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痛愛

第三章 痛愛

第三章痛愛(本章免費)

木念向四周望了望,現在自己所在的地方過於偏僻,附近連個人影也沒有,若是想要求得一線生機,目前只能往熱鬧的地方奔,腦中迅速回想着剛剛自己所經過的熱鬧的地方,似乎在三條街以外有一家三層樓的青樓楚館,她眉心一蹙,如今自己只能試着逃到那裏,或許能夠脫險。

黑衣人見木念快步急行,冷冷一笑,陰狠的眼中滿是興味,待她快要奔出幽暗的街道時,忽地縱身一躍輕飄飄地落到她的面前,手中一把鋼刀攔在木念的身前,月光下冰冷的鋼刀寒芒乍現。猛地一驚,木念驟然停下腳步,晶亮的眸中滿是戒備,深深看了一眼蒙面人,冷然問道:「你是何人?」

回答她的卻是一陣猙獰的笑聲,如暗夜的鬼魅凄厲駭人。面前的蒙面人大笑過後,眉毛一挑,

「你欠了我的債,我是來向你索命的。」聲音暗沉,幽深莫名,卻夾雜着強烈的恨意,席捲而來。那人話音剛落手中的鋼刀猛地劈來,猛烈的力道劃破長空。木念連忙側身躲閃,心中卻是大驚,來人的武功高絕,自己根本無力應付,好漢不吃眼前虧,她於是撒腿就往先前想好的青樓方向狂跑。蒙面人只是陰狠地瞥了一眼,提氣追來。

木念拼儘力氣狂奔,一口氣跑出了兩條街,只要再穿過前方的道口,就能到達那人多熱鬧的青樓門前,前方青樓上高掛的大紅燈籠已經耀紅了她的眼,那裏面傳來的靡靡之音也飄入她的耳中,希望就在眼前,可是身後的蒙面人眼看就要追上來,他與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她已經能嗅到黑衣人身上的囂張氣息和決絕的要將自己焚毀的恨意。

「難道說天要忘我」,

木念心中一悲,自己已經失去了一次生命,難道說如今又要命喪黃泉?那夜顏究竟造了多少孽,害了多少無辜生命,背了多少的仇恨啊?自己如今附身在她的軀體里,難道說也要承擔她所犯下的所有罪孽嗎?發覺已經逃無可逃了,木念反而冷靜了下來,她纖細的手指突然摸到懷裏一樣冷硬的東西,腦中jing光一閃,索性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冷冷地盯着渾身冷冽的蒙面人,她眼中的無畏與身上的英氣使得蒙面人一愣,隨即眼睛一眯。「沒有想到你這個賤人膽子不小。」

冷蔑的聲音響起,在暗夜中如同鬼魅,蒙面人不急不慢地踱步過來,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木念,如凍人的冰雪冷冽至寒,看的木念心中一片慌亂。他本以為那個妖女在面臨死亡時會渾身顫抖,臉色蒼白,痛哭流涕地向他求饒,他本想要看到她膽戰心驚的模樣,卻沒有想到面前的人卻是一副泰然自若,雖然生死已經一線,卻沒有表現出常人的驚惶無措。看來他還是小瞧了她這個可惡的女人了,她竟然也有這種魄力與無畏。

「既然此刻我已經無路可逃,那麼逃避與恐懼是否也沒有多大用處,你也不會放過我不是嗎?」抬眸沖他冷然一笑,雖然清冷,卻芳華畢現,木念的目光緊緊鎖住了面前的蒙面人,手中卻悄悄攥緊那根精巧的玉簪。

此刻蒙面人的目光正凜凜凝於她的臉上,犀利如劍,其寒若冰,卻又深邃有力,若不是其間迸射的濃濃恨意,影響了它的美感,那雙眸子定是雙攝魂奪魄,驚艷非常的。驚異於木念的鎮定,還有她眼中的清澈與隱隱透出的正氣,蒙面人有一瞬間的恍惚,眉間不自覺的輕蹙了一下,這樣的女人真的是那個手段惡毒的女魔頭嗎?瞅准他的愣怔,木念趁他不備忽然用力甩出手中的玉簪,直直奔著蒙面人的面門飛去,要知道以前的她飛鏢可是一絕。

然而如今的身體沒有給她這個條件,雖然夜顏也會武功,但是武功很是一般,應該也不懂暗器,因此玉簪的準頭和力度就有失水準,儘管如此,玉簪鋒利的尖端依舊帶着凌厲的風在黑衣人不備之際刺入了他的肩膀。

玉簪剛一出手木念整個人已經如離弦的弓箭沖了出去,拼了命地往前方不遠處華麗耀眼的樓宇衝去。「該死,狡詐的女人。」蒙面人沒有想到面前這個瘦弱的小女人竟然會出這一招,一時大意,他竟然沒有躲避,中了她的陰招。伸手拔出帶血的玉簪狠狠一丟,玉簪砸向地面摔個粉碎,卻猶自浸染著猩紅刺目的血色,翠綠中一抹紅色格外耀眼。

其實若是追上她一點也不費力,只是他此時還不想真的要了她的命,不然以她那個速度,根本無法逃脫。冷冷地看着那道湖藍色的身影拚命地奔跑,逃至那門庭若市的含香樓門口,看着她穿進那許多尋歡的客人中,被站在門口的兩個迎客的艷麗女子上前勾住了手臂,嬉笑着拉着她朝里走去。

蒙面人目光愈發深邃,如看不清的深潭,閃著莫名難辨的光芒。站在黑暗中的他憤恨的一握拳,眼光陰狠地盯着木念翩然走進大門的身影,目似含冰,突然,他發現那個走在人群中的可惡女人忽然轉過身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挑眉毛,眸光幽寒。深邃的眸子忽地一眯,迸射出更加危險的光芒,直直射向木念,嚇得木念心頭一顫,趕忙轉身。

其實木念見蒙面人沒有追出巷口,心中便知他不願意將事情鬧得人盡皆知,或許他並沒有殺他的心,遂一顆跌宕起伏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為了保證安全脫身,她於是決定逛一逛這紙醉金迷的地方。望着絢麗的燈火,木念嘴角忽而一彎,大步走進了含香樓。

「賤人,這次便宜了你,下次我絕不會輕易讓你逃脫,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蒙面人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面目扭曲,吐字如咒,陰狠地說完眼中寒光乍現,陰寒一笑,轉身快速離去,頎長的身子很快淹沒在濃濃夜色中。

他離去之後從陰暗的角落裏緩緩走出一抹白色的身影,看了看蒙面人離去的方向,又瞅了瞅前方那笙歌處處,媚影妖紅的含香樓,斜飛入鬢的濃黑眉毛輕輕一擰,略微沉思之後邁步朝着含香樓而去。然而在那道白色身影走進含香樓時,蒙面人突然從一旁的樓宇上跳落下來,看了看那笙歌繚繞的場所,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本以為這男人們流連的歡場定是奢靡浮華,鶯歌燕語,軟呢成音,卻不曾想此處卻極為雅緻清新,就連穿行在廳堂里羽衣霓裳的貌美女子卻不似那般低俗,風塵味不是很濃。雖然從未逛過妓院,但是眼前的一切與木念心目中的煙花之地相差甚遠,不禁使她對此處產生了一種好奇,這裏的老闆倒也別具心思,與眾不同。

