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張劍鋒來到了大廳裏面,四處找了一找,小蘭竟然還沒出來,又等了十幾分鐘,才見小蘭躊躇地步出登記處門口,張劍鋒迎上去叫道:「小姐,你如果很喜歡這裏,可以搬過來住嘛,不用在裏面流連忘返吧?」小蘭瞪眼道:「我也不知道有這麼多麻煩的啊,那登記處的小姐說什麼已經被警察局列為疑案處理,不能隨便看屍體,要經過警察的批准,所以我才又去跟警察局申請,辦好手續。我也很辛苦的。」說着,把手一伸道:「拿來。」張劍鋒愣道:「什麼?」「費用。我剛才打了好久電話給警察。」「找班費報銷。」張劍鋒已經快步走向了太平間。

張劍鋒做夢也沒想到,太平間也有這麼多名堂,果然不愧為全國首屈一指的殯儀館,他還以為是一個大廳,然後裏面擺屍體和冰櫃就行了。進去之後,發現裏面還有十幾道小門,門上鑲著一個大理石碑,上面分別刻着「福壽司」「殉難司」「屈死司」「枉情司」……剎那,張劍鋒真的懷疑他不是在什麼太平間,而是走在地獄的走廊上。小蘭連頭也不敢抬,只是低着頭跟着腳步走路。那屍工帶他們來到最裏面一間房道:「到了。」張劍鋒連忙往上看,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那大理石上刻着「冤厲司」。不苟言笑的屍工突然對他們道:「你們是他的同學吧?」張劍鋒見小蘭嚇得發抖,只好代答道:「是的。」屍工面無表情道:「那麼,你們最好快點把這具屍體處理掉,要不火化也行。實在已經腐爛得不成樣了,都認不出是一個人……」小蘭的身體抖得象篩糠一樣,後面的話都聽不清,只模模糊糊聽那屍工呢噥道:「好久沒在這間房裏放過人了。」張劍鋒含混道:「這個問題嘛,我們會儘快解決的。」那屍工開了門道:「裏面就是了,你們進去吧。」小蘭忙道:「那你呢?」那屍工冷冷道:「按照規定,屍工沒有義務陪客人看屍。」張劍鋒探頭往冷氣森森的房間里望了一望問道:「哪一具?」屍工道:「沒得選擇,只有一具。」

見那屍工說得斬釘截鐵,小蘭只好隨着張劍鋒蹭進去了。果然,裏面只擺放着一張床,上面用白布覆蓋着一個長條形的物體。那屍工轉身要走,張劍鋒突然道:「且慢!那床邊周圍一圈黃白黃白的東西是什麼?」那屍工略略望了一下道:「哦,那是屍膿,不過你們放心,已經經過處理的,沒有腐蝕性了。」小蘭立即尖叫一聲:「不要講了,我好怕啊——」隨即躲在張劍鋒身後不肯出來。張劍鋒只好揮揮手對那屍工道:「沒事了。」

望着那長條形好象碩大的香蕉一樣的物體,想起曾經同窗共讀的音容笑貌宛然,張劍鋒心情沉重地來到了那張床前,緩緩地揭開了那匹白布,一股濃郁的福爾馬林混合著屍腐味沖面而來,白氣氤氳中,張劍鋒只看見一隻枯瘦的青筋凸現的干手,上麵皮膚綻開,夾雜着一道道青黑的印記,手指頭已經斷了很多截,松垮垮地連着皮,皮膚又白又青,象魚泡般腫脹著。張劍鋒的手掀到一半,突然又蓋回去了。小蘭一直躲在張劍鋒身後偷看,什麼都沒看到張劍鋒已經把白布蓋回去了,不禁奇怪道:「你這麼快看完了?」張劍鋒苦笑道:「不是,好象挺噁心的,都不成人樣了。」小蘭「啊」了一聲道:「連你也怕,那怎麼驗屍啊?乾脆我們回去算了。」張劍鋒道:「我們來又不是為了要得知他是怎麼死的,我們要確證的只有一件事——他是不是冤死的?王心軍死後,你多多少少也聽過一些流言吧?」小蘭點點頭道:「恩,很多人說王心軍是冤死的,他化鬼之後就把屍體弄爛了。難道這是真的?」張劍鋒道:「這是其中一種情況。」說着,從書包中拿出三柱香道:「這三柱香在原始天尊靈前享足了三年香火,已經具有辨別是非的靈力,點燃之後,如果煙霧傾斜,那麼王心軍必定是冤死的無疑了。」說完用火心符點燃了,供放到王心軍的遺體前。小蘭幾乎是屏息靜氣地凝神看着,只見從三柱香的香頭上緩緩升起了三縷細細的白煙,張劍鋒低聲叫道:「王心軍啊,請將你的冤情告訴道香吧。」三縷白煙頓時起了變化,幾乎是直線般向上飄着。不勝驚詫的張劍鋒和小蘭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失聲叫道:「沒有冤情?!」那麼所有以前可能成立的推測在剎那間全部被推翻了。

