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番外一:沙城(上)

第33章 番外一:沙城(上)

第33章番外一:沙城(上)

馬邑城遠離燕都,無論是氣候還是繁華程度都弱了一籌。香香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現在帶著兒女們過來之前,早早就做好了吃苦耐勞的準備。

將作監的幾個大臣拿著王府的圖紙請示慕容厲,慕容厲大手一揮,直接讓他們去找香香。香香對這個也不懂,將作監的大臣們只好問:「王妃想要住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告訴微臣就好。」

香香於是將自己想象中的地方都說了,其實也就是隨口一說,然而當王府落成,香香帶著孩子們住進去的時候,只驚得張大了嘴。

香香想要一條鋪滿花草的走廊,夏天可以乘涼,王府所有的過道全是垂花走廊,有點異國風情的門樓,葡萄藤從走廊頂端垂下來,中間還裝飾著貝殼。人從走廊經過,簡直如穿梭在花葉深處。

香香喜歡荷花池,但這裡的氣候不適合荷花生長。將作大臣們做了雪水引流,又做了水車,終於將雪水引到王府里。又人工在池子里雕了許多蓮花,千姿百態,最後塗上顏料,竟然也跟真的相差無幾。

慕容厲抱著一雙兒女,進府的時候留意了一下香香的表情,見她並沒有特別沮喪,反倒顯得有些驚喜,也就放下心來。他就是覺得邊城氣候不好,如果老子女人不滿意的話,老子估計還得回去。小薊城就不錯,只是他肯定要常駐平度關,老婆孩子當然還是跟著自己最好。

小萱萱和小桀早就開心壞了。慕容厲把他們放到地上,兩個人就往荷花池邊跑。香香一邊囑咐著慢點,一邊讓乳母跟過去。

一大堆丫環僕婦跟過去伺候小主人,身邊就剩了香香和慕容厲。慕容厲問:「你覺得如何?」

「啊?」香香愣了一下,然後微笑,「我覺得很好啊。」丈夫和兒女都在身邊,挺好的。

慕容厲帶她去府里看看,裡面大多都是仿著以前巽王府的格局建造,只是邊城風沙大,氣候多變,朝向做了規避,防沙的設施也不少。

香香跟在他身後,他走得快了,她上前兩步,牽了那雙寬厚粗糙的手。慕容厲的步子就放慢了,說:「原本小薊城氣候要好很多,如果你不喜歡這裡,我讓人在那邊也建一座府邸。」

香香連忙說:「不。這裡就挺好的。」慕容厲轉頭看她,是真心話嗎?誰會喜歡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啊。

香香微笑:「西靖一直賊心不死的,王爺大多時候也要待在這裡吧?」

慕容厲嗯了一聲:「平度關是大燕門戶,必須好好把守。」

香香說:「我……我和孩子們,都希望跟在王爺身邊。」慕容厲一怔,香香的笑容溫暖而明艷,嬌軟的五指握住他慣握刀槍的手,微微用力握住,「只要我們一家子都在一起,邊城還是帝都,都不要緊的。」

這是情話,慕容厲聽懂了,而他對情話的唯一反應就是……他牽著香香緊走幾步,去「查看」卧房。香香急得臉都漲紅了:「王爺,孩子們還在外面……」

慕容厲滿不在乎:「乳母不是在嗎?」

香香還不知道他的脾性?這一進卧房,可就說不準幾時才能出來了,外面乳母還在帶著孩子們玩,自己卻在房裡……真是羞死人了!她不肯進房,慕容厲將她打橫一抱,進屋、關門,兩個人一起欣賞枕頭去了。就這麼一直糾纏到下午時分,還是管珏來請二人吃飯,慕容厲這才作罷。香香拿他是沒辦法,說也說不聽。

巽王府搬到馬邑城之後,軍中有些將領的親眷也開始陸續遷了過來,相比慕容博,他們更信賴慕容厲。韓續把爺爺、奶奶接到城中,和西靖公主的婚事也開始籌備。

西靖的玉柔公主暫時便就住在巽王府里。香香對她當然是不錯,一方面憐惜她堂堂一個公主,被這麼擄了來,怕她想不開;另一方面,她怎麼說也是韓續的妻子。是以府中有好的緞子絹綢,總是讓她先挑,平時首飾什麼的,也都是拿最好、最貴的給她。