廳內的客人雖然很多,但是卻大都一派斯文,看似很多都是文人墨客。向身邊的一個看似文雅的年輕男子稍微一打聽,便得知原來此處雖為妓院,但是這些淪落風塵的女子竟生得剛烈,賣藝不賣身成了此地潛在的規矩,惹得一群一群文人雅士前來捧場,都想一探究竟,究竟是怎樣的女子竟這般出淤泥而不染,而且不是一個,竟是一群。

忽然空中流淌出似有似無的古琴聲,裊裊娜娜,撩人心魂。「聽說若是誰能給顧姑娘的曲子填了詞,並能得到顧姑娘欣賞滿意的話,就能得到與她獨自對飲的機會哦!」不遠處,幾個儒生模樣的人正高聲談著話。話音不大,卻落在了木念的耳中,頓時唇角一彎,心中的好奇愈發濃厚。

「好是好,只是這一個月才一次的機會,得到也確實不易!能讓顧姑娘入眼的詞作能有幾個?」一青衣男子放下手中的酒杯,面容並不輕鬆地打趣道。「唉,這倒也是,上幾個月好像都是空缺啊,可惜了那些曲子了……」

又有一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今日……不知會是什麼情況……」說着,那幾個人相視笑了笑,各自啜了口茶,沉默了下來,似各有心思。顧采依,含香樓的頭牌,由於精通音律,每月必作新曲一首,待到月圓之日她親自演奏所譜的曲目,尋找最適合這首曲子的唱詞,獲勝者不僅可以與之暢飲,還能聽到她親口演唱。

只是能夠填上她所譜的曲子並獲得她滿意的人不多,因此大家每到十五都躍躍欲試,以博得與佳人共飲的良辰。幾個男子的話引起了木念更加濃厚的興緻,她倒是想看看這個人人口中的才女是個什麼樣子?又是怎樣的曲子,竟會難倒這一班雅士。正想間,廳內突然靜了下來,人們的目光都聚焦到前面的斜樓上,那凸出的樓上懸一紗幔,淺紫色的幔帳後面是一個極為精緻的琴台,順着被風撩起的紗幔看去,隱約可以看到琴台上精細的雕工。幾個丫鬟模樣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托著一把古琴走了進來,輕輕地置於台上,又在兩邊燃起寧神的檀香,霎時間煙霧輕裊,飄幻似仙。

從幔帳後走出一名女子,對着在場的所有人微微一笑,輕啟朱唇緩緩道:「今天是顧姑娘譜曲填詞之日,過會兒姑娘會出來演奏所譜之曲,有志填詞的雅士將詞寫在已備好的卷冊中,待曲過三旬之後,填詞便已結束,姑娘開始評判,勝出者,姑娘將會邀他今晚在凌霄閣中對飲。」眾人順着女子目光所指,發現不覺間桌前竟多了一襲小案,筆墨紙硯也已經準備好了,放置在案上,散開的冊頁想必就是填詞之處吧。忽然間,幔帳后飄入一人影,那輕盈的步伐,恍若入世的仙子,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淺紫的幔帳遮住了來人的面容,看那婀娜的身姿,想必容貌也定是不俗,何況此地……就連主事的丫鬟也如出水的芙蓉般純凈清澈,那這位姑娘想必是國色天香了吧。木念眉毛一挑,眼含絲興味地盯着紗幔,把玩著茶杯悠閑地欣賞起曲子來。

琴音緩緩飄來,清婉悠揚,曲折迴腸,輕柔中略帶一絲惆悵與哀傷,似春日細雨飄斜,又似柳絮飛長。朝四周看了看,眾人都沉醉其中,木念也不禁目露贊色,此曲哀而不傷,樂而不淫,拿捏得恰到好處,看來簾內之女卻是很有才華。

曲調方歇,便又幾位客人落了筆,但也有人緊鎖著眉,似在思索,遲遲不願下筆。輕輕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木念暗自揣摩。品曲和品茶一樣,應有一個平和的心態,心靜,曲才能入耳,不然也只是左耳進右耳出罷了。當琴音再次響起時她的心中已經有了眉目,忽然想起曾經自己寫過的一首詞,若是配合此曲倒也合襯,不過她卻也不心急,只是安然穩坐,細細品着手中香茗。「快啊,第二遍都快要結束了,看來能下筆的沒有幾人啊。」

「是啊,此次的曲子較之上兩個月更勝一籌啊,看來今日很難有拔籌之人了啊。」「嗯……是啊。」

身後的散客悄聲議論著,木念安靜地聽着,嘴角微微勾起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卻沒有發覺此刻還有人在注視着自己。坐在角落裏的一身白衣的閻霄手執骨瓷茶杯,神情慵懶。一雙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眸子似不經意地掃向廳內眾人,幽幽轉了一圈目光最後停駐在木念的身上微微一頓,如染似墨的晶眸中乍現一抹沉冷的光澤,片刻眸光掃到別處。

剛剛在街上他離開時對木念便存了一絲懷疑,故而在走出不遠后又折返了回來。沒想到竟然看到有黑衣人要刺殺圍堵她的一幕。他只是躲在一旁冷眼旁觀,卻驚異地看到了木念臨危不懼的一面,心中的疑惑更濃,於是便跟着她進入了含香樓。

曲已過三,木念慵懶地整了整衣,突然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案邊,研了研墨,拿起筆,用手拂了拂案上的宣紙,將其用硯壓好,筆走龍蛇,一氣呵成。剛剛還空空的卷冊,轉眼已是留有俊秀的字跡。

看那字,剛挺之中不乏柔和,大氣渾然又透著機智與智慧。不多一分,不差一毫,分毫必扣,音詞相和,木念最後一個收筆結束,恰好琴音落下。她的灑脫不羈吸引了簾內人的目光,待她落筆,顧采依便對身邊的小丫鬟示意了一下,小丫鬟呵呵一笑,走了出去。

「接着便是顧姑娘評詞時間,請大家再品會兒茶,嘗嘗我們這裏秘制的茶果,今日誰會是拔籌者稍後便知。」

一個小丫鬟走出來笑意盈盈地說着同時收回了各桌前案上的卷冊,撤走了案幾,特意在木念的那捲冊上做了記號。片刻琵琶聲奏起,輕緩的曲調悠然飄渺,但卻緩解不了大廳內此刻流淌的幾分緊張氣息,平時唏噓的淺談聲此刻消失了,眾人的目光都隱隱透著期待,大家都在緊張的等待。

廳內不再是繚繞的檀香味,不知何時,香爐中已經換了香,木念聞不出是什麼香味兒,只是覺得不似檀香寧神的清幽,有股淡淡的甜意,純純的,不含任何雜質,給人一种放松全身微醉的感覺,似要掉進一溫柔陷阱。

