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 人吃人
巨錘只稍動了一點，便懸在半空中停了下來。在他提錘的手臂上，石龍整個身子都掛在了上面。
「你若現在殺了他，我們後面便沒有好賭的了。再說若是上面發現的話……」石龍說完，石虎的巨錘這才又緩緩放了下來。怒哼一聲，轉身向前走去。
「他們……是什麼人？」少年問道。
張子儀奇怪道：「他們是五行教中的人。此番是來挑選弟子的。你與他們一同來，卻不知道嗎？」
「五行教？」少年皺了下眉頭，然後搖了搖頭。
猶豫了一下，剛想再問些什麼。火老的聲音又在遠處想起了：「我們已過了極寒之地，下一步便是穿過這萬里之遙的陰陽界。過了這裏之後，你們便有機會到達我們五行教的聖地了。」
石龍在一旁扯開那快碎裂一般的喉嚨大喊道：「別怪老子不提醒你們。這裏與冥界相隔，若是一個不小心，便會被吸進幽冥地獄做了真正的孤魂野鬼。最重要的是，你們全都沒有食物與水，若真是受不了時，嘿嘿……人肉與血可是最好的選擇。」
石龍說完，火老與石虎在一旁，三個人同時陰陰的怪笑起來。
少年們彼此互望一眼，都自心底泛起一陣惡寒來。
「你會武功？」少年問張子儀道。
張子儀點點頭。
少年又道：「那我們一起走吧，跟着你我會安全些！」
張子儀笑道：「你不怕我餓極了會將你吃了？」
少年搖搖頭。他不愛說話，所以只是搖搖頭，並沒有繼續解釋。
張子儀也不再多問。
有些事情，知道便可以了，沒必要再多問下去。
這一次，不知是否後面有着極寒之地的結界存在，所以石虎並沒有再多殺一個人。但手中的大鎚卻仍然高舉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再次殺興大起一般。
狂風，黑沙，還有一望無盡的大地。遠處永遠閃現著淡潢色的光芒，但無論你怎麼走，卻就是走不到盡頭。
一天之後，已經四處可以聽到到肚子餓極的「咕咕」叫聲。少年轉頭向四周看了一眼，許多人臉上已露出兇狠的目光，那種擇人而食的野獸般的目光他再熟悉不過。
「我們不能走兩邊，一定要一直走才行。」好像解釋一般，張子儀在一旁道：「我聽人說過，陰陽界裏可以讓陰陽兩界的人同時存在。所以有些死在這裏的孤魂野鬼丟了一些魂魄之後便會形成古怪的與冥界相通的磁場在周圍，一旦被吸進去就會進入真正的陰間。那裏寒氣太重，陽間的人去了立即便會死掉。」
少年又仔細看了看四周，那數不清的兇惡目光中，似乎又多了許多飄飄蕩蕩的東西。
甩甩頭，只好繼續在人群之中筆直的向前走着。
三天之後，慘叫聲第一次響起，然後便再也沒有停下來過。
血腥味被風吹起，摻雜着黑沙不斷湧進口中，兩人走了沒多久，張子儀便蹲下來，開始嘔吐。
數天沒有進食，他能吐的只有苦水而已，但他還是嘔了很長時間。
「你一定見過很多死人！」張子儀抬起頭，看着毫無反應的少年道。
「我沒數過，但的確很多。」少年的臉仍然沒有太大表情變化。
吐了一會兒，他似乎也有些累了，於是找了處小土丘靠在上面：「現在能告訴我為何你沒有名字了嗎？我總不能一直不帶名字的叫你吧。」
少年也懶懶的坐到地上，飢餓讓他的身形似紙片一般隨時都會吹散似的：「我是個孤兒，是大哥與大姐收留了我。他們只叫我做小弟，其他的人便叫我做狗雜種，我又不喜歡那個名字。」
「小弟？哈哈……」張子儀笑了起來。
但他笑得並不開心，一個沒有名字的人，聽起來似乎就是一種悲哀。
「他們人呢，沒有被抓來嗎？」張子儀又問道。
