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晏灧再次抬起頭時，大雨已經停歇，她濕淋淋的長發貼在頰上、頸間，鼻尖因哭泣而泛紅，原本白皙的臉蛋因淋雨受凍，顯得更加蒼白。

她站起身，仍舊望着男人遠去的方向，只是那雙盈滿水光的眼眸，卻隱隱透著一絲憤恨……

「卡！」另一個身材略壯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帶着不甚滿意的神情。「我說晏灧啊！剛剛那一幕是深情的接吻、接吻啊！不是教你去死啊！怎麼一臉壯烈犧牲的表情？」

「我……我哪有？」晏灧眼中的憤恨馬上轉變成慌亂，但表面上始終保持着鎮定。「是雨太大了！我眼睛睜不開嘛！表情當然難看啊！」

「好好好，等等我會叫道具組把水柱調小一點，千萬別再NG啊！再多淋幾次雨是會要人命的。」中年男子，也就是目前拍攝偶像劇的導演，安撫的懇求着這位新科影后，就怕得罪她。「先休息一下吧！」

聞言，一旁待命的助理立刻奔上來，用一條大大的毛巾緊緊裹住晏灧全身，並將她帶到休息區，倒了一杯熱騰騰的薑茶給她。

前來探班的經紀人常姊，在看了她的臉色之後，也不禁搖了搖頭。

「小灧，你這是怎麼回事啊？很少看你拍戲NG超過兩次以上耶！不過是個雨中接吻的鏡頭，你--」常姊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有些訝異地問：「不會吧？你該不會……」

「噗--」晏灧一口薑茶全噴了出來，臉蛋漲得好紅。「怎、怎麼可能，我連床戲都拍過了，區區一場吻戲算什麼？」

她說得理直氣壯，但其實心虛得很。

沒錯，她拍過床戲，但那是一幕雛妓和尋歡客的交易，與她演對手戲的前輩演技絕佳，幾個若有似無的動作，再加上攝影師的運鏡技巧和拍攝角度，看起來就極為親密煽情，但實際上兩人並沒有太多令人尷尬的肢體接觸。

以前拍攝吻戲的經驗，也是透過借位，和她與生俱來的「戲胞」，看起來都很有那麼一回事，但實際上她根本沒有真正和對戲的演員親吻過！

該死的楊灝，居然害她獻出屏幕初吻！更慘的是，還被導演嫌棄！

「也是啦！好歹我們小灧也是個影后呢！」常姊接受了她的說詞。「對了，跟楊灝拍了幾天戲，處得還不錯吧？」

說到楊灝，百般複雜的情緒便如潮水奔涌而來，新仇加上舊恨，讓她又緊緊擰起了眉。「不知道，除了拍戲以外，沒和他說過話。」

「唉呀，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啊？難怪導演要念你，不跟人家培養感情，戲能拍得好嗎？」

「哼，就算培養感情也沒用，他是歌手耶！不好好唱歌，還跑來演偶像劇，湊什麼熱鬧啊？」她斜睨了眼在另一邊休息的楊灝，一臉不屑。

「人家是偶像啊！都說了是偶像劇，他不拍，誰來拍啊？」常姊一邊安撫她，一邊和她說道理。「不管怎樣，你可別仗着自己戲齡較深、拿過獎，就老是擺臉色給人家看。」

「偶像偶像，偶像就可以打人了嗎？徐立堯也是偶像球員啊！難道他就活該被打嗎？」

說來說去，整件事的起因還是因為她的偶像挨了揍，晏灧在為他抱不平。

「好了好了，誰不知道你是徐立堯的頭號粉絲？事情都過那麼久了，還記恨。導演在喊人了，薑茶快喝一喝，拍戲去吧！我也該走了。」

「好啦，這不就在喝了嗎？」

常姊催促着她，看晏灧帶着臭臉走向拍攝定位，這才放心離去。

滂沱大雨中，一樣的戲碼再度上演。

按照劇本，在楊灝轉身離開的時候，晏灧得奔上前去摟住他，說服他，最後獻上一吻以企求他留下。

已經說完接吻前的台詞，晏灧仰頭望着他，臉上是泫然欲泣的神情，心裏卻萬分掙扎。

怎麼辦？為了導演的要求、為了自己的面子，這次絕對不能再NG了，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親他，才能呈現出導演要的效果啊！