廳內少有的出奇的靜,這樣的氛圍,讓人連大氣都不敢喘,只得小心地輕聲地呼著氣,誰都怕破壞了這銷人蝕心的意境。目光凝聚在紫紗帳后,朦朧中可以看到顧采依身着一襲白色紗裙,烏黑的髮絲流瀉而下,一直長到腰際,纖細的手翻看着卷冊,時快時慢,卻始終未曾停下。由於離得較遠,木念看不清她的容貌,更不用說是表情了。

不過木念的臉上沒有其他人的緊張,自始自終一派淡然。她本就不是為了得到那個獎勵而來,只是一時好奇湊趣而已,所以慵懶的身姿坐在人群里顯得格外的與眾不同,臉上沒有眾人的那種焦慮和濃烈的期盼,而是一種氣定神閑,悠然之姿。在眾人翹首企盼之際,勝負已有了結果,顧采依身旁的小丫鬟俯下身子,似聽了些吩咐,走到帳邊,搖響了帳上的小金鈴,再走至帳前,和著雙手,笑容喜上眉梢,說道:

「今日終於選出了符合顧姑娘心意的詞作,總算無愧姑娘誠心所譜之曲。拔籌者是坐於西北角的冷幽,冷公子,」冷幽是木念隨意起的名字,此刻聽到丫鬟叫自己,她瀟灑站起,朗聲一笑,雙手抱拳,頷首微低,「在下拙作一闕,竟能博得小姐青睞,實是萬分幸運。」

顧采依透過紗簾目光鎖定木念,看着她英氣逼人,灑脫不羈的樣子,朱唇一彎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公子不必謙遜。公子今日拔得頭籌,我們姑娘請公子到凌霄閣一坐,請。」「能一睹顧采依顧姑娘的芳容,在下十分榮幸。」木念灑脫轉身隨着那小丫鬟而去,湖藍色的衣袍被窗口吹進的夜風微微拂起,翩若驚鴻,如風拂波面,漾起片片流嵐。

望着木念遠去的背影,大廳內一片唏噓,眾人或羨慕,或遺憾地搖頭輕嘆,目光追隨着那翩翩佳公子離去。唯有角落裏的閻霄微蹙著眉,目光深邃地盯着那消失在樓上的背影,略一沉思后一揚襟袍,準備離開,當他走到大廳門口時,悠揚哀婉的歌聲忽然迎風飄來,輕輕裊裊,似有若無,卻無比撩人。

那淡淡的歌聲留住了他的腳步,震懾了他的心,他猛地一僵,霍然回身,眉頭緊擰,深邃的眸光掠過人群,直直落在珠簾半卷輕紗飄揚的凌霄閣上,帶着一絲不敢置信。一瞬間竟恍然若夢。

「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驚塞雁,起城烏畫屏金鷓鴣。香霧薄,透重幕。夢君君不知。」凌霄閣內顧采依優雅地坐在一張精美的古琴前,嫩如雨後春筍的十指行雲流水般撩撥著琴弦,汩汩的樂音如天籟般自她的指下傾瀉而出,裊裊如天邊流雲,淡淡似清風吹送。

配合著她婉轉如山間清澗的甜美歌聲,整個畫面如一幅優美動人的畫卷流落人間。香爐中裊裊青煙飄渺迷濛,朦朧著琴後端坐的佳人,一襲白衣如雲,不染纖塵,長發素綰,斜插玉簪。衣袂輕拂間,彷彿讓人看到春日裏落花片片,柳絮紛飛。

儘管一襲輕紗遮面,但是顧采依舉止儀態的每一種,眉眼肌膚的每一處,似乎都能激起人們對她的無限愛憐。所謂千嬌百媚,盡態極妍。她斂神彈曲,如水流轉的晶眸偶爾飄向木念,遇到木念的目光時垂眸一笑,風情萬種。坐在桌邊的木念盯着眼前的女子,一雙淡笑的眼中露出欣賞之色,心中暗暗讚歎顧采依的脫俗出塵,感嘆如斯美人為何會流落風塵?可是當她的眼光落到顧采依的一雙流波美目時,目光突然一頓,心中莫名地劃過一抹似曾相識的感覺……

同時拿着茶杯的手也猛地一抖,青瓷杯里的幽綠香茗險些灑落出來,而她原本淡然從容的眸光瞬間變得深沉,瞳孔驀地緊縮,神情瞬間有些恍惚。愣怔了片刻后木念方如夢初醒,目光再次緊盯面前的佳人,一瞬間心臟驟停。

那,那流轉縈然的眸子……竟然……竟然與生前的自己那般相像!不,應該說簡直就是相同。只是自己的眸子裏時常透出一抹剛毅與靈慧,而面前的顧采依則是嫵媚多情,不經意間便可魅惑撩心,攝人心魄。不著痕迹地深吸了口氣,木念收斂了心神,也許只是巧合,世間眼睛相像之人何其多,只是被自己第一次遇見所以才會震驚。木念心中如是想着,不過心中卻隱隱升起一種莫名的情愫,說不清,道不明,她突然之間很想看看那面紗下的容顏究竟是個怎樣的模樣?

但又沒來由的有一種恐懼在一點點的滋生著,木念不解這恐懼為何而生,但平靜的心湖卻因此盪起了點點漣漪。心思流轉間琴聲漸漸停歇,顧采依已經站起身,白玉般的雙手端起淡青色玉雕成的荷葉型酒壺,款款走到木念旁邊。她斟滿一杯酒,酒香四溢。

「這是用山泉水和雪糯釀製的,名喚做清釀,請冷公子一品。」木念收回心思,定了定神,裂開唇角淡然一笑,然後端起酒杯緩緩飲盡,贊道:「好酒,好酒!」說話間她的目光卻始終落在顧采依的面紗之上,忽然魅惑一笑,「姑娘之琴聲悠揚婉轉,歌喉甜美動聽,冷幽有幸一聽,只覺縈繞於心,不絕於耳。」

「公子謬讚了,若非公子的好詞增色,琴曲難遇知音豈非憾然。」顧采依微微一笑,眸中瞬時流光溢彩,說完她又給木念倒了一杯酒,「今日采依遇見公子實屬幸事,此酒采依敬公子。」

說完掩袖飲盡,如水雙眸含情地望着木念,透著隱隱的期盼。「佳人敬酒豈敢不喝?只不過……」木念含笑盯着顧采依臉上的面紗,微垂眼眉,話語稍頓,「若是能一睹姑娘芳容,以解冷幽傾慕之心,冷幽便了無遺憾了。」說完一雙如水晶眸流光一閃,似笑非笑地看着顧采依,邪魅撩人。

顧采依微微一愣,之後一雙美目益發多情,看着木念隨意地將自己的幾縷從額際垂落的髮絲拂於耳鬢,木念這不經意的散發着撩撥人心的魅惑舉動吸引了她的目光,,令她的心中沒來由怦然一動,頓覺臉上一熱,聲音益發柔和。「既然公子如此真摯,采依定然以誠相待。」

說着她伸出柔白的纖指,輕輕覆在臉側,就欲揭下面紗。木念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絲緊張,雖然依舊面露淺笑,但一雙如墨晶眸卻緊緊盯着那落在面紗上的手指,自己都在笑話自己為何這般的緊張。面紗落下,顧采依一張絕se容顏顯露無疑。屋內的燈火彷似不敢驚擾這美麗一般,不語地釋放着光芒,將暈淡朦朧的光彩灑落在她的面頰上,似在她細緻的面容上撲了層靄色的琉璃粉妝。

一瞬間的震驚差點使得木念喘不過氣來,面前的一切恍如夢境,就好像看到了另一個活生生的自己,突然站在面前,她不禁心弦顫抖,心口猛窒。面前人怎麼會有着與自己相同的容顏?雖然神韻不同,但是面容無異。為何?為何?

