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悟真大師幾十年沒見孤星寒了,聽他境況,知他心結仍在,不禁有點唏噓,半天才回神道:「老衲也不和你這小子啰嗦了,直說吧,昨天我夜觀天象,暗運羅盤,測出你這裏冤氣集結非常,如果沒有料錯,今晚島上會再出人命。」張劍鋒聞言吃了一驚:「還請大師慈悲,力施援手。」悟真大師笑道:「你不用拍我馬屁。我這次來就是想邀你上那島上看看鬼樣,怎麼殺人。倘若值得一玩呢,老衲就留下來,否則,無論你說什麼好話,老衲都會走人的。」看他一口一句「老衲」的樣子,張劍鋒真是啼笑皆非,只好道:「是,全憑大師吩咐。」

當夜12點半,悟真大師準時候在男生宿舍外面,過了幾分鐘,才見一個人影艱難地從牆上翻下來,悟真大師湊上前去不耐煩的低聲道:「身手怎麼這麼差?你師父沒教過你輕功么?快點啦,時辰快到了!」張劍鋒被他說得直翻白眼,正待辯解,已被悟真大師一把扯了去。

來到東湖邊,張劍鋒才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忙問道:「我們怎麼上島?」悟真大師瞪眼道:「當然是泅水過去!你以為我們的輕功能象達摩祖師那樣一葉渡江嗎?」「泅水?!」張劍鋒一愣,悟真大師已經縱身跳進水中,張劍鋒只好苦笑着也跟着跳下。

冬天的水冰冷徹骨,儘管深悉水性,張劍鋒也因為凍得手腳麻木而喝了兩口水。

等到掙扎著爬上島去,卻見悟真大師得意地抖出一個油包,低聲笑道:「幸虧我帶了換的衣服,不然冷死了。」張劍鋒一聽這話,真想一塊石頭扔過去,此刻自己只好哆嗦著默念內功口訣。

悟真大師換好衣服后,又掏出一個羅盤,張劍鋒忙湊上去問:「那是什麼?」悟真大師道:「妖氣羅盤,用來指示冤氣從哪裏來,或許可以知道那冤魂的墳墓在哪裏。」兩人正小聲說着話,妖氣羅盤忽然有了反應,上面的指針滴溜溜的亂轉,越轉越快,張劍鋒正想問這表示什麼,抬頭卻見悟真大師兩眼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後方,他忙回頭張望,藉著微弱的月光,只見樹叢深處,在粗大的樹榦間驀地飄過一抹殷紅。

張劍鋒精神一振,忙和悟真大師伏好觀察。

老槐樹下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不多時泥土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冒出來,然後,很快的,一條繩子破土而出,竄到樹枝上自動打了個結圈。然後便開始有節律地輕輕晃蕩。與此同時,樹影深處傳來似有似無的吟哦聲:「今年的白雪比什麼時候都聖潔,今年的聖潔比什麼時候都紅艷……」半晌,一條鮮紅的絲帶從悟真大師和張劍鋒眼前不遠處緩緩飄過,槐樹下的泥土又有了異動,一個黝黑的物體從翻開的泥土中緩緩升起。張劍鋒左看右看看不清楚,正想探前身去,忽然一雙白點亮了一下,張劍鋒頓時倒抽一口冷氣,原來那黑色的物體是一個人頭,白點是他的一雙眼白……一整具屍體在紅色絲帶的牽引下慢慢的將頭顱套入那繩圈之中,當繩圈完全勒緊脖頸的那一霎那,紅絲帶驀地繞到屍體頭頂拂了一下,屍體頭頂便猛地湧出源源的鮮血,遍佈全身。最後,一具鮮紅的死屍便開始在樹枝上悠悠的晃蕩……張劍鋒開始有點想嘔的感覺。

此時,紅絲帶猶如來時一般飄入樹叢深處不見蹤影。遮住屍體的樹枝也自動向兩邊分開,這樣,鮮紅的屍體便完全暴露在外了。悟真大師扯了扯張劍鋒的衣服,二人便又潛回了湖的彼岸。

