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天籟

寂寞的天籟

〓第一章

火車沉默地看着路軌,像發不出聲音的烏鴉。人群躁雜地在站台上,有種濃厚的呼吸的沉悶。人的離合,變得猶為蒼涼。

南倚靠在窗口,臉貼著玻璃,目光卻是獃滯的。他淡淡看着窗外晃動的人頭,以及某些人爭分奪秒地在為離別的人甩出一些可笑的淚水。南似乎迷糊了。陽光在窗外的地上鋪墊著,卻始終照不到他臉上。

南忽地對自己微笑,旁若無人般。高中時南的文筆已經出類拔萃,屢屢在省內獲獎,甚至還出版了一本《寂寞的天籟》的文集,文集裏他不僅出色寫了一篇令人心碎的愛情小說,而且還涉獵了散文、詩歌,甚至雜文,並且具備了多種風格的塑造,或細膩委婉,或巧奪天工,或豪邁當歌,每種風格都隱隱有大家風範,當時便轟動了全國,由於那時才十六歲,所以被別人津津樂道,他就讀的學校也因此成名。每當想到這個,南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無限的憧憬。而這次他終於如願以償地考上了大學,踏入了這個門檻,也許會是一個飛躍吧。

火車已經發動起來,這時南旁邊的乘客才匆匆趕來。是一個清秀的女孩,衣服很樸素,然而卻天然有種高貴的氣質。她淺笑着,先對南打了一個招呼,然後拿着大大的一個木箱想要舉到上面的行李欄。但那箱子看起來十分沉重,她提着就已經非常費力,更不用說要高舉過頭頂。南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只顧著自己看着窗外,熟視無睹般。他從來討厭與女孩交往,當然不是針對他靦腆而言,而是他覺得女孩天然脆弱,禁不起風吹雨打,像籠養的小雞般,卻裝作清純可愛去討人喜歡。既然女孩沒有來求他,他也樂得清閑。

女孩倒絲毫沒有需要南幫忙的意思,她喘了口氣,便輕輕地把座位上的坐墊掀起,舉止可謂優雅無比。然後她站在上面,把箱子抱起沿着行李欄的外欄向上推,可因為手上支撐的力氣不夠,手臂猛地抖動一下,箱子差點要砸下來。南皺了皺眉頭,站起去扶那箱子,然後示意女孩下來,他也不去看女孩的表情,就站在女孩剛才的位置上,把箱子放置在行李欄里,隨後輕拍著箱子的外面,用手輕輕拂去箱子外層的灰塵。

南依然一聲不吭。下來的時候火車忽然啟動,他打了一個趔趄,女孩慌忙用手去扶他。南掙扎了一下,盡量不讓女孩碰他。女孩委屈又很奇怪地看着他,南別過臉去。

路軌低低地吼著,路旁的小草被一陣風吹斷了腰。南木然看着大地被火車輕快地擠壓過去,一些樹在瑟瑟發抖。窗前的節奏和速度讓他的臉蒼白。父母離婚了。南每每想起這件事,心就沉沉地作痛。高中時父親有了外遇,然而卻是因為母親過分冷漠造成的。關於這點,他並不是很清楚。只是父母早早地分居了,而且之前母親對父親的經濟管制很嚴。他父親是校長,而且在地方非常有名望,所以應酬倒過得去,不會窘迫,但私下的朋友間的交際卻讓他頭痛不已。這點母親始終固執。然而母親省吃儉用,卻把積蓄存在銀行里,用她的話來說,是為兒子的將來謀出路,但南一直都不稀罕,因為他認為真正的事業是應該靠自己去拼搏的,家裏為他設定的環境只會讓他安於現狀。從另一個角度上看,母親則省得離譜,隔天的飯菜她自己吃,卻老是買兒子不喜歡吃的大蝦海蟹。她自己又是很倔強的人,刻薄自己,所謂性格使然。然而她又因為一意孤行,在房產的生意上吃了一些虧,因此被父親責怪不已。生活上不如意,彼此的意見不和,後來兩人脾氣也便日益暴躁了。

現在看來,南總覺得當時父母的結婚應該沒有包含愛情的因素,母親是教育部門的負責人,那麼可以說兩人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但他們經常吵架,南高中的時候更是升華了極點。而且父母對他的態度後來都頗為惡劣,和小時的體貼呵護截然兩樣。南高一的時候曾陷入了一場三角戀愛,被創傷刺痛地體無完膚。他終究不敢相信所謂的愛情,從此便對女孩心灰意冷,也帶點狹隘的鄙視和偏見。

南覺得自己的心被陣陣地被揪痛。但他卻又面帶微笑地面對這個世界,沒有人看出他笑容后的凄涼。甚至在被電視台採訪時,他說的是要感謝自己的父母給他一個穩定的文學氛圍的環境。然而實際上他是排斥文學的,創作是極其無聊的事情,但每當別人要求他講點經驗時,他只能一本正經地教導他們要如何地去熱愛文學。南對自己冷笑。壓抑太多,自己會發瘋的。所幸上了大學,然而這又是一個開始或者說一個結束,他無從得知。

旁邊的女孩原本想和南聊幾句的,但從南的表情看出一種冷漠,便自顧地從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本書看了起來,南先是不在意,但偶爾一瞥中,卻覺得那本書異常熟悉。他側着臉去看書名,卻發現上面寫着「寂寞的天籟」。

天籟原本是無形的,它在世界裏又是唯一的。南想起當時自己寫書的情景,覺得格外陌生。書里行間用細膩的筆觸描寫的蒼涼的心態,他怕是今生都不願意再去觸及的吧。他對自己苦笑,想必前面的女孩肯定料不到這樣的緣分吧。可惜,她永遠不會知道我就是作者。南對自己說,這本書早成了自己的歷史。作者已經死去。

南忽然發現女孩停下閱讀注視着自己。南知道他出神的時候目光肯定是對着女孩手中的書,他對女孩尷尬一笑,回過頭來。

女孩輕聲地說:看過這本書?

