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撲朔迷離(3)

第三十四章 撲朔迷離(3)

第三十四章撲朔迷離(3)

雖然對黃麗疾惡如仇想得義憤填膺,可,當找尋終於將陰謀付諸行動時心中還是難免緊張和忐忑。本來就寫不好字,這會兒愈加感覺手中的鋼筆重似千斤,累得他額頭沁出汗珠,手臂巍巍顫顫;寫了撕,撕了寫;除了開頭幾句話,其餘要寫什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就像用篩子去盛水,為瞎子在點燈,白費了自己許多精神。

愈急,注意力愈集中不起來,思緒的線索彷彿打了個結,腦子裏隱約都是事實的影子卻又好比在鬧市街頭等人,瞥眼瞧去,人堆里像是他,走上前去卻又是朦朦朧朧的了,原本想好的東西只是在他昏然迷糊的腦海里跟他做着遊戲。

當張鑫終於從那亂麻般紛亂的思緒中捋出一點「事實」的影像,將寫下他誣陷黃麗的信箋時,平時很少拿筆的他無論怎樣認真也寫不出自己滿意的字來,心底卻頗感安慰:這樣更好,沒人能認出是我的字跡;他的臉上再次露出了狡黠的獰笑。

「黃麗呀黃麗,我要你貪得無厭不念舊情,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我倒要看看,咱倆誰笑到最後。」他那得意忘形的樣子,好像是看到了黃麗正被押赴刑場一樣,嘴角斜叼著香煙,眼裏滿是慶幸的神情,雙手將那終於爬滿歪歪斜斜蝌蚪似的信箋塞進了信封,還不忘咬着煙嘴宣洩內心報復的齎恨。

--那信箋就像是亞當和夏娃下身那片樹葉,能為他遮羞包丑報仇雪恨一般令張鑫有股拉肚子瀉痢后的舒泰和輕鬆,忘記了自己齷齪無恥的行徑早已將他卑劣的人格脫得赤條條的一絲不掛了。

大功告成,張鑫便急急忙忙下樓屁顛著幾乎是小跑着走進了郵局,將那封誣告信裝進了特快專遞的大信封他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頓覺身心龐然膨脹人格偉大了許多,義氣也風發了起來。

走出郵局,心滿意足的張鑫沿着街市流連徘徊,如同一個偶爾打了精神勝仗的啊Q大搖大擺着身姿眉宇生輝地闊步前行。

突然,他感覺不適,幾月前那鑽心的惡魔又一次在他的身體里肆虐橫行,像是有誰猛然吸幹了他的骨血一般令他陡然癱軟得毫無支撐身體的氣力,眼前一黑,他便像爛泥似的暈厥倒地人事不省了。

喪失意識的張鑫癱倒在行人路旁的泥水裏身上散發出一陣惡臭,他又失禁了,自己卻全然不知。路人看到個衣冠楚楚的男人突然倒地,以為他是因為大雨剛過路滑不小心摔倒了,有人忙伸手欲扶他起來:「先生,快,快起來,我來幫你。」

失去知覺的張鑫臉像白紙沁了油漬頃刻佈滿了死灰,翻著白眼,喘著粗氣,嘴角淌著白沫,像將死的青蛙趴在那裏已經毫無反應了,路人搖了搖他的肢體這才發現他已完全失去了知覺,慌忙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路人很快聚攏過來,看着地上的張鑫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想辦法:「看看他身上是否有證件或手機得趕快聯繫他的家人,突然就暈厥了,看樣子這人病得不輕。」一個矮胖的女人揮動着胖胖的手掌捂住嘴怪聲怪氣地說。

「哎呦!年紀輕輕的這個男人他是怎麼了有病為什麼還到處亂跑?家人為什麼不管住他?」一位戴着瓶底一樣厚眼鏡的男人說。

「是啊,臉色那麼難看,定是患了什麼急症。」他揮了揮手中的書說,「別是個吸毒的癮君子犯了毒癮吧?」圍觀的人都聚攏在張鑫身旁,不顧惡臭將他挪出泥水坑,讓他平躺在地等著120到來。

妍菲不知道張鑫為什麼鬼鬼祟祟躲在裏屋半天不出來,出來就急急忙忙往外走,以為張鑫對自己不忠,她便不露聲色悄悄地跟在張鑫的後面,跟着跟着便不見了張鑫的人影,正在納悶之時,看到前面聚攏的人群妍菲慌忙擠了進去。