見她一直沒有靠近，楊灝的眼神傳達出疑惑的詢問。

開拍以來，雖然晏灧對他都是一副冷淡與教他不解的厭惡，但只要一上鏡，她便會忠實盡責地做好分內的工作。

讓他不能不對她的演技表示讚賞。

這是他第一次參與戲劇演出，原本對自己生澀的演技頗為擔心，但他發現晏灧是一個很會帶戲的人，一到了適當的情境和氣氛，台詞就很自然地脫口而出，讓他的擔憂減輕不少。

不過現在她卻……

「說不出來是吧？可見我在你心裏，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為了要讓劇情繼續走下去，楊灝只好自己加台詞，期盼她能快點反應過來。

乍聽見這劇本上沒有的台詞，晏灧先是愣了愣，但隨即反應過來。

還不錯嘛！晏灧眼中飛快閃過一抹讚賞的光芒，下一秒，她伸出手勾上他的頸項，將他那張不知迷倒多少少女和師奶的俊顏帶到眼前。

眨動蓄滿淚水的迷濛雙眼，晏灧眼帘微斂，顫抖著將紅潤的唇送上。

當唇瓣貼合的那一刻，楊灝只覺得一陣溫暖襲來，她柔軟的身軀貼在自己的身上，他鼻尖嗅到的是她隱隱約約的香氣，種種的感官刺激融合成一股魔力，讓他不自覺對她的吻產生響應。

彷佛有莫名的吸引力在引導他的舌尖，吮吻過她細嫩的紅唇后，意猶未盡的朝着更深處探尋挑逗……

感覺到他的侵略，晏灧心裏一驚，差點就要睜眼瞪他。

他他他--他以為現在是什麼情況？他的舌頭幹嘛伸過來啦？很噁心耶！

劇本上明明說只要嘴碰嘴就好，他到底在做什麼？

晏灧壞心眼一起，維持原本的姿勢，閉着眼，惡意地以舌尖逗弄他幾下，假裝呼應着他的探索，然後用攝影機拍不到的另一隻手，往他腰間一捏--

腰間的刺痛使楊灝頓時回神，下意識地推開晏灧。

她順勢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一臉不解與心痛地凝望着他。楊灝被她的眼神觸動，不知是還沒從方才的情境脫離，或是忘了還在拍戲，幾乎要伸出手去拉她。

但在察覺攝影機還對着他們，楊灝頓住自己原本要跨出的腳步，台詞也在此時浮現腦海，跟着脫口而出。

「沒有用的。沒有愛的人，就算接吻，也只是無意義的碰觸。」他停了一下，醞釀着最後的情緒。「你從來，沒懂過什麼是愛。」

轉身走出拍攝範圍，他忍不住回頭一看，見到晏灧仍坐在地上，帶着濃濃的傷感與悵然凝睇着他，蒙蒙雨絲中，他竟覺得那雙泛著水光的眼眸，幾乎要將他的靈魂給吸進去--

「卡！」

導演的高喊打斷了他的茫然迷惘，他深深吐了口氣，才驚覺自己竟然在晏灧的注視中，忘了呼吸。

按住胸口，此刻他的心跳得好快，彷佛經歷過幾次強烈的情緒轉換。

再次望向晏灧，她眼中的情感早已消逝無蹤，面對着他的表情異常冷淡，如果不是她臉上殘留的淚痕和泛紅的雙眼，他會以為方才的目光交會只是一場夢。

他真的不明白，她對他莫名的冷淡與敵意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只知道她從定裝以來，就好像一直看他很不順眼。

每次看着同劇組的其它演員熱烈的討論著劇情，甚至培養對戲的感情，他就有種被隔絕的感覺。

身為男女主角，他們應該也要和其它人一樣，多聊聊天，了解彼此的想法，培養默契，如此一來，面對鏡頭時才不會生疏不自然。

或許她是影后的關係吧！不需要和他多做接觸，自然就能進入戲中的角色與情感，還能引領他進行一幕又一幕的拍攝。

對於戲劇他還很陌生，也許這是常態也說不定。

幸好這場淋雨的戲總算完美結束，楊灝沒有多想，徑自拿起預備的乾淨衣物就到更衣室換上。

再回到原地時，就見導演在不遠處叫喚他。

「楊灝，過來一下。」

楊灝依言走過去，卻發現晏灧和其它重要配角也在。他友好地對晏灧露出一抹淺笑，但她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把視線放在導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