「死了！」少年冷冷的回應着，好像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看來你已預料到自己的下場了。」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少年驚得一轉身，四個少年慢慢從土丘後走了出來。
「看來有人想吃肉了！」張子儀躺在那裏，輕鬆的吁出口氣來。
這四個人都已餓的一般身形，瘦得像那少年一樣風吹便倒的身體，只是手中卻各自拿着明晃晃的尖刀。
為首一個走出來道：「既然知道我們的意思，你們是自己了斷呢，還是等我幫忙。」
張子儀緩緩站起身，一抱拳道：「在下崑崙張子儀，幾位兄台還是賣個交情，去找別人吧。」
「崑崙很了不起嗎？老子還是天下盟的呢！」那人大喊著，揮刀當先砍了過來。
那人一動，身後三人也同時攻了過來，四把刀，有三把攻向了張子儀，另一把卻轉向了瘦弱的少年身上。
少年似乎已習慣了被人砍，熟練的就地一滾，身子瞬間又滾到了那三個人身邊。
那人果然一刀砍空了。再起身時，張子儀的手已按在他脈門之上。
那人慘叫一聲，手中鋼刀掉落，吃驚道：「崑崙派的摘星手！」
「獻醜！」張子儀笑着鬆開手，那人卻叫得更加凄慘，捂着手腕摔倒在地上。
好快！不過是少年一滾的時間，他已將三個人打倒在地。這三人全都緊捂着手腕，顯然也是受了相同的傷。
「我們……」張子儀笑着，剛想招呼少年繼續趕路，自地上卻突然伸出一雙手來，死死的扣住了他的腳腕處。
少年的反應也很快，他飛快的撿起地上的一把鋼刀，迅速砍向其中一隻手，但那兩隻手卻更快，猛的一用力，將張子儀大半截身子都拉進了地內。
「快走！」張子儀驚叫道。同時雙掌用力向身下一擊。
沙地內傳來一聲慘叫，張子儀就勢又撥身出來。但雙腳卻多了五道血肉模糊的抓痕，被風一吹，沙子立即侵入進去，轉眼便成了五道黑色的痕迹。
「你快走！」張子儀跪在地上，那種疼痛讓他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少年抬起頭，眼前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矮子和高個男人。
矮個子的人禿著頭，身高比少年還矮上一頭，鼻孔與嘴角此刻都滲出血來，顯得異常恐怖。
那高個子像趙九一樣健壯，只是人卻黑得像腳下的土地一樣。
高個子雙手叉腰，竟發現還有些清脆的聲音：「還以為崑崙摘星手多了不起呢。哼，看來也不過是個花架子而已。」
「那雙手留給我，我一定要吃了才舒服。」矮個子咬着牙道，雙眼餓狼一樣的盯着張子儀豐白如玉的一雙手。
高個子毫不在乎的道：「隨便，反正我就是愛吃腦子，這六個我全都要了。」
少年手中拿着刀，緊張道：「你還在等什麼，他們在等你血流光了再動手吃你呢。」
張子儀疼得一抖索，顫著聲音道：「我在等腳下的傷干住，不再流血。」
他的話音剛落，兩個人恍然大悟的沖了過來。
矮個一彎腰，竟然再次鑽進地下去。那高個子卻揮起手上的拳頭，向著張子儀天靈蓋硬打過來。
那一拳帶起破空之聲，快若閃電的直壓過來。
張子儀連頭都沒有抬，少年連他是如何動的都沒有看清，高個子的手便又被他抓住了。
但他卻沒有扭斷那隻手，而是猛的將身子向後一坐，拉動着高個子也跟着向前一個踉蹌，這時，高個子身下便突然躥出一道身影來。
那身影又快又疾，箭一般的直撞向高個子。
高個子用另一隻手自旁邊揮起，重重的打在上面。那矮個子悶哼一聲，整個人被打得向張子儀撞去。