二人爬上岸后,在校道旁的小樹林中藏了起來。東湖邊開始出現尖叫,想是有人發現屍體了。悟真大師竟然還帶了第三套衣服,氣得張劍鋒幾乎暈倒。待他換好衣服,二人便趕緊逃離東湖。到了一個安全而又隱秘的角落後,張劍鋒才開口問道:「為何沒有見到鬼大師就回去了?」悟真大師道:「那條紅色絲帶就是啊,那麼大一條,誰說沒看到?」張劍鋒奇怪道:「但是鬼都是有形體的啊,怎麼會只有一條絲帶呢?」悟真大師讚許地點點頭道:「不錯,凡鬼都有一個形體,至於為什麼這個例外,找個時間你不妨去問問那條絲帶。」張劍鋒先前還恭恭敬敬的聆聽,聽到後面一句頓時哭笑不得,只得再問道:「那大師的羅盤亂轉又是怎麼回事?」悟真大師肅容答道:「你沒瞧出來嗎?有一股冤氣飄到這島上來,跟絲帶的冤氣碰撞,並且劇烈摩擦,我的羅盤才會失靈,不知指向哪邊好。」張劍鋒忙問道:「那股冤氣從哪裏來的?」「靈堂課室那邊!」張劍鋒大吃一驚:「難道說……兩大傳說之間有聯繫?不可能啊,傳說……」悟真大師罵道:「傳說完全可信嗎?它有時是胡扯八道,跟事實真相完全不符,想我當年平息冤鬼路時……」說到這裏,突然閉口。張劍鋒正聽得有味,忙追問道:「冤什麼?」悟真大師擺擺手道:「自己想!什麼都我說得明明白白,你們這些後輩小生還磨練什麼?好好努力,不要敗了你師父的名聲,他象你這般大時,可是號稱『道家第一弟子』呢!」師父這個響亮的名頭張劍鋒是聽過的,忙笑道:「是,弟子怎麼比得上師父?那麼大師就是『佛家第一弟子』咯?」悟真大師呆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好好!果然還是後生可畏!好!好!」說着,將身一縱,已然遠去。張劍鋒急道:「這麼好玩大師不留下來么?」遠處傳來悟真大師的聲音:「太麻煩了,老衲沒那麼多時間和你玩,你好自為之吧!」

張劍鋒正**,一陣風吹過,全身禁不住直打哆嗦,於是連忙爬回宿舍換了乾衣服。這是東方已經發白,他估摸著睡不着覺了,索性坐在床上細細回想今天晚上的經歷。

「今年的白雪比什麼時候都聖潔,今年的聖潔比什麼時候都紅艷。」——如果他沒聽錯的話,應該是這兩句。按照瞬間現場的理論,不難解釋這是她臨死前的話語,但再以邏輯推論下去就疑點迭出了。這兩句顯然講的是一種死亡的境況,如果她真的是自殺,重複的不應是殺人的場景,如果是先殺人後自殺,也不應該只重複殺人情節——總而言之,為何獨獨漏了她自殺的一段?難道其中另有隱情?還是她根本沒有自殺?

靈堂課室和孤島紅衣分別屬於兩代人的恐怖傳說,在年齡段上拉開一定差距,而且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應該沒有什麼關聯才對,為何兩股冤氣會如此敵視但又不公開交戰呢?靈堂課室的歷史久遠,冤氣也比孤島紅衣大,卻不肯與孤島紅衣斗,難道是想和孤島紅衣聯手一起吞噬校園后再瓜分領地?

想到這裏,張劍鋒啞然失笑,前段時間《戰國策》看多了,連合縱也想到了,鬼界那來這麼多計策。這是他又想起悟真大師的話來:「傳說可信的么?」傳說既然不能全信,靈堂課室畢竟有資料殘留下來,工程師又非寂寂無名之輩,好查;難辦的是孤島紅衣這些野史故事,學生會那些為虎作倀的人所做的檔案,恐怕更加顛倒黑白,不分是非。但是——疑點幾乎全部集中在孤島紅衣上面啊!

