將行李先搬過來,房裡傢具電器是齊全的,晚上再陪里奧去添置些生活用品。蘇珊決定上樓去看看。其實房間的格局上下層都是一樣的,但蘇珊特別想看看這個本來是她住的地方。於是,蘇珊和凱伊又隨著李傑和里奧返回電梯里,一起來到了十七樓。凱伊走出電梯笑著說,她住的十八樓是十八層地獄,要里奧以後多照應她。

這間房子的房東是個香港人,買了房后很少過來住,就出租了。李傑領著大家進了屋裡,客廳直通著陽台,很是敞亮;左側分別是廚房、衛生間;右面書房和卧室緊挨著;屋裡布置得也很溫馨。里奧嘴上雖然沒有說什麼,但看得出,他對這套房子比較滿意。凱伊也稱讚李傑找房子有眼光。

「怎麼樣?這套公寓不錯吧?」李傑見大家都很滿意,便也得意了起來。蘇珊站在陽台上,指著陽台的兩邊,對凱伊說:「如果我來住的話,一定會在這裡、那裡擺上花卉盆景之類的。」

里奧放下行李后,一會兒在南面的房間里站著發愣,一會兒又轉到西邊的房間里低著頭自言自語,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四個人在屋裡待了一會兒,約好晚上一起吃晚飯,然後各自辦事去了。

傍晚,蘇珊和凱伊購物回來,正好碰上李傑和里奧各抱著兩盆紫菊花往電梯口走。蘇珊見他們拿著的是四盆同樣的紫菊花,便好奇地問道:「怎麼買四盆一樣的菊花啊?」

「呵呵,何止這些,這是最後四盆了,我們已經搬上去兩次了,一共十二盆啊,那個花店老闆還奇怪我們怎麼不去花鳥批發市場里買呢。」李傑笑著說道。里奧一聲不吭,低頭看著抱在胸前的紫菊花,樣子愣獃獃的。

大家一起進了電梯,蘇珊對里奧奇特的審美觀和如何擺置這些相同的菊花產生了興趣。她把手中的東西交給凱伊,決定直接到十七樓里奧那裡看個究竟。蘇珊走進屋內,跟著里奧到了陽台。不大的陽台上,四周一排高一排低擺滿了一樣顏色的紫菊花,最低一排每盆底下都放了一隻很精緻的也是菊花圖案的托盤。這樣,一盆盆緊挨著的紫菊花便連成了一片,把整個陽台裝扮得像個花台,真是別具一格。蘇珊看著眼前的情景,由衷地讚美道:「有品位,里奧,你就是這麼與眾不同。」「沒什麼,卡羅琳喜歡這種花。」里奧一邊給花灑著水,一邊輕聲地說道。隨著一陣「噔噔」的腳步聲,凱伊跑了進來。她在蘇珊的身後大呼小叫道:「天哪!上帝啊!里奧,你怎麼也喜歡這種花啊?我也很喜歡這種花的,每年秋天去田納西父母家,都會在山裡的公路上看見滿山遍野的野菊花,好美啊。」

里奧沒有接話,默默地整理著陽台上的一盆盆花。

凱伊和蘇珊、李傑在客廳里商量著去哪裡吃晚飯。里奧站在陽台上看了一會兒剛剛擺弄好的花,又回到屋子裡收拾,他經過客廳時,告訴凱伊他還要把剛買回來的椅子在陽台上擺好,就不跟大家出去吃飯了。里奧這麼一說,凱伊便有點不高興了。她覺得蘇珊把房讓給了他,李傑又幫他忙了一下午,按理說他怎麼也得向他們表示一下謝意,現在別人請他,他還不去。蘇珊覺得撇下里奧一人在家裡,有些不忍心。「蘇珊,我們叫中餐外賣吧,一起在里奧這裡吃。」李傑建議道。