南搖搖頭。火車這個時候進入了一個隧道,裏面橙色的燈光照着火車和南的臉,有點陰暗,又捎上一點溫暖外的冷漠。

女孩卻把頭偏向窗外的方向看着燈光閃逝,她的聲音有點悠遠地從窗門反彈回來:這是個很奇怪的題目。寂寞因為是一種感觸,然而聽到的卻是天籟,可見天籟也是有人的思想的,也許是因為有太多的不如意,或者說,它沒有朋友,於是天籟則永遠成為自己的悲涼。曲高和寡想必是作者的意思。女孩又低聲地說,它的作者叫南,是一個高中生。我雖然看過很多書,甚至名著,卻惟獨被這本書打動,然而我又真的不希望現實的他會和書中一樣悲觀。

南撇著嘴角道:曲高和寡?憑他?一個高中生?

女孩也不辯護,只是微笑:不相信你可以翻翻看。一面把書遞了過來。南接在手上覺得十分燙手。這便是他兩年前的作品,所謂的一度在中國成為暢銷書?!南撫摸著上面的標明的作者「南」這個字,覺得彷彿陌生於自己般。

女孩很疑惑地看着南。南對她抱以一笑,女孩便甜甜地笑了起來。南翻開書的扉頁,上面寫着:南贈給紀榆。南問道:你叫紀榆?在手中游泳的鯽魚?女孩撲哧一笑,說:更願意自己是,活的自由自在。其實上面的字是我寫的,因為我希望能有緣分能見到作者,希望能為他心中的天籟畫上色彩。

南偏著頭說:你覺得天籟應該是什麼顏色?

紀榆沉思了一下,說:其實天籟應該是藍色的,我相信南會喜歡藍色,因為藍是憂鬱的,卻又美麗的。

南不置一詞。

其實他這個時候非常驚訝,他從來都是單一的迷戀藍色。想不到這點紀榆居然能感受到。他為了掩飾神情,便隨手翻了書頁,但更另他吃驚的是,上面每一頁都寫滿了各種顏色的字體。紀榆解釋道:這是我每次看書的感受,我都寫了下來。南看着上面的批註,不僅僅是感受,而且還有她對每一句話的理解和對作者性格的猜度。南從未想過居然能有人居然能這樣深入地去了解另一個人。一種異樣的溫馨刺入心扉,沉甸甸的。

南把書還給紀榆,自己閉上眼睛。他不願意再談起他的作品,於是故意裝作好像想起什麼來的樣子說:你家人怎麼沒有送你?其實他這句話問的很突兀,因為大多女孩出門,都有父母相送,紀榆這點怕是避免不了,當然,家人即使有了站台票,也不可能送到火車上。但紀榆忽地神色黯淡了一下。然後她淡淡地說:家裏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忙。南捕捉她臉上的神情,正想繼續問下去。女孩卻打斷了他,說:其實有時候我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命運,比如說南,在他的個人簡介里,他就說自己會看手相。

紀榆說話的時候南看出了她心中在隱隱作痛,每個人——想必都有他們的痛苦吧。南看着紀榆的眼睛說:我也會看,我幫你看看好嗎?南說完才覺得自己居然開始關心別人起來,也許是被她打動?他知道他的話很突兀,她完全可能以為他是揩油,但紀榆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伸了過來。

南握住她的手,仔細地看着她上面的紋路。她的手很有彈性卻很粗糙,像是經常被摩擦過的。南細細地感受着其中的玄機:她的感情格外單純,單一,像水中的蓮花般皎潔。天生排斥欺騙,而且對所愛的人願意奉獻一切,然而過程終究是不幸福的,然而她對愛的表現形式卻是奇特的,她被自己壓抑得太深。她會儘力去呵護她的愛人,不願意讓對方知道她的痛苦,但結果……(南望着她手上感情線的最後一道斷痕——這是表示她的愛情的主動將掌握在對方上,結果是迷惘和不可預知)性格內向,只願意自己承擔所有的痛苦。生命線象著着早期家裏窘迫,而且身體虛弱,體質甚弱,惟性格堅強,不會向任何事物低頭,自己的事情不願意麻煩別人……

南只是告訴她關於感情線的部分,卻沒有告訴她結果的選擇。

紀榆不置可否。

但南看出她心裏在幽幽的嘆氣,是一種憂鬱。還有,是對她的愛人的真摯。

〓第二章

藍色的天空少了一些灰色,顯得厚度不夠。南打了一下盹,卻發現火車已經到站了,乘客都已經準備好行李排隊,但紀榆卻睡着,在夢中甜甜地淺笑。南看着她的樣子,覺得很可愛。夢中也許她會和她心目中的南在一起吧。南終究沒有去叫醒她,他輕輕地站起,在對面的位置站上取下自己的行李,順便把她的行李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身邊。

南看着她的笑容嘆了口氣。這是場美麗的邂逅,他知道有這麼一位讀者深愛他的作品,這已經足夠了。他開始隨着人流向外走,但走了一半他驀地停下來,後來有人推他,南忽地擠開人群,回到紀榆的旁邊,從口袋裏取出一張紙,快速地寫上:假如作為一種緣分,我相信,以後我不會寂寞。天籟總歸是一種愛。我答應你,以後不再悲觀。——南

南把紙夾在紀榆的書里,然後拍拍紀榆的肩。紀榆忽然驚醒,見是南,先是疑惑,然後自然地露出高雅的微笑,說:到站了吧。謝謝你提醒。她先是把那本《寂寞的天籟》小心翼翼地放在背包里,然後她想去抱地上的木箱。南卻搶先提起來,示意紀榆拿他的密碼箱,紀榆猶豫了一下,還是照辦了。

