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土豪風範

小賭怡情，大賭傷身。

周陽今天誤打誤撞的的這一場同學會『豪賭』，傷得他心、肝、脾、胃、腎都是傷痕纍纍，傷得他整個人瞬間都不好了。

偏偏在他悔得腸子鐵青的時候，坐對家的李聰還在那兒火上澆油的風言風語：「我說班長你至於么？這統共才輸幾千塊錢嘛？幾千塊對你來說完全就是毛毛雨，綳著臉給誰看吶？」

幾千塊？

毛毛雨？

是，沒錯，7300塊對你李聰李大土豪來說，那不過是九牛之一毛。

可是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剛剛輸出去的這7300塊，已經輸掉了全部身家，輸掉了很可能是自己大半年的生活費！

周陽的心都在滴血，但礙於那麼一點點面子，他終究還是苦笑著解釋道：「沒有，不是，我，我，我胃痛。哎喲喲，可痛死我了……」

「要緊嗎？要不要送你去醫院？」難得蘇雅還這麼關心周陽。

「沒事，還，還好……」周陽看著手中難得一把的好牌，忽然眼前一亮地道：「來，咱們繼續打！」

「還打什麼打？剛剛我聽司機說張老師他們已經提前半小時來了，走走，我們現在就去大廳。」李聰卻是『蹭』的一下站起了身。

「別介啊，至少先打完手頭這把再說吧？」周陽心道老子起手就有四個5筒的暗杠，再加上『22、33、44、78筒』這樣的逆天好牌，說不定可以借這一把回個兩三千塊錢的本呢。

蘇雅也是同意道：「行，那就打完這一把吧。」

但李聰卻是堅決不買賬地起身離桌，還一副道貌岸然的口吻道：「班長你說是一把麻將重要，還是咱們的恩師重要？」

「當然是他們重要。」周陽心知不能忤逆無道，但又嚅嚅不舍地道：「可是我這把牌有起手暗杠……」

起手暗杠，一家200塊，這至少也能讓周陽進賬600塊了。600塊，對平常日子過得儉儉巴巴，特別是剛剛還借了陳宏偉5000塊外債的他來說，這已經不是小數目了。

「嘻嘻，張老師他們來得真是時候，又幫我至少節約了200塊呢！」楊小麗聞言趕緊將手中的牌向外面堂口一推，順手又把周陽的牌往裡一掀，一臉的幸災樂禍。

這一桌橫七堅八的牌，眼看著是打不成了。

600塊錢的保底收入，瞬間就打了水飄。

「你！你！你！」周陽氣得直哆嗦，真想甩手就給這敗家娘們一耳光。

「怎麼啦？」楊小麗卻是挺直了胸脯，反過來數落周陽道：「班長你還真是小肚雞腸，不就幾百塊的杠錢嘛，你至於激動成這個樣么？好歹你也是月薪上萬的成功人士，在老同學面前這樣斤斤計較有意思咩？」

尼瑪又來道德綁架。

對於這個今天先是當眾調|戲，然後又在牌桌上處處針對他的楊小麗，周陽真心是受夠了。要不是蘇雅在這裡，加上外面大廳里聚集了那麼多的高中老師和高中同學，周陽真心想往她濃妝艷抹的臉上潑上一大瓶妝卸水！

大不了魚死網破。

「嗨，這算多大個事兒？」

始作俑者的李聰這時候又充當起了和事佬：「但凡錢能解決的問題，這都不是問題。老同學之間別為了這麼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傷了和氣嘛！班長要不這樣，最後這把牌我個人負責給你補助2000塊？」

「哇塞，聰哥好帥！」

「好有魄力，我喜歡……」

「嘖嘖嘖，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土豪范？」

這招真tm狠！

周陽要是拿了這2000塊，那麼就會坐實『斤斤計較』的小人本色，節操當場碎一地，再也拾不起來。但這可是2000塊啊，對剛剛才輸掉7300，外面還欠著陳宏偉5000塊的周陽來說，這可算是他近期的救命錢了。

自己的面子，究竟值不值這2000塊錢？

拿了這2000塊錢，人『李伯樂』還會鳥自己這一匹『千里馬』嗎？

周陽心中糾結不已，愁腸百結。但權衡忖度了半天，今時今地，為了自己那可笑的尊嚴，他終究還是故作瀟洒的道：「嗨，李大土豪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就是和小麗說說這麼一個理，怎麼可能讓你破費呢？不差錢！我周陽不差這點錢！」

「哈哈，是吧，我就說班長你不是這麼小氣的人……」李聰一愣，表情稍稍僵硬了一下，轉瞬又溫柔無比，一往情深地對身旁的蘇雅道：「走吧，阿雅，我們去見老師！」

蘇雅『恩』了一聲，卻是回首對周陽道：「班長，一起出去唄。哦對了，我一直想向你諮詢個事——你在渝城出版社那邊有熟人沒有，我有本散文集想出版。」

「有啊，我回頭幫你聯繫聯繫……」周陽平復了下非常肉痛的內心，總算又找回了些微自信與話題地道：「蘇雅你說的這些文章之前有在雜誌或者報紙上發表過沒？」

「有呀！」

「哪幾家？」

「蓉城晚報，新女周刊，時尚芭蕾……」

「哎喲不錯嘛，這麼多年不見，蘇雅你竟然還是那麼有才！」

「還好了，我這些都是業餘愛好，沒班長你專業啦。聽說你十年前就出版過一部青春小說，真是了不起呢。」

「嘿嘿，一般，一般。再說那些都是陳年往事了，不值一提。」

……

兩個『金童玉女』一路這麼聊下來，周陽剛剛因為輸錢而無比失落的內心，總算是稍稍安慰了一些。

賭場失意，情場得意。

雖然周陽知道，經過畢業后這十二年的滄桑巨變，自己和蘇雅在一起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光是在腦袋裡yy一下也是很嗨的不是。再說了，有蘇雅這麼一個愈發知性、魅麗的大美女伴隨左右，這在老同學們面前不是一件倍有面子的事么？

