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魑魅妖僧淫女主 鴟^奸豪謀阿閣

第四十七回 魑魅妖僧淫女主 鴟^奸豪謀阿閣

(標題中有一個字顯示不出來,但在前面封頁上可以顯示,是左面號字加右面鳥字)

風塵渡是個做事講求實際的軍人,對毒神姬毒和洛洛臨危不懼的豪言壯語雖然敬佩,但知道那沒有實際用處,此時正容向燕雲問道:「既然情況如此不妙,小兄弟現在可有對策?」

燕雲微笑道:「現在看情形,對方也在隱藏實力,似乎並不急於發難,而且對我等顧忌三分,不敢明目張膽的下手。若果真如此,我估計他們另有所圖,所以不敢貿然行動,擔心損兵折將而又一無所獲。但我現在對那戰飛星的想法還有些摸不透,這種情形確實十分被動。不過剛才我和明月已經通過種種手段向他們施壓,相信他們現在更不敢輕舉妄動,不過一旦發動,勢必是謀定而動,就算我們事先有備,也很可能玉石俱焚。」

眾人聽到這裏,眉宇間全都現出擔憂之色,沉吟不語。

燕雲續道:「在目前這種險惡情勢下,任何人都只能隨機應變。何況我們只能跟牌,不能出牌,情況自然很不利。沒有人能有十分把握取勝,我們現在只能儘力一搏。不過只要風兄肯配合,我們還是有很大的機會勝出。風兄可以助我們變被動為主動,扭轉一些不利局面。雖然不能說有十成把握,但至少搏命的本錢更足了。」

風塵渡不禁愕然愣道:「我?我會有什麼大用呢?我的武功跟諸位相比,算不上高明。何況我現在身上有傷,又沒有特別的長處,就只剩下一腔熱血了。」

燕雲微笑着提點道:「重要的不是風兄的武功,而是風兄的身份。」

拜幽蘭聞言,眼中立即流露出欽佩之色,因為他們心中所想竟不謀而合,此時惟有利用風塵渡等人朝廷軍方的身份,才能令對方措手不及,進退失據,也能有效的壓住對方,令他們更不敢造次。畢竟他們若沒有十成把握,決不敢輕易殺害朝廷軍方將領,那樣一旦事敗,必會引起軒然大波,若被朝廷軍隊圍剿,則後患無窮。他們承擔不起那種後果。

風塵渡等人這時腦子反應不過來,似乎還有些迷惑不解。

燕雲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又詳細講述一遍,風塵渡等人才恍然大悟,了解燕雲的用意。

眾人這時對燕雲的應對之策極有信心,連連點頭,認為在此等形勢下,這已經是上上之策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決不能和對方力拚,那樣死傷必重,彼此實力大損,相信對方也必然不願魚死網破。只要自己等人有辦法壓住對方,他們就不會輕易犯險,這樣就能保一時平安,而利用軍方身份威懾對方絕對是最佳選擇。更何況風塵渡是朔方節帥郭子儀的帳下愛將,又因北上行刺叛軍首領史思明而名聲大噪。有如此人物說話,對方就是再有三頭六臂,行事再嚴密周謹,恐怕也得好好掂量掂量。沒有完全把握,誰敢得罪實力最雄厚的朔方軍呢?

風塵渡這時也覺得此法可行,軍方身份應該可以借重,點頭道:「小兄弟放心。我等三人必會全力配合小兄弟的行動計劃,萬事皆以小兄弟馬首是瞻,聽從小兄弟的分配調遣。軍中無二帥!小兄弟便是我們的主帥,只要下命令就是,我等無不從命。」

風塵渡說得很對,軍中無二帥,現在這些人內部派系很多,如果誰都亂出主意,各自為政,那他們很快就會被瓦解消滅,決無活路。所以他們需要一個堅強的領導核心,此人非燕雲莫屬,因為燕雲實力最強,而且人心所向,毒神姬毒也以他馬首是瞻,別人站出來無法服眾,所以風塵渡三人立即宣佈向燕雲服從命令,做好內部團結工作,表示他們三人絕對不會存有私心。這對大家都有好處,活命的機會大大增加了。

其實在此險惡情勢下,他們若不聽燕雲的,燕雲很可能先把他們殺掉,剷除異己。燕雲自己很聰明,也有實力,他一定會盡量保證大家安全,聽他的反而好些。在這種情況下,即使知道他的命令不對,恐怕都只能聽命,因為現在團結最重要。他們是魚幫水、水幫魚的關係,一旦分開,風塵渡等人活不了,燕雲等人的危險也會增加,但他們若能真誠合作,彼此都將獲得最大利益。

風塵渡在軍中任職多年,知道危急關頭該如何抉擇。何況燕雲還兩次救過他的性命,他縱然粉身碎骨,也要報答。燕雲相信他的品行,才坦然說出自己的看法,認準了他必會全力幫忙,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大家。

賀天歲在旁邊也點頭贊同道:「小兄弟說得很有道理。咱們軍方將領豈能任由他們這些使奸弄鬼的屑小之輩宰割?哼!得罪了咱們軍方,他們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誰能護得住他們?我想他們決不會這麼大膽的。咱們若在這裏給他們宰了,朝廷威儀何在?」

眾人全都不禁在心中慨嘆:大唐江山都支離破碎了,朝廷現在還有威儀嗎?真是好笑!你以為這是李世民大帝在位時的大唐嗎?

燕雲正容道:「其實我剛才所說都是猜測,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做不得准。也許我太多疑了。但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發生危險,大家也要做百分之百的準備。我們輸不起,輸就是死。我們寧可辛苦一些,也定要做到萬無一失,有備無患。現在我們先進雅居主廳搜查,看能否搜出線索。留一部分人在外面監視四周動靜,有外人接近要立即發出警告。其餘人等隨我進雅居探察,要特別注意檢查房間牆壁是否設有夾層,或者室內是否有密道以及各種竊聽設備,以防有人利用這些行刺或者偷聽。」

管公明贊道:「公子想得真是周到仔細,巨細無遺,屬下佩服。屬下對竊聽設備和密道構建都有過研究,以前在紫冥府見過不少,這方面定可萬無一失。公子放心吧!」

燕雲點頭道:「那就要借重管老了。其實我是被逼得不得不未雨綢繆啊!江湖險惡,為確保安全,我只能絞盡腦汁去想每一個可能發生的危險。在如此險惡的虎穴里,一個疏忽大意就會丟命,不是丟一個人的性命,而是丟四五十人的性命。我怎敢大意!大家既然放棄舒適的生活跟着我受苦,我也總要給大家一些保證,但只有我一個人小心還不成,畢竟一個人的能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百密仍有一疏,而那一疏就很可能致命,所以大家每個人都要以此為戒,小心謹慎,半點疏忽不得,必須時時刻刻謹記每個人的身上所系的都不是一人的性命。這樣我們這個集體才會堅強有力,戰無不勝。」

眾人聞言,無不對燕雲感佩嘆服,但也心中懍然,暗自警惕。

拜幽蘭這時望着燕雲堅毅的面龐、謹慎的表情和深邃的雙眸,心中突然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象是參雜了無限愛戀、敬佩與尊重。

在她心中,燕雲的身影驟然高大起來,讓人覺得他雖然年輕,卻好似經歷了無數艱難困苦和雷雨風霜,肩上承擔的責任無比重大。但他始終能以一往無前的勇氣和堅忍不拔的毅力以及深如江海般的智慧將這責任一肩挑起來。這樣的一個年輕人怎能不讓人由衷的敬佩、仰慕、愛戀!尤其對於一個豆蔻年華的懷春少女,這更是一個難以抵擋的誘惑。

拜幽蘭這時璀璨的雙眸中射出無限痴迷愛慕的神采,巧笑倩兮的湊上前,嬌聲道:「人家也來幫幫管老的忙吧!人家在房屋構建和竊聽方面也是很在行的。」

燕雲想起象牙塔一戰,知道象牙塔雖非拜幽蘭親手所建,但她在這方面必然很有算計,於是微笑點頭道謝。

管公明也笑道:「有勞拜姑娘了。有拜姑娘這大行家相助,更是萬無一失。」

管公明曾和拜幽蘭共過事,彼此已有些了解,知道她確實實力不凡。

拜幽蘭力求表現,在心上人面前被人稱讚,自然笑靨如花,異常美艷。

燕雲又道:「檢查地下是否藏有火藥的事由我親自負責。其餘眾人要用心檢查房內牆壁、屋頂等處是否暗中藏有火藥,因為火藥不一定只埋藏在地下,對方會擔心我們發覺,必會做萬無一失的安排,火藥的埋藏必然分散,若是有一部分安放在牆壁中或者屋頂上,一旦爆炸,為禍更烈。我們那時毫無準備,必然要吃大虧。檢查牆壁時不能只聽聲音,因為裏面複壁很可能夾着火藥,必要時可用銀針運功刺穿牆壁試探,用氣味分辨更為準確。大家明白了嗎?」

眾人見燕雲設想得如此周到詳細,真是面面俱到、滴水不露,不禁心中敬佩萬分,一時間熱血沸騰,信心十足,齊聲應道:「明白了!」

燕雲喝道:「現在開始行動!」

燕雲一聲令下,眾鐵衛在頭領奚禹陽的指揮下立即迅速分成兩隊,一隊隨燕雲入雅居探察,一隊留在外面守衛。

留在外面的鐵衛由七大怪的老么虐狂郁妄川和慕氏姊妹率領,立時四周散開設防,埋下暗樁,監視四周動靜。郁妄川和慕氏姊妹親自帶人封鎖長橋,嚴密警戒。

郁妄川對搜查房間這種細緻活頗沒興趣,也沒耐心,便揀了這個自認為輕鬆的工作,自願留在外面看守。慕氏姊妹沒有獨特性格和立場,自然夫唱婦隨,緊跟郁妄川。

燕雲對郁妄川和慕氏姊妹的武功很有信心,認為他們守在外面萬無一失,足可放心。一般人決難瞞過他們的耳目,也很難對付得了他們。尤其是慕氏姊妹的附骨陰針,誰有興趣就儘管試試吧!