兩人走出了火車站的地下通道,彼此沒有說一句話。到了外邊的候車大廳,南低聲地對她說:謝謝。便拿着自己的東西走掉了。紀榆對南說這句話的意思的疑惑,卻是直到當她再次打開那本《寂寞的天籟》才揭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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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城市裏有種暗淡的顏色,彷彿不知道天是藍的,水是綠的。南看着車子流竄著,計程車司機趕命一樣地把車子開得尾氣撲騰騰地,南彷彿看到了地上的灰塵被壓痛。

到了學校,辦了手續,南當天下午就去買了台電腦,隨即馬上去裝了寬頻,就忽溜忽溜地上網了。在開學的前幾天,因為他性格內向,所以和同寢關係搞得一塌糊塗,他自己忙着上網找資料和做他自己的主頁。剛好有一個大型的網站邀請他做一個總編輯,因為不上路,所以忙得不可開交。吃飯都是叫外賣,經常一天到晚沒有出過寢室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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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了。班級里亂鬨哄的,像尿布一樣的味道。南格外厭惡這種氣息,便到走廊上。

走廊上一個頗有氣質的女孩的背影——竟然是紀榆!?南走到她身後,拍拍她的肩。紀榆有點厭惡地大聲說:你是第三個!但到了她回過頭來的時候,她呆住了。她下意識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說:南?

南點頭,淡淡地說:好巧。

紀榆看着南的眼睛,說:你告訴我的,以後不再悲觀。

南覺得紀榆的眼睛中有雪一樣的晶瑩透徹,他的心刺痛了一下。他的悲哀,怕是與身俱來的。上次因為覺得可以不再相見,那麼就無從遵守這個書面的約定。難道紀榆,你真的能排解我的煩惱嗎?還有家?或者我自身看待世界死亡的目光?紀榆,你不是我呀。

南吃力地笑着,說:恩。然後他很自然地說:剛才為什麼說我是第三個?

紀榆倔強地說:你還沒有明確答應我。

這時一個老師走了過來,遠遠地對他們說:進去吧。南終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走進了班級南選了後面的位置,紀榆跟着坐在他旁邊。

班級的學生都奇異地望着他們。

紀榆嘀咕道:就是我們班的男生,剛才故意在我後面搗蛋,拍一下肩膀然後說拍錯人了。

南忽然笑着說:然後是不是說要和你做個朋友?

紀榆睜大了眼睛,說:你怎麼知道?

南舒心地微笑:因為你漂亮嘛!這時南想起了以前初三的時候他們班級就有很多人這樣到別校或者別的班級去勾引女生的,或者說是糾纏女生。他忽然又想起以前初三的那段刻骨銘心的日子——那場三角戀愛——像血一樣刺入他的內心。南的面色變得蒼白而痛苦。

上課了,有個老師在講台上口若懸河。南卻一直垂著頭,他忽然想起以前初三的那段刻骨銘心的日子——那場三角戀愛——像血一樣刺入他的內心。南的面色變得蒼白而痛苦。他在紙上畫着一個女孩,然後用力地在女孩的頭上打了一個大叉。這個時候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在教室。他只是覺得像有個很沉重的海浪,低吼地撲向最心地的秘密。

窗外有淡淡的陽光,彷彿浸了水般,柔和中彷彿透出許多影子。南忽然看見高一那場血腥一樣的愛情——他深愛的女孩,從容地在不同的場合應付着他和另外一個男生,當然大家都不知情。南為她寫了無數封情書,每當能和她在一起時,他的心都是眉飛色舞的。他尤其記得她的手如皎潔的白玉,纖瘦的身體,像花弄柳般。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南甚至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感受到生活的原味,當時南躊躇了半晌,才試探著和她打了招呼,不料就熟識起來,感情也便一發不可收。

南的記憶中有張照片,他們彼此依偎。她甜甜地笑着。記得當初拿到照片后南是欣喜若狂的。時隔境遷,現在則傷透了心。擺脫不了這樣的黑色,他痛恨著照片上的她,但他又不全怪她。她畢竟是個女人,處處要周全,直到後來事情敗露,想必她也是悔恨不已的。她終究是小女人,愚蠢的罷。南這樣想。但他又對自己搖頭:我怕自己是心腸軟了,難道自己真的能在心底饒恕她?對我,她也許只是順便的蜻蜓點水,順手牽羊可能還有很多這樣對她的愛人,不過沒有暴露罷。

南向自己看了一眼,覺得自己衰老得太多,鏡子想必會看着他老化的臉偷笑。還記得那次在學校里她在舞台上演唱,居然從頭到尾有二十幾個人獻花。而南是第一個。南對自己說你是靦腆的嗎?不。南曾經是活躍的,初中參加了全國徵文大賽甚至拿到了冠軍。他在學校里表現得極其出色,是班級的班長,還頗有唱歌、演小品的資質。他還是省的十佳青少年之一。僅僅在初中,他就發表了百多篇文章在市報省報。

他仍記得每次和她相約在校園的那棵蒼松下是每天最快樂的時光。

南忽然覺得眼睛有點酸痛,有點流出淚的衝動,忙用力地閉上眼睛,人無力地靠在座位上。他怕是不敢再去回味了。

看着南這樣燦爛的表情,紀榆尤其開心,她本來想輕聲地打南的胸口,甜甜地說,你也壞。然後說,你一定就是這樣的人。但南的臉色變得很快,很沉重,覺得像胸口的一個海浪,低吼地撲向最心地的秘密。紀榆看着南的神色,覺得他異常可怕,她覺得他的性格變化得太快,根本讓她無法接受。

南是她心中的夢,從她翻開《寂寞的天籟》的那一頁開始。然而,眼前的這個南完全與書里為愛情奉獻一切的南不一樣,前面的這個南更加情緒化,但更真實。她清楚記得自己的日記上寫着:

