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黎佳布在進家門之前接到了齊玥玥的電話。齊玥玥在電話里邀功說：「周老師剛才給我打電話了哦！你個二缺居然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我都沒有準備啊！接了電話就嚇死了！」

「恩哦……」黎佳布躲到離家門遠一些的地方,「我忘了。」

「幸虧姐姐我冰雪聰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幫你這麼個大忙，你要……誒，布布,你在哭嗎？」

「沒有。」

「騙誰呢！你……去幹什麼了？」

黎佳布頓了頓,「我不是去見你了么？話說咱們一起幹了什麼？」

「喂！」齊玥玥和她沉默地對峙了一會兒，也知道某人倔起來是沒救的,於是終於鬆了口,「你真是的……我說我找你策劃開學以後的課本劇，你幫著改劇本。劇是。」

「好無聊的劇……」

「夠了你！剩下的你自己發揮吧！」

畢竟已經八、九點鐘,周維正在洗澡，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黎佳布沒有驚動他，她看見他房裡電腦屏幕亮著，好奇心一起便坐在周維的椅子上看起來。顯示的網頁居然是中青旅的頁面，幾個不同的頁面分別是浙江、雲南等幾地的特色路線介紹。她隨便瀏覽了一番，便看到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頁面標籤顯示的是周維的郵箱。黎佳布知道自己不該手賤，但果然還是賤了賤。

「喂！幹壞事？」

黎佳布打了個寒戰從椅子上蹦起來。轉身看見穿著浴衣還在擦頭髮的周維警告地看著自己，眼裡卻不乏笑意。她橫跨一步離開電腦，腆著臉笑笑，伸手說：「請！」

「我就覺得家裡是不是進了小偷，所以頭髮都沒擦乾就出來了。」周維踱步回到浴室，黎佳布跟著她倚在門口看他擦頭髮，並偷瞄鎖骨；周維再回到房間換衣服，黎佳布再跟一路。

「所以說要是真是什麼小偷，老師你就打算這幅樣子去誘惑人家了？」

「嘖，還有誰會像你似的……」周維一邊掃了一眼郵件，一邊用手去刮她的鼻子，「看見了？我爸很喜歡那個靠墊，雖然沒說什麼，但他這已經代表很高興了。最近很奇怪啊，我爸的脾氣好像比原來好多了，我是不是該感謝你呢？」

「來啊來啊，怎麼謝我？」

「還沒決定。但是以後不可以隨便看我的郵件知道么？」

黎佳布吐吐舌頭，雙手便被坐在椅子上的周維握著向前拉過去，如果是按往常的習慣，那麼她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情況。但是這次，她就要湊上去的時候，周維手一頓，把她推開了一點距離，似乎在後悔。他們有點尷尬地對視了幾秒鐘，周維說：「眼睛怎麼這麼紅？難受嗎？」

黎佳布坐到床上去，「玥玥真是太會使喚人了。一直在看電腦改劇本，都快瞎了。」

「你沒去多長時間啊。平時對著電腦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也沒見你眼睛紅起來。」周維狐疑著，卻沒多過問，他為她滴了眼藥水，讓她在床上閉目休息一會兒，「你看我電腦上的中青旅頁面了吧？」

「嗯！那是怎麼回事？要旅遊嗎？」

「好好閉上眼睛！」因為目標閉著眼，周維得以放肆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也難得他不用害怕黎佳布會通過表情觀察來猜到自己想什麼。

「喂！老師你還在嗎？」

「嗯。剛說了要感謝你，就帶你去玩一圈吧。這個假期，你哥哥不會回來？」

「說是有什麼實習。」

「所以就只有我能帶你出去了。你閉著眼，我給你說說這幾個地方，你選一個最喜歡的。」

黎佳布在聽著，也沒在聽著，周維的聲音好像隔得越來越遠，取而代之的是葉阮的話語。她好想認真聽聽周維說的行程介紹，可是總也揮不去那幾句話，真是比被蚊蟲叮了一口還疼還癢。周維說了一會兒覺得動靜不大對，一轉頭，見黎佳布胸口大起大幅。

「布布？」

黎佳布又翻了身，改用後背朝向他。周維走上前去一瞧，這孩子竟是睡著了的架勢，還把大半個臉都埋在了他的枕頭裡面。黎佳布裝了半晌，聽見關門的聲音，熟悉的腳步聲在外面越來越遠，她想，就這樣睡一覺吧，或許醒過來以後就能不在意了呢。