眼前張鑫那副窩囊相令妍菲直作嘔,眾目睽睽之下她只得強忍着胃汁的翻湧語無倫次地說:「他,他是我的一個熟人,突,突然患,患病了吧?我替他感謝大家的關心與幫助!」

妍菲的臉上露著宛如小偷被人捉住后驚愕的神情,顯得極不自然。眾人七手八腳將張鑫抬上救護車,看着妍菲隨着急救車飛駛離去並沒人多心她和張鑫之間的關係。

「這個女人是他的情人!」人群中有人不禁道出了秘密,「就是為了這個女人他連家也不要了。」

「難怪,原來是個偷漢子的壞女人……!」人們憤慨地議論著久久沒有散去。

張鑫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罪惡的念頭剛剛付諸行動無情的病魔便將他的卑劣和希冀都蒸發了,他的劣行如同荷葉上滾瀉的水珠沒有烈日的暴晒也不曾留不下一點痕迹,卻在他罪惡的腦海里泛起了絲絲漣漪。

張鑫慘白的臉上僅剩張蠟黃皮裹着嶙峋的骨骼躺在醫院重症監護室,孤零零的,已經半個多月。

妍菲,--那個見了忘掉口渴又覺嘴饞,費盡心機擺佈玩弄后將他從原本溫馨幸福人人羨慕的家裏搶過來的女人早已不知跑向何處,他怎會知道妍菲平時蘸着蜜糖的話語就如同政治家說大話大而無當,逞口舌之快只是在愚弄他的耳鼓心智而已。

他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心臟軟得再沒有力量跳動了,腦袋疼得他兩手不斷盲目地捶打着呻吟不已,醫生直到現在也沒確診他到底患了什麼病?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瀉吐和失禁,他卻又高燒不退。

迷糊時,像一具剛剛落氣的溫屍面目扭曲猙獰,一動不動;在鋼針刺入骨髓般的疼痛中清醒過來時,便打擺子似的顫抖著軀體,瘋狂地敲擊自己的頭部。

病房內不時傳出他大聲的喊叫:「哎呦……醫生!痛啊!快救救我,哎呦……!我的頭像是要爆炸了!」

稍微減緩一點疼痛的感覺張鑫的意識就又騰雲駕霧起來,稀奇古怪的幻念縈繞着他的心際:「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躺在這裏?她呢?」他又回到了現實,想起了妍菲也想起了家人。

「哎呀呀……!」張鑫暗嘆不已,重病魂回的眼前時時浮現一幕幕生活的疊影:妻子、女兒,妍菲、父母,岳母還有曾經與之風流一夜的無數女人,個個笑容可掬溫柔可人,走馬燈似的一一閃現……

「咦!你是誰?為什麼怒目相對?哦,你,你是誰家的孩子?」

那孩子鄙視地掃他一眼,怒目圓睜著大聲吼道,「趕快從我家滾,滾出去!快滾!」

他記起了那是妍菲的兒子,驀然想起幾年前的情景,無力地擺擺頭露出一絲苦笑,無奈地嘆口氣便又疲乏無力地昏厥過去,他的意識深處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喑啞地喊道:「給我,快給我吧!我都給你跪下了,求求你給我吧!」張鑫從被子裏巍巍顫顫伸出那骨瘦如柴的雙手。

「你知道這是什麼?不給!不能給你!」面前怎麼又是個身穿白大褂的護士,她為什麼也怒目圓睜一點兒不溫柔,那孩子呢?

「知道知道!是可以讓我回到從前的葯!求求你給我吧!」病床上張鑫痛苦地扭動着身軀微顫著雙手,一副凄慘可憐的模樣。

「回到從前的葯?後悔葯?你想得真美!誰聽說過有這種葯!你做夢吧?」護士小姐在訕笑,臉上露出鄙夷的神情。

「有的有的,你手裏拿的一定就是,給我吧,求求你!我知道自己錯了,求你別讓我這樣痛苦好嗎?求……你,求你救救我吧!」他眼裏的淚珠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哼!後悔了吧?只可惜世界上可以有各種各樣的神童和天才出生,絕不會有為你生產後悔葯的人出生!」耳畔怎麼又響起了黃麗的聲音?張鑫有一點莫名其妙的驚詫像被電擊一樣身體猛然抖動了一下。

「後悔?為什麼後悔?為了妍菲去死我都願意!」他又記起那天自己毫不理會父母苦口婆心的勸慰和女兒張菁的哀求哭泣摔門揚長而去的場景,臉上露出慘然黯淡的神情。

「你好酷哦!帥哥……」是誰在叫我?嬌滴滴的聲音飄進耳朵,張鑫感覺十分舒服,無意識地扭動着身體,像是在回味什麼,「我愛你!愛你的帥氣……」那個聲音聽得張鑫飄飄欲仙神魂顛倒。

「你是我見過的最有風度的男人,我喜歡的就是像你這樣成熟的男人!」三陪小姐握着他的手輕輕撫摸,他感覺骨頭酥軟心也醉了,想起了黃麗那雙早已不能激起他任何慾望的手--那雙不知握個多少男人那東西的手,張鑫的臉上即刻溢滿了憎惡的表情。