看見木念驚惑的表情,兩隻眼睛緊緊盯着自己,顧采依燦然一笑,瞬間傾城。她見過太多人在見到自己真容時的驚訝表情了,不過很少有人能讓她不厭惡的,眼前的公子便是其中一個。再次往木念的身邊靠近一些,她微微垂下眼睫,戲虐地問道:「難道說采依面容醜陋驚嚇到了公子不成?公子如此表情?」

這一戲言成功地拉回了木念震驚的思緒,她連忙收回目光,扯唇一笑臉上露出一抹清麗光輝,瞬間將所有的不安斂盡無痕。「冷幽震撼於姑娘的美貌,一時失態還望姑娘不要見怪。」微微向後退了一步,將那藏在衣袖下的攥得緊緊,早已指節泛白的雙手背於背後。顧采依含笑抬眸,望定木念,朱唇輕啟,剛要開口,這時門口的珠簾猛然發出脆響,相互激烈碰撞,同時一道白色身影驀地出現在門前,目光灼灼地盯着淺笑倩兮的顧采依,木念聞聲偏頭一看,心湖一時激起千層浪。

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那麼顧采依剛剛唱的詞他是否都聽到了?

呆立地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木念眼睜睜地看着閻霄推門而入,疾步上前,來到顧采依面前,那雙幽深邪魅的眸子裏此刻只有顧采依一個人,完全看不到一旁站着的自己,立在一旁的她只覺心口猛然一揪,臉色瞬間煞白。

只因面前的女子與自己的愛人太過相像,像的仿若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閻霄望着顧采依的一雙黑瞳里波濤洶湧,驚喜與柔情交錯,失神而疑惑。生怕驚擾了面前的人一般,輕聲地問道:「你,是你回來了嗎?」聲音未落,一雙修長的手臂已經伸了出來拉住顧采依的手臂,欲將其抱進懷中。顧采依見狀面色一凜,忙抽身避開,含笑的眼睛一下子充滿了怒意,冷冷斥道:「放開。」

閻霄似沒有聽到她的怒斥,只是緊緊拉住她的手臂不放,一雙深不見底的黝黑瞳眸目不轉睛地盯着顧采依,似乎要將她吸入眸底,片刻后,那雙邪魅的眼眸慢慢籠罩上了一層濃霧。「你,放開!」顧采依大怒,狠狠一掙,甩開閻霄緊拉着她的手臂,裂帛聲響,衣袖掙裂開來,晶瑩肌膚赫然外露。

一瞬間鋪天蓋地的疼痛朝着木念的心裏席捲而來,不遠處的人是自己心念之人,然而此刻他卻無法認出自己,這種悲哀,這種情愁,無人能懂。心中暗自抽泣間,臉色霎時一白。「霄,我才是你的念兒啊。」

心中一急,一時間忘記所有顧忌,木念將心中所想脫口而出,然而吐出的話語竟然令她大吃一驚,「這位兄台太過放肆。」冰冷的聲音,冰冷的口氣,帶着濃濃的不滿,話語一出木念驀地一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片刻間她恍悟過來,眼底輕籠薄霧,原來那個令自己還魂的和尚沒有唬她,她果然無法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知給閻霄,只要心念一生,一切皆變。閻霄似乎沒有聽到木念的話語一般,徑自呆立一旁,毫不理會一旁的兀自慌亂的木念,只是任由自己的目光恍惚地望着手中斷裂的薄紗衣袖,站在一旁愣了良久,方才抬眸失神地望着一臉慍怒的顧采依,低喃道:

「在下剛剛失禮了,只因姑娘與在下的一位朋友太過相像,在下才錯將姑娘當作了她……」「算了,看公子的樣子也不是刻意來鬧事的,不過此處是采依的房間,今日只招待這位冷公子,其他人概不奉陪。」

逐客之意十分明顯,顧采依雖嘴角輕盈淺笑,但是明亮的眸中卻凝聚著冷意。閻霄握著斷袖的大手微微一顫,抬眸望着她苦澀一笑。

「在下唐突了,這就告辭。」說完將眸光投向一旁站立的木念,輕攏眉頭,似在沉思,片刻方開口問道:「顧姑娘所唱的歌詞是公子所作吧?」

木念聽了心中一盪,果然還是被他聽到了。這首詞是她昔日閑暇時所作,還曾被閻霄拿去做了紀念,沒想到詞剛剛被唱出,就將閻霄給引了來,可是如今她與他是相見不相識啊,唉……

見木念低垂眼瞼默然不語,閻霄眸光忽地一凜,突然邁步走近木念,他渾身上下驀地散發出迫人的氣勢,冷冽如冰,一雙冷眸若有所思地盯着木念,修長入鬢的眉峰掩著一對黑瞳,冷銳而又霸道。強自壓抑心中的波濤翻攪,刻意忽略掉他灼人的逼視,木念鎮定下心神,鼓起勇氣看向閻霄。

臉色依舊那副雲淡風輕,淡定從容,但是眼底深處卻似乎颳起一陣狂風,在一潭靜波中掀起片片波瀾。「沒錯,此詞為冷某拙作。」

閻霄聽了瞳孔猛地一縮,倏地冷凝。射向木念的凌厲目光似乎要將她射出個洞來,搖曳的燈火在他的臉上落下搖晃斑駁的光影,落進他的眼裏如霜似冰,刺得木念渾身冰冷,仿似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兩人就那般對視了半晌,直到木念感覺自己要支撐不下去時,閻霄忽然嘴角向上一牽,浮起一抹莫名深沉的微笑,「果然是佳作,冷公子好才華。」

語氣雖似讚揚,但卻有種說不出的譏諷。木念聽了只覺渾身一僵,微微發抖,她知道他是在懷疑自己,她該如何以對?「這位公子若是問完了問題請不要打擾我的客人。」

這時顧采依從一邊走過來,面色冷冷地盯着閻霄,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閻霄深深地看了一眼木念,然後回身看向顧采依,在見到她時,目光一頓,似是惆悵又似嘆息,最後化作溫柔一笑。「在下告辭。」說完瀟灑轉身,揚長而去。蹬蹬的下樓聲撞進木念的耳中,有種凄然的哀絕,身體不禁晃了一下險些跌倒,連忙扶住一旁椅子坐了下來,猶自鎮定,卻心湖翻攪。一種相思,兩種情傷,誰人能憐此情衷?