蘇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便叫凱伊上樓去把平時塞進門縫裡的外賣單取下來。凱伊沒再抱怨里奧,上樓去拿了張皺巴巴的外賣單下來。雖說她還不識幾個中文字,倒也跟著李傑勉強學了幾個中文菜名。她拿起電話,像模像樣地打電話點起菜來,可來來回回說了幾遍,還是沒說清楚,急得她大聲地叫了起來。蘇珊走到她身邊,一把拿過菜單給了李傑。

里奧仍獨自在陽台上津津有味地擺弄著那些花,根本不顧及其他人在廳里做什麼。凱伊忍不住走過去對里奧指手畫腳起來。里奧沒不高興,也不在意,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

蘇珊想起了昨晚李傑和楚雲見面的事,等李傑點完菜,便問道:「昨晚和楚雲談得怎樣啊?」

「飯吃了一半,還沒說到正題上,她兒子從學校回家了,來電話催她回去,我在送她回家的路上,給了點暗示,她就開始哭個不停,怎麼也勸不住,嚇得我沒敢往下說。」李傑兩手一攤,搖了搖頭說道。

「這兩天她兒子在,我方便過去嗎?」

「還是過去的好,她兒子通常白天不會在家裡呆著,不是去補課就是出去打球或約會。」

很快,外賣送來了,蘇珊搶著買了單。蘇珊去陽台上叫凱伊和里奧吃飯,發現他們兩人蹲在那些菊花前一邊抽著煙,一邊談得很投機。蘇珊在他們身後故意大喊了一聲,弄得他倆滿臉通紅。

餐桌上,里奧的話多了些。他告訴大家,過幾天他太太卡羅琳來了,會在家裡設宴招待大家的。他說起太太卡羅琳,臉上總算有了些笑容。

吃過晚飯後,凱伊幫著里奧收拾屋子。李傑開車送蘇珊去楚雲的家裡。

傍晚的路上,車子還是不少。李傑開著車,走走停停。他也不著急,不緊不慢地和蘇珊說著他和楚雲之間的事。說著說著便說到了楚雲兒子的事。

楚雲和曾志強剛離婚那會兒,曾志強的母親生怕孫子被楚雲搶走,不允許楚雲和兒子見面,加上離婚和其他一些原因,楚雲得了抑鬱症。要不是楚雲的父母從浙江來深圳陪她住了兩年,楚雲恐怕早就瘋掉了。

楚雲的兒子叫多多,因為一直沒在父母身邊,從小便是個調皮搗蛋大王。上小學他就經常在外面惹是生非。上初中時,他先是把一個同學的手臂打骨折,沒過幾天又把另一個同學的頭給打破。那兩個孩子的家長知道他父親有錢,就獅子大開口,除了要醫藥費,還要什麼補償費。為了這個兒子,楚雲和曾志強都傷透腦筋了。楚雲和兒子開始來往也是這兩年的事。她兒子在封閉式的貴族學校上學,每周回家一次。有時兒子跑到楚雲這裡來,就帶回一大堆臟衣服來,每回楚雲都得忙上一天半天的。自從和兒子恢復來往後,不但楚雲的心情好了許多,兒子好像也懂事多了,雖說學習上沒多大好轉,但打架鬥毆的事卻沒再發生,所以曾志強父母那邊也就不多說什麼了。

一路上,蘇珊雖然一直在聽著李傑講楚雲兒子的事,但還是很難對這個叫多多的孩子有個比較完整的印象。

車子到了楚雲家樓下,李傑沒將車子開進公寓的地下車庫,而是停在了公寓門口的臨時停車處。他猶猶豫豫地下了車,見蘇珊拎著兩個大袋子,才趕上幾步,從蘇珊手上拿過袋子,跟著蘇珊走進公寓。

蘇珊和李傑到了十九樓,剛走出電梯口,便聽到一陣陣的重金屬音樂。蘇珊納悶:哪家這麼瘋狂,難道沒人投訴?也不怕招來警察?

