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野奇敵

「老九，不定什麼時候，師父就要我們去打妖怪了。說實話，我還真有點兒為你擔心。」孫越親熱地摟著張功的臂彎，笑道，「聽說妖怪的動作都是快若奔雷，你這身胖肉…」

「去你的，六師兄。該擔心的人不是我，大師兄說過，有種石頭變的妖怪，力大無窮，一個巴掌就有我手臂般粗細。」張功故作驚訝地挽起衣袖，合著孫越枯竹似的瘦腰比了比，咋舌道，「你完了，六師兄。那石妖一把就能捏住你的身體，再稍稍用點力，天啊……」

孫越怪笑道：「有嗎？我怎麼沒聽大師兄說過。」

「當然有。」張功看了一眼正背靠著石壁，閉目養神的魏伯陽，昂首道，「大師兄剛剛在練功室里就說過這事，你忘了…」

孫越聽得一愣，好像一時想不起大師兄是否真說過這事。

圍在一堆的眾人，都知道魏伯陽剛剛講故事時，孫越曾經睡著了一會兒。這時張功子虛烏有般，捏造一段出來，倒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見孫越被張功給唬住了，眾人都跟著連連起鬨，嘻笑之聲不絕於耳。

孫越抓抓腦袋，突然一把逮住身旁的趙志，將他小雞似地提到面前，望著眾人笑道：「我說大師兄壓根兒就沒有說過這事。十師弟最老實，你說，到底有沒有這事？」

張功笑眯眯地看著趙志，令趙志感到眼前這身體重量至少可抵得五個自己的九師哥，他這親和的笑容之下，格外隱藏著威脅的意味。

「哎喲！」

孫越友善的拍拍趙志的肩膀，「快說，到底有沒有這事？」

「沒有。」趙志摸著脖子上剛被孫越捏得微微發疼的一塊，終於靠攏到比胖子師兄更要「兇惡」一些的六師兄一邊，「九師哥在撒謊。」說完拉著孫越的衣袖，快速縮到他背後，還不忘對正向他發出噁心「冷笑」的胖子師兄，吐吐小舌頭，扮個鬼臉。

「喂，我說老九。你就別盡唬老六了，不如我們大家都來賭一鋪，看看到時誰宰的妖怪最多…」莫福生在一旁笑道。

張功拍手贊成道：「好啊，同意。老五，你也參加…」

「嗯，這個提議不錯。喂，要不要算上大師兄…」長得和魏伯陽一般高大健碩的胡海興奮地道。

「老四，你真夠蠢的。大師兄若也參加，那我們還賭個屁…」莫福生在一旁笑罵道。

張功立即點頭同意道：「不錯。四師哥這話問得也真夠笨…」

「胖子，找打…」胡海握起拳頭，在眼前不經意地晃了晃。張功早知機閉上了嘴。

趙志從孫越背後繞出來，大叫道：「我也要參加。」

「小傢伙，就你這點兒本事。遇到妖怪，只怕一不小心就得祭了人家的五臟廟…」孫越摸著趙志的腦袋笑道。

「小師弟，到跟妖怪打架的時候，你還是只管呆在這裡多**幾遍「道德經」好些…」

「哼，小看我…」趙志氣鼓鼓地道。

「好，小鬼頭如果到時能贏了你這些壞蛋師兄。大戰之後，大師哥作主，讓你也下山遊盪十年。你不是說還沒見過漂亮的姑娘嗎？到時你盡可看個夠。」魏伯陽走到眾人中間，搭上趙志的肩膀笑道。

「真的嗎？」趙志歡喜道。

魏伯陽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拍胸口保證道：「當然是真的。一切包在我身上。」

眾人明知魏伯陽是在說笑，但看著趙志手舞足蹈的樣子，仍不由得一陣莞爾。

石門發出一陣軌軌聲響，往兩旁緩緩移開。

魏伯陽看著眼前因即將到來的道魔大戰而興奮得過度的眾位師弟。想起師尊的憂慮，沒來由地泛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周浩天往石門內踱步出來，范無忌則緊跟在他身後，眉頭微微皺起。