玉柔出身尊貴,為人處世也更玲瓏一些,平時香香給她的零花錢多,她打賞下人什麼的也不心疼,很快跟府里的人都混熟了。然後知道這位巽王妃的出身,名副其實的小戶人家,沒見過什麼世面,性子也軟,平素從不與人爭執。心眼當然也是沒有的,府里下人雖然多,但懾於慕容厲淫威,誰也不敢甩什麼心機。她雖然打理日常事務,卻也不需要費什麼心。

玉柔的想法,跟香香是不同的。香香當寶的,她未必看在眼裡。韓續是不錯,品貌出眾,年紀相當。雖然是武將,但是個性溫雅,知道進退,可相比慕容厲,那就差了不知道多少個檔次。她生就一雙慧眼,韓續心思重,且出身低微,敏感細膩是難免的。而慕容厲這樣的男人,看似粗糙馬虎,可做了他的女人,他一定是會用身家性命去維護的。如今他可是大燕的一字並肩王,佔據大燕以西,雖說是封地,但其實跟自己做皇帝又有什麼區別?這裡遠離燕都,平素連燕王、王后都見不到。一旦成了王妃,就是自己當家做主,只要哄好他,再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而且遠在西靖故國的父王如果得知自己成了巽王妃,定會考慮與大燕再結盟好的事,對西靖也有利。

慕容厲軍中事畢,便會回府。他不是那種整天膩著自己女人的男人,但是回府的第一句話永遠都是:「王妃在做什麼?」

玉柔越發覺得這個男人不錯,其實要博得這種男人歡心,是很容易的事,她並不奢望一步登天,能先做個側妃也好,真等到嫁給韓續,可就晚了。

下午,慕容厲在書房,有了自己的封地,就是賦稅的事比較煩。他不是打理這些細緻賬目的料,管珏現在倒是任了郡丞,掌封國大小錢糧稅賦。兩個參軍也分別任郡守、國相等職,一應事務有他們打理,倒還算是井井有條。饒是如此,待忙完之後,也是二更天了。香香在陪兩個孩子睡覺,通常是孩子們都睡了,她才回院子。慕容厲這時候會練一趟拳法或者刀法,然後洗澡換衣服,等香香回來。

他這樣的人,香香若是不在,自己提桶水,一衝便了事。還真能指望著他焚香列鼎,沐浴更衣不成?

慕容厲隨便沖洗了一下,回到房裡,知道香香還沒回來,自己上床躺著,然而剛一掀開被子,就觸到一個滑膩微涼的身子。

慕容厲微怔,問:「兩個小兔崽子今天晚上沒纏著你啊?」邊說話邊上了床,床上的人卻沒說話,背對著他側身而卧,想來是正睡著。

慕容厲躺下,雙手將她攬過來,那女子臉孔俱隱在青絲之中,身上只著了小衣,一雙手臂水蛇一樣纏向他頸項。慕容厲想這是怎麼了,又不說話。

玉柔是不敢說話,她趁著香香出去哄孩子睡覺了,自己鑽進來,只等著慕容厲進來。這時候慕容厲真的進來了,那樣偉岸健碩的男子身軀緊緊貼著自己的身體,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她當然也知道廉恥,但是身為一個公主,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世態炎涼。為了往更高的位置走,一時的榮辱,真是不必放在心上。等她成了王妃,誰還敢提什麼廉恥不廉恥的?她摟住那個人,感覺他精壯寬厚的胸膛。食指滑過,她微微咬唇——這才是與她天造地設的另一半,無論家世相貌,還是地位武功,都是她所渴望過的良人。

她胸脯起伏,就這樣把一切都交給他吧。慕容厲感覺到懷裡佳人的輕輕摩擦,他只是覺得奇怪,問:「怎麼了?」懷裡的人不說話,他伸手探她的額頭,玉柔有些急了——再拖下去,香香該回來了。

她攬著慕容厲,暗暗示意,慕容厲本就奇怪。平時香香哄孩子,都是難捨難分,恨不得越晚回來越好的,今天回來得這樣早,莫不是生病了?這時候見她情況異常,不由抱起來,問:「怎麼了?」

正問著,外面房門一響,香香推門進來。饒是慕容厲,這時候也駭了一大跳——自己懷裡這是誰?

