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吳家覆滅之博弈(六)
吳非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吳維書也只能罷手。
畢竟,他作為名義上的長輩,不能真的就厚著臉皮,做出那種搜身的下作事情來。
身為吳家一族的族長,這點臉面,他還是要的。
「只是,你的師父他要是也在就好了,我吳家這些年來也不至於如此艱難!」
吳維書想了想,既然阿硯的珍藏暫時無法可想了,那就從別的地方入手吧,於是他換上感慨的神情說道。
「說起來,武聖大人當年會負氣離開,也是吳家對不住他呢!偏偏吳家這些年還總是借著他的名頭行事,你們虧不虧心!」
吳非既知道了相公的過往,最是痛恨吳維書這些不知足的吸血螞蝗,便極其不客氣地諷刺道。
吳維書的老臉登時便火辣辣的,如同滾水裡的蝦子。
這死丫頭,就不能委婉一點嗎?
「阿非,這做人啊,總要往前看的,糾纏於過去,可不是什麼好事,再說了,如果我為阿明他報了仇,你說,阿明他會怎樣?」
吳維書慢吞吞地道。
但是那話里的意思?
他現在倒為相公叫屈了?不嫌太晚嗎?
「你知道他的爹娘是怎麼死的,對不對?但是這麼多年,你什麼都沒做,而是選擇了袖手旁觀,是也不是?」
吳非何等敏銳,一下子便抓住了吳維書話語里潛藏的意思!
本來,她對相公一家人的遭遇就有猜測,如今更加有了佐證。
「咳咳咳!」
吳維書被茶水一嗆,登時便咳嗽不停。
什麼叫心照不宣,什麼叫隱晦,什麼叫粉飾,什麼叫遮羞,在吳非這裡全都會被扯得乾乾淨淨。
吳維書不禁懷疑,他今兒找吳非,到底對不對?
這吳非根本就是個棒槌,一棍子打翻一船人!
「阿非,話不能這麼說,要報仇也得等機會啊!」
吳維書有些狼狽地道。
「你要是真心為他報仇,就不會等三十多年了!我說,這報仇啊,還得本人來,那才叫解氣!那才是痛快!要不然,武聖大人十年前豈不就找過你了?你當我糊塗好哄?」
吳非看到吳維書的樣子,心裡異常舒爽。
有事妻子服其勞,相公的家事,哪裡用得著他吳維書?
哼,就這麼小瞧她吳非嗎?
這些日子,她不是讓吳維硯吐血三升了?
家,她給燒了,珍藏,她給搶了,罪證,她給送走了,那吳維硯還有什麼可囂張的?
吳維書的臉陰鬱下來,這個死丫頭不但不好說話,還拿捏住了他的死穴。
的確,他從未想過,要提吳啟明報仇。
如今這樣說這樣做,不過是順水推舟,既為吳家剷除了毒瘤,保證吳家長治久安,又除掉了他吳維書的心腹大患,根本就是一舉多得的好事,偏就死丫頭不給面子。
他本來以為,死丫頭會很高興能夠除掉吳維硯的,誰知她就是不肯領情。
感情戲演變成獨角戲,該如何繼續唱下去?
一時間,吳維書沉吟不已。
吳非老神在在,不緊不慢地落下白子,配合著吳維書的沉默,一語不發。
「當年,的確是我們吳家對不起阿明,對不起他的爹娘,阿明要怨恨吳家,那也是吳家虧欠他的,只是阿非,你覺得,阿明他始終不進吳家,讓仇恨永遠留駐心中是好事嗎?」
吳維書跟著落下一子,又吃了吳非二子,這才慢吞吞地道。
當然不是好事。
吳非只要想起他仰望遠方的沉鬱的臉,心底便堆滿暴風雪將起時的陰霾。
「所以,你就想借我的手,將吳維硯,吳維墨他們的罪證送出去從而導致他們這些人的覆滅?你跟吳維硯他們竟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嗎,你這樣害他?」
吳非不能不好奇,吳維書這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把吳維硯他們推出去,司謙就會罷手嗎?
吳維書身為族長,已經三十多年了,決不至於如此天真才對!
「阿非,你不懂,如果放任他們繼續胡作非為,我吳家一族必定覆滅,其結局絕不是他們所希望的那樣,可以更上一層樓。他們畢竟只是一個省區的大家族中的二把手或者三把手而已,有些秘密,還不是他們有資格知道的。」
吳維書長嘆一聲,十分悲憫的樣子。
如果不是早就對吳家有成見,吳非幾乎就被騙過去了。
這人臉上如此真誠,態度又是開誠布公,更對吳非慈愛有加,無論吳非如何忤逆都不介意,直讓人提不起一點防備之心。
「哦,這裡還有秘密,那是什麼?族長說說看?」
吳非這下按捺不住了,出聲問道。
小狐狸上鉤了,吳維書不禁笑得更加開心。
小樣,治不了你吳非,豈不愧對魔狐狸之稱?