謝謝南,同樣也謝謝書中對愛情的憧憬以及生活的追求,是它給了我力量,讓我重新認識生活。每次考試砸了,我都原想認命的,在每一段失落的日子裏,我無助的呼吸。我知道書里有他的影子,我希望現實中的他並不如書里主人公的完美,因為主人公最後為所愛的人死去。假如我能有緣分遇到他,我會不可遏止地愛上他。南,你讓我擺脫家的沉痛,甚至從絕望的死亡線上拉回了我。我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語言有如此驚心動魄的力量。我只知道,我會去尋找你,哪怕終生,哪怕你拒絕我。我想,這就是我的初戀,也是我一生最後一次的戀愛。

〓第三章

每一天,陽光鋪天蓋地。初秋的時光彷彿被陶醉了般,幸福地看着紀榆每天坐在南的身邊。她不敢和南說她的感情,她會和他討論他的作品,討論每一個人物,她覺得只要能和南在一起就是一種欣喜,快樂無邊無際。但每天晚上紀榆都會想像著假如有一天南能接受她。然而她又經常夢到南殘酷拋棄她的場景。她不知道這是否是一種徵兆。她只是儘力地讓自己在南面前表現地讓南滿意,只要南能開心。

班級同學好似已經認定了他們是一對的,議論紛紛。南沒有和別人說起過他的身份,紀榆更不會說。

然而紀榆偶爾幾次精心準備了一些台詞去邀請南一起吃飯,都被南淡淡的拒絕了。因為南已經習慣了在電腦前扒幾口飯。他的本意並不是拒絕紀榆。紀榆並不知曉,因此傷心了好幾次,但每次的第二天她都裝做若無其事。好幾次她想通過南的同寢了解南,但因為性格的內向,卻屢屢開不了口。在愛和痛的邊緣上掙扎了許多次,最後她終於拋棄自己的矜持,或者說給自己用力壯膽增加了自己的勇氣,直到南的同寢告訴她南的這個習慣,紀榆才鬆了一口氣。南也許會愛她的,她這樣想,那怕為了他改變我的性格都沒有關係。

這件事情不久后就傳揚出去,班級也知道了紀榆在追求着南的事情。但紀榆卻和南在這件事情上緘口。別人紛紛討論南起來:南並不是一個出色的人呀?人並不高,也不帥,而且看起來很靦腆,沒有什麼特長。而紀榆在學校里的校花隊伍里已經佔了一定的地位。南憑什麼吸引他?南聽到這些,然後他把意思婉轉地告訴紀榆的時候,紀榆脫口而出:因為我喜歡你。

南不置一詞。不去拒絕,不去接受。

僵持。

紀榆習慣了他的性格,南是一個感觸細膩的人,他經常為一件事情,包括不相關的事情而怒或喜,甚至是看着報紙就會情緒激動。他有時候又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不會照顧自己。紀榆便承包了洗他衣服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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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其實一直在冷眼看着紀榆,他曾經絕望地接近愛情,他在他的那本書中用了大量意象愛情和死亡,他覺得這兩個完全是等同的,相依相存,然而紀榆真的是一個好女孩,他不願意錯過這段緣分,他知道,這個女孩已經深深地吸引住了他。

愛的枷鎖。彼此。

南也終於從學校的檔案里知道紀榆的家境:她出生於一個貧窮的家庭,父母都下崗了。家裏還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姐姐,因為沒有兒子,父母對這四個姐妹十分苛刻。然而由於紀榆一面在外邊打工(做餐廳服務員)給家裏寄錢,而且自己還零零碎碎地存了不少錢,由於聰明,雖然高考成績失誤,但畢竟考上了這個所謂的專科學校。當然,比南多了一百多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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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榆知道了南喜歡邊吃飯邊上網的消息后,第二天就為南買了南最喜歡點的飯菜送到南的寢室,原本樓下的阿姨不允許她上去的,但她早有心理準備,軟磨硬泡居然過了關。她知道為了南,她已經改變了很多,她也知道南喜歡溫柔體貼的女孩(從他的小說中體會到的)。紀榆還記得那天南看到她送飯給他時的表情,那是一種帶詫異的無盡驚喜,那種表情,紀榆銘記終生。她第一次看見南如此的感動。她不求南回報。付出,哪怕地老天荒,無怨無悔。她沒有呆在南的寢室里,和南同寢的同學打了招呼就走了。

南看着她的背影是如此高雅而有氣質。他多想紀榆回頭看他,但紀榆沒有。南知道自己被她網住了。

當天下午,南主動邀請紀榆在食堂吃飯。

寢室里,紀榆欣慰地第一次在臉上化妝,她是借了同寢的化妝品,雖是淡淡的描了一下,但紀榆好像煥發出無比燦爛的精神,讓所有見到她的人自慚形穢。紀榆不求南會「悅己」,她只求她能永遠和他在一起。

吃飯的時候,紀榆顧盼神飛,周圍的人頻頻注視她。南笑着說:你還是少來食堂好。紀榆眨着眼睛說:為什麼?南說:整個食堂會被你弄得秩序大亂的。打飯的時候,大家為你競相讓位,結果打起了架。食堂里打飯的伯伯看到你漂亮的笑靨,結果忍不住為你打了滿滿的飯,結果因為看你太多次了,飯菜都滿出盤子。吃飯的時候,大家擠著排在你身邊,結果擠傷了幾個,壓傷了幾個。

紀榆撲哧一笑道:我哪有那麼大的魅力呀?說着她的臉倒紅了。南看着她微紅的臉,說:你害羞的時候真的很可愛,我都被你迷住了。紀榆低聲說:是嗎?那我倒願意天天害羞哦。說到後面她的聲音就像蚊子一樣,南卻絲毫不漏地聽清楚了,南打趣著說:那我倒願意天天怎麼呀?紀榆的臉更是紅了。她咬着嘴唇,一面拿害羞的眼睛去看南,南笑着說:好象是害羞兩個字哦。害羞真是可愛的東西,我都被你……紀榆眼睛看着腳尖,聲音輕柔地打斷他的話:不要說拉。你壞死拉。南不依,繼續說道:好像是我被你迷住了,你害羞什麼呀?