風塵渡等三人和毒神姬毒見狀,不禁在心裏暗嘆這些人實力強勁,不容小覷,每個人都好象是經過艱苦磨練選拔出來的,並且受過極為嚴格的特殊訓練,一舉一動都中規中矩。雖然單人並不十分可怕,但一旦形成整體配合作戰,威力便會數十倍增強,不亞於數名特級高手。

風塵渡是軍旅出身,對於訓練士兵方面頗為內行,對此很了解,但即使以他這樣專業的眼光,對三十五鐵衛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感到這確實是一批訓練有素、基本功過硬、紀律嚴格的殺人機器,並且鋒角都已經磨銳了。

只可惜朝廷軍隊里象這樣的人才很少,訓練更是遠遠不及,難怪總吃敗仗,連叛軍都抵擋不住。想當初,李世民大帝在位時軍隊何等強盛,突厥小丑,不堪一擊,作為軍人極為榮耀,但後來府兵制敗壞,軍隊紀律鬆散,政策不得人心,軍人不受尊重,漸漸離心離德,邊兵胡將四起,才形成現在這盤亂棋。這究竟怪誰呢?說到底,還是怪朝廷君主昏庸,政策不力。

現在江湖上各大勢力羽翼漸豐,兵強馬壯,人才輩出,訓練有素,已非朝廷軍隊所能壓制。朝廷唯一仰仗的優勢就是正規軍人多,還可以向外族借兵,否則更是不堪一擊。儘管如此,在昏君宦官的指揮下,真正有才華的將領沒有實權,不敢出頭,生怕被構陷,這樣的軍隊如何能打勝仗?純粹是拿士兵的生命當兒戲!難怪安史之亂拖延數年還不能平息!

如果向回紇借兵,中原大地又要生靈塗炭,慘遭外族蹂躪,可那些當權者卻只知飲鴆止渴,蠢不可及。象燕雲這樣真正為手下生命負責的領導者實在罕見,並且他的武功智慧和人格魅力確實讓人由衷欽服,難怪這些人都對他死心塌地。若沒有郭帥對自己的厚恩,自己還真想離開朝廷軍隊,嘯傲江湖,跟着燕雲打一番事業呢!

風塵渡觸景生情,心緒波瀾起伏,但他只能強忍着不把如此想法流露出來。他已經看出燕雲等人必然不甘蟄伏,且志不在小,甚至有魚躍龍門之想。自己既然不能離開朔方軍,就註定日後要和他們為敵,也許會在沙場上相見。他這時猛然想起燕雲剛見他時對他說的話——你以後可能會象刺殺史思明那樣來刺殺我,也許我們以後會成為敵人。

風塵渡心中猛的一震,知道燕雲才智過人,早已料到日後會有這種結果,可他那時並未任自己被「倒行逆施」兄弟殺死,還是出手相救,先後救了自己兩次。明知自己日後可能是他的敵人,他還這樣做!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自己平時頗為自負,但到現在居然還沒有看透他!

他是自己的恩人,可日後自己卻可能要和他為敵,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自己真能罔顧恩義這麼做嗎?風塵渡想到這裏,內心頗感痛苦,抉擇兩難。不過就此刻而言,他們還沒有基本的利益衝突,路不同,也要為謀,否則就不能活着離開。

如果燕雲他們死在這裏,那日後江湖和朝廷是否會平靜些呢?風塵渡心裏突然冒起這種可怕的想法。如果自己肯扯後腿的話,即使自己三人死在這裏,燕雲等人很難活着離開,這個代價不算大,從軍事角度來說值得以命換命,但旋即他便放棄了這種想法,並感到可恥。

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怎能在危難之際恩將仇報呢?日後沙場相見,各為其主,但現在大家是朋友,怎可背信棄義。何況即使自己等人扯後腿,也未必真能害得了燕雲,徒生禍端。何況即使害死燕雲,也不能阻止其它勢力壯大,反而白白便宜別人,殺狼喂虎,殊為不智。現在勢力最大的是統萬堡和劍皇宮以及江南的天邪聖教,燕雲這點勢力算得了什麼?恐怕連眼前戰飛星這股神秘勢力都比不上。但他若能壯大,可能還會牽制別派勢力,形成制衡局面。那樣豈不更好?

風塵渡想到這裏,心情頓時輕鬆起來,並且覺得自己想得很對,並打算認真幫助燕雲這個恩人,畢竟他是個重情重義的男子漢大丈夫、軍旅中的鐵血戰士,雖然有時要顧全大局,犧牲個人感情,但忘恩負義的事情他真做不出來。雖然有些想法,但他決不會那樣去做。

燕雲看準的正是風塵渡的這一點,否則很多事情都不會和他合作了。風塵渡的優點也是他的弱點。不過燕雲還是沒想到風塵渡此刻會有這種想法,否則他恐怕會嚇出一身冷汗,大嘆與虎謀皮,但這是一隻憨厚忠義的猛虎,不是食子的毒虎。但當忠義不能兩全的時候呢?是捨生取義,還是殺身成仁?

燕雲雖未想到這些,但風塵渡沒想到的事情更多。他怎也想不到燕雲手上的勢力有多大,怎也想不到雄霸江南的天邪聖教和燕雲的關係,更想不到江南首富揚州岑小樓是燕雲的結拜二哥,並且鼎力支持燕雲。

雖然燕雲曾提過岑小樓的事,但風塵渡當時沒太在意。他是軍人,向來輕商,更想不到岑小樓的商業勢力有多大,也想不到他的師門竟是前紅燈魔教教主練紅燈以及練紅燈和天堂聖教的關係。他根本無法想像天邪聖教的黑道勢力一旦與岑小樓的龐大的商業勢力相結合后,將形成怎樣的壟斷局面,那將一舉控制江南的經濟命脈和黑白兩道,甚至掌控大唐軍隊糧道。

風塵渡和燕雲的差距不僅僅在武功上,也在智慧上。象這些事情,燕雲雖然年紀小,卻老謀深算,早已想到,而且進行了周密算計和佈置。

即使是燕雲手下現有的這些力量,風塵渡也無法完全看透。他雖然知道幾個傑出高手的超群實力,也能看出三十五鐵衛的強橫,但他卻不知燕雲已將霸道絕倫的災星三十五劍傳給他們。一旦交手,三十五鐵衛的表現必會讓他大吃一驚。儘管他事先有了估計,但仍顯不足。

風塵渡思忖間,其餘眾人早已完成任務分配。詩魔沈約、石顛相金石和笛仙溫絲竹几人也主動留在外面幫忙。他們自認為在「尋幽探密」方面不太擅長,進去不但幫不上忙,反而添亂,還不如留在外面幫着老么郁妄川看守門戶自在呢!不過酒膽管公明、花痴師懷香和坐隱晁瞻卻躍躍欲試,看來他們在這方面必然學有所長。

燕雲把燕山殭屍王安排在雅居外圍大門口處守護,自己和明月帶着七大怪的其餘三人和風塵渡等軍方將領、拜幽蘭和陰司雙煞、鷹首、鷹十三、毒神姬毒、洛洛、山下歌舞姊妹和一部分鐵衛入室搜查。

眾人沿着文石剝成的台階小心謹慎的緩步而上,只見映階旁有太湖石形成的牆基澀浪,更有苔斑頑石鑲嵌,大宜岩阿之致。

眾人讚歎之間,繞過古樸典雅的石欄,來到一間最大的雅居門前。只見用湘妃竹斜釘的木門上方掛着四字額,上書「水榭雅居」四個清秀雋永的大字,底用黑漆,字為青綠色,與周圍景物很是協調,雖然不顯眼,但卻顯得異常雅緻,給人一種隱逸清幽的感覺。

眾人走到近處才注意到,在遠處很難看清。可見此匾額之用意在於藏幽,而不在招搖,與此地景物極為相稱。

燕雲這時深吸一口氣,伸手握住門上古綠色蝴蝶獸面的門環,嘎吱一聲,推開了門。

佐藤桂香雖然說會及時去會見藤原康秀,但仍洗了快半個時辰,方才洗浴完畢,然後又抹上了大唐出產的上等脂粉,在嬌軀上塗滿香料,梳上和大唐婦女髮式比較類似的高頂髻髮型,那也是奈良時期上流社會婦女的髮式,大概受大唐影響之故,但卻沒有象那些貴婦人一樣模仿隋朝的「長娥眉」進行剃眉勾黛,只是淺淺的進行了修飾,類似於三月眉,可見她很有自己的審美情趣。修整容貌、塗抹脂粉之後,她又慢條斯理的換上經過熏香的嶄新華貴的和服。待一切修整完畢,她這才裊裊婷婷的走了出來。

