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花樣年華

崇禎帶著三個皇子開始正式干起了木工。天啟皇帝精通木工人所共知，皇子們平時在講官的講述中，對於皇帝沉迷於木工卻是有點不屑。可是，現在輪到父皇也要干木工，不僅如此，還得跟著父皇干。崇禎知道孩子們不樂意，就跟皇子們介紹天啟絕對是大師級的木工，天啟的成就不限於利用水力製作出的自動擊鼓系統，對複雜的木結構建築也是頗有造詣。總之，天啟伯伯的才華蓋世，每干一件木工活都是一個系統工程。

以天下為己任和以木工為己任大為不同，前者是勞心，後者勞力。聖賢之言再也正確不過：「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沒轍，現在的情勢就是「治於人」，所以「勞力」做木工與目下的情勢十分相符。三個皇子都是13歲到15歲的少年，崇禎嚴格，皇子們皆曾習武，倒也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之輩。一來「阿波羅計劃」要求必須在宮中完成吊籃和木製鼓風機，二來皇子們鎮日里除了讀點之乎者也，就是吟些詠嘆詩詞，全無陽光少年的影子，崇禎只好用這做木工的法子分散一下皇子們的注意力，再說培養一下孩子們的動手能力可不是壞事。

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照著，和煦的春風輕輕地吹過，正是鶯飛草長的時節。宮中臨時辟出的木工場中，崇禎父子擺開了架勢，前來友情客串的林師傅也到場助陣。崇禎費了許多唇舌也沒有把二級鼓風機的構造跟林師傅講清楚，只得換一種方式，就是分解圖紙，把一個一個部件畫成圖樣。所以，林師傅帶著定王先準備板材，崇禎指導太子和永王來畫圖樣。

崇禎耐心跟兩個兒子講解如何來畫各個部件的圖樣，皇子的天賦擺在那裡，理解起來倒也不慢，一點一點地明白了。看到那種滿有興趣的模樣，崇禎想起若是平常人家的孩子，這年代早就開始幹活養家了，而在後世正是花樣年華，天真無憂的年紀，明末的皇子也是早熟啊。北京城被韃子圍了兩回，這次更是淪於李自成的階下之囚。皇子們的心中哪有快樂起來的理由！

一邊看著孩子畫圖，一邊獃獃的出神。

這是一個宮女來報：「坤興公主殿下到」

崇禎出得門來，只見一乘軟橋抬到院中，宮女從轎中小心翼翼地扶出坤興公主，坤興公主左臂處裹著厚厚的白紗布，臉色慘白，一副凄美的面容，猛一見坤興公主這個樣子，心中大痛。一個15歲花樣年華的女孩，本是天真無憂的年齡，生命里最芬芳的年華，被崇禎生生廢了一臂，又背負國讎家恨，歷史上僅僅熬了兩年就鬱郁而故，辭世的時候不過17歲，花季年齡就這麼去了，崇禎心裡一陣陣滴血。看到公主一張蒼白的臉上凄美而又懂事的樣子，龔大明就想起自己的女兒，女兒15歲的時候是多麼天真爛漫，每到假期就纏著爸爸要遠遊，帶著女兒旅遊的日子真是開心的日子，女兒的笑靨會驅散一切的煩惱，頭腦里浮現一幕幕女兒在碧草藍天放風箏的可愛樣子，心中湧起一絲溫暖，隨即便被一股巨大的痛苦所淹沒。

「女兒叩見父皇」坤興公主虛弱的聲音傳入崇禎耳中。

聽到坤興公主的聲音，崇禎只覺心中發冷：「吾兒受苦了，為父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

公主擠出一絲笑容：「父皇勿要為女兒操心，女兒這會兒已經好多了。太醫說不久就會痊癒的。」

崇禎更是心頭大亂，連忙招呼：「你傷勢這麼重，幹嗎要跑到這裡來。為父本準備明天就來看你。來來來，快坐下」

「是女兒決意要來看父皇的，女兒見到父皇，我心中高興，傷情就好得更快。」待小心坐下之後，公主朝宮女說吩咐：沒事了，你們在外面等著吧。

「朕的好坤興公主，苦命的孩子！朕看到你好起來真的好喜歡。」臉上抽了一下，擠出一絲笑，轉過頭又不覺掉下淚來。

坤興公主緩一口氣，說道「父皇，我好著呢！女兒為父皇唱一支歌吧。」

崇禎不忍道：「你還虛弱，等你好一些再為父皇唱歌吧！」

「不，女兒就哼一段。父皇請聽。」坤興公主言語中有透一股堅毅。

說罷，輕輕哼出了聲：「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崇禎聽到這首熟悉的歌，心中大震。這首《送別》是後世弘一法師李叔同作的詞，坤興公主這麼說只能是穿越客，莫非是陳博士？心中猶豫，要不要馬上相認，須知身處險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機事不密則害成」，前日英國公就被劉宗敏追贓助餉拷打致死，稍一不慎，萬劫不復。

坤興繼續唱：「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歌聲起調本來高半拍，這時大約氣息接不上來，弱了下去。

崇禎心中戚戚，再不遲疑，和著坤興的拍子，和坤興一起唱起來：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見一旁無人，崇禎低聲問道：你是何人？

坤興輕輕又吟：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崇禎再無疑義，低聲說道：「我是龔大明，你是不是陳博士？」

坤興公主心中一喜，露出真心的笑容，答道：「龔老師，正是我。杜逸典是不是也穿越過來了？」

崇禎也欣然一笑：「他啊，穿越成了王承恩。」

原來坤興公主被崇禎砍斷左臂之後，立時昏厥，昏厥之時恰逢陳博士腦電波穿越時空，因此附身坤興公主。在昏迷四天之後，坤興公主終於悠悠醒轉。

待醒來一看，自己躺在一張寬大的床上，只見一重重富麗的幔帳垂於四周，極盡繁複奢華，華麗的織錦被褥擁在自己身上，屋子到處都是雕樑畫棟，分明是古時王侯居室的風格。一股濃濃香味和一股濃濃的中藥味交織在一起。及至想坐起來的時候，頓感左臂痛入骨髓。