床幃放下來,裡面影影綽綽地看不大清,香香習慣了他早回來,說:「王爺睡著了嗎?」

慕容厲死死按住懷裡的女人,聲音還算淡定:「還沒有。你先洗澡。」

香香答應一聲,早有下人送了熱水進來,她到屏風後面洗澡。待她進去了,慕容厲這才低頭,借著燭光一看,只見懷裡的女人正是玉柔!那一瞬,巽王簡直是勃然大怒,掐死這混賬女人的心思都有了!他一把扯住玉柔的頭髮,將她扔下床。玉柔一看,反正事情已經敗露,不由一捂臉,痛哭!

慕容厲當然有辦法讓她閉嘴,但是他沒法就這麼殺死一個手無寸鐵,又不會武功的女人!香香剛剛解了外衣,就一個屏風之隔,當然立刻聽見了哭聲。她從屏風裡探出一個頭,剛問了聲:「什麼……」「事」字還沒出來,就見玉柔公主只穿了一件紅色綉蝴蝶探花的小衣,整個人坐在地上,長發披散。這時候她雙手捂著臉,只是啼哭不止。

香香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慕容厲,慕容厲簡直是一腔怒火,指著玉柔道:「該死的東西,還敢哭!你再哭!」

香香看看玉柔,又看看他。他怒吼:「看什麼看!」老子又沒碰過!

香香被吼得縮了一下頭,不一會兒披好外袍,從屏風后出來。玉柔一把抱住她,哭喊道:「香香姐姐,救我,救我!」

香香輕聲說:「王爺,怎麼了?」

慕容厲沒好氣:「你問她,這個該死的東西為什麼會穿成這樣在老子床上!」他雖然脾氣不好,但心思無論如何可算縝密。玉柔穿成這樣鑽到他和香香的卧房裡,又正好是挑香香不在的時候,什麼心思他會不明白?

香香拿了件自己的外袍將玉柔裹起來,問:「玉柔公主,你怎麼會在這裡?」

玉柔只是哭,不說話。慕容厲說:「來人,進來把這個東西拖出去,打死!」

香香總不能真看著玉柔被打死,她對進來的下人道:「把公主送回住處。」

下人答應一聲,玉柔卻抱緊她,無論如何也不放手。慕容厲氣得不行,怒道:「你們瞎了?把她拖下去,不放手就砍了她的手!把陶意之給我仗一百!本王和王妃的卧房,是誰想進就能進的?管珏走了,他這個大總管是越來越能耐了!」

玉柔沒想到他會這樣震怒,當下還是放了手,由著下人拖了下去。香香也嚇得不輕,這時候見慕容成一臉怒色,不由輕聲道:「王爺先息怒。」

慕容厲暗道老子能息怒嘛,老子真要息怒,你還不以為老子真跟她有什麼啊?這個該死的東西,也真是吃了豹子膽子了!香香也不洗澡了,鉤起錦幃,見榻上還有玉柔公主的衣服——那還是她給的料子,比她身上穿的都貴。她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很刺眼,隨手取了那衣服,扔到衣架上。

他吼完,起身去了屏風後面,裡面熱水早已齊備,他重新洗澡。香香想了想,還是走過去,輕輕替他搓背。一邊搓一邊低聲說:「萱萱頑皮,小桀又正是學步的年紀,我讓她們都過去照看著些,倒是沒想到院里也會……下次留些人在這裡。」

慕容厲說:「人若是不夠,就再找!本王少了你這點養家的銀子?」

香香被訓得低下頭,慕容厲想想還是一臉怒色,媽的,老子差點被個女人給睡了!古來詩話里老說權貴調戲良家女子,實際上這年頭權貴也安全不到哪去!

等到慕容厲洗完澡,兩個人正要歇下,外面突然有家人氣喘吁吁地來報:「王爺、王妃,不好了,玉柔公主上吊自盡了!」

「什麼?」香香驚身坐起,慕容厲怒吼:「讓她去死!」

香香想了想,還是起身,說:「王爺,要麼……我過去看看吧?」

慕容厲怒火熊熊,但他確實不想過去——那種混賬,管她去死!