魏伯陽嘆了一口氣，心中泛起即輕鬆又無奈的感覺：看來師父已有決定，派二師弟去人間世做師門的傳宗之人。

當魏伯陽往這位二師弟看去時，范無忌的眼光剛好向他投來。

魏伯陽對他微微一笑，范無忌卻迅快地將目光移開，看不出是什麼感覺。

魏伯陽心裡不安地想：莫非二師弟誤會是我向師尊建議讓他去的。

周浩天滿臉喜色，招呼眾人站到一塊兒，然後笑著宣佈道：「好了，各位徒兒。我早前曾對你們說過，今日是我御氣宗選立新任掌門的大日子。待傳位大典一過，明日為師就要起程前往九州島，與你們九位師叔伯共同研習十絕大陣。以後師門的重擔就交到下任掌門的手中了。」

周浩天語氣一轉，又沉聲道：「記住。無論為師選定你們師兄弟中的任何人接任新掌門，你們都必須嚴奉掌門的號令，如有違抗，來日為師必不輕饒。」

眾人轟然應「是」。張功挨在魏伯陽身旁，用手肘輕輕碰他一下，向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魏伯陽笑了笑，心裡當然沒有他那麼輕鬆。自入師門已整整六十年，從沒有一刻，令自己感到如這刻般緊張。接任掌門之後，道魔第七次終結之戰，將在任何時候爆發。如師父所說，到時勝負之差，將決定著整個天地的命運。

「好了，按照宗門的慣例。傳位大典將在申時初刻進行。怎麼說，這也是我御氣宗近三百五十年來的一件大事。大典之後，為師今晚破例准你們在門內痛飲一番。」周浩天大笑道。

魏伯陽聽得一呆，不知怎麼地，記憶中卻想起了三十五年前與師尊第一次下山誅妖后的情景。那次是師尊第一次在他面前飲酒，也是這三十五年來唯一的一次。

適才還較嚴肅的氣氛，頓時因周浩天最後一句話而蕩然無存。門中弟子無不三個一堆，聚攏到一塊兒，立馬開始各自吹噓未入道前，自己的酒量如何如何厲害？

張功更不得了，拍拍自己的大肚子，扯皮道：「看，這些都是喝出來的。」

「哈，哈哈…」趙志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張功敞開的大肚皮，立即忍不住捧腹大笑。

其他眾人在一陣瞠目咋舌後，緊跟著爆發出一連串的鬨笑之聲。

「伯陽，這頓酒菜就由你去給眾位師弟張羅吧。」周浩天笑著吩咐后，又重新走回秘室之內。

魏伯陽摸摸掛在腰間的沉甸甸的錢袋。不禁莞爾，憑師父的法眼，當然早便看到隱藏在他錢袋內的銀子。否則其它師弟不叫，幹嘛要單叫他。

魏伯陽本來還擔心，師父會怪自己到外面替人除魔，不該收取別人的除魔資費。但現在既然叫他去買酒，當然不會再跟他計較。

「大師兄，至少得給我弄三壇老酒，一壇太不夠瞧了。」張功眼疾手快，在魏伯陽快要出石洞時，一把扯住他。

孫越趕了上來，笑著道：「我要三斤牛肉，大師兄，你可不能給我忘了。」

莫福生拍拍魏伯陽的肩膀，笑道：「五斤豆乾，謝謝。」

「……」

魏伯陽好不容易一一點頭答應后，才脫身出來。看了看天色，也不猶豫，立即施出飛行術。

半個時辰后，魏伯陽在長安城外尋了個僻靜的地方，才降下身形。

這十年來，魏伯陽早已吃遍各地出名的酒菜，自然知道哪裡的酒菜最夠味。進城后，找了輛馬車，直接來到長安城內一家規模頗大的酒樓。這酒樓名叫「桂堂居」，是附近屬一屬二的大酒館。魏伯陽點了所需的酒菜，著店家給他放到馬車上。出城后，牽著馬車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看看四周無人，便解了繩索，放馱車的駿馬獨自離去。運足功力，伸出手掌吸住車上裝滿酒菜的大木盆，提氣往來路飛回。

太陽好像掛得更高了，一股股溫和的光芒不斷拋撒。魏伯陽循來時的路途，一邊吸住木盆，一邊悠閑地欣賞著在他身下快速掠過的景色。

魏伯陽心中清楚，坐上掌門之位后，緊跟著道門與妖魔間決定天地命運的大戰隨時都可能到來。能身逢其時雖然是讓他感到極興奮的一件事，但他卻須立即閉關修鍊師門唯有歷代掌門才有機會翻閱的「紫氣丹心訣」，再沒心情與時間，像目下般任意觀賞世間美景。

