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若不是有慕容獷護著,就憑她,恐怕早在宮斗中死了八百遍了。

正因為如此,孟弱就更恨了

珍妃則是眼神閃過一絲複雜,在不著痕迹地瞥了崔麗華和低著頭的孟弱一眼后,媚聲地撒嬌道:「大君容稟,不過是姊妹們好玩地拌兩下嘴罷了,怎麼能驚動了您來為姊妹們做判呢?況且,連掌理宮務的貴妃姊姊都不發話了,可見得今日有人違制穿了翟衣一事,乃是臣妾多事,您便看在臣妾不懂事的份上,饒了臣妾一回吧?」

穩坐嬪妃首座的竇貴妃面上仍是嫻雅微笑,眉心卻隱隱一抽。

一旁的崔麗華聽得越發刺耳,珍妃字字句句像自省,可劍指兩頭,鋒芒所向的不正是自己和竇貴妃?

原來這心機狡詐的女人也不過是利用她,先博得大君的寵,讓竇貴妃和後宮眾姝先恨上了她,令她孤立無援后,今日再用她暗指竇貴妃轄管宮務不力,甚至讓她在大君面前丟了顏面,進而失寵

好個一箭三鵰,陰毒至此!

崔麗華冷汗涔涔,又驚又怒又悔,拚命思索著究竟該如何翻上這一盤。

對了!

「稟大君,貴妃娘娘和珍妃娘娘皆無過,錯的是麗華。」崔麗華終究是門閥士族調教出的貴女,她緩緩優雅而出下拜,狀似處變不驚中,又帶了三分的謙沖自悔和光明磊落。

「哦?」慕容獷挑眉。

「是麗華不知我大燕宮規,竟按昔日在陳國入宮參宴的禮儀,穿上象徵最高貴恭敬的翟衣華袍,面見君王。麗華心意雖至誠至敬,可犯了我大燕規矩就是大錯,還請大君重懲,以示公允。」

「陳國的禮儀」慕容獷也不問一旁的司禮官,笑吟吟地看向始終像隱沒在人群中的孟弱,「孟美人也出身陳國,你來說說,是這樣的嗎?」

眾人不約而同望向孟弱。

經過方才一番折騰,原是退燒了的風寒又有死灰復燃跡象,孟弱正死死咬唇壓抑著劇烈喘咳的胸悶感,暗自苦笑。

她這身子還是太不濟事了。

可無論如何,她也要撐到今夜最精採的那場大戲上場、結束!

眾人只見儘管周身裹著厚厚雜色狐裘,仍顯得單薄清瘦得似風吹會倒的盂弱款步而出,白皙剔透得像玉的小臉微微低垂,在行了大禮之後,低低悶咳了一聲。

慕容獷心一緊,身形微動,袖中的大手猛地握牢了。

「你身子不好,站著回話也就是了。」他眸光隱晦掩藏著什麼,英俊玉容有些緊繃。「哪個伺候的?就不會把你家主子扶起來嗎?」

「諾,諾。」被排在不遠處宮人列中的儒女早已心急如焚,聞言如蒙綸音,快步上前攙扶起了孟弱,並悄悄塞了個手爐過去。

孟弱感激地望了她一眼,隨即對龍榻上的慕容獷微微曲膝道:「謝大君。」

相較之下,一派華貴傲然的崔麗華卻還是跪在地上,越顯得狼狽難堪。

崔麗華纖纖指尖深刻地樞入掌心,深吸了一口氣,眸光清朗傲然地望向慕容獷。

「大君,無須再問孟美人,麗華自知有錯,甘願認罰。」她的語氣里終有一絲幽怨哽咽,「請您切莫因為臣妾,破了宮規。」

也許越是傲氣的女子示弱起來越叫人生憐,慕容獷眼神溫和些許,正欲開口,就在此時,竇貴妃輕柔的嗓音先響起——

「仔細想來,崔妹妹確實是因不熟大燕宮規才踰矩,臣妾未能善盡監督提醒之職,今日罰我二人,乃屬公正之至。」竇貴妃在大侍女的攙扶下款款起身,優雅行過大禮后,朗聲道:「大君在上,臣妾竇氏和崔氏違律失職,自請各罰月例一年,抄「女則」三百篇,以作後宮諸嬪妃引為警醒戒慎,請大君示下。」

「嗯,孤允了。」

崔麗華大大鬆了口氣,忍不住瞄了竇貴妃一眼。

竇貴妃溫柔婉約地對著她一笑,似是安慰似是欣然。

崔麗華心中一陣怦怦跳,剎那間竟有種莫名悔愧內疚感——她入宮來還將竇貴妃列為首要敵手,沒想到今日這一劫卻是貴妃救了她。

其實竇貴妃大可冷眼旁觀,甚至落井下石,跟著珍妃和孟弱一齊將她推入深淵,讓大燕後宮中從此少了她這號威脅。

看來,寶貴妃才是真正最聰明的女人,也是她最適合的聯盟對象。

「貴妃姊姊和崔妹妹這才叫姊妹情深呢!」珍妃眸里有著暗恨,面上卻笑得更加嬌艷。「唉唉唉,倒還是臣妾多嘴饒舌,落得兩面不是人了。」

「珍妃妹妹說笑了,咱們姊妹都是為了能替大君博樂解憂、開枝散葉,才有幸入的宮,無論大小,可不都是一家人嗎?」竇貴妃淺淺笑道。

珍妃眼中怨憤之色更深了,暗暗冷哼——現下還輪不到你竇香君坐上那個大燕鳳座,裝什麼雍容大度、母儀天下?