「你看我漂亮吧?陪你跳個舞好嗎?」一位妖冶的女子主動靠過來。

他感覺摟着脖子的手愈來愈緊,濃妝艷抹的臉貼得愈來愈近,他的血流量急劇加速,漲紅了他的面頰,膨脹了他的慾望……

形形色色的女人用甜言蜜語為他掘了一口死亡的溫柔陷阱,張鑫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

他那雙比黃麗不知骯髒多少倍的手總在打開別人的家門,總在解讀一道道肉慾香薰的試題。鬼混沉淪在肉慾粉色的肥皂泡內以為自己很有本領。

從回到家越看黃麗越不順眼到最後連家也不再歸,直到躺在醫院病床上的今天,張鑫才知道生活中五光十色的肥皂泡其實禁不起輕輕的一戳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這是在哪裏?妍菲哪去了?此刻她為什麼不在我的身旁?張鑫感覺胸口像堵著塊堅硬的頑石擠壓得他黯然沮喪心灰意懶,青春的花期已過,重病著苟延殘喘,妍菲還留下了什麼能作為張鑫人生春色的祭奠?

……清醒了一些,意識逐漸恢復……猛然想起了自己是在郵寄了誣告信彷彿臨考抱佛腳的學子熟睡一晚便靈犀開竅而竊喜不已之時,眼前突然一黑便失去了知覺,全想起來了。

「天哪!是我缺德的惡舉招來了神明的憤怒與懲罰嗎?」張鑫頓時感覺不寒而慄,耳里鼻里血液里都是抵制不了的恐懼在顫抖,他感覺自己像漩渦里的葉子在不由自主地打轉轉,「我難道是在遭天譴?」

凄然的笑移到了張鑫的嘴角歉疚的悔恨跟着爬上了他的眉梢:「報應!真是報應啊!我為什麼要這麼陰險惡毒無中生有去誣告自己的老婆?我怎麼變得如此喪心病狂?那懲罰人性妒忌毀謗誣陷的利劍啊!你是真的掌管在神靈的手裏嗎?」

他的心在煎熬鬥爭,很後悔自己不可原諒的舉動,只可惜,已經沒了改正錯誤的機會,無奈地躺在病床上想着那些走馬燈似的女人聊以自慰。

黃麗不笑的時候臉上依然寫着笑意,像音樂廳空中裊裊的餘音;妍菲臉上的笑像是面部肌肉在出操,隨着「一」「二」的口令,忽而堆笑,忽而隱跡,只留一張閉屏后的黑臉對着張鑫;他卻像害怕傳染病人一樣拋棄了黃麗和家人。

如今,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無人問津他才像天心裏轉滾的驚雷上了蠟,擦了油,滑溜溜地就從雲天墜入了地獄,靠打點滴維持着他的性命。

過去,夢神時常用她的玉臂將張鑫攬入那些投懷送抱的女人懷中,她們一個個笑逐顏開往他的嘴裏餵食物,貼着他的臉將那些不堪入耳的挑逗送入他的耳鼓,那種喝了蜜糖似的酣暢淋漓的幸福感都去哪裏了?

凄愴的失望像萬騎踏過沙場一樣在無情地蹂躪着他的心房,使他連病房窗台上的花缽都不敢看一眼,生怕觸景生情頓生哀傷,禁不住滴淚憑弔自己混沌的青春。回味那種苦澀澀青杏的味道--那曾經讓他最喜歡的杏果的酸澀滋味,今天怎麼想起來都感覺反胃一陣一陣的噁心異常。

他感覺很渴,將枯柴般嶙峋的手伸向病床旁的櫃幾,巍顫顫地好不容易抓住了杯耳,又立即將抖動的手縮了回去。他不敢喝水,生怕一喝水那杯中便映出那憔悴萎靡的魅影讓自己瞧見都心生厭惡,他已經沒有了繼續苟延活命的氣力,一絲也沒有了。

對外一直以夫妻關係姘居的妍菲,跟着救護車把張鑫送進醫院本想就此消失,可,她的家裏,她的周圍到處都留有張鑫的影子,誰都以為他們是正式夫妻。為了堵住鄰居們的議論指責,她才不得已熬了一點稀粥無可奈何地上醫院看一眼奄奄一息的張鑫,然後就到麻將館賭博或與新情人約會去了,那粥就一直擺在櫃几上,早已發霉變味了。

生命垂危的張鑫舌頭如同常年淅瀝浸水的濕地因為沒有光照而長滿了苔蘚,他的整個口腔里也因為高燒和嘔吐四周已經潰爛變異,舌尖上滿是不規則的白色的小肉刺,嘴裏既感覺苦澀麻木又充斥着一股難聞的氣味,他的味覺神經已經麻木,虛弱的身體令他已經沒有一點吞咽的力氣與食慾。

