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赤裸優伶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赤裸優伶

呂喬入監三個月,關禁閉55天。第一次關了20天,第二次15天,第三次也是20天。關禁閉反省的理由是:尋釁鬧事、不服管教、打架鬥毆。這個數據在整個女子監獄屬首創。

除了關禁閉的55天之外,呂喬剩下的時間在車間做絹花,總產值31.9元錢,折算獲得獎分0.4分。不要說買水喝,連買西北風都不夠。這個數據在整個女子監獄也屬首創。

監獄長宋斌每天案頭的「獄情通報」上,都有呂喬的名字反覆出現;隔三差五的電話里總能聽到一個共同的聲音:關照呂喬。

這一天宋斌照例在看「獄情通報」,又是呂喬的名字居多。宋斌皺起眉頭,撥了個電話給副監獄長高筱丹。

一會兒工夫高曉丹來到了宋斌的辦公室:「宋監您找我?」

「坐。」宋斌指著「獄情通報」說:「這個呂喬入監已經三個來月了,怎麼這麼難對付呢?天天這通報上都是她的名字,得想個辦法解決呀,罪犯教育是現在的重點,假如司法廳或者是監獄局來檢查就難辦了。」

「能想的辦法都想到了,該採取的措施也採取了,這個犯人依然是我行我素,管教民警說一句她說十句都不止。剛剛我還接到她們監區長的電話,說是要我們把這個犯人弄走。」

「弄走,弄到哪裡去?」宋斌覺得好笑:「這監區長說話不用腦子,自己搞不定一個犯人,要我們監獄一級來處理。」

宋斌說完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操控台旁邊,對高曉丹說:「呂喬在哪個監區,把這個人調出來我看看。」

「在六監區。我給她們監區長打電話,通知把呂喬帶到她們辦公室。」

「勞動車間不是可以看得到嗎?」宋斌說著就打開了六監區車間的監控屏幕。

一個車間的屏幕躍入兩位監獄長的眼帘,儘是人頭,根本分不出誰是誰。一會兒,那屏幕上出現了一團人圍在一起的鏡頭,像似在爭吵。整個監區值班的警官都朝那人堆里跑去。

「走,我們去車間。」宋斌說完,就往辦公室門口走去。高曉丹緊跟其後,帶著小跑才能追上宋斌。

這座女子監獄是部級文明單位,綠茵如毯,樹木如林,鮮花朵朵,鳥語卿卿。筆直的林蔭大道,映山紅開得最盛。一座大型「鳳凰涅槃」的雕塑縱身紅透,展翅欲飛。左側的一棟棟監舍整齊劃一;右側的衛生院獨具一格;餐廳寬大,餐桌新亮,一應餐飲設施齊備。

從林蔭大道左拐就是七層樓高、長數百米寬數十米的標準化配有電梯的車間。車間寬敞明亮,集成式空調設備一應俱全。

可以說女子監獄的條件是最好的,國家撥付的基建資金也是最富足的。

六監區是專門做絹花的車間。因為勞動強度比較小,年齡偏大的犯人比較多。呂喬能分到這個監區就是因為有電話要求宋斌給予關照,宋斌隨即就給獄政科去了一個電話才安排了呂喬這個改造崗位。可偏偏這個呂喬總是添亂,所以宋監獄長心裡挺鬱悶。

宋斌和高曉丹走進車間,在屏幕上看到圍在一起亂鬨哄的場面還沒有緩解。一個最尖利的聲音從圍在一起的人堆中間發出來:「我今天不跟她拼了就不姓呂!」

犯人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監獄長來啦!」

「轟」地一聲,人群散開了。宋斌見地上有兩個扭打在一起的人,一個粗壯,一個纖弱。

監區長一聲大喊:「呂喬,你給我站起來!」

宋斌儘管接觸呂喬的名字無數次,接過要求對呂喬關照的電話也無數次,但是自己一次也沒有見過呂喬。當然,一個服刑犯,來到這個有著數千名罪犯的女子監獄,作為監獄一把手能認識幾個罪犯?再說了,自己是個男性,來女子監獄就是做領導,搞管理,也沒必要去認識哪個女犯人。

呂喬騎在那個粗壯的女犯人身上,並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只是一個拳頭停在半空中,抬頭望著高副監獄長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男警官。

樣子挺滑稽,一個纖弱的騎在一個粗壯的人身上,挺有點女武松打笨熊的勁頭,不過那半空中的拳頭也忒小了點。宋斌莫名其妙地暗暗想笑,但是面部表情除了溫和看不出一絲笑的含意。

「呂喬站起來!」監區長對呂喬吼道「聽見沒有,站起來!」

凡是女子監獄的女警官都比男警官嚴厲,凡是女子監獄的一把手都是男警官居多。真是奇了怪了,而且當一把手的男監獄長個對個都長得帥呆了,就是不屬於帥呆了一類的也屬於女人們一見就有好感的人。據傳說是為了調節、安撫女罪犯的心理要素而專門如此安排的,是否能起到效果,另當別論。不過現今監獄的管理確實加上了不少人性化因素,看人長相儘管不能當飯吃,但是在某種場合或者某種情境中還是能管點用的。

所以男性警官在女罪犯面前的表現絕大部分都比較溫和。此時的宋斌監獄長在罪犯呂喬面前的態度跟他在辦公室因為呂喬屢屢違反監規而皺眉頭傷腦筋的態度就截然相反,取代的就是溫和教育的標準面孔模式。

呂喬首次榮幸地見到了女子監獄的一把手是否有這種心理得到平緩釋然的感覺誰都不知道。按照她以前在外面的身份和境遇,見到優秀男人的機會有的是,直到現在不還是優秀男人一個不少地排著隊來接見她嘛。