紀榆連連拿腳輕輕去踢南的腳。南故意哎的一聲,紀榆慌忙說:南你沒有事情吧?南露出好痛的表情,紀榆馬上離開南對面的這個位置,坐到南的旁邊焦急地說:很痛嗎?南忽然壞壞地笑着說:很痛呀。心裏很痛呀,你這樣踢我。紀榆忽然明白,臉已經通紅無比。她剛想站起來,南很快地伸手攬住了她。她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說:南,我們是在食堂里呀!南笑着說:那就是說不在食堂里就沒有關係了。

紀榆連忙解釋道:不是的。

南「哦」的一聲,說:原來你不願意。那是我自作多情了。南的聲音酸酸的。說完南就放開攬住紀榆的手。說:你坐到對面去吧,我不勉強。真的,不然這樣對你在別人的面前影響不好。

紀榆聽着這句話,心似乎都碎了。甚至臉委屈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紀榆連連說: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無助地說着,喃喃地:南,我……可她終究表達不出她的意思。越急越想說,越急卻又越說不清楚。

南奇怪地說:你怎麼了?

紀榆忽然有種要趴在南的懷中痛哭的感受,她知道,她原本是堅強的人,不向任何人低頭,但為了南,她甚至什麼都願意做,只要南開心。只要南不離開她。

南看着她的眼睛,曾是那麼清純的眼神中露出無窮的哀怨。南也驚慌起來,忙着說:紀榆,你怎麼拉?紀榆看着南何曾露出這麼驚慌的表情,忽然心中一種異樣的感動。她覺得這樣的感覺又溫暖又懼怕,懼怕的是這樣的感覺以後不再有。但儘管如此,她也不願意她的愛人為她而着急,她連忙說:沒事的。但說着說着,從剛才先是開心,愉悅,到害羞,到委屈,到哀怨,又到幸福,感動,種種感情,無盡地穿插着她的內心。她的情感簡直不受理智的控制,於是被這一切交織著的她根本就禁不住她的眼淚沖了出來。

她彷彿看到童年的她,那已經不再被人安慰的童年,沒有人去關心她,家裏的人從來只是為了生計而活着,她就因為要擺脫這一切,才奮力決心去讀書的。而今,僅僅因為南的幾個表情,她就真的滿足了。多少年不曾流淚的她,而今流出的是攙雜着幸福的眼淚。她淚眼朦朧地看着南,彷彿他就是為了她而守候千年的愛人,永遠都不會和她分開。

隱約中她聽到南焦急的聲音:紀榆我剛才是說笑的,我知道你願意陪我,我沒有自作多情,我……其實你是我的另一半。昨天,今天,甚至明天!

紀榆隱藏在心中多年的感情,忽然薄發!從出生到現在所有的喜怒哀樂,從來都是她一個人默默忍受,直到看到了那本《寂寞的天籟》,這本書成為了她的精神支柱。但她卻發現自己的人生走到了一個狹隘的地步。以為她能遇到心中的南嗎?南能聽到她的聲音嗎?能知道她愛着她嗎?南能接受她嗎?這一切永遠是她心中不可觸摸的痛,她只是壓抑地讓自己活在夢中。

然而她今天真的能和南在一起,而且南也愛她,她是南的另一半!她覺得幸福徜徉在心中,她知道會永遠揮灑不去,她今生只註定愛南一個!

她的淚水禁不住又涌了出來,在臉上泛濫成災。她知道,這以後,她會珍惜和南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她的意識被突如其來的愛弄得完全迷糊,她甚至忘了自己是在食堂,她只知道,她依偎在南的溫暖的懷抱中,今生今世,不願意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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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榆就這樣依偎在南的懷抱中,從那天中午到晚上,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幾次,她只是知道她一直在向南述說她這麼多年的經歷,種種辛酸以及家裏的不幸,也包括為南寫的日記,包括為他的感動,她願意尋覓他到天涯海角——這時南用手指颳了刮她的鼻子,說:你羞不羞呀?紀榆用力握住南的手,說:不羞。我知道以前在黑暗的地方我很怕,特別和我妹妹在一起的時候,我只能裝作什麼都不怕的樣子,我是她們的支柱,我從來都沒有擁有怕的權利。現在你賦予我了,不管以後你對我怎麼樣,我會只愛你一個,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南用力地摟緊了她。

紀榆還記得那天晚上,他們坐在草坪上。一顆流星從天空中閃了過去。南馬上閉上了眼睛,紀榆問道:南你在想什麼呀?南說:我在許願。紀榆說:為誰呢?南說:你猜呀?紀榆想了半天,說:為我?南搖頭。紀榆失望地看着他,然後說:你媽媽?南又搖頭。紀榆最後說:那是你爸爸了。南說,你閉上眼睛,我告訴你。

紀榆很溫柔地閉上眼睛。南湊近她的耳邊,用很低的聲音說:是為我們。我們兩個人。這是我對你的承諾。紀榆覺得南的口中有溫暖的熱氣直穿到她的心底。聽着南對她的承諾時,她的心完全陶醉,她願意這一刻永遠留住,她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而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那天紀榆的心皎潔得像晚上的月光一樣。

〓第四章

汽車顛簸地在崎嶇的路上吃力的攀爬,彷彿像螞蟻一樣,南是極其喜歡螞蟻的,覺得假如能像螞蟻就不枉此生了,然而他自己又說不出螞蟻的什麼好來。倒是紀榆在旁邊輕輕地說:螞蟻比你的手多。南輕輕用手在紀榆的胳膊上一捏,說:你也會貧嘴了,你怎麼不說比你多呢?紀榆嘟著嘴唇說:我哪敢與你喜歡的螞蟻相比哦。南驀地回過頭,用一種這下我可抓住你的眼光看着紀榆。紀榆吐著舌頭道:又要耍大男子主義,欺負我了?南嘿嘿一笑:利用我太過喜歡你的缺點了,就真的以為我不敢欺負你呀!