「這個嗎,阿非,你還小,有些事情啊,知道得太早,可不是什麼好事呢!爺爺我可不能害了你!還是下棋好,修身養性,又能培養大局觀,你還是多多用心在棋局上吧。」
還有這等可惡的人,勾起人家的好奇心,卻不給人答案,讓人百爪撓心不得安寧!
「族長,那阿月,該不是也是你的人將她帶到小草身邊,從而讓阿祥告訴我那些事情的吧?」
吳非陡然想起一事,急忙問道。
如果此事為真,這吳維書的心機也實在太深了!
「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吳維書喜笑顏開,他精心設下的布局總算遇到識貨的人了。
吳非默然,她有一種嬰幼兒面對成年人擊打的無力和無助感,難怪她會落得這個下場。
為人做槍,還是很主動地做槍,這等蠢事,她吳非做得興高采烈!
還有比這更悲催的嗎?
但如果有機會重來一次,吳非斷定,她還是會沿著對方給出的道路走下去!
這是必須的!
她的是非觀念,愛恨怨憎,早已形成,不可能更改。
她要做的事情也一定會做,比如,了解相公的一切,比如,幫助司謙收集罪證,比如,救下她認為應該救的人!
「那你說,你刻意引導我們憎恨吳維硯,以及查找到的那些與他們有關的罪證,吳維硯他們知道不知道?」
又落下一子后,吳非漫不經心地道。
「這個嗎?他們知道不知道無關緊要不是嗎?」
吳維書胸有成竹地跟著落下一子道。
是啊,大局已定,吳維硯便是知道,是他吳維書在搗鬼,在死亡的面前,也未必有機會翻出大浪。
他現在更應該做的,難道不是想辦法保命?或者給自己和家人留下一條後路?
要找吳維書的麻煩,吳維硯只怕沒時間也沒心情才對!
然而吳非可不這麼想:「族長,你大概不知道什麼叫困獸猶鬥?什麼叫瀕死反擊?我這些年進去魔獸窩無數次了,見得可不少呢!」她說著,又微笑著落下一子。
「怕什麼?爺爺我既能毀了他的一切,自然有足夠的法子保證他不能傷到我自己!」
吳維書笑著道,從從容容地便又落下一子。
「我猜,吳啟尊的身邊,一定有什麼人是你的棋子,只要在適當的時候,挑撥一下,引導一下,再或者,刺激一下,那吳啟尊便會按照你的既定方針行事的,又或者,吳啟尊最聽他爹的話,或者吳維硯的話,你只要讓人暗示一下,那吳啟尊就會乖乖地聽你的命令行事對不對?」吳非又悄悄落下一子,放在一個吳維書絕對不會在意的角落,而後才悠然地道。
她自己,可不就是被人刻意引導,才成為他的棋子的嗎?
這有什麼難猜的?
虧得老頭還恬不知恥地炫耀。
小姑奶奶唉,你看不慣人家炫耀,卻不想想,人家的確有炫耀的資本啊!
你要打敗他,難呢!
吳維書一愣,他以為自己已經看透吳非了,回頭卻發現,他還是小看了她的聰慧。
但是吳非再聰慧也改變不了必輸的結局。
吳維書心情愉悅地將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上,從從容容地拾起兩顆白子:「阿非,你要輸了哦!」
「未必,再技藝高超的獵人,有一天也可能會被反噬,你不知道嗎?還有,族長,你高興得太早了,要輸的人可不是我!」
吳非說著,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落下一子。
整個棋局因為這一子而情勢大變。
這一子恰恰落在了關鍵之處,將大半個棋局都囊括其間。
在吳維書沾沾自喜於吃掉吳非十餘子,覺得自己穩操勝券之時,吳非卻反敗為勝,將他的棋子一次性吃掉一片。
而那一片,本就是他處於絕對的優勢,如今被徹底翻轉。
吳維書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死丫頭吳非,東落一子,西下一顆,毫無章法,原來都是在欺騙他。
是的,吳非一開始就打了誘導的注意,她讓吳維書以為她不精通下棋,從而放下警惕,而她自己也故意損兵折將,只為了在最後的關頭給予致命一擊。
而她,也確實成功了。
吳維書頹然放下手中的棋子,他竟然輸給了這個他看走了眼的死丫頭!
吳非低下頭,笑意在眼中璀璨出現!
這都是跟他吳維書學的呢!
他不是最擅長給與對方小惠小利,而後在對方昏了頭的時候,才最後出手,一舉擊潰對方的嗎?
她吳非便現學現賣,在棋盤上扳回一局,將他打敗了。
「族長大人,地下密室的守衛有要事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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