他只在深度昏迷中跟着潛意識不斷回憶著過去……,就這樣回憶著……魂魄游進了公司大門旁的舊居前,將他的思緒帶進了昔日棲息的故地,重現著舊日的幻景……

天空湛藍明澄,現出許多柔軟的、白邊的、金灰色的像棉花團般蓬鬆松的雲朵,從雲的裂縫間,從那橙潢色的襯著太陽的邊緣上,陽光成為一種寬闊的扇子一樣的光線斜斜地折射下來,偏灑在杏樹濃綠的樹葉和青澀的杏果上。

片片深藍色的天空,從這些雲朵中間和善地露出臉來俯瞰着腳下廣袤的土地,俯瞰着他和黃麗幸福的生活……彷彿看見自己正和黃麗在杏樹下說笑,好像只一忽兒功夫那兩株親手種下的矮小的杏樹,便像白楊一樣竄入了雲天。

枝幹上掛滿了青色的果實,驕傲地挺立在太陽的光暈里在微風中搖曳著,將它那枝繁葉茂的身體伸向緊挨着工廠圍牆繁華熱鬧的街市,覬覦著街市的車水馬龍人流如織;看見自己順手摘了個青澀的新果,使勁擦了擦,便津津有味地咀嚼起來。

「又苦又澀的幹嗎愛吃?男人也害口?」黃麗一臉難受的酸楚相緊蹙著眉頭五官擠在一堆,好象那顆酸杏是含在自己嘴裏一般在故意跟他調侃;他卻因為吞咽太急被杏核哽住了喉結下意識地吞著口水。

張鑫游夢正酣,各種模糊的影像和幻想交替而至,飄飄忽忽,層層疊疊,不相關聯,但都同樣讓他感受着痛苦忐忑有種形容不出的恐怖和懼怕。

夢中,他緊張害怕得在一片巨大而空曠的野地里不斷徘徊掙扎,周圍荊棘叢生墳冢遍佈,到處是面目猙獰的魑魅魍魎。

他驚惶逃竄猛然從鬼魅的推搡中驚醒不見黃麗的身影,卻看見杏樹枝頭所有的杏果都像一隻只鬼眼在擠眉嘲弄着他;他的心被魔爪揪得緊緊的,像被一具具陳屍如虎鉗的爪子鉗住了他驚魂凄酸的心令他餘悸陡增。

那顆杏核跟着他的吞咽「啪」的掉入喉管就不再挪動身子了,他在自己的身體里埋下了一顆罪惡的種子,如罌粟一樣妖魅殘忍,蠱惑毒害了他的靈魂和肌體。

是誰讓他吞下那枚遺恨的果核使他的五臟六腑成了這霉變腐臭的屍骸被遺棄在這堆滿垃圾的墳山?

蚊蠅漫天飛舞和不計其數的老鼠在爭搶瓜分他的身軀,那些屍塊散發着惡臭在寒噤戰慄,他被自己如毒蜘蛛般作繭自縛在意識里在死亡的路上感受着五馬分屍的凌辱與搶掠。

此刻,他已經不能奢望有人能理會他的哭泣與哀求,能聽見他那魂飛魄散的斷弦哀音,眼前只有黑壓壓的死寂和烏雲一樣的牆頂;死亡似乎時刻將降臨,他只能無可奈何地接受這一切和這病魔的烏雲格鬥拼爭,盡他最大的可能將自己那一絲殘留的生息再苟延些許時間。

窗外彩鳳似的雲霞仍在他的頭頂自在地飄蕩,家門前的杏樹掛滿果子正沉浸在金燦燦的陽光里享受着明媚的愜意,他的潛意識卻只看見古舊凄涼的神龕前蜷伏着一個痛苦呻吟的罪人在後悔禱告,慢慢變成了一具腐臭的殭屍。