紀榆連忙露出怕怕的神情說:這下不敢了。南把頭慢慢傾向紀榆身上,紀榆慌忙閉了眼睛,可閉上后卻發現南沒有動靜了。眯開眼睛的一條縫,卻發現南正瞪着眼睛看她,嚇了一跳。南笑了一聲說:好呀,原來一直在等我去欺負你呀!紀榆臉羞紅了一半,南忽地輕輕摟住紀榆的肩膀,紀榆全身顫動了一下,但人隨即便順從地躺在南的懷中。南柔聲說:閉上眼睛好嗎?紀榆柔順地閉上眼睛。然後她感覺到南的呼吸由輕轉急,然後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來。最後她感到南的嘴唇輕柔地貼在她的嘴唇上,有種觸電的感覺。她幾乎忍不住要把自己帖在南的身上。但這時她已經全身酥麻了。

汽車上忽然響起廣播,把兩個人嚇了一跳,兩人同時意識到自己正在車上,對視了一下,彼此紅了臉。四下望去,因為他們是末尾的兩個座位,旁邊都是空位,所以別人都沒有注意他們。但繞是這樣,兩人也覺得異常窘迫。但紀榆仍是軟綿綿地靠在南的懷中。

汽車上的廣播是這樣的:現有一個尋人啟事,昨天晚上有個老人在購物大廈走失,他叫蕭與,今年84歲,身穿藍色襯杉,穿黑色皮鞋……

南和紀榆面面相覷。南搖搖頭,說:走失了還是老人,不是小孩?不過無論是誰,基於人道主義,我家準備派出一條美麗的鯽魚去找可愛的小男孩。紀榆不依地說:你呢?你就不關心別人嗎?南說:因為我怕我過去會把魚給吃了呀!紀榆用手輕打着南的胸口,說:你敢?!南嘆了口氣道:我們老的時候會不會失散?紀榆很自信地說:不會。因為我們會天天牽着手。南輕輕撫摸著紀榆的手,說:永不分離。紀榆幸福地恩的一聲。

車子七拐八拐,終於到了目的地——沙灘。雖然是晚秋時分,遊玩的人不多,但南和紀榆卻興緻勃勃。紀榆其實是因為南在小說里說他喜歡赤腳在月光下淌著海水,才提議到海灘邊的。她看着南興奮的樣子,覺得心神都飄飛起來。是呀,還有什麼事情,能比熱戀中的愛人們更快樂呢?!

兩個人戲弄著水,彷彿水是有生命的植物,在他們的愛撫中會微笑般。想必水也在看着他們淺笑着吧。沙灘邊有水的尖叫,有陣陣風一浪一浪地迎面撲來。一些可愛的小孩在沙灘上堆城堡,還有一些孩子在疊紙船。紀榆歡呼了一聲,跑過去和孩子們一起玩,南把自己的腳浸在水的肌膚里。深秋的水真的很涼,但南卻感覺到了水乳交融的奇妙。細沙在水底輕柔地撥動,像會說話的水草。南知道他已經不是月光下曾經的小孩了,但他卻明白,這一切遠遠比不上和紀榆在一起的快樂。他就這樣靜靜地看着紀榆歡快地和孩子們打水漂,堆城堡。

紀榆的背影像一副靈動的畫,揉動着陽光的氣息。她雖然是剛介入小孩群中,但儼然已經是小孩的頭頭了,可愛的小孩圍着紀榆一圈又一圈,聽着紀榆講著美麗的愛情故事。然後小孩會偷偷樂着回頭瞅著南。南知道紀榆又在編他的故事。她肯定把他說的很完美。驀地,南湧上一種幸福的滋味,也許這正是愛情罷?假如能終此一生,假如能,南對自己笑笑:應該能。

這時他彷彿看到遠方有破舊的小舟。或者說是漁船的殘骸?南蒼涼地對自己說:也許每個人都有不能自己的時候,死亡——愛情?他記得小時候會經常做一個夢,夢裏自己被扼住了呼吸,愛卻在一邊大口大口的呼吸。夢裏有藍天和海浪,海浪是極其兇惡的,不盡然都有聲音,姻婭的,卻肆無忌憚地沖向岸邊。岸邊,是握著沙子的他——他不過是一個小孩罷了。

一晃眼,南忽然覺得漁船的影子鋪天蓋地而來。

日子忽然破碎。兒時等待花開的日子,珍藏朋友們的信箋的日子,早已不復。

南伸出手放在陽光下,把高一時的那張照片和那段血一樣的愛情輕輕撕成兩半,破碎的照片像乾枯的蘆葦,在風中搖搖欲墜。

南看着不遠處的紀榆美麗的背影,覺得一種滿足徜徉著。他伸出手放在陽光下,照片被他輕輕撕成兩半,破碎的紙片像乾枯的蘆葦,在風中搖搖欲墜。南對自己說:我答應我自己,我以後不再悲傷。這是我對紀榆的承諾。我愛她一輩子。

★★★★★

中午。孩子們興高采烈地把他們引到自己的家去。南和紀榆都沒有拒絕。在漁家吃着飯,他們並不挑食,而且彬彬有禮,讓孩子的父母越發的喜歡他們,一味的給他們夾菜。孩子母親笑着說:可惜業兒沒有回來,不然就很熱鬧了。業兒是他們的大兒子,也是大學生,叫冷遇業。紀榆微笑着說:伯母,要不就把我們當兒女養吧。孩子母親連忙搖頭:承受不起呀!她一面看着南,說:你們是男女朋友吧?希望你們能永遠和我的孩子一樣快快樂樂吧。