香香去到玉柔的住處,見她已經被下人救下,脖子上一道勒痕很是刺眼。見到香香,她立刻撲過來一把抱住她,眼淚如珍珠般滾落:「王妃,救救我,王妃。」

香香嘆了口氣,問:「你跟……韓將軍馬上就要成親了,這是幹什麼?」

玉柔哭得天見猶憐,說:「王妃娘娘,從在花轎里,第一眼看見王爺的那一刻,我就喜歡他。王爺是個好男人,他與我雖有幾夜恩情,但是他說府里有王妃,絕不會納我入府。於是他為我找了個不錯的歸宿。但是王妃娘娘,我愛他,這輩子哪怕做牛做馬,只要能陪在他身邊,我都願意。求王妃成全我,求求您了!」她跪下來哀求,對於香香這樣的女人,越單純直接的辦法越有用。

香香果然一怔,玉柔暗自冷笑,然後哭道:「我甚至可以住在外室,不入王府,求求您了!只要您開口說上一句話,王爺一定會應允的。而且王妃娘娘請想,王爺地位如此尊貴,巽王府里早晚是添夫人的。即使不是我,也會有下一個。求王妃憐憫一二,王妃好心有好報,玉柔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娘娘的大恩大德!」

香香轉頭回到卧房,慕容厲已經打了陶意之一百板子,這會子人不知道去哪兒了。

她閉上眼睛,竟然毫無睡意,片刻之後,外面有人傳話:「王妃娘娘,王爺回府了,說一會兒過來。」

香香答應一聲,覺得有些心亂。

慕容厲跟韓續在書房裡,韓續也有些奇怪——半夜三更的,慕容厲突然把他叫出來,而且一句話不說,就這麼干站著。

過了一陣,韓續還是忍不住問:「王爺,有何吩咐?」

慕容厲半天才說:「那個女人,你別娶了。另外挑一個。」

韓續微怔,看他面色,又不敢多問。但好在對那位西靖公主也不過見過一面,沒什麼感覺,當下只是道:「是。」心裡也不是不犯嘀咕的,王爺大半夜跑來說這事,難不成他跟那公主……發生了點什麼?

這樣一想,目光難免就帶了些探究,慕容厲一看就火了——他媽的這都是些什麼眼神!老子什麼都沒幹就惹了一身腥!但是那樣的女人,確實是配不上老子兄弟!留著早晚是個禍害。

他當然不能解釋為什麼,這種事越描越黑,索性說:「好了,你回去吧。」

韓續回了軍營,慕容厲這才回房。慕容厲也不點燈,徑自上了榻,香香當然知道他進來,慕容厲舒長臂將她攬到懷裡,發現她臉頰濕濕的,不由問:「什麼事?」不是去看看那個女人嗎?還看哭了?

香香轉過身,猛然埋進他懷裡。慕容厲濃眉擰在一起:「說!」

香香抽泣著,好半天才說:「玉柔公主說,她喜歡王爺,想做王爺的姬妾。」慕容厲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地道:「下面的話,你最好每個字都想清楚再說!」

香香只是哭,伸手攬住他結實的腰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慕容厲就覺得堵,問:「你是要老子納她為妾?」

香香淚如泉湧,卻搖了搖頭,慕容厲愣住,將她提上來,說:「有話說話,哭什麼!」

香香抽泣著說:「我……我不想王爺納妾,我不想王爺有其他女人。」現在懷抱著自己的這雙手,結實的手臂、精壯的腰身、寬闊的胸膛,原來她並不願意跟誰分享。郭田一直教育孩子,要善良,不能欺辱旁人,多為別人著想,但是她真的不願意這雙唇再去吻別的女人,這雙手再去摟其他女人纖細的腰身。只是想上一想,已是痛不可當。

慕容厲微抬右手輕拭她的臉頰,但覺眼淚微涼。他說:「如果你答應了那女人,老子今天非打腫你的屁股!」香香;淚眼矇朧地抬起頭,慕容厲慢慢吻上她粉嫩的唇,那吻綿長而熱烈,他說:「沒有其他女人,」聲音轉弱,漸漸喑啞低沉,「不會有其他女人。」

第二天,慕容厲下令,將玉柔公主充入軍營,當作營妓。玉柔公主聽到消息,半天回不過神。來接她的兵士一臉淫笑地打量著她,說:「公主請吧。」

玉柔連連後退:「不,不可能!我要見王爺!我要見王爺!」

兵士冷笑:「王爺說了,公主萬金之軀,咱們韓將軍配不上您,只好請您入營中屈就了。」

玉柔面色慘白,當下就要咬舌自盡。那兵士倒是早有準備,一把捏住他的下顎,一手刀將她敲昏過去。

香香昨夜哭壞了,眼睛起床的時候還是腫腫的。碧珠給她找了冰塊,敷了好一陣,剛好一點,她又忙著給慕容厲和兩個孩子做早飯。

以前早飯,玉柔也一起來吃的,這會兒還不見人影。倒是慕容厲明顯心情不錯,坐在她身邊,逗兒子。香香把兩個孩子的手都擦乾淨,大家一起吃飯,仍然不見玉柔,她轉頭吩咐下人:「給玉柔公主盛點過去。」