慕容獷興味濃厚地看著這一切,若非身為帝王之尊嗑瓜子不大好看,他還真有命人送一盤來邊嗑邊看戲的好興緻。

話說回來

他眸光犀利地掃向始終靜靜佇立在一旁的孟弱,見她不發一言,一動也不動地渾似個玉雕的人兒,心下又異樣地鼓盪了起來。

這小女人就是個好靜低調的,仿似能像個影子一樣永遠不被人注目就好了。

他心口沒來由地湧現一股酸澀,有種熟悉的疼細細擴散了開來。

往日見她連坐著都搖搖欲墜了,更何況今日站了這許久?

真是個傻的,連爭風吃醋、撒嬌賴纏也不會,若是他不護著,只怕她沒兩日就給坑害得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罷了,既然處置妥當,就都入席吧。」他擺了擺手,慵懶迷人的笑容里已有些微的不耐與警告。「今日賞月宴還有正事,愛妃們若要攏絡感情,等回後宮去儘管鬧個痛快。」

「諾。」竇貴妃和珍妃等人俱是悚然一震,急忙斂首行禮退回席中。

孟弱在儒女的攙扶下就要回座,卻再抑不住地劇咳了幾聲,忽然又聽得龍榻上的慕容獷開口——

「孟美人你身子弱,就坐離孤近一些吧,這頭金蔥籠火旺,免得你回頭又病,把孤太醫院裡的藥材全給耗空了。」

文武百官和眾嬪妃倶倒抽了一口氣,不約而同直盯向那個陡然僵住的嬌小身影。

低垂粉頸的孟弱唇畔微勾,再抬起頭時卻是一臉惶然,吶吶道:「阿弱臣妾不敢,臣妾當不起」

眾嬪妃真是又妒又恨又惱,卻也忍不住狠狠給了她一個大白眼。

真真是病得腦子都傻了,大君如此恩寵,不趕快五體投地下跪謝恩,竟然還結結巴巴地避之唯恐不及?

雖然慕容獷也被這個駑鈍蠢呆跟小豚沒兩樣的小傢伙氣著了,但是生性護短的他一發現眾人對孟弱的怒目而視,瞬間大為光火。

孤都還沒捨得發作的小人兒,你們一個個凶神惡煞的瞪著她做什麼?

「啰嗦。」他濃眉一橫,「黑子!」

「諾。」黑子深諳帝心,立時命人取過看著就富貴至極的柔軟錦墊,放在離慕容獷最近的下首位置上,而後躬身走下金階,親自去請了孟弱。

孟弱臉上滿是複雜不安之色,小嘴囁嚅著想說什麼,最後還是被滿臉堆笑的黑子硬生生「請」到了那位子上。

然後她只覺背後密密麻麻插滿了冷箭

孟弱閉了閉眼,強忍著嘴角笑紋蕩漾開來的衝動,神情佯裝忐忑地坐好,不盈一握的小小腰肢挺得更直了。

就像,唯恐稍有不慎便掃了他的顏面。

「美人喜歡吃些什麼?」

「只要清淡些,都可。」

短短交談間,黑子自然手腳麻利地命人把清淡卻美味的吃食一一擺放在孟弱的矮案前。

孟弱看了看擺滿面前的佳肴,再看了看似笑非笑地瞅著自己的慕容獷,欲言又止。

「怎麼了?」

她驚跳了一下,急忙搖頭,臉上閃過一抹忐忑複雜、似惶惶然又似沮喪的神色。

他自然知道她是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連著好幾日冷著她,可今日又偏偏將她自眾嬪妃中挑將了出來,柔聲細語地撫慰有加?

孤高興,孤樂意!

「起宴。」慕容獷看著離自己僅有兩臂之遙,悶悶鼓起腮幫子的小人兒,不覺越發樂了,興沖沖地朗聲道。

巨大金鑼硫地敲響了,賞月宴正式開宴——

兩蚌相爭,漁翁得利,竇貴妃和珍妃及崔麗華無不恨得幾乎咬碎了貝齒。

風貴姬慢條斯理地啜飲著茶,掩住了唇角的一抹笑。

崔麗華神色陰了陰,卻悄悄地移動了一下膝跪的姿勢。

不,鹿死誰手,猶未可知,路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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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把命拼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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