其實東瀛和服乃是參考唐裝式樣慢慢發展起來的,在當時,限於技術層面的問題還不可能製作得十分華貴,但佐藤桂香身份特殊,她所穿的乃是一種表黑里赤的夾衣,看上去十分漂亮,縫製得相當考究,一眼望去便知其必是出自名家刀剪,雖然不象十二層衣那樣華麗壯觀,但別有一種風情。衣料經當著名的蘭奢待香料熏烤,香氣十足,上面還以大唐的絞接染技術印着雲鶴涌浪,裏面則手工綉著麒麟圖案,簡直精緻奢侈至極,可見佐藤桂香身份之特殊,家族勢力之雄厚。

這種夾衣其實就是一種帶裏子的服裝,穿起來比較暖和,而且表面、裏子可選用不同顏色的面料。當時東瀛奈良王朝豪門貴族穿用的鉑、窪就屬於夾衣一類,一般的東瀛平民不能穿這種奢侈華貴的服裝。而十二層衣乃是東瀛貴婦進宮或節會時所穿的盛裝禮服,共分唐衣、單衣、表著等十二層。平時一般不會有人穿這樣華麗的服飾。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佐藤桂香穿的夾衣乃是一種黑留袖式樣的和服,乃是正式場合所穿用,並且象著着已婚,它以黑色為底色,染有五個花紋,在前身下擺兩端印有雲鶴涌浪圖案,十分美觀。左臂處印着雙刀交叉式樣的銀色家徽,此乃佐藤**刀流的一貫標誌,而右臂處卻印着黑色骷髏圖案,此乃瘋魔家的家徽,因她與瘋魔家世子瘋魔皓二訂婚,故可佩帶瘋魔家的家徽。她一人身兼東瀛兩大武學世家家徽,更見其非凡的特殊地位。

佐藤桂香大概是想避免前未婚夫藤原康秀的無理糾纏才穿出這樣一身衣服,她雖然只和瘋魔皓二訂婚,尚未成親,但穿着這樣的和服就是警告藤原康秀,她已經名花有主,讓他別再無謂糾纏下去。由於過往的恩怨,她早已不把這名做事不擇手段的陰險男子放在心上。

佐藤七藏早在外面恭候她的玉駕了。他都快急暈了,陪那個藤原康秀公子實在太累,長袖善舞非他力所能及,還是讓主子親自來吧!不過這位主子打扮起來太費事了,女人就是麻煩!不過他可不敢當面如此批評佐藤桂香。

此時他見佐藤桂香出來,一見那身張揚的服飾,立即明白主子的用意,急忙快步迎上前去。

佐藤桂香有些調侃的用東瀛語問道:「怎麼樣?等急了吧?」她自己也知道打扮的時間確實久了些。

佐藤七藏愁眉苦臉的發出違心之論:「沒有!沒有!主子夠快了。畢竟是練武的人呢!一般人家的小姐們打扮起來會更慢的。哦……不是……不是慢,是沒有主子您快啊!」

看他的表情,大概痛哭流涕的心都有了。

佐藤桂香忍不住笑道:「等急了就直說嘛!何必那麼委屈?為了表示對他的尊重,我才要三釁三浴嘛!怎麼樣?陪藤原康秀那傢伙的滋味很好受吧!」

佐藤七藏無奈的道:「主子說笑了。您快點去吧!再等下去他快發瘋了。」

佐藤桂香點頭道:「他說了什麼沒有?」

佐藤七藏這時用東瀛語磯哩哇啦的湊在佐藤桂香耳邊說了一串話。

佐藤桂香聽罷,眉頭一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好!咱們這就去見他。」

經過精心細緻的梳洗打扮之後的佐藤桂香明顯變得嬌艷動人多了,滿身的血腥氣和灰塵一掃而空,再配上那身華貴奢侈的和服,更顯得尊崇無比,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特殊香料的馥郁香氣,只有在她的瞳眸眉宇間才能看到那若有若無的一絲巾幗英氣。

她跟着親信佐藤七藏來到水漾居的東廂房,移開側拉式的門扉進去。只見室內設施完全按照東瀛和室習俗設置擺放,和室中間鋪着三層厚的榻榻米,既可防潮,又可透氣保暖,上面還擺放着香枝木的矮几,旁邊設有壁爐,裏面燃著香木,使得室內溫暖而又馨香,房間四角處都放着香料。矮几上還擺放着黑色陶制的茶壺和茶杯。

這室內的佈置雖然不象大唐貴族豪宅的奢侈豪華,也不若文人雅士的蝸居那樣古色古香,卻別有一種自然、淡泊、雅靜的境界,只是身處其中的人卻並非遠離塵世、追求閑逸之淡薄君子,反而是為了權力和野心爭名逐利、勾心鬥角之衣冠禽獸。

矮几的一側正跪坐着一位年約三十許的中年人,身形略顯消瘦,面貌白凈,長得還算俊朗,是典型的東瀛貴族公子模樣,但身上卻穿着唐裝,髮式也是唐人模樣,倒是入鄉隨俗。肋下還配着長刀,可見他也是習武之人。

他原本是挺直腰桿跪坐着,卻始終垂著頭,一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模樣,雙手按在膝前,似是在冥思着什麼,這時聽見開門聲,他才抬起頭,望了過來,隨着雙眉揚起,只見他眼神犀利深邃,難以揣測,透著七分的精明、三分的狡詐,是那種使人一看見他就很難和他推心置腹的人。

此人正是佐藤桂香和佐藤七藏剛才提到的東瀛奈良王朝太保大人藤原仲麻呂的義子、在桔奈良麻呂之亂中利用美人計策劃了魔刀門倒戈的奈良第一智將藤原康秀。

藤原康秀這時見到盛裝打扮的佐藤桂香進來,當即站起身,迎上前去,朗聲笑道:「唐人有句俗話,叫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桂香真是越來越漂亮了,最近一向可好啊?」說着,已經伸出手去,毫不避忌的去挽佐藤桂香的手臂。

佐藤七藏在一旁本想伸手阻止,但還是忍住了冒犯藤原康秀的舉動。他知道主子定有辦法應付此人。

佐藤桂香勉強壓抑住心底強烈的厭惡感,先賞了藤原康秀一記白眼,身形一閃,不著痕迹的避開藤原康秀的祿山之爪,口中說道:「藤原公子過獎,只是衣裳漂亮罷了。」

她還在刻意提醒藤原康秀注意她的穿着。

可惜藤原康秀根本不以為意,哈哈笑道:「這樣的衣裳只有穿在桂香你的身上才更添光彩啊!」說着,他竟還想繼續拉扯佐藤桂香。

佐藤桂香心頭氣惱,卻不好直接發作,只得閃身避開,忍氣道:「藤原公子請自重。現在小女子乃是瘋魔世家世子皓二的未婚妻,為免兩家發生不愉快,請藤原公子稱呼小女子為佐藤小姐。」說着,她已跪坐在矮几的另一側,刻意和藤原康秀拉開距離。

她現在甚至有一種想痛摑對方的衝動,若非不想得罪這位掌有實權的貴公子,她恐怕早就這麼做了。其實她的耐心有限,只能盼望着這位貴公子別做得太過分。

從一開始,他們就都用東瀛語交談。

藤原康秀卻顯得頗不知情識趣,不過他自重身份,這時當然不好過去繼續拉扯佐藤桂香,只得暫時跪坐回原位,繼續溫情脈脈的說道:「桂香,大唐有句俗話: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這麼短的時間,他竟然已經連說了兩句大唐的所謂「俗話」了。

佐藤桂香實在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心想:這無賴真難纏。難道他真看不出來自己這身打扮的用意嗎?自己剛才還刻意提醒他,他居然還有臉信口雌黃,真是天下第一厚臉皮,錐子扎都扎不透。

她心裏雖然怒極,臉上卻不表露出來,只是以淡淡的語氣打斷道:「請藤原公子不要再繼續誤解大唐的俗話了。中土文化高深莫測,不是象藤原公子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式的學過幾日漢文便能理解透徹。有一點藤原公子務必要搞清楚,小女子與藤原公子連一日的夫妻緣分也沒有,何況我們武學世家高攀不起貴族豪門。我們的婚約在桔奈良麻呂之亂時便已解除,現在小女子是瘋魔家的未婚妻,所以再次鄭重聲明:請藤原公子稱呼小女子為佐藤小姐,否則我們一切都不必再談下去。」

這番話雖不聲色俱厲,卻毫無迴旋餘地。

藤原康秀對佐藤桂香的性格了解甚深,知她此時雖然和顏悅色,但心中必已惱怒至極,那已經是她忍耐的底線了,若再刺激她,非誤大事不可。何況女人總喜歡記着舊恨,尤其是那種事情,但在當時,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這些事以後再慢慢化解吧!現在還得先辦正事。

於是他顯出一副毫不介懷的模樣,灑脫一笑道:「原來佐藤小姐還對當初的事****不忘啊!」

佐藤桂香冷然道:「是刻骨銘心!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明碼標價的被人出賣,而且那個人是我的未婚夫。中土戰國時,吳起可以殺妻求將,沒想到藤原公子也懂得依樣學樣,來個賣妻平亂,了不起呀!」

