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返魂

第三章 返魂

人死之後,靈魂會再次投胎,輾轉為人。這不過是世俗人的一種粗淺的看法。事實上,身體經毀滅之後,三魂七魄聚在一起離體飄蕩。隨著時間的增長,三魂會漸漸地分離開來,變為三個各自毫無知覺的靈體。每日飄飄蕩蕩,飽受烈日的照射。普通人在這時候,如果七七四十九日之類,沒有寄生到生物體內,便會因受到天地至陽之氣的壓制,被迫遁入土壤,寄生入土木之內。等到靈識再次因緣際遇,聚集到足夠的力量,又會破土而出,在虛空中繼續飄蕩。

因此,若想死後再生為人,最好的時機,莫過於在四十九日之內,附到人體內。在男女

不過這個過程異常兇險,三魂本就是由陰陽二氣相合而成,在男女在這種情況下,由於三魂是多個魂魄,重新組合而來。即便真能重生為人,也不再是原來的那個聚合的靈體,更不可能保留完整的屬於前世的記憶。而且由於男女錯過

修道之人則不同,由於他們已結成內丹,煉化了精氣神,三魂已是純陽體質,在歷經男女這樣,不但能保留住前世完整的記憶,而且可以借重生的**,繼續修鍊。

最特別的一點就是,修道之人的元嬰就算離體之後暫時沒有附寄到生物的體內,亦不會因至陽之氣的壓制而被迫分離或遁入土層之中。聚合的靈體,會無限期的隨心所欲的在虛空中遊盪,除了仍保留有完整的記憶之外,仍可以憑藉純陽之體,以元嬰繼續修鍊。這種情況,在道門來說,往往也稱其為鬼仙或屍解仙,是最下品的仙家。

魏伯陽當然非常清楚這點,在三魂剛剛離體,尚未分離的時候,靈體(或靈魂)還保留有完整的意識。普通人死後,根本不知道應該趁三魂聚齊的時刻,重投人胎,最好是正在他們往往因割捨不下死前的記憶,多會在四十九天內,逗留在至親之人的身旁,或到最令自己難忘的地方。若非如此,魏伯陽也不敢大膽地提出讓少年再見親人一面的要求。

「謝謝…」少年站了起來,激動得熱淚盈眶,又道,「仙人招魂需要什麼東西,我立即去買。」

魏伯陽道:「什麼也不用。」心裡卻暗自苦笑:招魂本是專修符咒術的道派的看家本領,我哪會招什麼魂。若想見你親人,還得看他是否想見你才行。

小氣老闆嘆道:「我也曾在師門的史料上,看到過有招魂術。沒想到魏兄弟就會此法。唉,如果可以,魏兄弟是否現在就能開始?」

魏伯陽擴展靈識,並沒有發現周圍有靈魂的波動,顯然是靈魂離體之後,沒有在此地多加逗留。心裡暗覺奇怪:莫非還有令他們更想去的地方不成?

「令尊生前還有什麼令他特別留戀的人或地方?」魏伯陽無計可施道。

少年搖搖頭,道:「沒有。」

魏伯陽暗自搖頭,壓根兒不相信少年所說的話。因為若真是沒有,眼前他父親的靈魂好歹早該出現。怎會到現在都沒個影兒?

「再好好想想。」魏伯陽鄭重地提醒道,「真的沒有?」

少年直搖搖頭,看得出來,他是的真不知道。

小氣老闆在一旁證明道:「我可以證明,小虎應是大哥死後最放心不下的人,沒有任何地方或人,比小虎對大哥更加重要。」

魏伯陽暗嘆一口氣,若真是如此,只怕老子也沒辦法了。

「進去再說吧。」魏伯陽拍拍少年的肩膀,撒謊道,「這種事情,要到晚上才是最好的時候。」

小氣老闆點點頭,領先向酒舍內走入,邊走邊笑道:「我這裡還有三壇珍藏數十年的好酒,今天就全拿出來,請魏兄弟好好嘗嘗。」

魏伯陽聽得酒癮大涌,不好意思道:「一壇就夠了。老闆珍藏的好酒,我怎捨得喝個精光。」

小氣老闆連聲笑道:「不用留,不用留…」

魏伯陽跟在他身後,暗笑道:只怕到了晚上,老子招不來魂。你一壇都捨不得請我喝了。

想起適才吹的大牛皮,又是一陣苦笑。

三人進到屋內,小氣老闆拿出酒來,再親手做了幾樣香噴噴的小菜。滿室瀰漫著美酒佳肴的香味,直令魏伯陽忍不住十指大動。

趁此機會,魏伯陽了解到小氣老闆的真實姓名叫劉鍾,與死去的六人合稱天山七劍。少年正是七劍中老大的後人,名叫曹虎。他更從劉鐘的嘴裡聽到了那段冰封數百年的,關於天山劍派的往事。