可是——

周陽的自我感覺剛剛變得良好，等見了昔日恩師，再和外面一眾老同學們互相寒暄的依次落座，他的心情又變得複雜起來……

抽的是中華，喝的是茅台。

餐桌之上，被美女服務員們大盤小盞逐一端上來的，也全都是大滋大補、奢侈昂貴的山珍海味。

而且眾人在吃喝的時候，大廳里還有專門的樂隊，在舞台上演奏一些諸如《同桌的你》、《青春紀念冊》、《睡在我上鋪的兄弟》之類的懷舊音樂。另外在音樂停頓的間隙，還有兩個穿得花里胡哨的主持人，在現場活躍氣氛的舉行抽獎活動。獎品有蘋果手機、蘋果電腦，2000、5000、8000的現金紅包，以及天籟酒店三天三夜的總統套房禮賓券……

受到如此高規格的隆重款待，在座的老師、同學們無不向李聰豎起大拇指，點上一個大大的贊。

羨慕，妒忌，恨；

空虛，寂寞，冷。

所有人都恨不得離李聰近些，近些，再近些，好好巴結巴結，沾沾他身上的土豪之氣。而李聰也是當仁不讓，接過主持人手中的話筒，開始向大家講述了高中畢業后的12年裡，他一路艱辛的發家史……

剛開始，周陽聽得還挺感動，忍不住的唏噓。

可漸漸的，他感覺現場過於狂熱的氛圍有些不對勁了。直到李聰慷慨激昂的話峰一轉，忽然一臉鄭重地對周陽道：「今天在這裡，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希望各位老師，各位同學，特別是老班長你能成全……」

「什，什麼？」正在低頭吃鮑魚的周陽完全是始料未及。

「我呢，從小一直就有個當班幹部的夢想，可是直到高中畢業也沒能實現。現在咱們畢業已經12年了，我這也算是取得了一些小成就，老班長你能不能退位讓賢，讓我來當咱們2000級5班的班長？」

恩？

有沒有搞錯？

高中3年，包括畢業后的這12年裡，『班長』二字早就已經是他周陽在這個群體里根深蒂固的代名詞。現在李聰突然覬覦這麼一個早已沒有實際職責的虛名，究竟是要鬧哪樣？

周陽還沒從這麼一個猝不及防的『搶班奪權』中回過神，隔壁那一桌的楊小麗馬上道：「我贊成，我舉雙手雙腳的贊成！班長這個寶座，早就應該能者居之，讓我們最最英明神武的李總來坐了。」

「是啊，李大土豪現在可是我們學習的標杆，是我們所有人崇拜的偶像！」

「沒錯，如果要換屆選班長的話，非李聰莫屬！」

「理所當然！」

「完全同意！」

……

李聰一個突出其來的『提議』，瞬間就獲得了現場絕大多數同學的贊成。『李班長』、『土豪班長』、『史上最牛班長』之類的稱謂已經開始在朋友圈間戲稱起來。

但也有不同意見的聲音。

特別是以前班裡最德高望重，現在已經退休的張老師在那裡悠悠然的道：「很多事情已經是定局，就無法更改。在我心目中，周陽才是你們5班的班長，永永遠遠的班長！」

「是啊，我也覺得小周很好。他不僅是你們5班的班長，那就是在你們整個高2000級所有的8個班裡，也是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我在西川一中教語文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遇到一個像他這麼有語言天賦的人才……」教語文的陳老師也是無限回憶的微微笑道。

「可不是，我記得咱們班長除了有一次發揮失常，整個高中三年，他都是咱們班，同時也是咱們年級的第一名！」那個專程從京城回來參加同學會，據說在it屆混得不錯的余凱同樣力挺周陽道。

「對對，還有他在我們學校運動會上拿過7塊獎牌，破了3項校史記錄。是2002年西川市歌唱比賽第一名，第八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二等獎……」夾坐在周陽、李聰之間的蘇雅，此時更是如數家珍般的脫口而出：「還有英語、數學、物理、化學的全國奧林匹克競賽，他每次去參加，從來不會空著手回來！」

女神蘇雅這麼一說，倒是有相當一部分的老師同學，紛紛回憶起曾專屬於周陽的那個黃金時代來。

周陽聽著眾人回顧自己無比輝煌的高中生涯，心裡是既自豪又自卑。自豪的是，曾經自己轟轟烈烈的牛逼過。自卑的，為啥現在淪落到這般田地。

自豪……

自卑……

自責怪……

自嘆息……

周陽沉浸在自己一個人的檢討反思里，全然忘了今天是人李聰的主場。要知道他剛剛不僅沒有爽快的『退位讓賢』，現在在由張老師、蘇雅她們發起的新一輪的懷舊浪潮之中，甚至還搶了人李聰的不少風頭。

咳咳，咳咳，咳咳咳……

李聰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而之前一直在悶頭喝酒的陳宏偉，此時卻是忽然之間站起身，像是發酒瘋般地大聲道：「學習好頂個屁用啊，你們知道他現在混成什麼樣子了么？」

尼瑪！

周陽忽然背心一涼，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