紀榆羞紅了臉地說:您能幸福安康才是最關鍵的,倒該我們祝福你才對嘛。她臉上露出撒嬌的神色。孩子母親笑着去梳她額頭前的一綹頭髮,然後偷偷地在紀榆耳邊說了一些悄悄話,紀榆的臉卻是紅了,爭辯了幾句,孩子母親卻更是含笑地看着她,又去瞅著南。

南似乎明白她們討論的是他,覺得有絲尷尬,便站了起來,說:伯母,我吃飽了,先出去了。這時門外等候的孩子們立即一擁而上,幾乎是團團圍住南,把他架了出去。其中有孩子稚氣的聲音:哥哥,我們一起堆城堡去。南向孩子父母欠了欠身,便被擁簇地去了。孩子父母和紀榆都不由笑了。

沙灘上,南拿了根樹枝在上面畫着,孩子們都很崇拜地看着。畫了一半,有人驚喜地說:我知道哥哥畫得是什麼了,是獅子。旁邊有孩子起鬨道:切。什麼獅子呀?有個稚氣的聲音:哥哥畫得是老虎,你們知道不?老虎比獅子大多了。這時雜七雜八地聲音一起:是大瓣大瓣的花……不是,是椰子樹……你真笨,這都看不出來是雲朵呀……

南忽然覺得自己心頭暢快起來,這群天真的孩子們!他向孩子們噓了一聲:你們先等哥哥畫完好嗎。這些孩子們也都彼此噓了一下:你先等哥哥畫完再吵。南聽着他們甜甜的聲音,覺得異常親切。他龍飛鳳舞地在上面揮筆,最後把樹枝扔到空中去。

孩子們都欣喜地說:哇!是小船,上面還有一個女孩站着!空中還有一個月亮!南點了點頭。

這時孩子們彼此使了個眼色,然後一起大聲地說:是紀榆姐姐在等待着南哥哥哦。

南摸摸他們的頭,說:你們又在瞎猜了。但他目光一轉,卻發現紀榆站在孩子們的後面,於是便向她笑着。孩子們這才注意到紀榆。有孩子說:不依不依,紀榆姐姐在偷看南哥哥的秘密。要賠罪。紀榆溫柔地對孩子說:那我要怎麼賠罪?

孩子中傳出一個聲音:要紀榆姐姐親南哥哥一口。

紀榆和南面面相覷。孩子們乘機把紀榆一推,推向南的身上。紀榆不防,打了一個趔趄,南伸手去扶,紀榆才沒有摔倒。南故意作勢怒道:你們不要欺負姐姐哦。孩子們早看到他的微笑,紛紛說:和我們一起叫紀榆姐姐,你真不羞哦。孩子們又紛紛說:要懲罰姐姐,不親哥哥的話,要她讓我們打屁股。然後鬨笑着看着紀榆。這招果然嚇壞了紀榆,紀榆着急地看着南。南二話不說,拉着她就飛跑開了。遠遠地看到孩子們追過來,卻哪裏比得上他的腳程。便甩在一邊了。跑了一陣,南遠遠地對孩子們喊著:我們要走了。不用送了,和你們爸爸媽媽問好。

孩子們不捨得:哥哥姐姐不要走呀!南向孩子們大聲說:以後我們會過來看你們的。孩子們看着他們越走越遠,一反剛才的興高采烈,都嘟著嘴。南眼尖,早看在眼裏。他又聽到孩子的聲音從海風低低地傳了過來:哥哥真是好人哪……我覺得姐姐更好,她教我們唱歌,還有怎麼去堆美麗的城堡,我們以前的城堡從來沒有那樣好看……還是哥哥好,他畫畫好厲害的……哥哥姐姐都很好呀……

紀榆聽着孩子們的聲音,也微笑着說:剛才你畫得真不錯。學過美術嗎?

南微喘著氣,奇異地望着紀榆,說:學過一點。對了,剛才這樣跑你不累嗎?

紀榆只是微笑。她搖了搖頭。但她忽然面色一變,不再說話。南詫異地看着她。但隨即

又看見紀榆面色蒼白地別過頭去,人像是癱了般,南焦急地問道:你怎麼了?紀榆臉色萎靡地說:老毛病了,不能劇烈運動。南焦急地責怪說:既然這樣,你剛才就不要強撐呀!早該和我說一句了。紀榆低聲地說:以前可沒有這麼嚴重。但她忽然頭暈目眩起來……

★★★★★

醫院。醫院本來是南最痛恨的地方,他討厭裏面的氣息,那酒精味的麻痹。以前他生病的時候,家人都是把最好的醫生請到家裏為他看病的。

天色完全暗了……南從來都覺得等待是愚蠢的一件事情,但他現在心中所充斥着是佈滿身體每一個角落的焦急。他怕,但他強禁止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南沒有通知紀榆的家人。

手術結束了。醫生對南說她需要靜養一天,不準別人打擾。南知道紀榆一定同樣焦灼地想見他。他就這樣守在紀榆的病房外,當天晚上他一夜未眠,為紀榆折了幾百隻千紙鶴。

直到醫生手忙腳亂地檢查了紀榆老久時間,才出來對南說紀榆只是體虛,需要靜養半天。一個月後來複診。

★★★★★

病房裏,紀榆抱歉地說:沒有玩盡興呢。

南微笑:好久沒有這樣愉快了,孩子們真的很可愛。不是嗎?這還不夠嗎?

