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唔,也用不著這樣,」慕容獷深邃鳳眸彎彎一笑。「罰你洗一個月凈桶也就是了。」

「謝大君。」黑子都快哭了。

「免禮。」慕容獷眸光不經意瞥見落於地面另一卷半展開的圖上,驀然心下一動。

這張臉

他微微眯眼,俊美臉龐若有所思。

迢迢千里,陳國和親進貢車隊終於到了大燕皇城。

可這支車隊並非直直駛入皇宮內,而是被命令在宮門外停下馬車,無論是誰,都得自個兒走進去。

「請列位貴人下車。」煞氣騰騰的皇城龍禁軍冷冷喝道。

「諾,諾。」陳國送親使一反在路途上的威風,戰戰兢兢地下了馬,殷勤陪笑,不忘指揮著身後隨護軍士和宮嬤侍女,「沒聽見將軍的話嗎?快請秀女們下馬車,磨磨蹭蹭的,想作死啊你們!」

龍禁軍們個個身姿筆直如銀槍,眼裡卻閃過了諷笑輕蔑之色。

早聽說北人是狼,南人是羊的老話,這些南朝小小陳國的男人塗脂抹粉、高冠博帶,一個比一個還沒骨頭,簡直比娘兒們還不如。

片刻后,從其中五輛馬車款款下來了五位玉人兒。

大燕身處北地,地域遼闊,氣候酷寒乾冷,就連盛夏亦有三分涼爽,男子身形高大,女子多為濃眉大眼,精神奕奕,又幾時見過這些看起來風吹會倒的陳國嬌小美人?

尤其是其中花為魂魄、雪做肌膚的孟弱,一下馬車,儘管面上蒙了輕紗,那弱不勝衣、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身段更是瞬間吸引了眾人驚艷的目光。

好似怕稍稍喘了大點兒氣,就會把這楚楚可憐的病美人給呵化、吹壞了。

「咳咳咳咳」雖然已經攏緊了厚厚裘衣,甫自暖和車廂下來的孟弱仍然喘咳了起來,雪白的小臉湧現了一抹病態的暈紅。

「小姑子,您要不要緊?」阿代心驚膽戰地忙問,語氣不禁有些埋怨,「按奴奴說,您今早就該多服一帖葯的,現下這般病懨懨的模樣,不是成心讓人見了心堵嗎?」

「多服一帖固然能抑止些喘嗽之症,可過後心口會極疼極疼的。」孟弱眸中厲色一閃而逝,黛眉似顰若蹙,一雙剔透晶瑩若小鹿的眼兒霧氣盈盈,怯怯然地囁嚅道。

看得周遭無論是陳國或大燕男人們個個抽了口氣,霎時心都似絞成了一團,忍不住紛紛怒視阿代。

這才知道失言的阿代嚇得一顫,連忙斂眉垂首,乖乖好生攙扶自家小姑子,再不敢多吭半聲了。

孟弱暗自冷笑——昔日,她總害怕眾姝口口聲聲痛批她仗恃著病弱身嬌,矯揉造作、故意扮可憐,博寵獻媚於男人,是那手段低賤的勾人妖精所以就算病得再重,心裡再苦,還是死命咬牙撐住,努力做出溫婉大方、幽嫻貞靜的賢良婦人姿態。

時時謹記德言容功,分毫半點不敢忘,可最後她都換來了些什麼?

她心口一陣泣血般的疼痛猛烈襲來,小手攥得死緊,指尖陷入蒼白掌心裡,痛苦的悲嚎幾欲沖喉而出。

「她」說:本宮生平最瞧不起你這樣的女人,人前大度,背後垂淚,陰沉得厲害,人前人後兩個樣兒,你把我們女人的臉都丟盡了!你知不知道,你一副明明想哭還裝笑的樣子,虛假得令人生厭?

他說:孤從來未曾心悅過你,若非為了護她周全,你以為你有資格做這個靶子嗎?

她至死都會記得,那一刻的哀慟絕望是天崩地裂,也徹底吞噬了她最後一絲生的念頭。

是一場惡夢吧?

她寧願相信是惡夢,也不願相信那是她曾經經歷過的前世那個凄慘悲哀可笑的前世,抑或是輪迴重蹈的今生?

她只知道,在她當時斷氣的剎那,整個天地黑暗了下來,飄飄渺渺恍恍惚惚,似過了無窮無盡的千萬年後,當她再睜開眼時,居然又回到了當初前往大燕和親的路上。

點點滴滴的軌跡都一樣,只不過這次,她再不願做人人口中的好女人了。

「自古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她用盡全身力氣吞咽下喉間那口咸腥苦澀的心頭血,那宛若淡極始知花更艷的唇瓣淺淺往上揚,更顯寒意凜然透骨。「博陵崔氏麗華不再端莊嫻雅的我,遇上明艷爽朗的你,這一回,你猜誰會贏?」

還有慕容獷,你用虛情假愛將我畫地為牢,把我推出去做你心愛女人的擋箭牌,讓我歷經中毒、落水、失子種種椎心刺骨之痛你為了你的畢生至愛,鑄就了我的畢生至慟,這一世,我會傾盡一切博得你的愛,而後,狠狠將之擲地粉碎!