「入定啊?」張劍鋒嚇了一跳,只見一張俏臉在門口閃現,張劍鋒白了一眼道:「小清大小姐,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小清笑嘻嘻的走進來道:「他們說你在參禪準備升仙了,叫我用美人計勸你回凡塵呢!——才剛我去看了小蘭,她氣色好了點,你怎麼不去見她?」張劍鋒有氣無力道:「死不了,用不着天天去見,又不是什麼絕世美女……嗯?美人計?」張劍鋒突然閉口不言,然後盯着小清一副奸笑的面孔。小清打了個寒顫,結結巴巴道:「你……你想幹什麼?」

「聽說——學生會主席暗戀你有半年了吧?」見張劍鋒冷不防問出這一句,小清猛地醒悟,往後一退道:「少來!我小清頂天立地一巾幗英雄,絕對不會當現代貂蟬的!」張劍鋒嘿嘿一笑:「那麼,班裏某某某同學暗戀你的事我也大公無私的捅出去咯?」小清驚問道:「某某某是誰?」「你自己清楚。」「你怎麼會知道?」「因為我不是傻瓜。」「……」

「什麼?小清來找我?」任偉當場呆住了,他暗戀小清已有段時日,搞到大半個校園都知道了,叫明戀都不為過。本想憑着學生會主席這個響亮的名頭會得到她的青睞,誰知小清連一個正眼都沒給過他。怎麼這會兒小清會主動來尋他呢?旁邊的人推了他一把:「主席,天降之喜啊,還不快去迎進來斟茶遞水?」

一句話提醒了任偉,忙把臉笑成一朵花似的迎了出去。小清站在走廊里正咬牙切齒地暗罵:「死張劍鋒,我以後非報今天這個仇不可!」忽見一武大郎引出來滿臉笑容道:「小清,快進來,走廊里風大,小心着涼了。來來,屋裏……」小清截斷道:「我要查閱學生會檔案。」任偉愣道:「什麼時候的檔案?」「全部。」

小清揮汗如雨的在發黃的卷宗中左翻右看,一邊口裏急急地嘟噥:「怎麼會沒有的?不可能啊……」任偉在一旁看着實在不忍心,湊上去柔聲道:「你要找什麼,我來幫你。」小清眼皮都不抬道:「學校以前不是弔死過一個全身紅的女孩子嗎?為什麼沒有記載?」任偉臉色一變,警覺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學校對此諱莫如深,凡公開談論的除了會被警告,還……」小清脾氣上來,大吼道:「為什麼沒有記載!!」任偉一嚇,戰戰兢兢道:「當年……學生會是有過記載的,後來不知怎的全部給警察局強制沒收了。」

「警察局?」張劍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倚在床上的小蘭見小清氣得臉色青白的樣子,想笑又拚命憋住。小清心裏道:「好,這會兒弄到警察局去了,我看你有什麼鬼主意。」卻聽張劍鋒笑道:「這就更好辦了,小蘭啊,你王昭君是否該出塞了?」

小蘭的臉頓時變得比小清還白:「他未必肯買我們的帳!」張劍鋒冷笑道:「他不肯?他有一條人命的把柄握在我們手裏呢。」

果然,警察局長聽說張劍鋒和小蘭來訪,就像犯了傷寒病一樣,臉上忽青忽白呼吸急促不定。旁邊的值班警察見他沉默不語,討好的上前道:「要不要我打發他們走?」局長那肥碩的屁股已經離了椅子,膽戰心驚道:「就說我不在,你好生把他們哄走。」話音剛落,外面傳來張劍鋒大叫大嚷的聲音:「我們是代表李庄同學向局長大人致謝來的,你們攔我做什麼?」局長頓時一屁股跌回椅子裏,咬咬牙道:「叫……叫他們進來。」

張劍鋒笑吟吟的跨進辦公室,等小蘭進來后又順手把們一關,「砰」的一聲嚇得局長渾身一顫。又聽張劍鋒對他笑道:「自上次殺人案一別,數十日不見,大人風采勝昔,可喜可賀!」局長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道:「小孩子年輕氣盛,鋒芒畢露,也是難怪的。不過鹿死誰手,這裏面的利害你們曉得么?」張劍鋒拉過一張椅子讓小蘭坐了,自己才緩緩的坐下道:「曉得曉得,所以這隻肥鹿我們也不敢要,就讓給局長大人好了。只不過——我們兩手空空也不大好,起碼得有隻小白兔吧?」小蘭見他們突然打起禪語,一頭霧水,不禁轉頭看着張劍鋒。