藤原康秀笑道:「當時是迫不得已嘛!我以為佐藤小姐完全可以理解呢!那只是權宜之計嘛!為了家族利益和國家利益,佐藤小姐付出了很多,那是值得敬佩的大義之舉,但既然佐藤小姐現在還心有芥蒂,那我們只有以後再談了。」頓了一頓,又道:「也好!佐藤小姐,那我們就以公事為重。先談公事,后論私情。」

佐藤桂香見藤原康秀終於在一定程度內讓步,當即點了點頭,皮笑肉不笑的道:「為了家族利益和國家利益,我確實可以犧牲小我,成全大局,但在愛情方面,我卻無法容忍出賣和背叛,儘管那在你看來可能不是,因為你眼中只有權力,為了權力可以做出任何事,但在我看來卻是的。所以從那以後,我們之間只有公事,決無私情。藤原公子以後莫要做出敗壞小女子名節的事。」

說着,她端起几上的茶壺,斟了一杯新泡好的熱茶,雙手遞給藤原康秀,正容道:「藤原公子遠道而來,小女子無以招待,以茶待酒,敬藤原公子一杯,然後進入正題,過去的事再也休提。」

藤原康秀聞言,不敢造次,雙手規規矩矩的把茶杯接過去,一飲而盡道:「西湖龍井,好茶。色白味甘,清香醇厚,回味悠長,不愧盛名。我以前只喝過遣唐史從大唐帶回去的茶葉,從那時起便對大唐茶葉情有獨鍾,不過在大唐飲如此好茶還是頭一遭呢!嘿嘿!都是拜桂香所賜啊!哦……不,是佐藤小姐,哈哈,看來你們在大唐的生活過得相當不錯呢!」

這次藤原康秀說話謹慎正經得多了。

佐藤桂香淡然笑道:「藤原公子說笑了。我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也很為國內的事情憂心啊!」

聽她的言辭談吐,可見她對中土文化已有相當程度的了解,雖然在用法上還有些不適當,但已經有模有樣了。

這時她語氣一轉,直視藤原康秀,續道:「剛才我聽七藏說,現在僧道鏡的勢力漸漸崛起,越來越大,甚至已有朋黨之勢,日後極有可能威脅到太保大人的地位,是嗎?」

佐藤七藏始終跪坐在佐藤桂香的身側伺候着。

藤原康秀這時神色變得鄭重起來,先將茶杯輕輕的放在矮几上,繼而沉重的嘆了一口氣,道:「國內的事情很棘手啊!」

佐藤桂香點頭道:「自從桔奈良麻呂之亂后,能讓藤原公子感到棘手的事已經不多了,如果藤原公子竟不得不出來想辦法,可見事情確實難辦,那就仔細說來聽聽吧!大家休戚相關,小女子能儘力之處必然戮力以赴。」

別看佐藤桂香對藤原康秀有所怨憎不滿,但她在某種程度上確實對藤原康秀的能力比較信任,如果藤原康秀也處理不了的事,她自然不會等閑視之,而且一旦牽扯到家族利益,什麼都要放在一邊,非得團結一致不可。佐藤桂香雖是女子,卻決非弱質女流,而是不讓鬚眉的巾幗英雄。在這種事情上,她決不含糊。

藤原康秀點頭道:「我知道佐藤**刀流一向支持我南家,所以這件事我和令尊大人商量后,決定把中土事宜全權交給佐藤小姐來辦。佐藤小姐乃是**刀流後起之秀中首屈一指者,巾幗不讓鬚眉,此事惟有佐藤小姐才能勝任。」

佐藤桂香只是靜靜聆聽,對藤原康秀的奉承話無動於衷,反正她都要給人家賣命,人家說什麼都無所謂。該說清楚的,藤原康秀自己絕對會說清楚。

藤原康秀剛才所說的「南家」指的便是藤原仲麻呂這一系。

藤原氏在當時東瀛絕對是名副其實的豪門巨族,其先輩中臣鐮足曾在大化改新中成功的分化瓦解守舊派蘇我氏一系並在誅殺蘇我入鹿的過程中立過大功,後來成為內臣,軍國機要,皆聽處分,死前賜姓藤原,位列大織冠及太政大臣職,後世稱他為藤原鐮足,此乃藤原氏之興起。

之後藤原鐮足之子藤原不比等受其父餘蔭而官至右大臣,撰修律令,營造平城京,死後追贈太政大臣之位。他的妻子是齊明、天智兩朝的右大臣蘇我連子之女娼子。娼子先後為不比等生下了武智麻呂、房前和宇合三個兒子。另外,不比等還與賀茂比賣之女賀茂嬡生下宮子、長峨子等女兒,還曾與異母妹妹、曾為天武天皇生下新田部皇子的五百重娘生下他的第四個兒子麻呂。他的女兒藤原宮子嫁給了經他扶植登基的文武天皇,而且是首皇太子(聖武天皇)之母,但後來,他又將十六歲的小女兒光明子安宿嬡(三千代所生)嫁給了同是十六歲的首皇太子為妃(相當於妹妹嫁給了姐姐的兒子),安宿嬡即是後來的光明皇后。

藤原不比等的四子則分成南、北、式、京四家。長子藤原武智麻呂,升至左大臣,其女又入聖武天皇的後宮。藤原武智麻呂的兒子豐成任大納言,其弟房前、宇合、麻呂,及豐成之弟仲麻呂等,曾擔任參議,此後這四家子弟都曾位居要職,藤原氏的勢力逐漸擴大,成為東瀛首屈一指的豪門巨族。

當然,這些過程充滿**,簡直理不清,道不明,常人根本難以想像,但在當時,姻親關係常常服從於政治需要,是否**根本不在考慮之中。

不管怎樣,文武天皇以及元明、元正兩代女皇執政期間,藤原豪族因外戚和重臣的雙重關係在朝廷中勢力劇增。元明女皇時藤原不比等任右大臣,直接輔佐朝政。藤原不比等還因後來的續室縣犬養三千代(美努王之妻,文武天皇之乳母,與持統上皇關係密切)的幫助,加深與皇族的親屬關係。同時他還是聖武天皇的外祖父兼岳父,權勢之大,無以復加。

佐藤桂香身為東瀛數一數二的武學大派的後起之秀,對這些事情當然都有了解。他們佐藤**刀流全力支持藤原氏的南家,也就是藤原武智麻呂這一系,其實這四家彼此也在爭權奪利,並不十分和睦。現在就是藤原武智麻呂的第二個兒子藤原仲麻呂當權,受到聖武天皇、孝謙女皇和淳仁天皇三代天皇的寵信,官至太保,聲威煊赫。

藤原康秀這時續道:「佐藤小姐自己其實也很清楚,自從藤原廣嗣叛亂以後,式家衰落,我南家卻乘機興起。自那時起,皇室貴族與我們外戚豪族之間爭權奪勢就更為複雜激烈。我們南家和光明皇后關係近,又大力支持當時的皇太子阿倍內親王(現在的孝謙上皇),而葛城王桔諸兄雖然其妻是光明皇后之妹吉目媛,卻支持聖武天皇與廣刀自夫人之皇女不破內親王和皇子安積親王。當年遷都到京都恭仁宮就是為安積親王着想,因為京都的相樂乃是桔諸兄之子桔奈良麻呂的領地。而我們藤原氏北家又同桔諸兄家有密切的親屬關係,當年在策立皇后和皇太子之時,北家便支持長屋王而反對我們,現在我們南家當權,自然不會重用他們。」

「北家藤原房前之妻牟漏女王乃是桔諸兄之妹,房前雖死,但當時其子御曹司藤原真在朝內仍有實權。桔家父子及大伴家、縣犬養家等都支持擁立皇子安積親王稱帝,但我們當時利用山下組和你們**刀流的姻親關係,效法當年大唐玄武門事變,將皇子安積親王成功狙殺於恭仁宮,桔諸兄這一派的勢力方才受挫,而我們藤原氏南家和光明皇后的權勢則因此急劇擴大。聖武天皇原本就特別重視佛教發展,在藤原廣嗣之亂后,更想借佛教威力鞏固天皇統治,於是加緊弘揚佛法,廣建寺宇,卻因此引起後來的桔奈良麻呂之亂,但我設計使效忠於桔家的魔刀門倒戈,這才鎮壓了此次叛亂,當然佐藤小姐居功至偉。」

「當年藤原廣嗣叛亂以後,孝謙天皇在我們的支持下取而代之,重用我義父藤原仲麻呂,後來皇太子道祖王被廢,孝謙女皇採納我義父大人的建議,立大炊王為皇儲,並任命他老人家為紫薇內相。今年,大炊王即位稱淳仁天皇,授我義父以太保官職,賜名惠美押勝。佐藤小姐可知,孝謙女皇因何讓位?」