「誰在外面?」張劍鋒警覺到外面似乎有人偷窺,趕忙收起了道香。門口閃過一個麻木不仁的臉,原來是那屍工,道:「還有誰能夠進來這裏?」張劍鋒道:「好象時間還沒到吧?」那屍工道:「是沒到,可是警察局局長到了,說要見你們,所以請你們現在出來。」警察要見我們?張劍鋒和小蘭對望一眼,張劍鋒道:「好,我們看完了就去。」那屍工堅持道:「他要你們馬上就去。」小蘭緊張地扯著張劍鋒的衣襟道:「現在怎麼辦?」張劍鋒無奈道:「有怎麼辦?你膽子大我可怕槍啊。」

肥胖的警察局長腆著個大肚皮坐在會客室,臉上汗光閃閃,很顯然是剛趕過來,此刻他正努力對坐在對面的張劍鋒和小蘭想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可是不知為什麼張劍鋒總覺得他很象陳**。只聽局長笑道:「看屍的結果怎麼樣啊,嚇壞了這位小姑娘了吧?」小蘭望望張劍鋒,拘謹地「唔」了一聲,倒是張劍鋒介面道:「還好啦,剛想看,局長就來了,所以還沒看到長什麼樣。」局長「呵呵」笑道:「小夥子很會講話啊。不過,按照喪葬的規矩,一般過了忌日都不會去看屍體了,你們怎麼突然一反常態了呢?是不是發現有什麼不妥?有的話應該報告警察嘛。」張劍鋒笑道:「儘管沒法告別遺體,可是沒一兩個代表去看看也不是很好,近來學校課多,抽不開身,而且局長給我們的那份報告也引起了我們的興趣。」

局長笑道:「好,好。」突然向門外的人使了一個顏色,那人會意,叫走門外值班的警察,把門掩上。局長見人都退走了,才立起腰來俯向張劍鋒和小蘭兩人道:「兩位是聰明人,不會看不出我那份報告的真正意思是什麼嗎?」張劍鋒裝傻道:「你是說……」局長壓低了聲量道:「幾乎所有的法醫都這樣跟我說:這個人早該死了。明白我的意思嗎?就是說,被撞死的是一具死了一個星期以上的屍體,你們跟一具屍體共同生活了一個星期。而我,現在就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紙已經捅到了這一步,張劍鋒不能不表態,道:「不可能吧,如果說王心軍早就死了,他宿舍的人不可能發覺不到,而且人死了,怎麼還能夠到處走動呢?」局長道:「這些我不管,其實要證明他是不是已經死了非常簡單,屍體是吃不下東西的,我想問一下王心軍被車撞之前一個星期他的飲食怎麼樣?」飲食?張劍鋒腦子裏突然亮光一閃,想起了就在那個星期,他約王心軍去吃麥當勞,王心軍拒絕了,當時張劍鋒挺奇怪的:「喂,心軍,你不是很喜歡吃的嗎?為什麼不去了?沒錢的話我請你也行啊。」王心軍笑道:「真的不用了。我要回宿捨去了。」然後聽見他同宿舍的人抱怨:「都不知他發什麼神經,這幾天居然在吃冷茶拌飯,一大碗一大碗的,是不是他家遭火災了?」張劍鋒心神一凜,抬起頭來正對上局長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道:「怎麼樣?回想起什麼沒有?」張劍鋒道:「他那個星期好象吃拌飯吃得很香,胃口也比平時好。」局長看上去有點失望,把那肥重的身體又壓回椅子上,點了一隻煙道:「總之,我認為這件case非常離奇,決不是什麼車禍肇事之類的,我懷疑是一件有預謀的殺人案。你們如果發現有什麼異常情況一定要第一時間向我報告。」張劍鋒道:「一定,自然,告辭。」拉起小蘭腳底抹油一溜煙地跑了。從外面進來一個人道:「局長,問出點什麼沒有?」警察局長「哼」了一聲道:「萬萬沒有想到那小子這麼精明,我差點就叫他牽着鼻子走路了。找幾個得力的人看住他們。只要破了這件案子,我就可以陞官了。」