而且這一次,我的命只會終結在我自己手裡,誰也拿不去!

「喂!」

一個熟悉得早已刻入她骨髓里的清朗女聲有些不悅地響起,將孟弱自洶湧如翻江倒海的愛恨苦痛中拉回了現實——

依然是一身耀眼奪目的大紅箭袖俐落胡服,足蹬小巧鹿皮靴,烏黑青絲高高梳束於腦後,如瀑奔落,精緻中帶三分英氣的小巧臉龐既有南朝女子的明媚,卻也有一絲北國女兒的颯爽面前之人,便是千年大族博陵崔氏精心嬌養而出的嫡系長女,崔麗華。

孟弱眸底沉沉恨色在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怯憐憐的溫柔之色,小小聲回道:「是。」

「你生病了?」崔麗華眉頭微皺,明快而直接地問。

「只是天生體弱。」她嬌弱地笑了笑,略帶幾分不知所措地怯怯問:「這位姊姊,阿弱可是做錯事了嗎?」

崔麗華漂亮的眉毛皺得更緊了,正欲開口,然而皇宮大門已開,送親使忙催促著眾人魚貫而入,加上兩旁又有虎視眈眈的大燕龍禁軍「護送」,最後崔麗華只得忿忿地一跺鹿皮小靴,在自己侍女的隨侍下,昂然尊貴地率先而行。

「小姑子。」阿代遲疑地蹭了過來,扶著她的手有些發顫。「糟了,您莫不是得罪崔貴女了吧?聽說博陵崔氏有無數子弟都在南朝諸國當官,向來有「崔半朝」之稱,要是崔貴女真的記恨上了咱們——」

「我、我不知道」孟弱睜大眼兒,眼眶紅了起來,「阿代,要是我真的不小心惹得崔貴女生氣了,她要找我的麻煩,你,你會護著我的對不對?」

阿代大驚失色,臉都嚇白了,一時沒忍住地啐道:「小姑子,您說的是什麼話?奴奴只是個人賤言輕的小小奴兒,哪、哪裡擔得承受得了崔貴女的怒火?咳,奴奴是說,奴奴當然會拚死護您周全了。」

「好阿代,我就知道你是我孟家最最忠心貼心的好人兒了。」她破涕為笑,好不欣慰地道。

阿代莫名有些心虛。

【第二章】

慕容獷負著手,蹙著濃眉,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靜靜躺在榻上,臉色蒼白身軀纖弱單薄得像是隨時要消失在羅枕錦褥間的小小人兒。

方才太醫診治過的回話,猶在耳際——

這位貴人有先天不足之症,氣血虧損得厲害,脈搏弱中帶急,胸中氣滿,喘息不便,伴有少氣、懶言、心悸、自汗料想應是自胎裡帶來的癥候,極為棘手啊!

「陳國好樣兒的,居然送一個病懨懨的秀女來大燕,莫不是想過病給孤,好磨死了孤,來個不戰自勝嗎?」他嗤笑一聲,面色有絲古怪。

料想陳國也不會用這麼蠢的法子,只不過

他凝視著面前這張蒼白得可憐的臉龐,腦中隱隱竄過了什麼,卻如黑色濃霧般觸不著摸不透。

「孤,究竟為什麼想親自把她抱來的?」他疑惑地注視著攤開的大掌,喃喃自問。

而此時的孟弱正陷入沉沉的夢魘中,冷汗濕透衣,喉頭像是被牢牢箍得越來越緊

夢裡的她,正一臉溫柔崇拜地望著她的男人,她的天。

無論是什麼,只要是他說的,她都信。

「阿弱,你陪孤去祭天吧!」他滿眼寵溺,笑吟吟地摟著她,下巴輕抵在她的髮際,柔聲地道,「雖然此去路途險阻重重,那些朝中圖謀不軌之人定會趁機生事,孤其實不捨得你跟孤一同犯險可孤怎麼也不放心你獨個兒在宮裡。」

「阿弱不怕。」她小手緊緊握住他的大掌,將之貼在心口處,熱烈而激蕩的心跳都是為了他。她鄭重地一字一句立誓:「不管有多危險,大君在哪兒,阿弱就在哪兒。」

「你果然是孤最貼心的愛妃,孤就知道你值得孤的信任。」他對她笑得好深情好眷戀,只是淺淺的一彎笑,就能夠奪去她所有的心神魂魄,教她為他粉身碎骨也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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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把命拼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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