兩人來到楚雲家門前,才發現喧囂的音樂聲是從楚雲家裡傳出的。蘇珊按了幾遍門鈴都沒人來開門,李傑就從褲袋裡掏出鑰匙,打開了門。蘇珊一走進去,就被音樂聲震得耳朵嗡嗡作響。客廳里沒見到楚雲。坐在沙發上搖頭晃腦的少年,起身迎了上來:「李傑叔叔,你來了,我去陽台上叫我媽,她在洗東西。」

蘇珊心想,這大概就是楚雲的兒子多多了。正想看看他什麼樣子,他已經扭頭去了陽台。

「上帝啊,這聲音快讓人發心臟病了。」蘇珊輕聲抱怨道。

李傑無奈地笑了笑,找來遙控器把音樂聲調低了些。

突然,從陽台上傳來了一聲巨響。李傑和蘇珊立刻跑到了陽台上,見楚雲正吃力地扶起滾在地上的礦泉水瓶。多多則站在一邊「哈哈哈」地笑著。原來楚雲在往飲水機上換新水瓶時沒舉穩,瓶摔了下來。

「多多,這麼重的東西怎麼不幫你媽媽提一下,還在笑,真是個孩子!」李傑邊埋怨邊幫楚雲扶好水瓶,拿起邊上的拖把拖著地。

多多笑著大聲說:「哈哈,活該,她也不叫我一聲,老媽給我起名『多多』,我生下來就是多餘的嘛。」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灑在地上的水弄乾凈后,一起回到了客廳里。在楚雲的介紹下,多多嬉皮笑臉地和蘇珊打了個招呼。

楚雲解下圍裙,拿起茶几上的杯子,準備給李傑泡茶。坐在沙發上的李傑慌忙站了起來,「我女兒在發高燒,要早點回去,車還停在門口呢。」說完,便往門口走。「李傑……」楚雲輕輕喊了一聲。

蘇珊知道李傑在躲避楚雲,也就沒去留他。她覺得李傑那副揣歪捏怪的樣子,好像做了心虛的事,被人看穿似的,真是有點不可理喻。

楚雲走出門去看了一會兒,回到屋裡沮喪地關上門,拿起桌上的圍裙重新圍在腰間,朝陽台走去。蘇姍跟著她來到了陽台上。

陽台上的洗衣機旁,放著兩大盆已經洗好的,還沒來得及晾曬的衣褲,邊上還有幾雙還沒洗的運動鞋,這些都是多多一周里在學校換下來的。楚雲蹲下身子,把一雙雙骯髒不堪的運動鞋放進空盆里,撒上洗衣粉,端到水龍頭下面,放了滿滿一盆水,然後站起身,走到正往衣架上晾著衣服的蘇姍身前,一件一件地拉勻著衣架上的衣褲。

一陣風吹來,楚雲身子一顫,抖弄完一件衣服后,轉過了身。蘇珊彎腰從盆里拿起衣服,一抬頭,見楚雲在流著淚,便放下衣服走到楚雲的身邊,輕輕扶著她的肩說:「楚雲,堅強點,為自己活著,如果這四年你和他的旅程已經結束了,那就將他當成一個過客,忘記他,就像忘記多多的爸爸一樣。」

「可他不是,他不像那個畜生一樣四處留情,他是個好男人,我忘不掉他。」楚雲低著頭,說話時伴著一次次的嗚咽和身體的抽動。

「楚雲,這個世界上好的男人很多,你不要這樣,你還年輕……」蘇姍說了幾句,便停了下來,覺得面對著失聲痛哭的楚雲說這些話時,一點底氣都沒有。她摟緊了楚雲的肩膀,感到楚雲在抽泣中抖動著的身體是那麼的瘦弱,瘦弱得讓她心疼。蘇珊沒再說話,默默地陪著楚雲在陽台上站了一會兒,看到楚雲的情緒稍穩定了些,拉著楚雲回到了房間里。她讓楚雲坐在床邊的一張雙人沙發上,拿起茶几上的水瓶為楚雲倒水,但水瓶是空的,便提著水瓶去飲水機接水。她剛走到客廳,聽到從多多房間里傳來一陣陣轟隆聲,又轉身朝多多的房間走去。