佐藤桂香詭譎的一笑,沉吟道:「不是要奉養皇太后嗎?」

藤原康秀哈哈笑道:「那真是笑話了。佐藤小姐是聰明人,怎會相信呢?其實女皇讓位之事還是出自我的手筆呢!」

佐藤桂香冷哼一聲:「我就知道,用奸使詐,誰比得上你呢?仔細說來聽聽吧!」

藤原康秀似乎沒聽出佐藤桂香的諷刺之語,朗聲笑道:「佐藤小姐真是過獎了。其實我們歷朝歷代出過不少女皇,可是讓位之事屢見不鮮。佐藤小姐可知何故?」

不待佐藤桂香回答,他繼續說道:「因為女性往往缺少野心。一開始即位天皇,還比較有興緻,有幹勁,想做一番事業,但時間一長,對操勞不完的政事就會感到厭倦,哪有被人奉養來得舒服?當年元明天皇為何將皇位傳給文武天皇的姐姐冰高內親王也就是元正天皇啊?就是這個道理嘛!象大唐則天大帝那樣的女皇畢竟不多。孝謙女皇雖然能力出眾,但也是女人。我們藤原氏扶植她即位,得以勢力大漲,義父更因推薦大炊王為太子有功而升為紫微內相,但那離我義父的目標還很遠。我義父要的是能夠代替天皇執政的太政大臣之位,按部就班的來,得等到何時啊?」

佐藤桂香聽到這裏,眼中精芒一閃而逝,點頭道:「所以一旦孝謙女皇讓位,你們藤原氏就可以趁新天皇即位之際因推薦之功再次陞官,當真好算計。難怪孝謙女皇即位一年就讓位!不過她怎會聽你們藤原氏擺佈呢?」

藤原康秀笑道:「佐藤小姐果有見地。孝謙女皇讓位,淳仁天皇即位,我義父便已官升太保,還被賜名惠美押勝,離太政大臣之位只有一步之遙。至於孝謙女皇因何讓位,我們自然有我們的辦法。要知當朝素來信奉佛教,聖武天皇更是廣建廟宇,弘揚佛法,興佛抑神,孝謙女皇一向繼承乃父聖武天皇衣缽,對佛教大力支持。」

「當朝雖也注重儒學教育,設立明經道、算道、書道等,用以培養官吏,並提高貴族子弟之文化修養,但儒學之影響遠不及佛教。佛教被特別用來提高天皇權威,鞏固天皇統治,增強民眾之統一意識、培養忍讓無爭之精神。我們關起門說話,怎麼說都可以,這些事情大家都心裏明白。佐藤小姐可知佛教奈良六宗當權者為哪一宗?」

佐藤桂香毫不思索的答道:「自然是法相宗。當年玄眆僧不就是出自法相宗嗎?」

藤原康秀點頭道:「不錯!佐藤小姐相當清楚。要讓孝謙女皇主動退位,就要從法相宗着手。我以前結識過一位名叫道鏡的法相宗和尚,據說他乃是義淵僧正之徒,相貌十分俊美。我那時便將他引見給義父大人,好生供養,準備日後利用他。今年機會終於來了。女皇平時一向政務繁忙,身心疲憊,於是義父大人便建議女皇去法華寺散心,女皇欣然同意。於是我義父便安排僧道鏡和女皇在法華寺相遇,用意不言自明。」

「那道鏡佛法精湛,談吐有物,兼之長相極為俊美,一下子就獲得了女皇的歡心。孝謙女皇從此茶飯不思,總想着道鏡和尚,便沒心情處理繁重的政務了,總是時不時的去法華寺走走,想辦法召見僧道鏡,但時間一長,這樣實在不便。我義父去年建議女皇立大炊王為皇太子,便已備妥這一步棋,於是因光明皇太后的關係,向孝謙女皇建議傳位給太子,當然實權仍由自己掌握,只是找個傀儡代理而已。女皇自己則可以奉養皇太後為名去法華寺出家,這樣就可以和僧道鏡朝夕相處,魚水交歡了。」

「此言甚得女皇之心。其實那時女皇也不堪政務所累,當然更想不到我義父的用心,便同意我義父的建議,於是便有了後來的讓位之舉。淳仁天皇即位后,我義父因推薦之功成為當朝太保,賜名惠美押勝,還可以私鑄錢、放高利貸及使用惠美家印,算是計劃成功了,只要再前進一步,便可以成為太政大臣。」

佐藤桂香聽到這裏,不禁撫掌笑道:「真是好高明的美男計啊!藤原公子,我以前真小瞧了你,以為你只會用美人計,原來你用美男計也這樣出色。從此三十六計增加一計嘍!真不愧是太保大人手下第一幹將呢!了不起呀!」

藤原康秀無奈的苦笑道:「佐藤小姐這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呀?」

佐藤桂香笑而不答,轉移話題道:「照藤原公子這麼說,事情不是一帆風順嗎?」

藤原康秀卻沉重的嘆了一口氣道:「大唐有句名言,叫一招棋錯,滿盤皆空。我們藤原氏雖然一向仕途風順,但也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一步走錯,就會萬劫不復。我們這種豪門巨族實在輸不起啊!」

佐藤桂香奇道:「難道出了什麼差錯嗎?」

藤原康秀嘆道:「這次我走錯一步棋,而且很可能因此導致藤原氏一敗塗地!」

佐藤桂香問道:「何處錯了?」

藤原康秀恨恨的道:「我看錯了人,看錯了那個僧道鏡。大唐有句俗話: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在那妖僧身上應驗了。沒想到我終日打雁,這次被雁啄瞎了眼睛。」

佐藤桂香疑惑道:「一個僧人,能有什麼能為?還會威脅到藤原氏這樣的豪門?」

藤原康秀冷笑道:「僧人?僧人當政由來已久。玄眆不也是僧人嗎?還不是挑起了藤原廣嗣之亂?僧人的力量大著呢!這件事怨我,沒有看清楚那妖僧的真面目,誤以為他只是貪圖榮華富貴、無德無能、只能依靠女皇嬖寵的小人,不過是臉蛋俊俏些。哪知我料錯了他!此獠志不在小,甚至想超越當年的玄眆僧掌握朝政。他怎會任由我藤原氏一族獨霸朝綱?」

佐藤桂香大吃一驚,挺直身體道:「怎會這樣?這不就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藤原康秀嗤然道:「不錯!我們現在就相當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現在僧道鏡已是內道場禪師,大得孝謙女皇寵信,不久便會升為少僧郡,其爪牙已露端倪。這都是我們安排在女皇身邊的人傳出來的話。他若仗着女皇嬖寵而平步青雲,步步高升,遲早會掌握實權。他目前高升之路和我義父當年高升之路異曲同工,不可不防。」

「目前他手下已經廣植黨羽,如此發展下去,遲早壟斷朝綱,形成隻手遮天之勢。有孝謙女皇撐腰,我義父未必是他對手。現在他時常在孝謙上皇那裏說我義父的壞話,不想讓我義父成為太政大臣,這就是在為他自己鋪路啊!真是恩將仇報!若非我們早有內線安排,還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呢!」

「現在他勢力不大,對我藤原氏還形不成明顯威脅,他便膽敢背信棄義。若他日後發達,還不處處與我義父作對。我義父雖然對他不滿,但礙於孝謙上皇,有力難使。淳仁天皇雖支持我義父,但沒有實權,又不敢得罪孝謙上皇,也無計可施。上皇雖入法華寺出家,讓位於淳仁天皇,卻仍掌大權,只將小事交給天皇決定。因此我們南家現在已經隱藏禍端。佐藤小姐應該有所了解了吧!」

佐藤桂香微微點頭道:「淫僧亂政,此事確實非同小可,不可等閑視之。僧道鏡若真成為另一個玄眆的話,藤原氏很可能要被逼走上當年藤原廣嗣的敗亡之路啊!那可就不妙了。」

藤原康秀撫掌嘆道:「佐藤小姐能明白這一層,當真不用我廢話了。」

佐藤桂香點頭道:「諸如此事,大唐已有先例,我自然能明白其禍害之大。當年則天大帝寵信薛懷義及張氏兄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宮闈,飛揚跋扈,確實把大唐鬧得烏煙瘴氣。當年大唐酷吏之一的索元禮即為薛懷義之義父。如今僧道鏡惑亂女皇,恐怕比薛懷義為禍更烈。」

藤原康秀接道:「那是自然。則天大帝雖然品行有虧,但尚有處理朝政的能力,控制奸佞小人綽綽有餘,雖然**宮闈,但大唐江山卻不致大亂,即使沒落,也很有限。何況則天大帝出身寒門氏族,對門閥貴族向來仇恨,利用酷吏之手剷除異己之門閥貴族,提升寒門氏族之地位,也算是有效之策,雖然殘酷,但只是上層傾軋,於廣大百姓卻無甚相干,因此宮闈雖亂,國家不亂。」

「薛懷義之流只是靠着女皇嬖寵,才能作威作福,一旦失勢,必死無疑,女皇下台,他們不死何待。他們本身沒有自保能力,因此作亂亦是有限。但如今僧道鏡決非薛懷義之流可以相比,他可有真本事,雖有女皇嬖寵,但自身實力不可低估,否則我們豈會容他活到現在?即使有孝謙上皇護他,他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說到這裏,他做了一個劈斬的手勢,隨即又無力的垂下。

佐藤桂香眼中精光一閃,道:「看來你們吃了些小虧是嗎?是不是想效法恭仁宮刺殺安積親王的辦法,去刺殺僧道鏡啊?是不是山下組的人辦的?」

藤原康秀毫不隱瞞的道:「佐藤小姐明察秋毫,事實確實如此。」

佐藤桂香嘆道:「同一個辦法用兩次就不聰明了,人家豈會沒有提防?何況現在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幹嗎用這種狗急跳牆的辦法?既打草驚蛇,又觸怒女皇,誰出的蠢主意?」