這段往事竟然從沒記載入道門的史料之內。魏伯陽暗想,莫非其中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曹虎坐在一旁,不言不語。緊閉著雙眼也不知在想什麼。

魏伯陽猜他是因為親人猝離,心中的傷痛很深,所以無心飲酒。便時不時地安慰他兩句,不過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的勸詞。曹虎仍是一幅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樣子。

「啊!」曹虎驀地從木凳上一跳而起,大叫道,「我想起來了,七師叔,還有個地方也對爹爹十分重要的。」

魏伯陽剛端起一碗酒,尚未遞到唇邊,聞言放下酒碗,道:「快說,是哪裡?」

劉鍾經他提醒,也好似恍然大悟,猛一拍酒桌,搶先道:「是存放無字天書的地方。」

曹虎連連點頭,附合道:「對,就是那裡。爹爹一直以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無字天書。」

魏伯陽早聽到他們不斷地提到過無字天書,而這場大廝殺,也明顯是由此而起,不由奇道:「無字天書到底是什麼東西?」

劉鍾猶豫了一陣,開始簡單介紹道:「無字天書傳說是數百年前,敝門祖師自天山偶獲的一卷修仙的奇書。最奇怪的是整卷書上連一個字也沒有,因此叫它無字天書。」

魏伯陽不由笑道:「若是一個字也沒有,倒也真不愧是奇書呢?」

「魏兄不知。」劉鍾接著道,「其實敝門祖師爺曾於一個極偶然的機會,見到過書上出現有奇特的文字。據史料上說,當時天色正暗,書上出現的文字金光閃閃,將祖師爺的練功房照得宛如白晝。最奇妙的是,這些文字並不用你自己去讀,它上面寫的是什麼,你自然心裡就知道了。」

「有這種怪事?」魏伯陽動容道,「這的確是聞所未聞。」

「不錯,可惜祖師爺看到的內容上卻沒有提到任何的修仙之術,只警告說,若非有緣人,只能與此書無緣。不過祖師爺說了,我天山一脈後代弟子中必有一人能夠有此機緣。」劉鍾嘆了一口氣,又道,「唉,到如今我天山一脈已到油盡燈枯之時,只怕祖師爺說的話也未必應驗。」

魏伯陽明白他的心情,安慰道:「奇書定必有出人意料之處。劉兄也不必擔心。天山劍派不是還有你們兩人嗎?」

劉鍾道:「三天前,自從大師兄得知厲風行又重出江湖之後,便預感到不妙。為防萬一,師兄曾讓我們每人都翻閱過此書。唉…」

魏伯陽知道他們都沒此機緣,否則也不用在這裡唉聲嘆氣。一時間也說不出慰藉的話來。

劉鍾嘆息了一會兒,忽然道:「不過小虎可以去試一試。那日你沒在,說不準那位有緣的弟子就是你。」

魏伯陽離座笑道:「走吧,越早到越好。對了,那地方在哪裡?」

「長安。」劉鍾離座獨自步出店門,回頭仰望著門前的那塊酒字招牌,嘆道,「我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長安曾是高祖劉邦選定的都城,被世人公認為天下最繁華的居地。城內酒樓並立、賭館、青樓比比皆是。各種雜耍的、賣藝的,也多往此處逗留。很多鉅賈富賈紛紛將居地遷來此處,為的便是長安城應有盡有。只要你有錢,你可以在這裡買到任意一樣在其它地方能買到的東西,更可享受到在其它地方,享受不到的樂趣。這裡不僅聚集了眾多的文人雅士、絕色女子,甚至連全天下最唱紅的青樓女子也住在這裡。