一直到公車上,小蘭才鬆了一口氣:「那警察局長看起來跟閻王差不多,凶神惡煞的,嚇死我了。」張劍鋒瞄她一眼道:「你是班長,在那裏一言不發的,都是我在跟他周旋,你緊張個什麼勁兒?」小蘭不服氣道:「他是問王心軍的起居,當然是問你這個男生了,我知道什麼?」張劍鋒道:「閑話少說,現在王心軍的線索可以說是徹底斷了。對了,李庄不是說他知道什麼車禍的內幕嗎?」小蘭道:「你信他?那次車禍,他跟人去買飲料了,人都已經撞死了,他才趕了過來,你說他有可能知道什麼?」張劍鋒輕輕一笑道:「不要說王心軍,就李庄這小子自從那天晚上失足掉進東湖以後,也變得怪怪的,好象變了一個人似的。」「××師範大學站到了。」張劍鋒進了校門以後,突然拉着小蘭往西邊拐去,小蘭大驚道:「你去哪裏?」張劍鋒言簡意賅道:「東湖。「小蘭忙摔開他的手道:「你這條大色狼又想幹什麼?」張劍鋒急道:「是關於王心軍的事情,別鬧了。」拉起她飛奔而去。

東湖是這所師範大學最大的湖泊,也是重點生物保護區,此刻雖然正逢枯水季節,但是東湖仍然以她一貫的秀麗風景楚楚動人屹立在西區。波光粼粼,陽光反耀,旁邊的青竹林伴隨着風聲發出柔和的「沙沙」聲。小蘭看了一眼張劍鋒,只見他正對着湖面出神,小蘭奇怪道:「不是說來談王心軍的事嗎?你看湖面幹什麼?」張劍鋒指著湖泊四周圍道:「你看見沒有?湖泊的三面都是圍着房子的,能夠靠近東湖的只有這一邊。而這一邊圍上了齊腰高的欄桿,斜坡下面還加修了一小圈堅固的白色河堤。」小蘭愣愣道:「是啊,那又怎麼樣?」

張劍鋒突然脫下外套,從欄桿的縫隙里溜到斜坡上道:「幫幫忙,我現在要假裝失足掉到湖裏,你在上面留心看我動作。」小蘭大驚道:「張劍鋒你發什麼神經,等下你真的掉下去了我可救不了你!」張劍鋒穩穩地站在斜坡的草地上,道:「我正是想掉下去呢,你放心好了,我是班裏有名的水鬼,這點小水能淹得死我?」說完,把腳往地上猛地一蹉,整個身子瞬間失去平衡急速向下滑去,小蘭尖叫一聲,卻見張劍鋒的腳觸到了下面的河堤,被那些凸出的石頭擋住了下滑的的趨勢。見張劍鋒沒有掉下去,小蘭總算鬆了一口氣,可是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張劍鋒已經爬到斜坡上,重新再來一次向下滑,一次,兩次,三次……每次張劍鋒都穩穩地在河堤那裏止住了,一直到第七次的時候,張劍鋒才翻過欄桿,穿上外套,對已經看傻眼的小蘭道:「我做了一次又一次實驗,你明白我的真正含義了嗎?」小蘭回過神來道:「明白了,從斜坡上根本不可能失足掉進湖裏,李庄他在說謊,他根本沒來過東湖。」