仲夏的深夜不復白日裏的炙熱,而是帶着微涼的寒意。木念走出了含香樓,走到大街上。含香樓內的繁華熱鬧喧囂與此刻街上的冷清寂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恍若隔世。漆黑的夜空,漆黑的街道,還有幾近漆黑的心情。直到走到含香樓拐角的陰暗處木念終於支撐不住,承受不了心中的沉重,身子一軟,疲憊地靠着牆,緩緩地滑落下身子,在街邊坐了下來。落寞的身子靠着冰涼的牆壁,有着說不出的凄涼。不知多久,木念忽覺得雙頰一涼,似乎有什麼東西流淌而出,伸手一抹,果然是那不復堅強奪眶而出的淚水,悄無聲息地滾落下來,冰冷而又凄絕。

微風吹過,點點晶瑩消散在空氣中,唯留下一抹淡淡的苦澀滋味繚繞不絕。為什麼?老天要將這樣的苦楚加諸到自己的身上,難道說她前世罪孽深重?腦海里不停迴旋著剛剛在含香樓里閻霄看着自己的懷疑眼神,還有自己與顧采依的對話,心中滋味一時間複雜難辨。顧采依為何有着一張與自己相同的容顏?世界上會有兩個樣貌相同的人嗎?

夜涼如水,更深露重,月光幽冷地灑下光輝,清冷落在木念的身上,冷眼看着她此刻的落寞與無助。人說這樣的夜晚適合憑弔過往的一切,適合沉澱心情。而她此刻只有不停的發抖,任淚水洶湧而出。

微風吹亂她的發,凌亂而又頹廢,落拓而又不羈,雖然如此仍然難掩她骨子裏透出的狂放與堅強。只是周身凝結的空氣如同透明琉璃一瞬間砰然碎裂,一片一片劃破她的皮膚,看不見的傷口兀自疼痛,寒涼刺骨。

「說,你究竟是誰?為何會有那首詞?」冰冷的聲音遽然響起,帶着冷絕的味道,劃破哀傷的空氣,同時一雙冰冷的手已經緊緊扣在木念的脖子上,如一把鐵鈎箍在頸項上,瞬間使得木念呼吸不暢。

也許是太過心痛了,又或是那人隱藏的太好,速度過快,木念毫無防備地被人制住,心中大驚。透過朦朧的淚眼她驚恐地望去,只見黑暗中一白衣漢子正目光冷鶩地盯着自己,一臉陰沉,斜飛入鬢的濃眉在眉頭攏起一道深深的溝壑,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閻霄。看清了來人的面容,木念緊張的心多少得以緩解一些,似鬆了口氣般,嘴角微微一牽。

「兄台這是作甚?不報方才之恩也就算了,竟然如此相待是何道理?」「少說廢話,剛剛的那首詞你從何得來?」

扣在頸間的指尖帶着他以往的溫度,依舊灼熱乾燥,指尖上還散發着讓她熟悉的味道,不過此刻木念卻感到諷刺,她從未想過他們之間也會有如此的場面?無情,猜疑!見木念的眸光有些恍惚地盯着自己,閻霄突然加大力度,如鐵鉗的指節再次施力,木念只覺得胸口猛地一窒,呼吸一瞬間變得異常困難,那被掩藏在黑暗中的臉上的淡淡笑容也隨之驀地一僵。

感受着閻霄身上毫不掩飾的冷冽殺氣,木念感到一股冰冷酸澀直襲上胸口。她突然意識到,現在的閻霄根本無法認不出自己來,自己怎麼就可以掉以輕心,明明身處險境卻依舊毫無所覺呢?微微蹙了下秀氣的眉頭,她掙扎著不斷地扭動身子試圖掙脫,然而卻被閻霄大力推靠在牆上,細嫩的臉頰重重地撞擊到冰冷而又堅硬的牆壁,一陣火辣辣的疼,心也似被捅了一刀一般,疼痛起來。

「說,那首詞你是怎麼得到的?」見木念毫無回答之意,閻霄再次沉聲逼問。殘冷的聲音在耳邊低徊,聲音雖不大,但卻透著嗜血冷寒的味道。無法呼吸的木念費力地伸出雙手扣住他的手臂,試圖扳開,卻只是徒勞而已,一時間心中升騰起萬分的苦澀,沉重異常。她與他的今後是否一如此刻,太過對立?

「你……放手!」「回答我的問題,不然休想活着離開。」脖子上的力道再次加重,木念的呼吸愈發急促,已經快要無法吸氣,面色因為痛苦而漲的通紅。「那是……我……作的,你剛剛也……看到了。」

她只是一時興起拿了多年前的詞作,卻忽略了這樣做給自己引來大的麻煩,看着閻霄越發陰冷的面孔,木念忽然明白了,此刻的閻霄對自己已經益發的懷疑了。然而她想解釋,卻沒有一點的可能,只能任由他將自己無情地推擠到牆壁上,所有的苦澀也只能往肚子裏吞咽。吸入到口中的空氣已經越來越少,越來越稀薄,即使張大嘴巴用力呼吸也吸入不了多少,白皙的臉孔因缺氧而憋悶的越來越紅,微微眯了眯眼,側目朝着閻霄看去。

他深眸冷凝,目光中掠過一抹冷寒殺氣,眉目間凌厲肅殺之意盡現。心中隱隱升起一股寒意,木念倔強地看着閻霄,強自鎮定,心中卻說不出是何等的滋味,粗沉的呼吸聲急促異常,在寂靜的夜晚裏清晰可聞。

四目相對,一個複雜沉痛,一個暴戾肅殺。有情?無情?惶惑於滄海桑田變化無端,世事變遷造化弄人。「到底說還是不說?」

閻霄的耐心似乎已經消耗到了極點,語聲愈發冷寒,掐在木念脖頸的手越扣越緊,一雙冷凝的雙眸緊緊盯着痛苦異常的木念,而眼前卻驀地浮現起木念慘死的面容,狂暴之氣瞬間驟然升起。眼前的人或許與念兒的死有關,他暗中調查木念的死訊已經良久,卻始終沒有絲毫的線索,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一點點的蛛絲馬跡,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冷厲的雙眸危險的眯起,那黝黑的眸子竟然不知何時變得微紅,木念慘死的場面不停地在眼前飛舞,閻霄的心情由沉痛慢慢變成激憤,施力的大手不自覺地再次加重。木念纖細的脖頸在他的手中不堪一握,若是他再稍微用力,木念恐怕就要命喪黃泉了。她很想告訴他,她就是他的念兒啊,可是卻根本不能,此刻她已經困難到無法言語,即使能說出話來,她知道也是枉然,因為註定無法告知身份。心中越來越痛,越來越亂。

悠悠生死一線之間,該如何以對?也許在面對別人的時候她可以冷靜,可是她遇到的人是閻霄,她眷戀的男子,一向冷靜的木念此刻真的是失了分寸,一顆心慌亂成了一團。光潔的額頭上不知何時早已爬滿細密的冷汗,身體越來越軟綿,似乎體內的力量正在一點點流失。頭腦也因缺氧已經昏昏沉沉,眼前開始陣陣發黑。有一瞬間木念想要停止掙扎,可是當目光撞見閻霄赤紅的瞳眸時,她的心猛的一震。