「我不想死,不想死呀!醫生!求你行行好!行行好救救我吧!我後悔了!快給我葯吧!」他仍然迷迷糊糊做着夢,空氣里蠕動着他痛苦的呻吟。

「不管你手裏拿的是什麼葯,都給了我吧!我的頭和我的心像有千萬支悔恨的毒針在穿刺,求你救救我吧!」他看見自己拽住護士的白大褂跪在她面前不顧一切搗蒜般地磕頭央告。

突然,噩夢中徜徉的張鑫從床上滾到地下嘴裏依然無意識地在不斷地呢喃著:「救我,救救我呀!」

「張菁,我的好女兒,你別哭,爸爸會來看你的。」他的面前出現了女兒痛哭的淚眼。

「別走!爸爸,您別走啊!張菁不能沒爸爸呀!」女兒抱住了他的腿頭緊緊靠在上面泣不成聲。

「走吧!只要你過得好就走,我不勉強你,留得住人也留不住你的心。」黃麗強忍奪眶的清淚看似無可奈何卻在火上澆油,這種貌合神離裝腔作勢的日子她早已厭倦。

「爸爸,你不能走,張菁要爸爸呀!嗚嗚……」女兒撕心裂肺的哭嚎還在他的耳中縈繞。

「誰要我被甜言蜜語迷惑放棄家庭鬼使神差看上麻將館度日的妍菲?真是自作自受!」他早已後悔得在心裏不知罵過自己多少回。

從妍菲的甜言蜜語中醒悟之時,他已經沒了回家的可能。心力憔悴,頭痛鑽心;兜里揣著「安定片」、「安眠藥」,疼起來睡不着就大劑量往嘴裏塞。

「葯,給我葯!給我……」他的眼前出現妍菲的臉,「菲菲,你……快去買……」

冷漠的面孔眨眼間不見了,他的眼前又出現了護士口罩上那雙鄙視的眼睛:「求求你!給我止痛藥!」

他意識迷亂到處哀求。黑洞洞的屋子到處是面目猙獰的鬼怪,張鑫驚恐地往外逃去,他跑啊跑,沒命地逃竄。

突然,地動山搖,路基下陷,窮途末路的他墜入了萬丈魔窟,馬上被幾隻毛茸茸的爪子鉗着他往陰森幽暗的甬道拖去。

「好啊!終於逮住了你這卑鄙無恥的男人,要讓你永世不得為人!」他聽見了來自地獄的聲音在怒吼。

「放開!放開我!為什麼抓我?要去哪?」他的意識和舉止都在與惡魔較量。

「去哪?當然是去地獄!前面就是地獄大門,那口大油鍋就是專門為你這種人準備的,哈哈……!」鬼怪的獰笑令他魂飛魄散。

「啊……!」張鑫嚇得慘叫不止,「不去,我怕!我不去,我要回家!」他在噩夢中拚命掙扎。

「回家?哈哈哈哈,現在我們就送你回老家!哈哈哈……」「哐當」一聲,他被重重地拋進滾燙的油鍋。

「啊……!」張鑫慘叫一聲被意識的惡魔驚悚了,全身的虛汗禁不住往下淌。噩夢中驚醒過來意識卻仍在夢境裏游弋著,以為自己正在油鍋里煎熬,其實他正在發着高燒。

抬抬眼皮,眼前一片漆黑,四周陰森恐怖,張鑫趕忙緊閉雙目,以為垂下眼帘便可以將地獄的妖魔鬼怪驅趕開去,可它們卻殘忍固執地將他強摁在油鍋里,看着他在痛苦中呻吟掙扎那些妖魔鬼怪卻在得意忘形地獰笑着。

他費力移動巍巍顫顫的手摸了摸胸口,心臟像即將停擺的鬧鐘還在緩緩地跳動;摸了摸蜷縮的身體,它也好好的;伸伸手腳,它們也都還在。

他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終於從噩夢中完全醒了過來,立即便有千萬支鐵簪扎進了他的頭顱:「哎呦!救命啊!」張鑫終於真正發出了凄厲的慘叫,眼角沁出了晶瑩凄哀的淚光。

「怎麼了?」護士急急忙忙跑進了病房看了看吊瓶里剩下的藥水關心地詢問。看着痛苦得蜷縮著身子瘋狂地將自己的頭不斷撞牆的病人,護士馬上按照醫囑給凄厲慘叫的張鑫推了一支杜冷丁。

許是對杜冷丁的心理依賴起了作用,也許是杜冷丁真是鎮痛的神丹妙藥,張鑫即刻便不再呻吟喊叫而慢慢平靜下來,他的意識卻仍然如心海中沉淪的溺者,盪起他絕望的小船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夢靨遊盪,刻意捕捉一波一浪的洶湧中浮映出來的過去的影像,妄圖能在徘徊尋覓中找回那遺逝的幸福。

突然,他那瘦骨嶙峋的手又伸出被子,像是拼盡了全力嘴裏才發出一陣微弱的聲音:「葯,給我葯,」他的嘴角牽起一點苦笑,「求求你,讓我……回到從前……」

痛楚的呻吟,白衣翩躚的看護,寂靜陰慘的病室,凄哀黯淡的燈光,在這個斷腸心碎的地方,悲苦的心踏着那銀雪般的浪花在虛無縹緲的意識里徜徉,自覺心頭凄哽悲涼。

人生的苦海只不過是大大小小肥皂泡的集合,無論怎樣五光十色的綵帶也串不住它美麗的色彩,拖不住它幻滅的虛夢,一切經濟的物資的政治的生活的泡沫,都是吹得愈大破得愈早,痛得愈甚;輕者殤膚,重者斃命。

而這世間偏有這許多人慾的繩索相互連繫羈絆著,無論何種羈絆卻都離不開男歡女愛的「情殤」。

萬能的神明啊!倘若你真在我的頭頂,就請允許我繼續捕捉這洶湧浮映的曾經,帶着那曾經的美好走向歸途吧!