歷代道魔大戰，正道八宗宗主對上的都至少是名列妖王榜上的大魔頭。魏伯陽則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憑自己目前的修為，跟噬血魔君這等名列妖王榜上的魔頭還有很大的距離。如不能儘快衝破煉神的關口，到時只會反被妖魔給宰了。而師門的「紫氣丹心訣」正是「九轉金輪丹訣」的一個延伸，只要兩者能共同修鍊，師父說過，憑紫氣丹心訣聚來的丹氣，會很快推動「九轉金輪丹訣」功行圓滿。

魏伯陽粗粗估算了一下，憑他目前的修為，再得到紫氣丹心訣的幫助。只須三個月時間，就會很順利地跨過煉神的關口，進入到詭秘莫測，神遊太虛的大成境界。據師門史料記載，到了返虛這一步，只要再潛心修鍊「紫氣丹心訣」，便有機會度過四九天劫，成為真正長生滅劫的天仙。

魏伯陽雖從沒奢望過能修成破空而去的大羅金仙，但只要能做這世間逍遙自在、長生滅劫的天仙，同樣是包括他在內所有修道人的夢想。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往峨嵋山腳下遙遙傳來。

「是誰！」魏伯陽心中一緊，托著木盆，疾速往慘叫聲傳來的地方射去。

這是靠近峨眉後山的一條小路。小路兩旁植滿了綠蔭蔭的樹木，只留下中間一段僅可供兩三人並肩而行的狹窄的通路。

一個身材同魏伯陽一般魁梧，長相極醜陋的壯漢，頭上纏著一圈怪異的五花色的布帶，滿臉遮面的鬍鬚，手上亮著一根小兒臂般粗細的蛇杖，站在離魏伯陽十丈遠的小道正中，全身上下滿是鮮血。

在他腳前，卧倒著一個人事不醒，滿臉蒼白的老漢。老漢的左腿從膝部斷開，小腿孤獨地落在觸地的臀部旁，鮮血往大腿斷裂處，像細流般不斷順著凹凸不平的地面，不規則地淌過。

魏伯陽被眼前的一幕驚得一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魏伯陽入師門起，便從沒聽過有誰膽敢在峨眉山方圓十里地面犯案的。御氣宗雖然並不插手到人間世的爭鬥之中，但對在師門眼皮子下面犯案的人，周浩天從來都會親自出手將其擊斃。

自周浩天將御氣宗遷居到此五十年後，這方圓十里在整個蜀境內早已名聲沸沸，人人都疑心這裡有鬼神護持。近二百年來，這裡再沒出過命案。沒想到今天竟然會讓他見到眼前如此兇殘惡毒的一幕。

丑漢舉起蛇杖，對準老漢頭顱，惡狠狠地擊下。

魏伯陽再來不及喝罵，暗動劍訣，紫玉誅魔劍往劍鞘彈出，發出「嘶！」的一聲尖響，破空直往丑漢射去。

丑漢彷彿聽到飛劍發出的破空的氣流聲，旋風般地轉過身來。掄起蛇杖，以令魏伯陽亦感到吃驚的速度，迎往破空射到的紫玉誅魔劍。

「叮！」

強勁的氣流自交擊點往左右兩邊排開。一時間，被太陽曬得乾燥的塵土四面盪起。

魏伯陽手持紫玉誅魔劍，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呈現出一臉驚訝之色的丑漢，冷笑道：「原來是個會妖術的。竟敢到這裡來做惡，我今天非得宰了你！」

丑漢彷彿沒聽見魏伯陽的話，斜過眼往腳旁原本躺著老漢的位置瞧去。

那位置已是空空如也，除了地上的一灘鮮血，老漢早已不知所蹤。

丑漢驀然間臉色大變，狠狠地瞪了魏伯陽一眼，嘴裡不斷發出嘰哩呱啦的怪叫，手中的蛇杖隨著手勢，在他身前掄了一圈又一圈。

魏伯陽看得一愣，更聽不懂丑漢嘴裡大聲**叨著的是什麼咒文。

魏伯陽看著丑漢手舞足蹈地**動著繁長的咒文，失笑道：「管你什麼妖術。老子豈會蠢得等你施法完畢。」心**一動，紫玉誅魔劍再次化為一道劍光，以更加凌厲的攻擊襲向正在**動咒文的丑漢。