尤其是三八婦女節的前一天,日本xx株式會社山野、小田就帶了一幫小日本在省外事辦負責人陪同下前來看望呂喬。當時宋斌外出開會,沒見到那奇特場面,只是靠高曉丹後來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宋斌腦子裡有個印象而已。

第一次見到罪犯呂喬的宋斌今天算是開了眼界。呂喬按照監規剪了個齊耳短髮,一身囚服,肩上絎著斑馬線。那拳頭還舉在半空,仍然騎在那個粗壯女犯人身上,沒有半點退縮,當然也沒有按照監區長的要求站起身來。

不瞞各位看官,監獄長宋斌的確有些吃驚,吃驚這麼美的女子為什麼會來坐牢。

「呂喬,你起來,我找你談話。」宋斌很溫和地對呂喬說。

就這麼平淡的一句話,就讓呂喬站起身,起來后還往那粗壯的犯人身上踢了一腳,才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塵,跟著對自己說話的男警官朝辦公室走去。

高副監獄長介紹說:「這是宋監。」

呂喬點點頭。

「坐吧。」宋斌指了指旁邊的一張椅子。

呂喬不吭聲,仍然站著。

「宋監讓你坐你就坐,坐下!」監區長看來真的很煩這個呂喬,皺著眉頭又吼道。

呂喬不聽也不坐。

宋斌的溫和里有了點微微的笑容:「坐吧,咱們聊聊。」

呂喬坐下了,眼睛望著用玻璃牆與車間相隔的那個方向。其他警官都離開了辦公室,只剩下兩名監獄長、監區長,還有呂喬。

「來這裡服刑還習慣吧?」宋斌問道。

呂喬沒有回答。

「怎麼不說話?」宋斌又問。

「呂喬,你要端正態度,你面對的是監獄長懂不懂啊你?」監區長說。

「不懂。」呂喬眼睛還是看著那方玻璃牆。

宋斌又問:「想不想跟我談點什麼,或者換句話說想不想對我們監獄的管理提出什麼意見?」

「扯淡的事情我不想說,對你們的管理我還是有意見的。」宋斌終於讓呂喬開口了:「那你說來聽聽,假如你說的對我們就改進。」

呂喬這才把頭從那方玻璃牆移過來,看著監獄長說:「憑什麼別的犯人一個月有幾百上千元的產值,而我只有幾十元的產值?憑什麼別的犯人都沒有師傅帶,卻要給我弄個師傅跟監工差不多?憑什麼我就要跟那些殺人的、投毒的、詐騙的犯人同住一個監舍?憑什麼我不可以在自己的床上放書放報紙?」

呂喬一連串的「憑什麼」就是糾結在她心中的憤懣。也就是這些因素才導致她幾次三番去禁閉室反省。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被你打的那一個犯人就是你的師傅吧?」

呂喬沒有承認是自己的師傅,只說:「太氣人了。技術又不教技術,好像除了警官就是她可以管我似的,不給她點顏色她不知道天外有天!」

「你打得過那個犯人嗎?」宋斌的腦子裡居然又冒出呂喬騎在人家身上舉著拳頭的樣子。

呂喬說:「我沒她的勁大,但是我可以用牙咬、啃、撕!」

「如果真的用牙咬、啃、撕的話,你這次又要去禁閉室了。你去了禁閉室就更學不到技術了,學不到技術你的產值也上不去了,產值上不去的話你的獎分就比人家少了,你的獎分少了你的刑期就減不了了,減不了刑期你就真的要坐滿五年啦!」

宋斌的一串「不了歌」讓呂喬瞪大了眼睛。

「我還要提醒你的是:你坐一次禁閉就要用三個表揚來沖抵。知道三個表揚的概念嗎,一個表揚減刑20天,三個表揚就是減刑60天。你坐一次禁閉等於多坐兩個月的牢,你已經三次禁閉了,所以你已經要在五年刑期的基礎上多坐半年的牢!」宋斌乘熱打鐵,嘩嘩嘩地把關禁閉的後果告訴了呂喬。

呂喬不再做聲,微微低下了頭。

「我知道你不適應,任何投入服刑的犯人都有這個過程。這個過程難以承受,但你必須去承受。再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平等的概念不是我們在社會上所說的那一類,而是針對我們監獄。不管這個犯人原來在社會上做過多大的貢獻,不管這個犯人在社會上曾經有過多高的地位,到了監獄都要服法,都是服刑人員。」宋斌算是個很稱職的監獄管理者,面對難纏的呂喬,三下兩下就把刺兒頭般得呂喬拿下了。

呂喬來服刑也曾做過很充足的思想準備,但是監獄的一切還是讓她幾乎崩潰,還是讓她難以適應,以至於從心態上扭曲了,放肆了,不管不顧了,豁出去了。對呂喬來說,監獄的環境再好,也根本不可能減緩呂喬的壓抑和痛苦。身處地獄的人,還能渴盼什麼呢?尊嚴沒有,身份也沒有,成天就是睜眼吃飯,吃飯幹活,幹活吃飯,吃飯睡覺。

「這麼說吧,你就好比是一瓶裝滿了水的瓶子,到了這裡,就要全部倒掉。再比如,你原來的地位高,榮譽多,到了這裡一切歸零。……」

高曉丹接到一個電話,是找宋監的。高曉丹對宋斌說:「司法廳來領導了,正在會議室等您呢。」

宋斌言猶未盡,心裡後悔地想:應該早點來見見這位呂喬。

腦子裡已深深印上了呂喬形象的宋斌,匆匆地往辦公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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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雄與女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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