雖然在東漢初年,光武帝劉秀將都城重定為洛陽,但長安城仍是不減其半分繁華。

魏伯陽三人連續數日賓士,終於來到這個繁華的大城。

「在哪裡?」魏伯陽一進城門,即迫不及待地向劉鍾詢問道。

「跟我來。」劉鍾領著二人,繞過林立的酒館、青樓,來到一家規模頗大的酒樓前,對魏伯陽低聲道,「就是這裡。」

魏伯陽抬眼看去,酒樓內早坐滿了食客,四、五名店小二肩上搭著白布,滿頭熱汗,穿行於數十桌食客之間,來回奔行忙個不停。這裡實在是熱鬧非凡。

魏伯陽暗贊道:天山七劍的確聰明。將如此貴重的東西放在這樣一個地方。怕是任厲風行想破腦袋也得不到答案。

「進去吧。」劉鍾領頭走進店門。

正在埋頭做帳的店家,一見三人進門,立即迎了上來,諂媚道:「幾位大爺真是稀客呀。請跟我來,早給你們預留了最好的位置…」

魏伯陽直聽得心中大笑,不得不對他這套說詞讚歎萬分,暗忖:你怕是對著誰也是這番說話吧。大家都是稀客,只有你自己才算是熟客。

「我是來取東西的。」劉鍾從懷裡掏出一塊四四方方的縑帛(縑帛:東漢蔡倫發明造紙術之前。能用於傳播文字的一種絲織品,可將文字書寫在上面。但價格昂貴,少有人使用。),笑道,「我是來取東西的。」

「什麼東西?」店家疑惑地接過縑帛看了看,恍然大悟道:「哦,我記起來了。」他雖這麼說,腳下卻仍未移動半步。

劉鍾明白地笑了笑,從懷裡拿出一錠白銀,吩咐道:「快把東西取來。」

店家迫不及待的接過銀子,胖臉上堆滿笑容,立即應聲離去。

曹虎拉著魏伯陽衣袖,低聲道:「魏真人,我爹在這裡嗎?」

早在進門之時,魏伯陽已展開靈識,感應到在店內的那方幃幕之內遊動著數個靈魂。知道他們沒找錯地方,聞言點點頭,小聲道:「你別擔心。你爹和你幾位師叔都在這裡。」

曹虎放下心來,又道:「為什麼我會看不見他們?」

魏伯陽道:「出城后,待找個僻靜的地方,再讓你們相見。」

這時店家從幃幕遮著的後堂走出來,將手中的一卷書簡交到劉鍾手中,笑著道:「是它吧?」

劉鍾細緻地查看書簡,然後從書簡中解下一根長約三寸余的黑髮,再拿到尾指上比了比,點點頭,笑道:「多謝。」

店家臉上擠滿笑容,諂媚道:「哪裡,哪裡。幾位大爺以後如還有什麼需要保管的東西,盡可拿來交給本店…」

魏伯陽注意到六道靈魂的確是緊跟著書簡一道兒出來了,催促道:「走吧。」

一路之上,那六人的靈魂始終緊隨在魏伯陽三人身旁。但由於人鬼有別,靈魂完全是由陰陽二氣構成,凡人的肉眼根本不能看見。

出城后,每走幾步,曹虎便要向魏伯陽問問,是否可以立即施法。

魏伯陽知道他的心情,但長安城近郊到處都是來往的人群,實在不宜駭人聽聞,只得一再叫他忍耐。

到了午時三刻,道上的人群明顯稀薄起來,魏伯陽找了一處被幾棵大樹圍著的小空地,笑道:「現在可以了。」

曹虎與劉鍾立即四處張望,驚異道:「怎麼沒有呢?」

魏伯陽微笑著,雙掌迅快地在兩人背後連擊三下。

「這是幹什麼?」劉鍾驚詫道。

魏伯陽露出一個莫測高深的笑容,知道劉鍾是因從沒聽說過,道士招魂不向鬼怪施法,反而向其它人施術的。

其實魏伯陽所謂的招魂,是從恩師紫氣聖君身上學來的。六十年前,他曾央求恩師讓他與死去一年的父母相會一面。周浩天將他父母遁入土中的三魂重新聚齊之後,便是用他今天的方法讓他能看見化為靈魂的父母的。事隔多年後,他才明白,其實御氣宗並沒有如同專研符咒術的宗派那樣能使靈魂現形於凡人眼前的法術。不過擁有了浩然真氣后,自然便能看見一切由陰陽二氣合成的物體。他剛才連擊兩人三掌,便是仿效周浩天的方法,每一掌都將一股浩然真氣注入兩人體內,在這股真氣耗盡之前,兩人自然能夠與死去的親人作短暫的相會。

「啊!爹爹…」

「大師兄…」

劉鍾與曹虎幾乎同時忍不住大叫起來。

魏伯陽向他們作了個噓聲的手勢,笑道:「你們好好聚聚吧。我到外面去給你們守著。」心裡卻想到,萬一有人在這時不巧撞了進來,看見兩人對著空氣又哭又笑,豈不給嚇個半死。

時間不斷過去。午時過後,道上的人流又漸漸地多了起來。魏伯陽隨意坐在地上,看著往來不斷的人群,又想到今後該何去何從的問題,喃喃自語道:「難道我真的就去開個小酒館,了此一生嗎?」搖搖頭,又想到以自己的個性,過個三幾十年清閑的日子倒還行。但若要他一輩子都這樣,連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辦到……