下人看了慕容厲一眼,慕容厲淡淡地說:「不用了。」香香轉頭看他,他說:「這裡畢竟是王府,她身份不明,也不方便長住。本王讓她住到營中去了。」

香香這才答應一聲,又給兒子喂飯,小萱萱纏著要坐到香香腿上,慕容厲把她抱過來,先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惹得香香又是一陣嗔怪。

軍中,韓續早就起床了,帶著兵士拉練八十里,跑了個滿身大汗。回來也沒什麼避諱,直接去到白狼河邊,一桶冰水澆身上,洗完之後回營吃飯。

周卓、嚴青倒是睡了個日上三竿——知道慕容厲宿在王府,不會那麼早過來,三個人輪著操練也就是了。韓續剛剛回營,就聽外面有兵士嘿嘿怪笑,言語中似乎提到什麼公主。他轉頭,問:「什麼事?」

兩個兵士趕緊答:「回將軍,王爺下令將玉柔公主充入軍中,做營妓。」

韓續怔住:「怎麼會這樣?王爺親口說的?」

兵士立刻收斂了笑意,大聲答:「回將軍話,是。」

韓續心想這下怕有得鬧,那女人是怎麼得罪了慕容厲,竟然受到這樣的處罰?他問了下落,到最末的營帳里找到還在昏睡的玉柔,畢竟是之前許給他的女人,也沒人敢不經允許去碰。韓續在帳外看了一眼,見那位西靖的公主貓兒一樣睡在帳中,轉身要走,一下子踩到身後的周卓,韓續瞪了他一眼:「幹嗎?」

周卓嘿嘿笑:「你來幹嘛,我就來幹嘛。」

韓續說:「王爺不會無故如此,我去問問他。」

周卓說:「捨不得了?」

韓續說:「想要女人,馬邑城裡多得是,你急這一會兒?」

周卓突然拍拍他的肩,說:「這女人公主出身,還不是小國公主,有點傲氣難免的。你我這等武人,不入她的眼,王爺無非是要挫挫她的驕嬌之氣。這時候去問,又有什麼用?」

韓續不說話,周卓說:「爺的性格你不懂?能讓他大動肝火,八成是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你這時候去求情,火上澆油,兩邊不討好。」

韓續終於道:「知道了。」

玉柔醒來的時候,帳中無人侍候。耳邊隱約有男人低聲談笑,她驚恐地坐將起來,看看身上,衣裳俱都完好,方才鬆了一口氣,外面確實有兩個兵士看守,聽見裡面響動,隨便扔了一碗糙米飯進來。

慕容厲已經到了軍中,韓續還是很委婉地提過,說是軍中飲食粗糙,只怕是不好照管。慕容厲說:「你想辦法。半個月,如果這女人仍不識好歹,殺了。」

韓續想了想,直接就讓人送了一碗米飯過去,上面放兩條鹹菜,玉柔氣得不行,當然是沒吃。但也沒人理她,兵士跟喂狗一樣,放下就再沒管過。

夜色漸漸降臨了,玉柔抱著雙腿坐在簡陋的營帳里,不知不覺,眼淚上涌。正在擦眼淚,突然又有兵士進來,說:「咱們家王爺說了,營中不養閑雜人等,請公主殿下要麼明天開始掛牌接客,要麼幫著營中兄弟洗洗衣服、做做飯。」