藤原康秀臉色一紅道:「你就別罵我了。此事確實是我操之過急。我當時怎想得到他那麼有本事,山下組去刺殺都不成呢?我們確實低估了他。」

佐藤桂香哂然道:「就算刺殺成功又怎樣?得罪孝謙上皇,你們藤原氏還想繼續飛黃騰達嗎?就算再有權勢的豪族也不能明目張膽和天皇作對啊!」

藤原康秀點頭道:「佐藤小姐說的對,這件事是我錯,所以我現在才來請教東瀛第一才女如何是好啊!這些事因我而起,我也很不好受。雖然義父大人很體諒我,但我總覺得很內疚,我不想事情鬧成這樣子啊!」

佐藤桂香聞言,沒有繼續責備藤原康秀,只是冷冷的白他一眼,詢問道:「說說具體的刺殺情況吧!」

藤原康秀道:「當時我們事先絕對做了萬全準備,哪知還是失敗了。我們沒想到那淫僧武功那樣好,絕對是超一流高手,而且手下高手出乎意料的多,事先好象還有準備,看來他對我們藤原家的一貫刺殺手段早有提防,但他們的實力也因此一戰暴露出來,令我們有所警惕。雖然山下組有一些人來到中土幫忙,但大部分高手都留在國內,那次刺殺行動雖非高手盡出,但派去的決非無能之輩,卻依然全軍覆沒。」

佐藤桂香沉吟道:「全軍覆沒?難道沒有一個生還者?」

藤原康秀點頭道:「去了三十八人,全部戰死,而且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只回來兩個,但剛到家就斷氣了,因為他們怕有人追蹤,所以繞遠路逃亡,兼之受傷極重,所以回來就死了,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們之所以拚命回來,不在於報告任務失敗,而是要給我們看他們身上的傷口。」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傷痕纍纍,但劈斬痕迹不多,大多是拳掌指腳的淤痕。根據傷痕判斷,那是中土武林內家高手造成的特有傷痕。當然,這需要極高明的眼力才能判斷出來。做此判斷之人乃是魔刀門老門主瘋魔太郎前輩。他年輕時曾遠赴中土,並和當時大唐第一高手戰神司徒寇交過手,極有見識,所言絕對可信。為了這件事,我們不得不驚動他老人家。」

「這件事可以說明兩種可能:其一,僧道鏡手下豢養著一大批中土高手,那些人或逃亡,或貪財,但武功極高,不好對付。這說明僧道鏡早和中土武林有勾結,這已經很可怕了。其二,僧道鏡可能在多年以前就已經派人去中土學藝,早有預謀,那就更可怕了。也許他自己就曾經親赴中土學藝。」

佐藤桂香聽到這裏,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點頭道:「由此看來,這淫僧還真難對付呢!」說到這裏,頓了一頓,望向藤原康秀,疑惑道:「既然你們派去行刺的人全死了,一句話都沒有透漏,那你們憑什麼認為僧道鏡本身會武,還是超一流高手?」

藤原康秀似乎有些為難,沉吟良久,方才垂首說道:「是令尊大人親自去試的。」

「什麼?」

佐藤桂香心中頓時閃過不好的預感,騰的站起,喝道:「我父親大人怎樣了?」

藤原康秀嘆道:「受了點小傷,但性命無礙。佐藤小姐尚請少安毋躁。」

佐藤桂香聞言,稍稍放心,此時勉強穩住心情,重新跪坐下來,不過她心裏明白,象他父親那種級數的高手,平時決難受傷,一旦受傷,就決非輕傷,普通人恐怕早就沒命了。

她接着問道:「那淫僧如何?」

藤原康秀嘆氣道:「可能也受了點傷吧!」

「可能?」

佐藤桂香冷哼一聲,知道藤原康秀的意思是僧道鏡可能安然無恙,即使受傷,必然輕得多,言外之意就是她父親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這已經證明了僧道鏡的可怕,決非薛懷義之流可以相比,否則怎會具有那樣好的上乘武功。

她這時喃喃嘆道:「他居然能擋住我父親已經練至第八重境界的九玄無**斬?」

藤原康秀點頭道:「確實如此。而且令尊大人竟看不出這淫僧的武功來歷,並傷在他一種陰毒指力之下,勉強逃回來后,經過英雄和武雄前輩和瘋魔太郎前輩聯手施救,方才無礙,但休息一月方才復原。這更證實了此淫僧武功確實出自中土。我們因此才要詳查其來歷。我們一開始對他的調查太過簡單,難免有疏漏之處,只知他俗姓弓削連,河內人,義淵僧正之徒,但仔細想來,疑點頗多。」

「首先,義淵僧正雖然門徒眾多,但得意弟子只有七人,便是行基、玄昉、宣教、良敏、行達、隆尊、良辨,號稱淵門七高足,再加上三論宗的道慈,只有八大弟子。這道鏡名不見經傳,他說他是義淵弟子,又無確鑿證明,我們怎能相信?當初我之所以相信他,乃是因為他對法相宗有頗多領悟,言辭談吐不俗之故,但若有意作假,這並不困難。何況義淵僧正已於神龜五年十月圓寂,現在自然無法調查。」

佐藤桂香插言道:「你們雖然調查不了僧道鏡,而且義淵僧正已死,線索已斷,卻並非毫無可查之處。你們既然已知僧道鏡武功出自中土,自然可由玄昉僧開始調查,就不信查不出蛛絲馬跡。」

藤原康秀撫掌笑道:「佐藤小姐一針見血,正和在下不謀而合。我們確實是從玄昉僧開始調查的。義淵僧正門下七高足當中,只有玄昉僧正名望最高。玄昉俗姓阿刀氏,養老元年三月乘遣唐使船赴唐,跟智周學習法相教義,在唐十八年,玄宗皇帝愛其才學,授位準三品,並賜紫袈裟。天平六年十一月,他攜藏經歸國,住興福寺。天平九年,天皇下詔賜其紫袈裟,准予出入內道場,其勢傾朝,不過他和光明皇後有所勾搭,其行有背沙門本旨,因此遭到世人憤怨。」

「既然玄昉僧去過大唐,又一住十八年,誰知會出什麼事呢?他和道鏡都是法相宗出身,儘管道鏡的真實身份並不確切,但他的武功確實出自中土,若說他們沒有聯繫,恐怕不太可能。也許僧道鏡的身世是編造的,更或許他本身便是唐人,乃是由玄昉僧從大唐帶回去的高手親信。當然,他和玄昉相處十幾年,對我們的語言和風俗習慣自然得心應手,何況他還是有意為之。即使他不懂佛學,但和法相宗高僧相處十幾年,造詣也該不凡。雖然這都是我的猜測,但十有**。難怪孝謙女皇抵擋不了他的魅力!」

佐藤桂香聽到這裏,不禁連連點頭。

藤原康秀又道:「有一點我想佐藤小姐也很明白,雖說奈良六宗的法相宗在義淵僧正時有很大發展,義淵又是奉天智天皇的旨意出家,在元興寺以智鳳為師,以後連開龍門、龍蓋、龍福等五大龍寺,大力培養門徒,並受到天智、天武、持統、文武、元明、元正、聖武七朝的崇敬,其學、德乃當代最高,官至僧正,但法相宗真正興起是在誰的手上?是玄昉僧啊!若非他自大唐回國后權傾朝野,法相宗焉有如此勢力?可以說,他早就有權力**和野心了,甚至還想打倒豪門貴族,以宗教勢力壟斷朝綱,這才有了後來的藤原廣嗣之亂。這樣一來,僧道鏡的身份就很可疑了,他很可能就是要繼承玄昉僧之衣缽啊!」

「有一件事不知佐藤小姐聽說了沒有?當年因藤原廣嗣之亂,玄昉和真備兩人遭到貶斥。天平十七年,玄昉被任命為筑紫國的觀世音寺別當,並赴太宰府主持該寺營建工作,次年六月完成。在寺院開供之日,他突然暴斃,據說為藤原廣嗣殘黨所殺。但民間傳言,大宰府觀音寺落成當日,玄昉乘腰輿時,虛空中忽傳異聲,將玄昉捉走。後日玄昉之頭顱落在興福寺唐院內。據說這是廣嗣的怨靈所為。」

「佐藤小姐現在明白了嗎?玄昉死了,那當然不是被藤原廣嗣的怨靈殺的。那又是被誰殺的呢?顯而易見,玄昉一死,就沒人能揭破僧道鏡的來歷。看來他一開始便是要利用玄昉控制我們奈良,但因藤原廣嗣之亂,兩敗俱傷,玄昉失勢,便失去利用價值,所以他一定得死。這樣早有準備的僧道鏡便能取而代之,披着法相宗外皮重起爐灶,利用女皇控制朝廷,又不怕被人揭破身份,而我們本想利用他使孝謙女皇讓位,卻反被他當成踏腳石。」

「他藉助豪門成事又反過來打擊豪門,你說他這是何等心機,又謀劃了多久,此人志不在小。玄昉之死的傳言,恐怕便是他暗中放出來的。象他那種武功高手殺死玄昉自然綽綽有餘,再利用普通人民的無知編出這種謊言,自然可以堵住天下人的耳目,多厲害的心機,多厲害的手段!但他這是欲蓋彌彰,只是我們雖然心裏明白,但無憑無據,沒有辦法。」