黎佳布醒來時發現自己並沒有變得不在意，但是沒想到居然已經是早上，她在周維的房間里死睡了一夜。仔細一聽，外面變得熱鬧起來，原來剛剛有人進門來，那人竟是好久不見的房東劉奶奶。黎佳布從房間里破門而出，周維正在熱情地招呼著稀客，對她喊：「布布你先陪劉奶奶，我去弄些水果。」

這是久違的相聚，三個人坐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樣，這套公寓里近來一直瀰漫著的微妙感覺，也在一瞬間被一掃而光。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節日，房東突然造訪，果然還是有些什麼事情的。

不多會兒，劉奶奶面色尷尬地說：「不瞞你們，我這次過來，是跟你們說說，我得住回來了。其實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還是喜歡我那個小房子，畢竟鄰里街坊那麼些年，不想離開。但是我那個兒子……」說著就嗚嗚哭起來。

原來，劉奶奶的兒子失足愛上了賭博，把自己的財產輸得一乾二淨不說，最後還把劉奶奶的那間小房子做了抵押。前幾天人家來人逼著劉奶奶過戶搬走呢。黎佳布聽得心疼極了，說：「報警啊！賭博這種事還能這麼光明正大！」

但是劉奶奶怎麼能報警呢？只要兒子哭著保證今後痛改前非，她就願意相信，怎麼也不能把自己的兒子送進監獄吧。

劉奶奶離開后，黎佳布洗著碗碟，聽到周維在自己房間打電話，說話聲音越來越大聲，到最後似乎是和裡面的人吵起來了。她怔怔地望著他的房門，周維氣沖沖地走出來的時候，都沒來得及轉過身去。周維走過去，抬起手似乎是要揉她的頭髮，但是到半路換了方向，去拿她身邊的一個杯子，動作看起來蹩腳得很。

「房東是七天後搬過來？」

黎佳布點點頭。

「對不起，布布。本來已經想好了要帶你旅遊，但我現在有急事要回家一趟。我會在七天之內辦完回來，之後有時間我們再計劃旅遊的事。」

「老師，他們是要把你調去重慶嗎？」

周維驚異於她如何變得這樣機靈，「我在北京才做了一個季度，這麼快就回總公司，底下的人也會不服。我不會這麼早回去的。」

「但是這個季度你不是給公司創造了挺多收益嗎？功績也夠了。」

「你怎麼知道我們的收益？是不是有誰跟你說了什麼？」

黎佳布一邊摘掉圍裙一邊傻笑，「我的親親編輯大人說的咯。本來嘛，你不是說你爸爸最近脾氣都變好了么？一定也是因為你做得好。現在總不能又傷人家的心吧？」

周維看著她無所謂的樣子，相信這一定是她裝出來的，但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什麼不太對勁兒。

「不然呢？反正房東搬回來以後，老師你還要重新找住處。我可不會搬走的哦！」

周維攔住了她的去路，一把將她拉到身前來，「怎麼覺得你在……學葉阮呢？」

「這是在誇我善解人意嗎？其實不是。其實是因為我希望老師走。」黎佳布抬起頭，眼裡泛著淚光，一攤手，「老師你不用內疚，跟我在一起，你很累了吧？」

周維說不出話，只是手越攥越緊。黎佳布掙脫出來，「居然不累嗎？可是我累了啊。」

「布布，這不好笑。你不會說這種話的。」周維扯扯嘴角，「告訴我，你遇見什麼事了？」

黎佳布搖著頭後退，「昨天去玥玥家，我突然發現我之前是傻了。如果沒那麼傻，在學校就不會被所有人孤立，我會人緣很好。如果我不為老師身邊的各種瑣事煩惱，我的期末成績也不會大跳水。如果我不想著要成為配得上老師的人，我就能想別的同學一樣正常生活，不用希望變成我不喜歡的樣子。我一直都……太奇怪了。」

黎佳布已經退到了她自己的房間里，而周維站在房門外，兩人面對面。

「你。」周維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已經煩惱很久了嗎？」

黎佳布點點頭，「但是一直不敢說。我從很久以前就在說，如果老師不離開我，我是不會離開的。既然現在房東要回來——」

「好了。」周維儘力保持著鎮定，走進他的房間。他覺得如果不看著她，也許自己可以冷靜一些，這樣就能判斷出她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但是他坐在椅子上，有個人在耳邊不停叫嚷：周維，她開始實際地想問題了，開始為自己考慮了，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既然已經合了你的心意，那還要什麼判斷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