這時,楚雲也走出了房間。她來到多多的房門前,推了推門,門被反鎖了。「已經兩點了,多多,怎麼還不睡啊?」她一邊敲著門,一邊喊著。

蘇珊站在楚雲的邊上,也喊了幾聲。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了,蘇珊跟著楚雲走進了多多的房間。

此時,多多一隻手敲擊著電腦鍵盤,另一隻手不耐煩地揮動著:「睡你的去,別來煩我!」他正陶醉在「魔獸爭霸」的遊戲里,全神貫注地在電腦上領兵廝殺。他耳朵上掛著耳機,對著話筒大聲叫道:「兄弟,我們配合好點,幹掉那兩個小子!」多多的房間里一片凌亂,地上丟著空薯片袋、可樂罐;床上的被子和衣褲堆成了一團;書桌上放滿了橫七豎八的書籍和作業本,書本上還豎著一副星相的塔羅撲克;桌子下邊滾著一隻足球和一隻髒兮兮的橄欖球,拖鞋和襪子也是東一隻西一隻。

楚雲一邊搖頭嘆氣,一邊彎下腰收拾起房間來。蘇珊轉身到衛生間去拿拖把。多多偏過頭來望了一眼,接著眼睛又緊盯著屏幕,滿臉怨氣地大叫了起來:「唉,老媽,發什麼神經呀?半夜不睡,弄什麼房間啊?我靠!快走啊,不要打擾我玩遊戲,哎呀哎呀呀,我要掛了啦!」一面說一面猛擊著電腦鍵盤。

蘇珊拿著拖把走進多多的房間,站在多多的身後說:「多多,怎麼能這樣和你媽說話啊?」

楚雲一言不發,把地上的垃圾一一撿進垃圾筒里后,又開始收拾床鋪。

「老媽,老媽,拜託你去睡好嗎?我和一個哥們在和別人打比賽,我現在不能下來,我們說好打到五點的,你別來煩我,好嗎?」

楚雲從蘇珊手裡拿過拖把,伸到多多腳下,邊拖邊說:「多多,這是遊戲而已,明天晚上可以再玩啊。」

多多突然對著電腦大吼一聲:「你他媽怎麼搞的,怎麼不和我一起衝上去,讓我被他們兩個人圍攻!」

看著兒子痴迷地對著電腦大吼大叫,楚雲一臉無奈地嘆著氣,把拖把遞給蘇珊,又轉身拿起幾件扔在床上的衣服和褲子,走到多多的身邊:「發明這種遊戲的人真害人,多多,你這樣會毀了自己的,我就你一個兒子,我不想你將來要飯。」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老媽,我求你了,拜託!你再煩我,明天下午我不去補課了!」多多轉過臉,不耐煩地對著楚雲吼道,「放心,我要不了飯的,好了,別哭了,去睡吧!」楚雲站在多多的身邊,淚眼汪汪地看著一臉無所謂的多多。

「老媽,別老哭,真讓人煩,你沒看見李傑叔叔現在怎麼對你嗎?他話都懶得跟你說一句了。你就知道哭哭哭,哭有個屁用啊!你去睡吧,唉!你是存心不讓我玩啊?站在這裡哭得我煩死啦,好了,好了,一會兒就結束,你滿意了吧?」多多一邊打著遊戲,一邊教訓起楚雲來。

多多見楚雲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陣鍵盤,關了電腦。

「老媽,好了,別哭了。放心,你兒子要不了飯。我是曾家的孩子,那麼大的家業,會要飯嗎?」多多站起來,邊說邊把楚雲往外推。

蘇珊拖好地,走到多多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多多,很晚了,趕緊睡覺吧。」說完,拉著楚雲離開了多多的房間。

第二天是個星期日,蘇姍起床時已經是中午了。她剛梳洗完,聽到楚雲在招呼她吃午飯,便來到餐桌前,見楚雲已經為她盛好了飯,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著。楚雲向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來吃飯。蘇珊朝楚雲笑了笑,坐了下來。