佐藤桂香聽到這裏,不禁秀眉緊皺,嘆道:「看來這淫僧真是和玄昉衣缽相傳。不過若說他打擊豪門貴族是為了替玄昉報仇,恐怕誰都不能相信。當初藤原廣嗣叛亂,式家已然沒落,那和南家無關,他根本不必如此做。這樣看來,他是志在我們的江山社稷。而且他若是唐人,他到底是出自江湖,還是來自朝廷呢?按理說,大唐朝廷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顛覆我們啊!我們只是島國,又一向對大唐臣服,大唐不會圖謀我們。那難道是出自江湖?但他是哪門哪派,竟有那樣好的功夫?按藤原公子所言,有他那樣功夫的人,在中土武林也不多見。那樣的武功乃是屬於當年戰神司徒寇那個級數的,連我父親都不是對手。」

藤原康秀嘆道:「佐藤小姐所言正是在下疑慮之處。若令尊大人能勝過那淫僧,我義父斷然不會派我在這緊要關頭出來想辦法。現在朝中局面雖不艱難,但也險象環生,危機暗藏,不過我義父尚能應付自如。那淫僧雖然囂張跋扈,但在我義父面前尚有分寸,不至於太亂來。他也顧忌我們這方的實力,雖然我們接連刺殺失敗,但我們這方真正的高手尚未出手,象英雄和武雄兩位前輩,瘋魔太郎前輩,山下前輩都沒有出手,不過也不能出手。鑒於形勢,我們現在不能率先發動,因為幾位前輩武功相差不多,若是輸了,我們這方就立即有毀家滅族之禍,那淫僧手下高手眾多,決不會給我們留活路,所以目前情況只能拖着,形成對峙局面。那淫僧畢竟還對我們這方有所顧忌,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佐藤桂香點頭道:「這一點我明白,不繼續出手是對的,否則必有大禍。藤原公子這次出來,大概目的之一就是在中土想辦法找到那淫僧的武功來歷,想辦法加以制衡,對嗎?」

藤原康秀笑道:「佐藤小姐相當善解人意。我想佐藤小姐應該能幫上忙,而且還有另外的任務要偏勞佐藤小姐。」

佐藤桂香微喟一聲,點頭道:「放心吧!我會儘力。」頓了一頓,又道:「你們派人暗殺僧道鏡的事沒有驚動孝謙上皇嗎?」

藤原康秀嘆氣道:「這麼大的事能不驚動嗎?那淫僧受女皇嬖寵,吹點耳邊風是正常的。只是我們這件事做得相當謹慎,兼之殺手線索本就難查,山下組殺手都有自殺手段,決不會留下活口給人逼供,所以那淫僧沒有證據指證我們,尤其淳仁天皇是我們藤原家扶植起來的,自然站在我們這一邊,為我們撐腰。那淫僧雖然囂張,但卻不能對抗天皇,所以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只能不了了之。」

「不過孝謙上皇還是暗中派人警告我們,說要加強治安,不希望以後再發生此類事件,雖未明講,但很顯然這是敲山震虎。義父大人很緊張,但又不能把當年安排僧道鏡的事明講,那不是坐實欺君之罪嗎?所以我們現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不過不管怎樣,孝謙上皇當初登基也是我們扶植的,對我們藤原家也有感情,所以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分為難我們。何況還有光明皇太后在,在朝廷上誰能把我們怎麼樣?那淫僧興起時日尚短,雖然能在女皇耳邊說上話,手下頗有實力,但那都得暗着來,在朝廷上他還站不住腳。」

「現在我義父大人擔心的是,孝謙上皇剛愎自用,看不清那淫僧的險惡用心。我們藤原家怎麼說也和上皇有姻親關係,不好太違背上皇的意思,所以想除掉僧道鏡還得另想辦法。若再派人行刺,即使成功,也勢必激怒上皇,得不償失,何況成功的希望渺茫。令尊都不行,派別人更白費,平白折損人手。在這件事上,我們確實有些無能為力。現在據宮中人說,那淫僧在性這一方面確實有某種高超手段,可以讓女皇欲仙欲死,甚至離不開他,受他控制,難怪女皇那麼護着他。可惜我們這方面沒有那種人才比得過他。他在這方面可比大唐的薛懷義還厲害呢!」

佐藤桂香連連擺手道:「算了!算了!別和我說這些污穢之事,真是髒了我的耳朵。」

藤原康秀嗤笑一聲道:「你是沒見過那僧道鏡。老實說,他真是個美男子呢!雖然年紀確實很大,但駐顏有術,保養得相當好,就好象英俊少年一樣,真是魅力非凡啊!傳聞他**頗強,能持久不衰,精通奇技淫巧之道。大唐有句古話: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嘿嘿,想都想不到啊!你若見到他,說不定也會着迷。」

佐藤桂香沒好氣的道:「藤原公子別說笑了。既然藤原公子來了,想必已有腹案,那就說來聽聽吧!」

藤原康秀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道:「佐藤小姐可知當年藤原廣嗣之亂是因何而起?」

佐藤桂香一時沒能明白藤原康秀此語用意,沉吟一下,方才照實說道:「藤原廣嗣之亂乃是因為藤原氏勢力下降之故,為了恢復藤原氏的地位,藤原廣嗣冒險叛亂。」

藤原康秀又問道:「當初藤原氏勢力為何會下降?」

佐藤桂香又一沉吟,道:「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其一,桔諸兄勢力之明顯上升;其二,我朝遣唐使和留學僧如吉備真備和玄眆等人之返朝;其三,藤原家南、北、式、京四家家主相繼因天花去世。綜此三方面,導致藤原氏勢力大減。」

藤原康秀拊掌笑道:「佐藤小姐不愧是**刀流後起之秀,連族內男子都要瞠乎其後,果真反應敏捷,思緒嚴謹,言簡意賅,足以託付大任。」

佐藤桂香笑道:「藤原公子不必再試了吧!」

藤原康秀正色道:「在下並無試探小姐之意,完全只是讚賞。分析這些有助於我們理清當今形勢,做出對策。我們先具體分析一下,第一點,桔諸兄勢力之上升是因為:其一,其妹牟漏女王嫁給北家藤原房前成為下房之後,他們雙方的裙帶關係有助於桔諸兄權勢擴大;其二,他得到同母異父的妹妹光明皇后的大力支持和推薦。」

「第二點,我朝的典章文化制度律令等諸多方面全部學自大唐,而遣唐使和留學僧如吉備真備和玄眆等人在這方面學有專長。他們年富力強,且支持皇室,因此得到皇族寵信,晉陞很快,繼而與桔諸兄勾結,導致藤原氏勢力下跌。吉備真備還為當時還是皇太子兼阿倍內親王的孝謙上皇講授《禮記》、《漢書》等中土典籍,備受賞識尊重,因此頗有地位。」

「玄眆亦曾師事法相宗之義淵僧正,後跟遣唐使及留學生阿倍仲麻呂、吉備真備同時入唐,從智周學法相唯識教義,歸國后帶回佛教經論達五千餘卷,並因此受到聖武天皇崇敬,授予封戶一百戶、土地一百畝,作為僧正,供奉內道場。後為天皇之母治病有功,更受寵信,與吉備真備並駕齊驅,權傾朝野。」

「第三點,我藤原氏四家家主之死恰好促成以上諸人崛起。原與我藤原氏並列的桔諸兄升任右大臣,並與吉備真備、玄眆等人來往密切。而我藤原氏家族中,式家藤原宇合之子藤原廣嗣年輕氣盛,性情偏激,無法容忍朝政被玄昉和吉備真備壟斷,多次公開叱責此二人,因而觸怒天皇,以誹謗親族罪左遷至九州任大宰少貳。」

「大宰府名義上的最高長官大宰帥一般都在朝中就職,大宰府實際上的掌權者是大宰大貳和大宰少貳。但當時大宰大貳死於流行的天花,因此大宰府的控制權就全部落入藤原廣嗣之手。藤原廣嗣之父藤原宇合曾任西海道節度使及大宰帥等要職,在九州地區擁有崇高威望和深厚人脈。九州地區是天花流行的重災區,時疫加上饑饉,使心懷不滿的九州豪族對藤原廣嗣充滿期待。」

「藤原廣嗣也希望自己能重振藤原氏昔日聲威,所以他向朝廷上表,彈劾時政,聲言:『天下災異橫生,其源蓋出於政治昏昧;而癥結所在,皆為真備與玄眆。宜速除彼等,勿得拖廷。』之後,他在九州以『清君側』為名,公開舉兵反叛。藤原廣嗣之亂,表面上是針對吉備真備和玄眆,實際是針對操縱朝政的桔諸兄,甚至包括聖武天皇在內。因為聖武天皇想利用天平時期的天災和動亂,奪回我藤原氏的權勢。」

「當然,藤原廣嗣叛亂必然失敗,相對於朝廷軍隊而言,他只是烏合之眾,根本不足為患,但這次叛亂確實影響巨大。一些不滿朝廷的地方豪族和農民捲入動亂,叛軍人數過萬。後來叛亂雖被大野東人將軍撲滅,但桔諸兄的地位亦有動搖。玄眆僧因發跡過快,鋒芒太露,又與光明皇后關係曖昧,遭到世人怨憤,以致被貶為紫觀世音寺別當。」

