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欲乘風歸去

阿波羅計劃的技術性準備工作業已告一段落。關鍵性的技術難題就是降低木製雙級鼓風機的噪音，一開始鼓風機的噪音有點大。不大才怪呢！按照王承恩的設計，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熱氣球1800多立方的體積灌滿空氣，所以要求木製鼓風機送風能力足夠大。麻煩因此就來了，首先滑動軸承不過關，搖起來總有刺耳的吱吱聲，這個問題解決后，葉片的風聲又顯得突出起來。白天倒還罷了，要是晚上搖起鼓風機來，那風聲一里之外都清晰可聞，那還跑個屁！沒辦法，只有改。王承恩想起後世一段關於螺旋槳設計成「關刀槳」的軼事，把葉片改成關公偃月刀形狀的流線形后，居然真的大幅降低了噪音，你別說，風力還有所增大。事實上酒精噴燈的噪音也有點大，不過一開始加熱的時候可以在熱氣球中捂一捂，開小一點，慢慢烘，一旦上了天，我噪音大點，你管得著嗎！

技術性問題解決以後，就是「長征一號」起飛的時間窗口，到底選擇哪個時間上天，一是要不下雨，風還要小，二當然是要具備作案條件，崇禎和王承恩沒少為這事合計。防範還是相當嚴啊！大順這些人簡直是如臨大敵，白天監視，晚上巡邏，象防賊一樣。

最後達成共識，一致決定時間選擇在禪讓之後，如果禪讓大典當天晚上天氣好，就選在當天晚上。禪讓之前跑的確有點不妥，你答應的事兒還沒辦完，就一拍屁股跑了，李自成當然會很生氣，後果可就嚴重了！萬一拿皇子公主袁妃出氣，那就糟了！而且會直接影響抗清聯盟的運作。所以送佛送到西，還是把這一出演完再說。再說宮中戒備森嚴，而禪讓之後按照事先約定要讓崇禎搬出紫禁城，李自成辟出了一處大宅，讓崇禎在禪讓大典辦完的當天就搬過去。崇禎心說，你以為我想賴在宮中啊，我早就想離開這防賊一樣的地方了。

大宅那邊方圓三里，庭院深深，格局不俗，皇子公主袁妃全部過去也很寬敞，李自成還附送一眾太監宮女，這樣的安排，崇禎覺得李自成的確沒有慢待自己的打算。離休的待遇到這個份上，嗯，看起來很好！

話說《大公報》發行的第一天，公債高開高走，在上午收市時衝上了五錢銀子的高位，創交易所成交新高。成交額則不到四十萬兩公債，但是成交價格高了之後，交易所收取買賣兩方各千分之五交易費，這合起來百分之一的交易費，破天荒地到了一千九百多兩銀子，把一個黃承昊樂得合不攏嘴。

中午休市的時候，交易所旁邊的「老陳記」酒樓，貴客盈門，高朋滿座，與交易所開張之前的門前冷落不可同日而語。靠二樓的右手坐了五個衣著鮮亮的青年公子，一邊喝著酒，一邊旁若無人地談天說地。

一個瘦瘦的公子打開摺扇，然後悠地合起摺扇，說道：

「幾位兄台，今日在下略略出手一回，只買進一萬二千兩公債，價格倒是不錯，三錢八分銀子，不知幾位兄台的手面如何？」

左手一個方面大耳的公子笑道：「廖公子手氣不錯啊！在下派了一個嗓門大力氣足的小廝，搶了點便宜貨，兩錢九分銀子，八千兩公債，今天比我更便宜吃進公債的不超過五個。」

對面的胖子忿忿地說：「前面的那些撿到便宜的傢伙，一準是走的後門！在下費了半天勁，才搶了六千公債，價格是四錢五分，唉！總算好過沒有。」

右手的公子有點病懨懨打不起精神的味道，笑笑說：「在下恭喜戴公子好手氣，廖公子也不錯，龍公子嘛，你也不必泄氣！在下買進的都是四錢六分以上的，五錢銀子價格的佔了大頭。依在下看，這《大公報》上預測的一兩二錢銀子的價位，興許誇張了點，但是升到八錢銀子的價格應該不難，在下料定異日必不會低於此價。范公子以為然否？」