劉鍾拔開密集的樹葉,來到魏伯陽身邊道:「魏兄弟,大師兄請你進去。」

魏伯陽點點頭,跟著劉鍾走回裡面,他也正好有話要對那六位剛死去的人說。

曹虎雙眼紅腫,可看出剛剛又哭過一回。在他的身邊,站著那個最先喪命在厲風行劍下的老人,老人的手正輕輕撫摸著劉鐘的額頭,臉上一幅無奈、失落至極的表情。其它五人分立在老人身後。

見魏伯陽與劉鍾雙雙進來。曹虎三兩步間,靠攏到魏伯陽身前,驀地屈膝跪下。

「你這是要幹什麼?」魏伯陽走前兩步就要拉他起來。老人連忙輕飄飄地移到曹虎身前,擋住魏伯陽,急忙道:「就請魏真人收下這孩子吧。」

魏伯陽訝異道:「你的意思是叫他今後跟著我一道?」

老人笑了起來,道:「不錯,還望真人不嫌這孩子資質愚鈍,收他為徒。」

魏伯陽直搖搖頭,苦笑道:「你們可能還不知道,我早已被逐出道門,再不是道門弟子。這孩子今後跟著我又有什麼好處?再說,他本是你天山劍派的弟子,怎能又另投他人門下,這不好吧?」

「天山早沒了。」老人嘆道,「祖師爺早便預感到會有這麼一天,曾定下令諭,若本派再無能重振輝煌,便任它結束。如今天山一脈只剩下兩人。七師弟又功力淺薄,這孩子當然更不用說。我們剛才已經決定,遵訓祖師爺諭令。從此刻開始,這世上再沒有天山劍派了。」

劉鍾在一旁笑道:「今天以後,我就得去塞外,尋找失散多年的子女,帶著虎兒這孩子的確有些不方便。而且他天資甚高,是修道的奇才,相信跟著魏兄弟,今後定能有一番大作為的。」

魏伯陽忙著解釋道:「實不相瞞,今後何去何從,我到現在也沒點頭緒。小虎跟著我,只會浪費了他的前程。而且如果小虎真要修習道術,盡可以找些其它的正宗大派,遠比跟著我這被逐出門牆的人要好得多。」

老人愁眉苦臉道:「魏真人也該知道,道門擇徒何其嚴格,這孩子就算終其一生尋尋覓覓,也不見得能找到良師。再說我剛才問過虎兒,他只願意跟著您,從今以後,真人要到哪兒,他便跟到哪兒,絕不會有半句怨言的。」

劉鍾插口道:「是呀。這孩子從小聰明,什麼事都肯做,又弄得一手好菜。魏兄弟今後帶著他在身邊,有很多事情,說不定他都能幫上忙的。」

「虎兒,快給師父磕頭!」老人趁魏伯陽不及推辭,連忙大喝道。

曹虎一震,立即高興地「咚咚咚」,對著魏伯陽連磕三個響頭。

魏伯陽嘆了一口氣,倒不是因為覺得身邊多了一人,今後會特別麻煩。反而是想起如今的身份,連自己也不知道該幹什麼?況且自己從沒想過收徒…不過盛情難卻,雖然自己盡可一走了之,但魏伯陽實在不忍令這即將重投人胎的老人失望而去。

「好吧。」魏伯陽點點頭,將露出滿臉喜色的曹虎叫了起來,又道,「你就暫時跟著我吧。今後遇有機緣,我再將你重新介紹給其它有前途的道派。」

老人聽他這麼說,知道他算是暫時答應了,不禁露出滿面喜色,笑道:「今後這孩子就多勞煩魏真人了。」

魏伯陽說了幾句客氣話后,將重投人胎需要注意的一些地方,對六人詳細講述。

六人聽得連連點頭,趁著臨近長安城,相繼與魏伯陽三人惜別,往城內重投人胎去了。

日近黃昏,劉鍾在遠眺長安的官道上與魏伯陽、曹虎兩人話別後,徑自策馬往荒漠奔去。

望著劉鍾遠去后,曹虎站在三叉口上,喃喃道:「師父,我們該往哪邊走?」

一旁的魏伯陽回過頭來,眺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長安城,道:「走,回長安去。」

見曹虎不解地看著自己,魏伯陽又拍拍肚子,笑道:「你不餓嗎?為師可是早便忍不住了。」說完大步往長安城方向行去。

曹虎愣了一陣,忙拔足追在魏伯陽身後,大叫道:「師父,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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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藏丹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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