不,她不能就這樣不爭啊!自己寧可將來永墮畜生道也要還魂,不就是要與眼前的人在一起嗎?她還沒有與他成親,她還要再次得到他的心,要他知道自己就是他的念兒,即使容顏變化了,但是她依舊是她,那個與他一同征戰沙場,那個與他閑庭看花的人啊!脊背猛然一僵,木念強自鎮定心緒,命懸一線間她想到了那樣或許可以保命的東西。費力地將右手探進衣襟內,摸索了片刻,摸到了一個四方的金屬牌子。

快速掏了出來,在臉色陰沉得像這墨色的夜晚一樣黑的閻霄面前晃了一下,然後用儘力氣大聲說道:「你……放開……我,不然你會……後悔……的……」再也沒有分毫力氣的手臂只晃了一下便直直落了下去,手中的金牌鏗然落地,激撞出清寒的金屬聲響。

叮噹地一聲脆響撞醒了閻霄,他愣了一下,然後側頭尋聲望去,地面上一個小小的潢色紋龍金牌在月光下發出冷寒的光芒。閻霄的目光微微一頓,看清那閃光的牌子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疑惑的目光快速射向被自己禁錮的人,神色複雜地猶豫了片刻,手中力道猛地一松,彎腰拾起地上的金牌蹙眉仔細地看了看,心中驀地一驚。面前的人難道是皇室中的人?

不然不會有那塊象徵皇室的紋龍金牌?難道說念兒的死?……一時間心潮如涌,閻霄被自己的想法震得一驚,一雙凌厲的眼眸直直射向髮絲凌亂的木念,緊抿雙唇,心思百轉。頸間被放鬆了力道,頓時有大量的空氣瞬間湧進了木念的胸腔,窒息的痛楚霎時得以緩解,她無力地跪坐在地氣喘連連,胸口劇烈起伏。

一張憋紅的臉也慢慢恢復了常色,唯有被月光映照的細長脖頸上一圈深深的印痕觸目驚心。夜風招搖,狂烈吹拂。吹亂她額前的碎發,吹起閻霄白色的衣襟獵獵作響。半晌木念才緩緩站起身,雖然渾身無力,依舊挺直脊背,盈盈目光深深望着閻霄,看着他硬朗的臉孔上凝結的冰冷寒意。

良久后她微微扯唇,一抹淡笑躍然唇上,「沒有想到威名遠播,正直忠義的閻大將軍竟然做出偷襲的事情,對人命惘然不顧,難道冷幽得罪了將軍不成?令將軍下此狠手。」聞言閻霄倏地眯起眼睛,欺身迫視身前這個身材嬌小纖細的男子,眸中一絲犀利寒芒一閃而過,很快歸於平靜。

微風掠過,吹拂著木念身上淡淡的清香,飄進了閻霄的鼻中,閻霄的眉間不著痕迹地蹙了蹙,盯着木念的眼中疑惑愈發濃厚。原來他一直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那麼一開始的接近自己是為了什麼目的?迎視閻霄的沉冷眸光,木念感覺心中一片銳痛劃過,但唇間的笑容卻越發燦爛,眩惑了閻霄的眼。

這一場生死情緣從此展開,今後為了你,不論多麼艱難,我心甘如飴,只希望將軍能早日體會我的心,從此良辰美景,地老天荒。笑若盛放的蓮花在漆黑如墨的夜裏綻放,木念眉毛一挑無懼地望着面容冷厲的心愛男子,心中暗自堅強著。

閻霄緊緊抿著嘴唇,神色陡然變得複雜難測,幽深的目光凝在木念臉上,如墨黑瞳望進她的眼底,眼底深處閃過一抹陰鶩。片刻唇角緩緩扯起,低低一笑,一抹寒芒悄然掠過眼底,看似無波無瀾,邪魅慵懶,卻是叫人渾身不寒而慄。瞳孔猛地收縮,忽而轉身欲要離開,這時從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輛飛馳的馬車快速朝着這邊奔來。就在閻霄轉身剛剛走到樓房的拐角之際,馬車已經行至近前,與他來了個狹路相逢。

不遠處的木念見了,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可是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太過快速,此刻再想要奔過去已經來不及了,儘管如此她還是不顧一切地朝他跑去,可憐身子軟綿無力,跑出兩步險些踉蹌倒地,眼睛卻死死盯着前方,叫聲已經衝口而出。

「小心!」突來的狀況令得閻霄心中一驚,但是卻只是一瞬,他的身子便凌空飛起,輕盈的身影如驚燕般一縱而出,衣袂狂舞在空中獵獵聲響。足尖輕輕一點,縱身幾步,轉眼已經跳在一旁,跳到馬車的右方,輕盈落地。車夫見到車前突然出現的人影時也嚇得一身冷汗,連忙抓緊韁繩,馬車生生被停了下來,那駕車的兩匹馬,四隻前蹄高高揚起,發出一聲嘶鳴,不滿地鼻孔直噴白煙,煩躁不安地在地上來回踱步。待馬車停穩后青衣黑褲身材粗壯的車夫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怒氣沖沖地跳下馬車,手執厲鞭就朝着車后的閻霄沖了過去,不由分說地就朝着閻霄的身上狠狠抽去,嘴裏狠狠罵道:

「該死的傢伙,你他媽的是不是活膩歪了!那麼寬的路不走,偏偏蹦出來驚了大爺的馬車,你知道車內坐的是誰嗎?若是磕碰了我家主子,你就是死十回都不夠,哼!」

那車夫一臉囂張氣焰,手中厲鞭帶着凌厲風聲猛地揮落劈頭蓋臉砸向閻霄,嘴裏兀自罵罵咧咧。鞭子剛一落下他便直了眼,眼睜睜地看着帶風的鞭子沒有預想中的抽到面前人的身上,而是反手被他一把抓住。閻霄臉色陰沉地看着他,眼睛一眯,寒芒一閃而逝,隱隱透著怒意。冷冷看了看那車夫,唇角扯出一抹譏誚,抓着鞭子的手猛地用力一甩,車夫便被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發出吭哧一聲。不遠處的木念見了停下腳步,一顆緊張的心鬆了下來,嘴角忽而一彎,身子斜斜往路旁一顆大樹上一靠,姿態慵懶地斜睞着他們,雙手抱胸,一掃剛剛眼中的擔憂神情,此刻完全像是冷眼旁觀的過路人。

「你他媽的敢打老子!」車夫吭哧著一瘸一拐地從地上爬起,呲牙咧嘴,眼睛雖然恨恨地瞪着閻霄,但是腳下卻不敢再靠前一步,但又不甘失去氣勢,猶自在一旁罵罵咧咧。這時車內響起了慵懶閑散的嗓音,

「出什麼事了?」接着一隻細長如玉的手輕輕挑開了墨藍色的車簾,朦朧月光下露出一個一身黑色錦紋長袍,腰間束了條鑲玉帶子的男子,悠閑地倚坐車內的華椅上。月光灑落在那人的華服上,照亮了他一張俊美的容顏。