張鑫跪伏在夢靨乞憐,只覺得眼前泛起一種神妙的情境,那情境金光閃閃的色彩十分溫柔,顯得那樣寧靜又那樣遙遠。

他彷彿看見妍菲笑吟吟從那裏迎面走來,像鏡頭裏特寫的影像,手臂挽著一個男人的胳膊對他視而不見,還在惡狠狠地嚷嚷:「張鑫,你為什麼還不快點死去,為什麼要害我陪着你整天東奔西忙?快點死吧!」他看見妍菲馬上換了副笑顏望着身旁的情人。

「要他死還不容易,需要我幫忙嗎?」那男人瞄了瞄病床上的張鑫露出個詭秘的眼神道,「菲菲,親愛的,你太善良了。」看着身旁的妍菲那人眼裏滿是讚賞。

「別,再留他幾日吧!」妍菲欲言又止。是啊,再留他一個星期,等那保單到期再讓他死去,那筆二十萬的健康疾病保險賠付就穩噹噹是她的了。要不,就是打死妍菲,她也不會為了一個姘居男人搭上自己寶貴的時間,還要委屈自己熬粥送飯看護。

妍菲的竊喜直在心底蕩漾,張鑫真是聽話,當他在保單上毫不猶豫簽上受益人妍菲的名字開始,她就企盼得到保險賠付,企盼不費吹灰之力得到那一大筆錢;有時候妍菲甚至巴不得張鑫得暴病去世,她能夢想成真一夜暴富。

事情果然像她企盼的那樣發展,她那惡毒的婦人心裏伴升騰著罪惡的欣喜,恨不得立時將張鑫生的希望徹底埋葬。

妍菲並不知道張鑫已經清醒過來,早將她與那男人的對話聽得真真切切,他只是憎惡痛恨得不願意睜開眼睛,他不想再面對這個惡毒的女人,更不想讓她知道他已經明白了她的狼子野心。

這幾句對話似一盆冰水澆透張鑫奄奄死寂的心,令他感覺到人世的嚴澀枯冷人情紙薄。曾經為之捨棄一切的女人原來一切裝模作樣的表演都只是為了金錢而已,自己的房子,錢,家,一切一切都毀在這蛇蠍女人的身上!

這個泯滅良心拋妻棄子的狂徒是多麼可鄙可恨,如今又是多麼可悲可憐;慘慟的現實多麼讓張鑫痛心疾首後悔不迭呀!他的淚在心底無聲地流。

當一個人生活在謊言裏時,有再多的財富又有什麼用?偷來的幸福是不會長久的,我的人生從此掉進了萬丈深淵,我能怨誰呢?可惡的女人,就因為你的關係,知道我變得有多自私多卑鄙嗎?

身上的油水業已榨乾之時,所謂的愛它去了哪裏?他的心和他的病體一起被徹底摧毀砸碎,變成那眼裏盈睫的淚雨,濕了他的衣襟,涼了他的意識;僵了他的思緒,裂了他的心扉;只感覺眼前有一股輕煙隨風散去。

他的魂魄和軀殼都隨之不復存在,隨那輕煙飄散開去,瞬間便被時空吞噬得空留滿腔虛幻,滿腹遺憾,滿心痛楚與創傷了。

知道了不如不知道,妍菲的歹毒令張鑫感覺萬箭穿心疼痛難熬,該怎麼辦呢?打不開的心鎖也鎖住了他的眼睛,他只能選擇緊閉着,閉上眼睛,他就被惡狼野鬼糾纏着噩夢不斷。命運緣何給了張鑫曾經希冀期待的女人和企盼渴求的滿足,又將他放入如此凄愴悲涼的境地看着別人剝蝕自己的皮肉肝腸,哪一個更讓張鑫苦痛難熬?

……他看見自己變成一隻被擠出垃圾場的可憐可恨的老鼠,在過往行人瘋狂喊打的咆哮追趕中驚恐萬狀地逃進了腐臭的下水道,躡手躡腳苟行良久才敢掀起納米縫隙的眼瞼,窺視着眼前這似夢亦真的情形,牽動了一下嘴角,他終於決定三緘其口,重新回到夢靨。

他厭棄這愴凄與靜默,厭棄絞腸的嗚咽與哀泣;厭棄妍菲的放蕩與惡毒,更厭棄卑鄙無恥的自己。踟躕在那麼幽深,那麼寂寥的夢靨,眼前浩瀚的杏園突然變成了波濤洶湧的大海,他駕着孤舟在風浪中蕩漾……

忽然,他聽見杏園深處有個聲音在急切地呼喚:「老公,張鑫,快救我!杏園裏有惡魔要殺了我,你在哪裏呀!」

徜徉魂夢的他被那聲音驚詫,愕然聆聽,東張西望,卻什麼聲音也沒聽見,只有水流在嗚咽,到處黑黝黝不見五指。他停下搖漿,怔怔地聽了半天,突然縱身跳入水中,將那葉片似的小舟栓在杏樹上,緣著聲音趟水尋去……