丑漢見到飛速逼來的紫色劍光，雙目以不可察覺的速度閃過一絲驚怒之色。

「砰！」

丑漢閉上雙眼，將蛇杖重重地插進地面。雙手快速無比做完一系列連貫的動作后，再交叉著橫在胸前，手掌隱隱泛出紅色的光芒。

紫色的劍光一閃再閃間，已距離丑漢不足三丈距離。

丑漢驀地仰天發出一聲野獸般難聽的吼叫，兩手倏地展開。泛著紅色光芒的手掌，交替擊打在蛇杖上那顆吐著蛇信的蛇頭上，一連發出八聲重重的悶響。

「嘶……」無數條肉身血紅，吐著蛇信的怪蛇，拖著不足半尺長的蛇身從蛇杖上那蛇頭口裡射出，如細線般纏上飛馳的紫玉誅魔劍，紫玉誅魔劍先是劇烈地顫動不止，十幾條怪蛇碎為數段落往地面。

但從蛇杖口不斷噴出怪蛇，轉眼間，一條接一條的怪蛇，就像一團肉球般，將紫玉誅魔劍整個裹住。

紫玉誅魔劍與肉球同時凝固在空中，再也難作寸進。

數百條怪蛇裹成的肉球，不斷傳出難聽的蛇嘶聲。

「有點本事。」魏伯陽冷冷地笑道，「不過就憑這點本事，還不足以在我御氣宗的地盤上來鬧事。」揚起一拳，強勁無匹的浩然真氣化為一團氣芒，從拳頭上急快逸出，對著那團肉球直衝而去。

數百條怪蛇寸寸斷裂，魏伯陽左手一招，紫玉誅魔劍抖動著劍身，「叮」地一聲，回到劍鞘之內。

氣芒毫無阻隔地摧毀掉一條又一條從蛇杖上噴出的紅色怪蛇。丑漢急得嘴裡連連發出刺耳的尖叫。

魏伯陽露出殺機，冷笑道：「還不去死！」

「轟！」

一面火牆毫無預兆地橫在丑漢身前。

氣芒快速地撞上火牆，卻沒有引起任何震動或聲響，就像被火牆給包了進去般。

一個打扮同樣怪異，只身材比丑漢矮上一個頭且要瘦弱得多的老頭，從空中疾落到丑漢身旁。兩眼射出凌厲的眼神，往魏伯陽看來。

「娘的。還有一個幫手，好厲害的老傢伙。」魏伯陽暗暗心驚，憑這怪老頭剛才摧散他氣芒時露出的那手法術，魏伯陽便推測出他的修為至少勝過自己一籌。

不過這裡既是師門所在的範圍，剛剛鬥法時又連番引起震動，估計師父很快就會到來。魏伯陽哪還會怕他，更是要將這兩個怪異無比的傢伙留住，等候師父到來，否則御氣宗的面子，今後該往哪裡擱。

丑漢手舞足蹈地對著怪老頭以魏伯陽聽不懂的話語，哇哇大叫。

「哼！」怪老頭怒哼一聲，冷冷地看著魏伯陽，滿臉慍色。

魏伯陽冷笑道：「打了小的，來了老的。真不錯，讓老子看看，你又有什麼厲害的妖術…」

「找死！」怪老頭袍袖一揮，數條怪異的長蛇憑空出現在魏伯陽四肢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纏繞上他的四肢。

魏伯陽絲毫沒有掙扎，任憑長蛇纏上四肢，不屑地冷笑道：「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招數呢。這種程度的幻術，老子還沒放在心上。」

「看老子破你的妖術。」魏伯陽大喝一聲，浩然真氣瞬間布滿全身，同時透過身體往體外爆出。

「嘶！」

長蛇非但沒被摧毀，反而發出一聲長長的蛇嘶。纏在他左臂上的長蛇，將蛇頭迅速仰起，吐出紅色的蛇信，伸到魏伯陽眼前耀武揚威。

魏伯陽只感到怪蛇將他的四肢越纏越緊，一陣陣痛楚不斷從四肢蔓延開來。

「不是幻術，是符咒術。」魏伯陽醒悟過來，全身冒出一陣冷汗，邪派擅用符咒術的宗派只有兩個，什麼時候冒出個這麼厲害的老傢伙。

備註＿紫氣丹心訣：御氣宗最高道術。修鍊「九轉金輪丹訣」渡過煉神大成境界的下任掌門才有資格修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