如同黑夜一般深沉的眼,俊眉挺鼻,配上兩片薄唇,俊美的五官盈滿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感,尊貴而又充滿了距離。他淡淡地掃了一眼街上的情形,然後嘴角微微揚起,像是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但那種笑同樣飽含一種高高在上、彷彿對世間萬物皆不屑一顧的霸氣狂妄。「我讓你快速趕車,可是沒有讓你當街撞人,誰給你的膽子當街打人的?如此的跋扈囂張,你眼裏還有我這個主子沒?」男子的聲音柔軟,悅耳醉人,但是淡淡淺薄的語氣,似微風輕輕拂來,卻如冰霜一般凝結在身上,冷寒刺骨。

那個車夫聽到車內人的聲音時身體猛地一抖,待轉頭看見主子嘴角的笑容時更是驚駭異常,臉色瞬間煞白,頓時撲通跪倒在地,「奴才知錯了,求主子饒命……」剛剛還一臉倨傲,滿目猙獰的車夫,此刻跪伏在地上,壯碩的身子瑟瑟發抖,連頭都不敢抬一下。車上的男子幽幽抬眸,方才殺氣四溢的冷寒氣息一剎那消失殆盡,臉上又掛上了慵懶不羈的俊美笑容。當他的眸光掃過靠在樹上的木念時微微一頓,幽深的眼眸中一抹亮芒閃過,好看的眉頭不著痕迹地輕輕一蹙。

自從車簾掀開時,木念就將目光投向了車內的男子,此刻看到那男子望向自己目光里似乎帶着一抹熟悉,心中不免驚疑,難道說他認識自己?在她沉思時那男子已經轉頭看向負手站在一邊臉色深沉,眸光深邃的閻霄,唇角微微一扯。

「閻將軍得罪了,家奴跋扈是本宮管教不嚴,在此本宮給將軍賠罪了。」說完那男子轉頭看向跪地的車夫,語氣依舊淡淡,「你衝撞了掃北將軍,辱沒了我的名聲,該當如何謝罪?」那車夫渾身抖如篩糠,但是卻還是顫抖着手,慢吞吞地從靴子裏拔出一把匕首,只見銀光一閃,他就欲將匕首砍向自己揮舞鞭子抽打閻霄的右臂。他緊緊閉上雙眼,額角慢慢滴下冷汗,但是手中的匕首卻不敢有些微的停頓,帶着冷風徑直砍向自己的手臂。匕首的冷芒在空中劃出一道凄厲的弧線,閻霄盯着那車夫的眼眸猛的一縮,然後嘴角慢慢咧開,對着那車裏的男子一抱拳。

「且慢!」「太子殿下,其實微臣也沒有什麼大礙,不如就算了吧。」那車夫聽見閻霄給自己求情,緊閉的雙眼倏地睜開,眼中流露出期盼的目光,希望自己的主子可以格外開恩。

即使如此,他砍向自己手臂的匕首依舊不敢有稍微的停歇。只聽「噗」地一聲,匕首深深砍進肉里,頓時鮮血迸射,血肉外翻,剛剛還完好的手臂頃刻間只剩下殘肢,連着手的一截已經掉落在地。一瞬間血腥味充斥着這方夜空,暈黃的月光下那滴落滿地的猩紅,觸目驚心!車夫疼的呲牙咧嘴,又不敢叫出聲來,在一邊悶哼著,冷汗滴答下流,但是一雙眼睛卻緊緊盯着閻霄,眼底深處全是毫不遮掩的怨恨。閻霄看了一眼那車夫,眉間輕蹙。心中為太子對手下如此嚴厲的規矩而心驚,但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眉毛輕輕一挑,本打算再說些什麼的他卻將到口的話語咽了下去。

這時車內夜悠遠輕輕地開口了,他依舊嘴角含笑,似乎沒有見到那殘破的手臂,沒有聞到那沖鼻的血腥。

「看在掃北將軍的面子上,你的小命本宮暫時留着,不過回去你自己領罰五十大板,算是對這次衝撞事件的懲罰。」話語輕輕飄飄,融於風中,有種說不出的冷寒之感。「謝主子。」

那車夫收了匕首,趴在地上給夜悠遠磕了一個響頭,低垂下頭不敢有絲毫的不敬。一旁的木念將整個過程都看在眼裏,雖然她從小生長在邊關,也曾征殺戰場,戰爭的殘酷她見過很多,即使曾經面對屍橫遍野她也沒有此刻的心驚。那個車夫確實是做的不對,仗勢欺人。

但是也沒有必要生生砍下自己的手臂來謝罪,而且還要領罰五十大板,這麼重的處罰似乎有些過了。而且在夜悠遠看來,這似乎還是輕饒了他。那麼平素這個太子該是對手下如何的嚴厲。想着想着木念不禁將目光投向夜悠遠,起初她聽到太子兩個字時心中很是震撼,沒有想到如此深夜太子竟然會出現在此,若是被他認出自己來,不知道會有怎樣的麻煩。

但是此刻她盯着夜悠遠在看,心中對這個傳聞中處事公正嚴明的太子有了別樣的看法,感覺他有些殘虐。似感受到了她的注視,太子夜悠遠微微轉過頭目光,冷凝的瞳眸里微微閃現一絲笑意,竟帶了幾分寵溺。木念見了只好硬著頭皮心中緊張臉上不動聲色地對他淡淡一笑,猶自想着那人想必已經認出了自己,自己是否要過去打個招呼呢?

「今日夜深了,他日必定命這惡奴到閻將軍的驛館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夜悠遠慵懶地語音再次響起,雖然他嘴角含笑,聲音極度溫和,但是聽在耳中卻使得不由得一寒,頓生冷意,而那跪在地上的那個車夫已經渾身抖作一團了。還沒等閻霄回話,夜悠遠便再次開口,「你還杵在那裏幹什麼,還不快點上車。」

聲音雖然平淡無波,但是卻隱約透著一絲擔憂,話語卻是沖着木念說的。木念看了一眼車中的人,又淡淡瞥了一眼閻霄,邁步走了過去,心中卻是不情不願。「太子哥哥……」

一旁低垂眼瞼面無表情的閻霄聽了她的話后掩藏在睫毛下的一雙點漆黑眸寒光一閃,心中暗想,這個瘦小的男子果然與皇室關係密切,他是誰?會與念兒之死有關嗎?藏在袖下的大手慢慢攥緊,閻霄微微抬頭,平淡無波的瞳眸看向木念,記下了她的容顏。望了閻霄一眼,木念在心中幽幽一嘆,只希望他們之間不要有太多的誤會才好。

回去的路上夜悠遠一直保持着沉默,頎長的身姿慵懶地斜倚在車裏的軟塌上,幽深的瞳眸深邃如潭,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用纖長如玉的手指輕執著車案几上氤氳著霧氣的茉莉香茗。淡雅的茉莉香氛盈滿了整個車廂,淡淡的卻也讓人極度放鬆的味道,但是木念卻始終緊繃着身體,昏暗的車廂內她看不清身旁的夜悠遠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似有若無的目光偶爾瞥向自己,似乎少了一些冷銳,多了一些曖昧。

曖昧!頭腦中突然冒出這兩個字,心中猛然一驚。不過她思索了片刻之後對於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曖昧?怎麼可能呢?但是很快一顆心又再次沉了下去,想起那夢中真正的夜顏與魯帝之間的纏綿畫面,木念感動頭皮一麻,渾身冰冷,該不會是這個太子也……一時間心中警鈴大作。對於這個太子的脾性,木念根本不了解,只是在軍中偶爾聽過閻霄談及過,但也只是略知一二,不夠深入。