朦朧中,彷彿看見黃麗就在不遠處,被妖魔提溜著正在驚恐地喊叫着,一會兒便消逝在迷濛陰森的青煙里,那凄厲的聲音卻一直在耳畔嘶鳴,在不遠處的空中回蕩著……愈飄愈遠,聲音愈加低微,愈加凄婉。

他感覺自己的心「咚咚咚,怦怦怦」地驚駭勃跳,一種勇士的果敢令他突增「英雄救美」的義氣,驅使他奮不顧身地追了過去……

氣喘吁吁有氣無力地泅渡著,他的面色愈加顯得蒼白可怖,那張臉就像制好的旱煙葉上長了白癜風,深褐枯槁上是怕人的慘白在蔓延,而他只是奮不顧身地尋聲而去。

「那枝頭飄蕩著可憐的聲音一定是在叫我,是誰忍心將你綁縛在杏樹上?」張鑫隱約看見個身影在掙扎。

「那聲音真是麗麗?是她在喚我?麗麗呀!危難之時你能想起我,可我已經沒有力氣追趕那惡魔,我是想要拯救你呀!」聲音隨着水浪顫抖著在他的喉嚨里打轉轉,「你真是我的黃麗嗎?」

「哈哈哈……!老婆的聲音都聽不出,你也配當男人?」空中有個聲音在訕諷他。

眼前愈加洶湧浩瀚的水面將他與那杏園阻隔得愈來愈遠,扁葉似的小舟瞬間消失在煙夢裏,那呼救的聲音也聽不見了,他焦急得像一頭憤怒的海獸朝水面猛撲了過去,馬上便被激流捲入水底,而後又被滔天的浪濤高高拋起。

儘管被浪濤打得滿眼含淚渾身疼痛不已,頭痛卻奇迹般地躲匿了起來,使他突然神智清醒如常,腦海里只有一個信念:--拯救黃麗。

老婆為什麼才掉進了魔爪,難道她不是因為我的絕情和卑鄙齷齪才落得這般凄然慘惡的境遇嗎?是我殘忍地拋棄了她的身體和她的愛情,在罪欲的深淵裏自以為是地愈陷愈深,欺騙她,折磨她,出賣她,拋棄她。張鑫突然良心發現般心疼憐愛起黃麗來,眼睛裏湧出了大顆大顆的淚珠,欲洗劫自己深重的罪孽。

此刻,張鑫真的鬼使神差般從病床上一骨碌坐起,迅速拔掉輸液的針頭和氧氣面罩,將那些用以延續他生命卻捆縛了他的肉體和思維的所有管子統統拔掉便想衝出病房,--他要去救黃麗,也想拯救自己的靈魂。

夜已深,醫院樓道里靜悄悄的一片死寂,張鑫什麼也看不見,眼前只有杏園、濁浪、黃麗,只有見義勇為的激情在澎湃洶湧--能最後為黃麗做一件事就是他此刻最大的心愿。

他的心在痛苦地自責:我幹嘛要寫那封信?倘若眼前這洪水正好將那封特快專遞沖走要我去死都行。張菁和父母都需要黃麗照顧,她走到今天多麼不易呀!我怎麼忍心斷送她擁有的一切?

「因為你是個畜生,豬狗不如畜生!」那個聲音又在詛咒他。

他那褐黑的臉上又添了青灰與懊惱漂游在萬頃茫然的駭浪里,他終於游到了系著小舟的杏樹下,解開那牢牢的鎖扣,駕凌着它像箭一樣朝那海市蜃樓般的杏園奔去。

輕飄飄的身體騰雲駕霧在凌霄九天,只感覺水在嗚咽,風也在嗚咽;它們為什麼都在啜泣哀唳?遠處那可惡的杏樹,那討厭的青杏,為什麼都變成了仇視的眼神?你們的青澀酸苦可不是我的過錯!同樣的土壤營養根基,你的酸澀不是太陽的過錯,更不是我的錯,為什麼那樣望着我?

眼前的杏園突然變成一張碩大的怪胎的臉,這張臉凹凸不平上面卻沒有五官的痕迹,可那臉皮卻像火星人像畫面蟄伏着千軍萬馬般的詭秘,無處不感覺它驚魂的神秘和怪異,吊著黃麗的杏樹就長在那張怪臉的額頭之上,他看見自己猛然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向那扁平又突兀的臉刺去。

就在刀尖挨近皮膚的剎那,在那千鈞一髮之際他卻突然驚恐得呆然不動,舉著匕首的右手和他的人一樣像石雕靜默在那,好像從來就不曾有過生命的舉動和跡象,眼臉均露出怯懦和恐慌的神情--他發現那臉皮下像是有千萬隻小嘴在翕合。

天哪!一張臉上沒有五官只有無數張翕合的嘴巴和那滿嘴差互的獠牙將是怎樣恐怖的場景?張鑫嚇呆了,是很久以前曾經聽到過的怪胎故事在眼前真實地呈現?不可能吧?哪有全是嘴巴的臉?