「後來孝謙天皇即位,因為當年選皇太子時,桔諸兄並不支持孝謙女皇,因此桔諸兄失勢,而我南家趁機崛起,並消滅桔諸兄之子桔奈良麻呂的叛亂勢力,但法相宗僧道鏡現在又再次崛起,效法玄眆僧與光明皇后的關係,得寵於孝謙女皇。」

「我想現在佐藤小姐應該很明白了,為何這些僧人可以從政?很簡單,因為有皇族和貴族的雙重支持。皇族支持他們,是為了奪回我們貴族的權勢,而這些僧人在大唐恰好學到了這方面的精髓,所以得到重視,而且他們所擅長的佛學又是鞏固天皇統治的法寶,使人民甘願忍耐,不敢反抗,這就是宗教統治的力量。」

「貴族為什麼支持他們,因為不得志的貴族想利用他們上台,翻雲覆雨,操縱朝政,打倒異己貴族,譬如我們藤原氏。儘管皇族和貴族在心裏都不把僧人當成一回事,但又不得不利用他們,而他們心照不宣之際,僧人勢力已經趁機崛起,因為諸多制衡關係而獲得非凡的影響力,但一旦他們被朝廷利用后,下場又會怎樣呢?」

「大唐有句俗話: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吉備真備和玄眆就是前車之鑒,一旦他們與貴族衝突加劇,皇族不會一味護着他們,也護不住,所以在衝突尖銳時,他們沒有私人勢力保障,只能滅亡,連叛亂都做不到。前事不忘,後世之師,現在的僧道鏡自然明白這些,豈會重蹈覆轍,所以他要鞏固自己的權勢,建立並拉攏私人勢力,在借皇族打擊貴族的同時,他也要站穩自己的腳跟,既不能被人從橋上踢下去,也不能被人過河拆橋,所以他們打擊完貴族,要對付的就是皇族,借宗教力量很可能達到代替天皇執政的效果。他就是想借宗教力量登上太政大臣之位,甚至想取代天皇。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但大有可能。只是現在孝謙上皇卻沒有這方面的警惕心。」

佐藤桂香聽到這裏,不住的點頭,為藤原康秀的分析折服。雖然她對這位貴族公子的品行感到厭惡,但他確實有着極高的才華和敏銳的政治感覺,不愧是當朝太保藤原仲麻呂最信任的幹將。

她這時也在積極思考,試圖把握住藤原康秀所要表達的意思,說道:「藤原公子所言確實有理。這些僧人之所以能夠崛起靠的完全是皇族和貴族之間的矛盾衝突,但他們本身在大唐學到的東西成了他們崛起的支柱。不過即使我們現在趁大唐安史之亂的時機儘可能的削弱大唐的力量,但對於那些僧人來說卻不會有絲毫影響,因為大唐對我朝的影響已經根深蒂固,任何人都無力改變。」

藤原康秀笑道:「那是自然。就算大唐因安史之亂滅亡,但影響不會消亡,僧人地位一旦崛起,想動搖便很困難。法相宗先有玄眆崛起,後有道鏡亂政,豈是想清除便能清除?何況大唐文化確有可學之處,雖然促成僧人崛起,但我們確實受益匪淺。我們藤原氏本來也支持僧人去大唐學習,但那時並未料到僧人勢力崛起竟會如此之快,而且會對我們自身造成這麼大的打擊。就算我們現在效法藤原廣嗣叛亂,即使能把僧道鏡拉下馬,也得不償失。我們不能去學藤原廣嗣,式家衰落的前車之鑒不可不察。」

佐藤桂香接道:「那藤原公子打算怎麼辦呢?」

藤原康秀嘆道:「事情確實相當難辦。現在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我們這邊。那些僧人擁有皇族與貴族矛盾的先天優勢和大唐先進文化的後天優勢,兼之受到女皇嬖寵,我們如何能夠抗衡?當年吉備真備、玄眆之崛起與現在道鏡之崛起有異曲同工之妙,一個借桔諸兄打擊我藤原氏,一個借女皇打擊我藤原氏。前者導致藤原廣嗣叛亂,結果廣嗣失敗,式家沒落,那現在我們怎麼做?重蹈覆轍嗎?當然不能!」

「雖然因藤原廣嗣叛亂、孝謙女皇上台而導致桔諸兄失勢,我南家興起,但現在孝謙女皇寵信僧道鏡,導致我們再次勢力下降。中土有句話,叫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就是此理。我們有孝謙女皇支持的時候,八面威風,現在沒有孝謙女皇支持,很多事做不了,要看僧人的眼色行事。淳仁天皇不掌實權,我們根本沒辦法,硬來又不行。這才最要命!想來想去,我們現在只有一個辦法。」

佐藤桂香眼睛一亮,問道:「什麼辦法?」

藤原康秀詭譎一笑道:「還是和大唐學——借師助剿!當年大唐邊將安祿山叛亂,朝廷軍隊擋不住他,只好向回紇借兵,方才收復長安。我們現在只有此法,別無它策。既然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沒辦法斗贏僧道鏡,那我們就只能借他山之石以攻玉。」

佐藤桂香沒有說話,只是皺了皺眉,靜靜的聽着。

藤原康秀續道:「當然我們不是向回紇借兵,這和他們沒有切身利益,他們未必肯借,而且他們勢力太大,對我們肯定不屑一顧。我們也不是向大唐借兵,他們自身難保,哪有兵借給我們,而且他們不會有興趣干涉我們的內政,何況我們不是真的要兵。」

佐藤桂香這才聽出一些興趣,問道:「那藤原公子究竟是何意?」

藤原康秀笑道:「我想對於大唐的局勢,佐藤小姐應該比我了解。現在大唐各大幫派幾乎背後都有國家勢力或宗教勢力撐腰,劍皇宮背後有渤海國,統萬堡背後有回紇汗國,江南有天邪聖教一方獨霸,再加上吐蕃、南詔跳梁於邊陲,其它小幫小派蠢蠢欲動,最糟糕的就是有安史叛軍作亂。大唐如此形勢,可能恢復昔日盛況嗎?不可能!」

「大唐現在正面臨分裂的危機。目前叛軍未平,大唐軍隊指揮不力,根本無法掃平叛亂,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回紇汗國借兵,但回紇汗國會白借兵嗎?尤其還有統萬堡在其中搞鬼。我敢肯定,只要大唐一向回紇借兵,它就會立即陷入四分五裂的危局中,各方勢力獨佔山頭,勢必揭竿而起,猶如隋末大亂,但現在沒有哪個勢力擁有絕對的優勢實力,也不可能佔領整個中土。你說到那時,大唐會是什麼局面?」

佐藤桂香想了一想,眼中寒光一閃,伸手在茶杯內沾了沾茶水,用漢字在矮几的光滑几面上寫下四個大字,赫然正是:藩鎮割據!

藤原康秀一拍雙手,高聲喝道:「好一個藩鎮割據!我正是此意。」

說到這裏,他站起身,繼續朗朗說道:「在這群雄並立、藩鎮割據的時期,你想一想,若是我們幫助其中某一股大勢力,他們是不是就能立即站穩腳跟,擴大勢力?雖然我們這方勢力與大唐相比相差甚遠,但我們畢竟是奈良王朝最大的貴族,手下能人無數,那些割據稱王的人的勢力自然也遠不能和大唐國力相比,我們幫助他們,他們將獲得更大的利益,佔領更大的地盤,并吞更多的勢力。這樣一來,中土雖然不會再形成一個象大唐那樣的大帝國,卻可以形成數個大藩國,而那正是我們所希望的,我們並不希望再有大唐那樣的大帝國誕生。」

「當然,我們扶助的勢力也要相應答應我們的條件:在他掌握政權之後要幫助我們藤原氏掌握東瀛政權,我想那對於一個大藩國來說,綽綽有餘。只要有中土大勢力的支持,區區一個僧道鏡算什麼?他雖然武功高強,手下頗有勢力,但和中土的能人異士比起來,恐怕還有一段距離,更何況利用政治上的壓力,就足以迫使女皇放棄僧道鏡這個寵物了。那時僧道鏡原形畢露,女皇就知道自己該依靠誰了。」

佐藤桂香聽到這裏,先是一喜,繼而又有憂色,擔心的道:「藤原公子難道不怕引狼入室?」

藤原康秀哈哈大笑道:「引狼入室?怎麼可能?現在中土那些梟雄講究的是逐鹿中原,因為中原富庶嘛!就連回紇汗國都動了心。但他們會征服我們嗎?根本不會。傻子才那麼做!我們只是島國,地處偏遠,又不富庶,文化落後,征服我們有何用?先不說越海遠征需要多少兵力財力,就算他們能佔領東瀛,他們要付出多大代價,又會得到多少收穫呢?」

「得不償失,智者不為。與其那樣,不如多一個友好邦國合算。你說是不是?他們只需要向我們朝廷施加一些壓力,資助我們一些高手人才,我們藤原氏就可以掌握政權,並和他們保持友好互助,通商交流,你說他們何樂而不為呢?這種雙贏的事沒人會拒絕,而且他們一旦拒絕,就會變友為敵,他們自己也會寢食難安。你說他們會那麼傻嗎?」

佐藤桂香這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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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皇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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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魑魅妖僧淫女主 鴟^奸豪謀阿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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