玉柔簡直是懷疑自己的耳朵:「什麼?」

那兵士卻是不肯再說了,鄙夷地道:「西靖公主,不會連話也聽不懂吧?」

玉柔氣得不行,待要講理,見那兵士腰下長刀,又不敢。

及至夜裡,兵士真的端了一大木盆衣服給她洗。她金枝玉葉,打小便是嬌生慣養,即使是被慕容厲搶了過來,府里又幾時有人欺負過她?如今別說洗衣服了,這木盆她也沒見過啊!然而兵士還真是說到做到,有人拿著鞭子站在旁邊,稍微洗慢了,一鞭下去。玉柔只覺得背上鑽心地痛,先前還哭,被吼了一句,連哭也不敢了,默默地洗衣服。營中要找臟衣服,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她一直洗到四更天,手都腫了,才被准許歇下,之前還想著逃走的事,這會兒卻完全沒了這心思,一覺到天明。然而東方不過剛泛起魚肚白,她又被人叫起來,要幫著淘米擇菜做飯。

玉柔開始有點後悔了,早知道當初若是答應了嫁給韓續……這想法剛一冒出來,她立刻讓自己收住心——自己是公主,怎麼能因為一點點的挫折,就折了傲骨?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洗著米,素手紅腫,雲發微亂,有點可憐。軍中男兒雖然仇恨西靖,但是她畢竟只是個女孩,並沒有刻意折辱。一直等她洗完米、摘完菜,又被趕回營帳中,開始縫衣服。玉柔哪會幹這個,然後動作但凡慢了點,監督的兵士立刻就是一鞭子下來。

一直到日上三竿,她才吃上一口飯,仍然是糙米飯,加兩條鹹菜。昨天看也不看一眼的食物,今天突然覺得有點食慾,她吃了幾口,終究還是覺得難吃,放下。然而下一餐,就是晚上了,不行軍打仗的時候,營中除了長官,一般兵士一天只吃兩頓飯。早上不吃,可不就只有等到晚上了嗎!玉柔直餓得前胸貼後背,沒有辦法,到晚飯送過來的時候,二話不說就吃了一碗。

這天,她正在白狼河邊洗衣服,突然聽見跟著她的兵士行禮道:「將軍!」

玉柔轉過頭,就看見韓續,他一身白衣輕甲,膚色白凈,有一種很儒雅的氣質。玉柔突然覺得,當初她看不上眼的男人,今天有點高不可攀。韓續只是沖那個小兵點了一下頭,自己到河邊,用冰水敷了一下右手臂。晨間操練的時候受了點傷,現在有點腫。軍人也沒那麼嬌氣,沒傷到骨頭,冰敷一下,再揉點跌打酒也就是了。

玉柔繼續埋頭洗衣服,韓續也沒理她,那小兵卻是個有眼色的,見狀默默退後,一溜煙跑了。玉柔這才怒道:「你故意折辱我,對不對?」

韓續說:「隨你怎麼想。」

玉柔說:「我落到這步田地,你高興了?」

韓續說:「與我無關的人和事,我不高興,也不難過。」

玉柔氣得不行,將木盆往地上一摔,卻不料那木盆破裂開來,衣服掉進河裡,順水漂流。玉柔頓時急了——上回不過洗壞了一件衣服,就被一頓鞭打。如今……她伸手想去撈,然而那小胳膊小腿,哪裡撈得上來?她左右不能相顧,想想一會兒又要挨一頓喝罵鞭打,登時用手捂住臉,嗚嗚地哭起來。

韓續嘆了口氣,如果不是慕容厲真的對她動了傷心,大男人還真不至於欺負一個小女子。他本就提槍在手,這時候提氣輕縱,幾個起落,將衣服俱都挑起來,扔給玉柔。玉柔氣得將衣服又扔回去,怒道:「我不用你假惺惺!」

韓續說:「我並不喜歡你,也沒有想娶你的意思。」

玉柔呆住,一直以為,自己嫁給這個男人不過是下嫁,沒想到,他居然不願意娶她!她一時倒不知道應該給什麼反應了,只是獃獃地道:「什……什麼?」

韓續說:「你的出生、容貌都不錯,但是除了這兩點,你一無是處,我並不喜歡。所以你不要在我面前發脾氣,我不一定每次都容忍。」

玉柔簡直是氣得手腳直抖,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韓續把濕衣服都撿回她面前,說:「有些話我只說一次,作為一位公主,你的命運確實悲慘。但是沒有人需要為你的不幸負責。」

玉柔說:「我不用你來教訓我。」

韓續起身,說:「當然。」然後轉身離開。

那一刻,玉柔突然發現,這個男人是真的不喜歡她,他看她的眼神,那樣淡漠。對她僅有的關心,也不過因為她是個女人,在他的軍營里。烈陽當空的一刻,突然有一種孤立無援的無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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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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