那沒有出聲的公子長相甚是出眾，鼻直口方，最後出場，接過話來說道：「林公子高見！在下以為，以『平遼公債』的真實價值，價格在九錢銀子最為合理。按照公債每年還本付息，如果九錢銀子吃進，九十兩銀子一年之後除了回本之外，還可以多收回十六兩銀子，年息有將近二成。雖然年息不算高，對於我等商家已是可觀。高利貸風險極大，在下是不會涉足的。現在的關鍵是這個『平遼公債』的信用，也就是說大順能不能抗住清兵。在下今日上午沒有吃進一筆公債，只是在研究這《大公報》，在下研究之後，認為大順應可坐穩江山，因此在下會在下午出手買進。」

那叫龍公子的胖子有點咋唬，拍拍桌子道：「以范公子的實力，必定出手就是大手筆！兄台賣糧給大順，心裡當然比在下這些人心裡有底。」

那病懨懨的林公子則不緊不慢地道：「龍公子稍安勿躁，在下以為，范公子不過是與大順做生意，在坐的哪位沒有與大順有點生意來往。此事不去說它！在下今日也細讀了《大公報》，略有所得，說與各位，各位兄台不妨一道參詳參詳。」

廖公子又是摺扇一開一合，說道：「林公子向來多智，不妨賜教！」

林公子咳嗽一聲，說道：「謝廖公子抬愛！各位讀這報紙，不知道讀到其中的精義沒有？」

龍公子笑道：「在下讀到的是太監多情，這王承恩看來好這一口。他大爺的，他又不行，自古多情空遺恨！空遺恨啊空遺恨，送到口裡吃不下去，又有什麼用！哈哈！」

幾個人笑了一回。戴公子朝林公子拱拱手，說道：「倒要請教林公子，這《大公報》在下也覺得耳目一新，卻不知道林公子所說的精義所指，請林公子不吝賜教！」

「戴公子客氣了。各位請看，這篇『到底是誰淹了開封？』，還有這篇『算算收入何來巨額財產！』。先說『到底是誰淹了開封？』，這篇文章在下以為不必再去考究真假，誠然這篇文章的目的是要洗脫大順水淹開封的惡名，依在下看來真假是其次。試問又有誰歷史上沒有污點！聖明如唐太宗，也有抹不掉的玄武門之變！關鍵是，這篇文章傳遞出了心向仁義的追求，欲以仁義治國耳！野蠻已經告一段落，往後不提也罷！字裡行間透的就是這意思。」

范公子面露微笑，頷首道：「林公子言之有理，在下佩服！」

「過獎！」林公子臉上泛起一絲紅潮，咳嗽一聲，繼續道：

「這『算算收入何來巨額財產！』也是大有玄機，這個賬一算，算出了『巨額資產來歷不明』，一則是為前段時間追贓助餉正名，二則卻是安撫普羅大眾。意思是說，追贓助餉不是我不講理，而是暫時來不及講理，你看，我這不是很講理嘛！而且我大順明白告訴大家，過去是先幹了再補上道理，嗯，是有點蠻幹。但這事過去了，將來一定是講完理再開干，完全是以理服人！各位請看，這份《大公報》篇篇處處，幾乎都是先禮後兵的調子。不過是想提醒人們：不要老抓著人家『強盜』的辮子不放，咱也是講道理的，是講仁義的，將來會更講道理，更講仁義。」

戴公子大讚：「精彩！林公子見微知著，以一份報紙所載，抽絲剝繭，讀出了大順『王道』宣言，在下佩服，佩服！」

廖公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介面道：「不錯！在下以為還要加上『一講』：講正義！這個全民抗清，血債血償，講的就是一個正義！連起來，就是『三講』：講正義！講道義！講仁義！」

龍胖子大嚷：「來，來，為仁兄總結的『三講』乾杯！」

「乾杯！」

下午的交易，有點一波三折。一些人習慣性不信任手中白紙，擔心砸在手上，於是選擇了賣出公債，換成真金白銀，公債可以換來四成以上的銀子已經高出這些人的預期，他們這些日子抱著這燙手的山芋，可沒有睡過什麼安穩覺。一時間賣盤洶湧而出，公債價格一再下跌，不久掉到四錢，引發一輪恐慌后又一度跌至三錢。

而跌到了三錢價位后，不管有多少賣盤，都無一例外地被買家吃進，直到三錢的賣盤不再存在，還有三錢的買盤掛在那裡，巋然不動。這一來，賣家開始惜售，公債價格又開始緩緩上升，最後收市價格收到了全天最高價：五錢一分。