「公主殿下醒了，痛嗎？」一個守候的古裝少女驚呼了起來。

陳博士看著周圍的環境，摸摸自己還有些未發育成熟的身量，再一看劇痛的左臂包裹著白紗，左手已經失去，心中一陣茫然，竟然再次暈了過去。

再次蘇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伺候在旁的兩個古裝少女，一齊歡呼道：「公主又醒了。」

一個道：「公主，餓了吧？喝點粥吧？」一個道：「公主，渴了吧，喝點水吧？」

陳博士心想我這怎麼就變成了什麼公主，這個公主又是怎麼失去的左臂？這是什麼地方？我到了什麼時代？真的就像杜逸典說的穿越了嗎？迷糊中又好像自己真是公主，被什麼人劈了一劍。抱著滿腦子疑問，看著兩個顯得疲憊又顯興奮的古裝少女，一時間竟然痴了。

陳博士定了定神，心中有了計較。便裝著傷後事事想不起來，凡是不明白的問題一一問了，才知道穿越到了明末，自己成了苦命的坤興公主，而砍自己左臂的就是父皇崇禎！一場穿越竟然遇上了國破家亡的大難，自己變成了一個15歲的花季少女，可嘆這個花季少女竟然被父親親手劈掉了一隻左臂，想想後世自己經歷的29個春秋，哪一樣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謂一帆風順，一時間如何能夠接受眼前的事實！

陳博士畢竟是心理學博士，本科學的是外科，知道如今不是哭泣和自憐便能解決問題。自己的傷勢應該是沒有大礙，只要不感染就行。進了一些粥水，感覺不是發燒的樣子，便找太醫來問，看了方子，問了太醫自己傷勢等等，便知太醫處置得當，暫時不會有感染之虞。

從太醫那裡證實了崇禎確實未死的消息。甫一聽到崇禎未死的消息，陳博士愣是不敢相信，無論兩個宮女如何說起，終是無法消除坤興公主的疑竇。如今太醫證實了這個消息，陳博士一時間不知是喜是憂。

太醫已經離去，坤興公主眼睛仍是直直地望著身影逝去的方向，目光獃滯，隨即落下淚來。兩個宮女道是公主內心悲憤，想要勸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想是崇禎未死，公主既恨父皇狠心，又牽挂父皇安危，再思及自身悲苦，小小年紀，卻要承受一切常人不能承受的苦楚，焉能不傷心垂淚！兩個宮女見公主端的可憐，不禁也流下淚來，陪公主嗚嗚咽咽，哭了一場。

陳博士既是感傷自己這場穿越之悲苦，又是痴痴在想崇禎為何未死，歷史上煤山自縊千真萬確。莫非···莫非也是穿越客的原因！就如自己一樣，穿越在坤興公主身上。想及此節，突然破涕為笑，弄得倆個宮女在一旁莫名其妙。

穿越！不錯！陳博士愈想愈有這個可能，歷史上崇禎早已自縊身亡，如今活著，只能推斷如自己這般的穿越也發生在崇禎身上，崇禎因而有了後世的見識，也就不會被時代所局限，甚至有了忍辱負重的覺悟，因此堅決活了下來，以期改變一段黑暗的歷史。想到那日自己是在龔大明病房裡，同在房中的還有杜逸典，要是所料不錯的話，也許龔大明、也許杜逸典，反正其中一個穿越成了崇禎。

陳博士有了這個想法之後，便再也按捺不住，執意要來見崇禎。宮女太監勸她不住，只好請示大順軍的頭目。報到李過這裡，李過對於坤興公主也甚是憐惜，感於坤興公主重傷之後不僅沒有怨念，還惦念父親，此等孝心，頗為難得。便叫下面依言送她去見崇禎。

崇禎看到坤興公主竟是陳博士穿越附身其上，更添尷尬。在後世平等的眼光下，崇禎手刃愛女，有如禽獸無異。望著坤興公主，嘆一口氣，說道：

「崇禎也是可憐之人，他刺你一劍，內心何嘗不是巨痛不已！傾巢之下豈有完卵，他也是怕你落入賊手，怕你遭到羞辱啊！」

「可憐天下父母心！後世我的父母對我也是百般愛護。龔老師，不，父皇，女兒理解的。我之所以要急著來見父皇，是想知道，下一步父皇想怎麼辦？而女兒又可以做些什麼？」坤興公主渾然不是一個花季少女的思維，尚未發育成熟的身體里迸發出一種堅毅的神情，實在難以想象這個單薄虛弱的身體在這個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便準備承擔更多苦難和責任。

崇禎眼中再度濕潤，沒有什麼會比坤興公主這樣更能讓自己有一種錐心的痛苦。心中暗暗發誓：這一世不能白來。無論如何，也要在坤興公主今後的路上，撐起一塊明朗的天空！無論如何，要讓花樣年華的皇子們，不要慘死在韃子的屠刀下！無論如何，如果可以，用自己的努力換來天下的祥和安寧，讓天下的孩子們可以平安度過他們的花樣年華！如果真的可以，也不枉自己穿越來這個時代走這麼一遭！

崇禎發現，自己不過是一個後世的污點裁判，卻會一穿300餘年，來到這災難深重的明末，變身本以無路可逃的崇禎。而這個不死的崇禎，被人寄託，也被自己寄託了一份使命：命運彷彿前定，讓你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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