張劍鋒笑道:「那麼你又錯了。這幾天生物系的老師在搞一項科研項目,向這湖裏投放了大量的海藻,那天晚上,我在李庄濕淋淋的頭髮中發現了這些海藻。他掉進湖裏是確實無疑的了。」「但是」,小蘭道:「你的意思明明就是說,根本不可能失足掉進水的。」張劍鋒繼續望着湖面出神道:「並非沒有可能,既然不可能失足又要掉進水裏,只有一個可能性。」說着他回頭望着小蘭緩緩說出那句驚異無比的話:「是他自己跳進去的。」

「開玩笑!!」小蘭整張臉因為驚駭而變紅了:「他為什麼要跳進去?」張劍鋒目光炯炯地道:「這正是我最想知道的問題。那天晚上我明明叫他留守宿舍,有什麼比得上重諾守信重要呢?就算他是個經常反悔的人,也不應該放下同學的靈位不管,況且東湖周圍都是些生物物理的研究室,左不靠店右不靠門,李庄他來這裏幹什麼呢?所以,我想,也許王心軍之死的真正秘密可能就掌握在他的手裏。」小蘭反駁道:「他只不過是撒了一個謊而已,我不認為這東湖和王心軍有什麼關係。」張劍鋒道:「話不是這麼說。其實不僅他為什麼跳到湖裏我不明白,他是怎樣上來的也令我很困惑。」小蘭道:「很簡單啊,爬上來……」張劍鋒打斷她的話道:「一點也不簡單,現在是枯水季節,水位距離河堤表層足足一米,壁上攀附了很多青苔,難道你認為在游泳考試中靠作弊勉強通過的李庄有能力爬得上來么?他沒淹死就已經是萬幸了。」小蘭一怔:「對哦,那他是怎麼上來的?」張劍鋒道:「我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可能性。」這次小蘭脫口而出:「有人拉他上來的,一定是這樣!」

張劍鋒驀地兩眼放光道:「對,如果沒有人他肯定上不來。這樣一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清楚了。李庄之所以會這麼違反常理丟下王心軍的靈位不管而跑出來,是因為他要出去東湖會一個人,也許是商談什麼秘密的事情,兩個人最終取得了協議,要不李庄不會趕回來。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他出去見的是什麼人,商談的是什麼事情,但是我們起碼可以推測一點:那就是李庄跳進湖裏也是跟這件事密切相關的。剛才我在車上一直在想,他跳進湖裏究竟幹什麼?」小蘭不由得聽入了神:「那麼你想通了沒有?」張劍鋒點點頭道:「我想過很多的可能性,最大的可能是李庄跳進湖裏是為了撈起某樣東西,某樣或許是那個人丟在湖裏的東西。」說到這裏,張劍鋒轉過頭望着小蘭道:「所以我懷疑李庄可能真的握有王心軍死亡的秘密鑰匙,你還是聽他說一下的好。」

小蘭道:「但是你不覺得他的舉動非常古怪嗎?李庄是你的好朋友,也是王心軍的好朋友,而我只跟他是一般的交情,論理,有什麼天大的秘密也該跟你先說才是,為什麼他會第一個找到我呢?」張劍鋒想了半晌,搖搖頭道:「我也想不出,目前想知道答案的話只有按照他的話去做了。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回去問問他吧。」小蘭點點頭道:「那麼你呢?」張劍鋒道:「李庄那小子剛剛收到家裏寄來的錢,肯定不會不請你吃早餐,我就慘咯,如果找不到大款我就要餓死了。」小蘭冷笑道:「憑你這麼一個帥哥,在路上隨便拋幾個媚眼,就會有成千上萬個紅顏知己跑過來請你的,你怕什麼?」張劍鋒奇怪道:「咦?為什麼你對我的事知道得比我還清楚?再說了,有多少個紅顏知己是我的事,班長大人為何如此動怒,莫非……」話沒說完,一大塊帶着泥土的草團迎面飛來,張劍鋒「哇」的一聲慘叫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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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鬼路第三部靈堂課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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