局長兩隻小眼睛翻了幾翻,黠笑道:「不知我這局裏是否有這樣的小白兔?」張劍鋒介面道:「有的,有的。你們局在幾十年前好像很喜歡到處抄家,我們學校也被抄過一回吧?」局長臉色大變,一雙冷眼緊緊地盯着張劍鋒和小蘭兩人,一字一句道:「兩位是獅子張大口啊,這隻兔子太肥了,只怕一頭鹿也抵不過呢!」張劍鋒心中暗暗詫異,這件事已經過去許多年了,為什麼一提起它,那些知道內情的人都會神情劇變?莫非這件事當年太過轟動離奇?他望了望在旁邊驚異不語的小蘭,沉吟了一會兒,氣定神閑道:「可它畢竟只是只兔子,不是鹿。我們不敢強人所難,兔子與鹿不可兼得,孰取孰棄,大人您自己掂量吧。」

局長心中一跳,自己心中最着緊的當然是頭上烏紗,這毛頭小夥子想是揪准了這一點,而且大有同歸於盡的架勢,搞不好就翻在這條小陰溝里了。想着想着,他又滿臉堆下笑來道:「那倒是,鹿畢竟比兔子值。但是……」他突然把聲音壓低到極其微弱的程度,湊前對二人道:「這是本局一號絕密檔案,如果不小心泄露出去,不要說兔子,連人頭也飛掉啦。」小蘭也低語道:「一號絕密檔案是關於……」局長介面道:「經議會討論決定永不揭露的疑案慘案,用金箔盒子裝好,上面有總統的親筆封印,。」張劍鋒道:「那我們怎麼打開?」局長道:「當然不是從封印處下手,我們撬沒有封印的另一面,然後再悄悄地小心地恢復原狀就行了。」

看着警察局長那嫻熟的動作,張劍鋒真懷疑這位大人究竟是小偷還是警察。隨着盒子發出輕微的一響,終於大功告成了。局長擦擦汗,卻用手緊緊的壓住那盒子,注視着二人道:「你們信鬼嗎?」張劍鋒沒防備他突兀的問出這句話來,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那局長仍然用手壓住盒子,認真地望着二人,又問道:「你們信鬼嗎?」見張劍鋒和小蘭只是面面相覷,繼續道:「我是信的,關於只流傳在警察界的一個秘密傳說:這金箔盒子裏,工裝有三個秘案,情節均是慘不忍睹;不僅如此,傳說這些檔案很邪,看了的人輕則從此瘋瘋癲癲,重則自殺他殺的都有。所以不要說動這個盒子,平時連這個房間都沒人敢進來的。」張劍鋒覺得好笑道:「你們這個傳說有沒有根據的?」「有的,」局長嚴肅的點頭道,「不信你可以去問你們學校的老教授,當年有份參與記載此事的學生會幹事和老師以及當時局裏的人,除了幾個還在精神病院隔離治療外,沒有一個活得過五年。那幾個發瘋口裏還只嚷嚷着一句話——什麼『今天,讓你重溫你當年種下的惡果』——怪可怕的。」

張劍鋒身體微微一顫,馬上又恢復了鎮定,走上去按住盒子道:「行了,你出去吧,這隻兔子我們自己逮。」局長聽到這句話,象獲赦一般忙不迭的溜了出去。小蘭語音發顫道:「看他說得活靈活現的,這個傳說要是真的,你還打不打開呢?」張劍鋒道:「當然打開,不儘快找出源頭,靈堂課室和孤島紅衣的噩夢就不會停止,說不定他們下一個獵物就是你我。我身為道家弟子,深受師父教誨,驅邪降妖,本分之事。我是不會逃的,你呢?」一席話說得小蘭低下了頭,幽幽道:「你要怎樣,我就怎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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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鬼路第三部靈堂課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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