整天成交四百五十多萬兩公債。當黃承昊看到全日交易費到了差不多二萬兩銀子的時候，目瞪口呆，半響無語。

以後三天，公債價格便在四錢到五錢之間，既上不去，也下不來。

四月初六，禪讓大典如期舉行。

宋獻策選的日子果然不錯，風和日麗，宜嫁宜娶。

崇禎象木偶一樣被牽著登壇完成了一系列的禪讓禮儀，最後在震耳欲聾的山呼萬歲聲中上車離去。如今李自成名正言順地接了崇禎的班，改國號為大順，改年號為仁正元年。封朱由檢為宋王，原太子封為世子，其他二王封為公爵，坤興公主封為長平郡主。

交易所因為禪讓大典的舉行休市半天，下午恢復交易。下午剛開盤，公債價格便一路向上，不過半個時辰，價格便攀升到了七錢以上。

在交易所對門新開業的茶館里，說書家正式開場講起了商戶劉千山的炒債發家故事。話說劉老兒如何在一錢五分買進，五錢賣出，然後轉頭又三錢買進，進進出出，五萬兩銀子賺到。說書家口水飛濺，添油加醋，把一個公債發家的神話講得繪聲繪色，讓一介聽眾心往神馳。然後，人們驚異地發現，北京城裡當紅的大牌花魁陳仙兒也打著軟轎來了交易所，差下人買進一萬兩公債，然後翩然而去。

掌燈時分，崇禎新搬進的宅院里，崇禎和王承恩開始準備當晚的「阿波羅計劃」。所有涉及「阿波羅計劃」的器材均已準備就位。包括在宮中做好的木製鼓風機和吊籃等，全都搬進了新居。李自成十分慷慨，只要與違禁物無關，通通放行，只是龍袍皇冠之類，恕不在列。

到了這個新居之後，警戒放鬆了許多。況且禪讓已經舉行，貼身監視便已取消。院外雖然還是派有專人監視，畢竟院內已頗自由。晚上的巡邏也降了一格，半個時辰才有一隊軍兵巡邏一次。

府上的晚宴辦得頗為豐盛，說是慶賀喬遷。朱由檢帶頭喝起酒來，皇子們和袁妃在一旁陪酒，王承恩也屢屢舉杯。這杯中多半是水，但是朱由檢王承恩二人將出樊籠，便禁不住內心激動，頗有將杯中水當作美酒之意。然後朱由檢和王承恩都「醉」了，王承恩爛「醉」如泥，回不了家，只能醉卧王府。

待到四更時分，朱由檢和王承恩偷偷起身，然後皇子們也偷偷起身，一齊來到院中。

第一步是展開熱氣球球體，鼓風充氣。兩個皇子使勁搖起了雙級木製鼓風機，將空氣源源不斷地通過羊皮開口處灌進氣球內，不大一會，氣球開始膨脹。眼看兩位皇子氣力不繼，朱由檢和小皇子換班繼續搖，一會兒氣球越來越大，慢慢充滿整個球體。王承恩立時便攜了酒精噴燈，鑽進氣球里，開始點火加熱球體中的空氣，這邊還是繼續搖，只是放慢了節奏。

眼看氣球緩緩立起，急忙綁上吊籃，然後一邊繼續加溫，一邊裝上食物衣物之類，然後朱由檢和王承恩登上吊籃，只等氣球內溫度升高到具有足夠升力，便可扶搖而上。

沒想到即便是這樣萬般小心，還是驚動了後院。兩個太監聞聲跑來，一看一個巨大的球體快要離地，吊籃里站著崇禎和王公公，一個太監在迷糊了片刻之後，大呼出聲：

「來人啊，有人要跑啦。」

後面那個太監見狀，抄起一根木棒，便朝那呼喊的太監頭上重重一敲，登時把人敲暈了過去。把人敲暈之後，壓低嗓門急聲說道：「皇上快跑！」

王承恩一看這小太監名叫小順子，招呼道：「小順子，好樣的，皇上會記得你的。」

當下不再遲疑，四道噴燈全開，火焰呼呼作聲，加溫速度大大加快。片刻之後，氣球顛了一顛，終於緩緩上升，朱由檢對三位皇子點了點頭，又望了望在遠處注視的公主，眼看離地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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