一切都來得太快，少年只看到矮個從地下躥出來，然後張子儀與高個子便分開了。兩人顯然都受了傷，一個嘴角滲出血，另一個則緊捂着手腕。
「崑崙的摘星手果然名不虛傳。」高個子將受傷的手腕用力一擰，竟然便那麼生生又將斷骨接了回去：「你騙我們出手，其實就是想讓我和他同歸於盡吧。」
張子儀抬起頭，豆大的汗珠不斷自臉上淌下來：「現在我們這邊兩個人，你只有一個。我看兄弟還是找別人去吧。」
高個子點點頭，道：「加上你們兩個，這些肉足夠我活到魔域了。所以……」
「所以你想將我們都殺了！」少年大吼道，揮了下手中的鋼刀：「有種便過來啊，看小爺不生劈了你。」
他話音剛落，高個子便極聽話的沖了過來。
這一次他加快了速度，整個人狂奔而起，揮起巨拳完全不做停留的向張子儀攻過來。以他這種速度，便是張子儀再次抓住了他，也會被他巨大的力量給帶動着撞飛出去。
刀光一閃，那少年竟然將刀扔了出去。
高個子不得不將身子一閃，略停了一下。但卻仍然未阻住去勢，風一樣的沖向張子儀。
近了！拳起，張子儀的手果然又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切早在預料之中，高個子心中得意，不讓自己有半點停頓，揮起另一隻拳飛快的擊了過去。
這才是他真正的力量所在，之前那第一拳，不過是餵給對方的餌罷了。
腕骨再次骨折，但張子儀整個人卻被打得飛了出去，在沙地之上滑出去好遠一段距離才勉強停下來。
「你一共出手六次，每一次都是雙手同時行動。」高個子笑了起來，扶著再次斷裂的手腕：「我果然沒有猜錯，你的摘星手還未練到家。必須要雙手才抓得住。可惜的是……一個人只有兩隻手。你既然都用了，我自然要比你多出一隻手來。」
高個子並沒有笑多久，因為在他身後突然又躥出一個人來。
是那少年！
對他來說，除掉了張子儀，便可以完全沒有顧慮了。因為他早已看出這少年是個完全不懂武功的人。
但是他錯了。在這個人吃人的地方，一次錯誤，便等於死亡。
少年攀到他的身上，然後野獸一樣毫不猶豫的張開口咬住了他的頸部。
「啊——」高個子痛苦的撕吼著，伸出手用力抓住少年的單薄的身子猛的向外一甩。頸上隨之而來撕裂般的疼痛，血自裏面橫著噴射出來。
人也會撕咬，特別是當他用盡全身力氣去咬的時候。那種力道絕不比野獸弱上多少。
高個子轉過身去，便看到少年嘴上還含着自己的皮肉。然後眼前那少年死死的盯着自己，竟然在一點點將自己身上的這塊肉給嚼碎吞咽進去。然後一伸手，沒事人一般抹了抹嘴巴，便連那些血液都沒浪費半點的用舌頭舔拭乾凈。
「你……你真是個怪物！」高個子捂著脖子向後連退了幾步，巨大的身形晃動了兩下，險些未就此跌倒在地上。
看着這少年野獸一般盯着自己，明明點盡上風的高個子終於忍不住驚叫着轉身向後逃去。
高個子剛一離開，少年便彎下腰，蹲在地上吐了起來。不但將剛剛吃進去的，連帶着這幾日胃裏已消化怠盡的酸水都一同吐了出來。
他吐了好久，久到整個胃都快要跟着一起吐了出來。
「一定很噁心吧！」張子儀一臉同情的道。
少年卻搖搖頭，拾起地上的鋼刀走向地上的一具屍體：「我本來就想吃了。活人的肉應該比死人更容易咽吧。」
「你說什麼？」張子儀驚道：「你也要和他們一樣，吃人肉喝人血？你瘋了嗎？」
少年抬起頭，那雙眼亮得就像是黑夜中的星辰，更冷得似是蠻荒邊緣的野獸。
「我一定要活下去，為了凈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