多多低著頭,狼吞虎咽地吃著。楚雲坐在對面靜靜地看著,等多多吃完起身走了,才端起小半碗米飯,細嚼慢咽地吃起來。

蘇珊見楚雲吃得很少,也不說話,便提議吃完后陪她去海邊走走。

「蘇珊,我不去了,我現在頭特別暈。昨晚幾乎沒睡,又不敢吃藥,怕睡過頭了多多起來沒飯吃。唉……」楚雲將一把鑰匙放在蘇珊面前,「這把鑰匙給你,這是家裡最後一把備用鑰匙了,你明天問李傑把他那把鑰匙要回來。」

蘇珊沒有說話,心想,問李傑討還鑰匙怎麼叫我開口?應該你直接問李傑要才對啊,有些話你楚雲如能和李傑面對面說說,或許還能把一些事給說開了呢。蘇珊放下手中的碗筷,準備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但望見正在收拾著碗筷的楚雲面色灰白,眼中還噙著些淚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楚雲,你去休息吧,這些我來收拾。」蘇珊站起來說道,然後拿過楚雲手裡的碗筷,把桌上的幾隻盤子一起端進了廚房。

蘇珊洗刷完後走出廚房,沒有見到楚雲,便朝自己的卧室走去。在經過楚雲的卧室時,裡面傳出了楚雲邊哭泣邊說話的聲音:「我沒有要你馬上過來,我是說你有空的話,能不能過來一次……是的,有必要!你把你的東西趕快拿走,我看見你的任何東西都難受……生病?你女兒哪天不生病?……你太狠心了……嗚嗚……」楚雲的哭聲,讓蘇珊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站在楚雲的門前猶豫著,覺得進去勸也不是,不進去勸又不好。她在門前站了一會兒,便在過道里來回地走著,直到裡面沒有了哭聲,說話的聲音也變小了,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蘇珊回到卧室,心裡特別煩躁,打開電腦,看了幾條新聞,實在看不下去,關了電腦,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換了幾個台,又不想看了。她起身走到衣櫃前,拿出條裙子換上,提起包,準備出門去走走。

蘇珊在門口剛換好鞋,楚雲輕手輕腳地從卧室里走了出來。

「蘇珊,我有件事想求你。」

「OK,什麼事啊?楚雲。」

「多多的英文很差,如果你方便的話,能不能教教他?」

「可以啊,沒什麼不方便的,只要他肯學。」

「蘇珊,多多,就拜託你了……」楚雲似乎還有話要說,見蘇珊換了衣服,手上又拿著包,像是要出門,便沒再說下去。蘇珊笑著告訴楚雲,她出去轉轉就回來,希望楚雲下午好好睡一覺。楚雲勉強地點了點頭。

楚雲並沒有馬上回自己的卧室,而是站在客廳里,當蘇珊打開大門時,她著急地向前跨了一步,叫了一聲:「蘇珊……」但聲音輕得只有她自己能聽到。蘇珊沒有聽到楚雲的喊聲,打開大門便走了出去,不知是一陣風吹來,還是關門時她的手重了些,門關上時發出了重重的「砰」的一聲。她一陣緊張,心想,楚雲,求求你別多想,我不是故意摔門的,是不小心的哦。

一個下午,蘇珊把小區里的一家家小商鋪轉了個遍,又特意到附近的海邊看了看,心情好了許多。回家的途中,她去超市裡買了些魚蝦和新鮮蔬菜,想著晚上和楚雲一起下廚做頓美味的晚餐,也許能讓楚雲的心情好些。

蘇珊拎著食品袋,哼著小調打開家門,進屋后,把東西放進廚房,回到卧室換了件在家裡穿的衣服,看看已經五點多,便輕輕地走到楚雲的卧室前。

楚雲的卧室門關著。蘇珊敲了敲門,沒有應答。這時,她聞到了一股嗆人的酒味,急忙扭了扭門把手,發現房門被反鎖了。她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心怦怦地急跳,轉身跑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拿起手機給李傑打電話,電話接通后,簡單地說了一下楚雲這邊的情況,便叫李傑趕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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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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