不是?那,那又是什麼?是什麼東西在那皮下微顫?愈想愈害怕,他沒有力氣和勇氣面對將要看到的鬼魅,終於沒敢刺破那蠢動包裹着的秘密。

「懦夫!不踏過這蟄伏的陷坑,你怎麼去救妻子?」訕笑的吼聲震耳欲聾。

張鑫那雕像的手臂猛烈地顫動起來,死都不怕難道還怕一張臉不成?雖然怕得要死,他還是一咬牙,緊閉雙眼划向那怪臉,--刀尖才貼近皮膚,那臉皮便像是旅行包開了拉鏈,又像是被猛然揭去了貼在臉上的面膜一樣,驚現出毛骨悚然的詭異。

眼前那張碩大的臉上星羅棋佈著無數蠕動的青杏,眨眼功夫,那些青杏便都張開了如同科幻片中外星人突兀的眼睛,它們都射出冷艷的凶光齊刷刷瞪着他,如同一支支出弦的利箭令他魂飛魄散。

舉著尖刀,張著大嘴,愕睜恐目,全身顫抖著頹然暈厥過去……他的意識仍在蠕動着思想,恐懼的思維仍在繼續:我的黃麗她在哪裏?怎麼聽不見她求救的呼喚了?

「救……我!不要啊!」黃麗的聲音斷斷續續,隱隱約約,「莫須有的誣陷……都是張鑫所為……」

他終於尋到那微弱的聲音,聽見黃麗在叫他--張鑫。「哈哈,黃麗,最後還是要依靠我來救你,這輩子你也別想離開我!」他得意極了,大聲訕笑起來。

突然,眼前那些鬼眼突然變成一眼眼深不見底的陷阱,噴射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將那茫茫水域變成了浩渺的火海,不躍過它們那利箭似的森嚴眼陣,趟過這煉獄的火海,不要說救人,就連他自己也將被殤火塗炭,屍骨無存。

查房護士打開了漆黑病房內的電燈,那鎢絲被傳導的電流燒得彤紅,那燈泡射出的亮光變成了張鑫意識里的火海給了他無限恐懼的幻覺,待護士「啪」的一聲關了燈,他的意識便又重歸入黑暗踽踽而行。

拖着孱弱的病體在生命意識的拷問中踟躕,他又想起以前和黃麗的恩愛歡娛,還有後來自己的背信摒棄。如今,眼睜睜看着黃麗斃命他還是於心不忍......意識的心底不無焦急:我為什麼要寫那罪惡的訴狀?為什麼扣以黃麗莫須有的罪名?一日夫妻也有百日恩哪!張鑫後悔不已。

性命攸關之時,我必須挺身而出--從那杏魔枝條的捆綁中救她於水深火熱,病入膏肓我心有餘而力不足呀!他頹然懊喪,心急如焚:不想就這樣看着自己最後的生命枯萎在這死寂的病榻,可憐地輾轉,嗚咽,臆想,想做最後的拼爭;為了黃麗?抑或是為他自己?

--夜色黑暗昏沉,像整個自然界都穿着喪服,在蕭殺的沉寂里,憂絲緊縛枯骨的張鑫,頹喪著精神艱難地爬起,躺下;終於又爬了起來,拖着空虛不載一物的軀殼,邁著遲緩機械而沉重的腳步跌跌撞撞走出了醫院大門。

走進那迷濛鬼魅的夜色,走向那杏樹枝頭,去解開那悲愴命運的紐結--去解讀那纖織著生死疑謎的青澀的生命軌跡,抑或還銜帶了別的什麼想去企及。

凌晨,傾盆而下的暴雨打破了曠野的死寂,遮住了一切細微的聲響,疲倦的護士們趴在桌子上睡熟了;四處靜悄悄的,絲毫沒有異樣的反饋,直到太陽似利劍劃破了沉睡的雲層,準備交接班時,護士們這才發現張鑫真的不見了。

窗戶大開,被子冰涼,手機落在枕頭旁,鞋子仍然擺在地上;赤着腳,病入膏肓的張鑫上哪去了?

「張鑫不見了!」內科大樓開了鍋,找遍了廁所,洗漱室、甚至附近的超市、早點攤,均一無所獲。情急之下,護士只得照着手機號碼一個個詢問查找,黃麗這才知道張鑫生病住院並且突然失蹤了。

他怎麼了?患了什麼病?緣何失蹤?黃麗擔心不已又不敢告訴公婆,急忙打車趕往醫院,路上,她的手機又響了,是王煷的電話:「……張鑫出事了,請速來公司。」

張鑫死了?他的生命就此終結了?黃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淚奪眶而出,急忙掉轉車頭往公司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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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出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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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撲朔迷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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