而如今的她變身成了公主,成為這個太子的妹妹,也不清楚平素里這兄妹之間究竟是怎樣的關係?但此刻這所謂的哥哥看着妹妹的眼神是不是過於……在心中幽幽嘆了口氣,木念低垂下眼眸,濃長的睫毛掩住了眼底變化紛雜的情緒,她緊緊閉着雙唇沉默著,擔心說錯了什麼反而惹來麻煩。雖然當她醒來時就告訴眾人她已經有部分的記憶不記得了,但依舊還是要謹言慎行,不然惹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就糟了。

車廂內的沉默與曖昧令她感到十分的不自在,但卻只能忍耐著,只希望快點進宮才好。「唉……你怎麼總是這麼任性,自己一個人出得宮來,若是出了什麼事情可怎麼是好?」良久,低沉而魅惑的嗓音打破沉寂,語調雖然帶着一絲清冷,聽起來像是責備,但是卻又融著一絲淡淡的關懷。「讓太子哥哥擔心了……下次顏兒不會了。」

乖巧地承認錯誤,木念輕輕抬起眼眸,看了看對面坐着的人,淡然一笑,清澈的黑眸在黑暗中瞬間綻放光華,朦朧得如月光般皎潔。夜悠遠見了猛然一怔,抬眸定定盯着木念,似乎有一瞬的驚訝與恍惚,不過瞬間那雙絕色的長眸再次變得幽黑深邃望不見底,薄唇輕抿,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樣子輕若浮雲,淡若遊絲,卻帶着一種慵懶迷人致命吸引的誘惑。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木念也能感覺到有一道灼灼的目光正在盯着自己,熱烈異常。

隨着那道目光的凝固,車廂內曖昧的味道似乎瞬間又染濃了幾分,一點點瀰漫升騰,縈繞在兩人中間。

木念不由得心中一驚,卻強自壓下心中的猜疑與不安,面上依舊鎮定自若,平靜無波,身子卻不著痕迹地往離著夜悠遠稍遠的地方移了一移。

車子依舊快速平穩地在濃黑的夜裏行進著,也許是因為夜黑,在一個黑暗的拐角處車夫沒有及時發現地上一個不大不小的石子,車軲轆軋上去,猛地一個顛簸,車子裏的木念一個不備身子直直向著旁邊倒去。

似乎車子裏的夜悠遠也沒有料到這突發的事情,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一邊歪,兩個人於是撞到了一處,相互的額頭不經意間撞到了一起,帶來一陣輕痛。同時木念驚訝地發覺自己的唇上忽然一涼,似乎被吻了一下,但也是一觸即離,隨後夜悠遠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自己的臉上,帶着濃厚的男性氣息。

木念駭然地瞪大了眼,脫口叫了出來:「你……幹什麼……」「我……」貼靠在她身上的夜悠遠驟地一僵,然後快速坐正身子,尷尬地背轉過身去,與木念拉開一些距離,同時語調驀地冰冷異常地沖着外面道:

「李福你是不是活膩歪了,怎麼駕車的?」

「主子饒命……」車廂外李福顫抖的聲音傳來,夜悠遠冷哼了一聲,身子往車壁上一靠,靜靜地坐着。一張俊顏緊緊繃起,眸間神色複雜多變,似乎有一股寒氣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冰冷異常,彷佛能將整個車廂的凍結成冰,瞬間他對於木念的態度變得淡漠疏離。寂靜中夜悠遠的呼吸略顯粗重,在安靜的車廂內聽得格外清晰。不知道是因為氣惱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一旁的木念蹙著眉愣怔地看着他,想着剛剛那個蜻蜓點水一般的吻,心中十分介意,一時間又氣又羞。他究竟無心還是有意?

她卻無法找出什麼指責的理由,只能竭力按耐住心中的不滿,盡量表現得淡定如雲,然而一張俏臉也慢慢沉了下來。

木念盯着夜悠遠看了片刻才深吸了口氣,將頭轉向一邊,心中的不安與焦慮更加濃烈,一個奇怪而震撼的想法忽然竄進了她的腦海,駭得她猛地一震。

該不會身邊的這個男子與自己這身子的原主也……這種怪異的想法莫名地充斥着她的頭腦,在她的腦海里繚繞盤旋。想起方才那輕輕一吻,還有夜悠遠那灼熱的眼神,木念就覺得呼吸窒悶,如坐針氈。

心裏不安的焦灼著,猶如平靜的海面突然被颶風掀起大浪,翻攪著在她的心海呼嘯洶湧。抬手輕輕揭開車簾的一角,透過朦朧的月色看向無人的大街,有種說不出的蕭索與寂寥,心海的洶湧在這寧謐里更顯得猛烈。

良久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揮退那紛亂的思緒,剛剛的一切也許真的只是偶然,他應該不會……車廂外駕車的李福沒有再聽到主子的聲音,一路上戰戰兢兢,生怕回到了皇宮受到重罰,故而平素跋扈佈滿橫肉的臉如今如霜打的茄子蔫蔫的,臉色也愈發蒼白。在仲夏的夜裏李福的身子竟然會不停的發抖,他發的小心翼翼,生怕再出了什麼狀況,到時小命不保。

馬車行駛了一炷香的功夫,呆在車裏的兩個人始終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似乎都有着一絲尷尬,心中都在戒備與不安著,所以沉默才是此刻他們最好的選擇。

木念放下車簾,將頭靠向車窗,安靜地閉着眼睛假寐,而夜悠遠瞧了她一眼,不著痕迹地輕嘆了一聲,伸手輕挑起令一邊車簾,一雙深邃如浩海的眼眸朝着車外看去,似乎在看着蒼穹中的寒星,又似眼神飄忽看着別的東西。

沉悶的氣息始終瀰漫着整個車廂,似乎壓抑得使人胸口窒悶,即使清涼的夜風透過挑起的車簾吹送進來,依舊無法將那份沉悶而減退半分。終於馬車達到了目的地,駛進了皇宮,在木念的鳳鸞宮前停了下來。

車簾挑開,迷離的燈光立刻撲面而來,照亮了車內兩人的臉,木念暗自鎮定着裝作剛剛什麼也不曾發生一般,對着一臉莫測表情的夜悠遠淡淡一笑。「多謝太子哥哥送顏兒回宮,夜深了,顏兒就不請太子哥哥進殿了,太子哥哥也早些回寢宮安歇吧。」

說未完她就對上了夜悠遠微微含笑的雙眼,那眼裏似乎有着什麼讓她不敢去想的東西,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木念便欲跳下車,卻發現雙灼熱的手臂輕輕扶住了她的手,灼熱得令她心中一顫。

「顏兒小心,不要跌了。」低沉而又關切的嗓音從夜悠遠的口中吐出,魅惑著繚繞在夜風中。木念強自鎮定着報以一笑,快速跳下車,不著痕迹地鬆開了夜悠遠握著自己的手,遠離他一段距離。這個太子只是單純的關心自己的妹妹,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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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身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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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痛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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