紀榆淺笑着說:我們都是童心未泯吧。

窗外,一行大雁飛了過去。

〓第五章

周一。陽光燦爛。30度。

南急迫地想見到紀榆,因為昨天她自己出了院,打她的電話和手機(南剛為她買的)都打不通。他知道紀榆是決計不會逃課的,便破天荒起了一個大早,趕到教室里。然而紀榆卻裝做沒有看到他一樣,拿冷漠的眼神看他。而且紀榆還一個人坐在第一排。

班級的同學不禁議論紛紛,幾個人過來對南打趣道:兩個人吵架了?南狠狠地白了他們一眼。那些人無趣地走掉了。

這時班級外趕進來一個男生,進來也不看別人一眼,自行和紀榆打了一個招呼,然後坐在紀榆旁邊。班級同學一下子全懵了。?

他們紛紛猜測著:南不是出色的人,無怪乎被紀榆拋棄。而且現在在紀榆旁邊的那個男生可是學校的風流才子,一手漂亮的書畫,吟風弄月,常令女孩陶醉不已。難道?……

南知道紀榆不是這樣的人,但當他看到紀榆偷偷地在那個男生的耳邊說着悄悄話的時候,他再也按捺不住,便站了起來,走到紀榆面前,拿眼睛直瞪着紀榆。

紀榆卻好象連看南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她只是偏著頭,不讓南看見她的表情。

僵持。

班級同學都驚異地看着。紀榆旁邊的男生站了起來,冷冷地說:你要幹嘛?

南低哼一聲:這是我和紀榆的事情,用不着你來插手。

那男生嗤笑一聲:我是她男朋友。你憑什麼插手?

全班同學面面相覷——上個星期南和紀榆還是形影不離的——南紅着眼簡直不相信他自己的眼睛,他幾乎是撕聲地吼著:紀榆?你是什麼意思?你說呀,我是你的男朋友呀!你瘋了嗎?

紀榆低着頭像是懶洋洋地不想抬頭。

南連說話的聲音都完全黑暗和嘶啞:紀榆,你說話呀!你昨天不是在醫院裏嗎?你不願意說的話,你點一下頭,說你是我的女朋友呀!

紀榆沒有抬頭,她一聲不吭。空氣禁錮地像在刀子四處挺立的地方一樣一動也不敢動。

南彷彿看到自己的影子無助地跳躍着,最後慢慢枯萎下去。他瞪着血紅的眼睛,就這樣望着紀榆的側臉。

紀榆的臉像是蒙上了一層冰霜,然而南又不得不承認她長得非常漂亮。但南根本無法想像昨天還愛他至深的女孩會變得如此之快。蛇蠍心腸嗎?

紀榆旁邊的那個男生輕輕摟住了紀榆的肩,南看着紀榆沒有一點反抗,他的心彷彿被針刺破自己的苦膽,刺破了自己的心肺,苦和酸和劇烈的疼痛,讓他無法呼吸。被愛人背叛嗎?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受到了殘酷的欺騙——紀榆?難道你在玩弄着我?!——你說的一切——從你口中說出來——你的心呢?

這時南聽到紀榆幽幽的聲音:南,今天以後我們斷絕來往吧。他是我新的男朋友。然後紀榆又低下頭去,彷彿連南的臉都不屑去看一眼。

班級一陣轟鳴。像定時炸彈爆發一樣。南咬着自己的嘴唇,嘴唇滲出血來。南全身痙攣著。他氣極反笑:明白了。很好……很好……那我就祝你們快樂幸福吧。

南說完就踉蹌地走出教室,出門后看見老師正拿憂鬱的眼神看着他。他推開老師,走下樓去。

陽光這時居然哭泣起來,天色忽地暗了下來,不一會,雨已經傾盆而下,像翻江倒海般蹂躪著南的心。南在暴雨中狂亂地奔跑着,他不知道自己能到哪裏去。哪裏都沒有他的家。父母?紀榆?寢室?他在雨中對自己嘲諷地冷笑——你不過是一個被世界完全拋棄的人!

雨中,南彷彿看到自己被自己夢中的影子用刀瓜分地四分五裂。五馬分屍?大概是吧。

南的淚水在眼眶裏掙扎著,終於奪眶而出。他像一個孤獨無助的孩子,孤孤單單,形影憔悴。

紀榆?這兩個字就像無法遏止的痛。愛,讓他完全殘疾。南嘲笑自己說:你還妄想自己能永遠不再悲哀呢!可笑的人,居然被別人玩弄到了為自己絕望?愛情還是可信的嗎?

南抓着自己的手,抓着自己的肌膚,抓出一道道血痕來。南用力地折磨自己,企圖讓自己完全麻木。

天籟嗎?這樣一首悲哀的天籟嗎?南仰天狂笑。

★★★★★

南病得很厲害。他在雨中不知道淋了多久,到了寢室連水跡都沒有擦,就趴在床上。第二天同寢替南請了假。下課後紀榆馬上去了他的寢室,用椅子墊腳,輕輕地摸著南的額頭,焦急地說:好燙呀!你們為什麼不送他去醫院?南的同寢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有一人說:你不是說過和他斷絕來往了嗎?

紀榆的臉忽然痙攣地可怕,她低聲說:你們不會明白的。現在就當我求求你們好嗎?快點送他去醫院。

南忽然喃喃道:紀榆,別走。別走。紀榆又爬上了椅子,握住南的手,說:南,我不會走的,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的。說着她的淚水紛紛落下,晶瑩地像傷感的玉,破碎的玉。南在夢中說:紀榆,永遠不要離開我好嗎?紀榆連忙點頭,她明知道南在做夢,可是她多希望南能醒來,但她又決計不會去叫醒他。因為當他醒后,她就必須裝出冷漠的樣子。紀榆伸手撫摸著南的臉,南的臉沒有一絲水的滋潤。

紀榆捫心自問:這樣做對他公平嗎?對自己公平嗎?

★★★★★

南忽然咳嗽了幾聲,紀榆慌忙從椅子上跳下來,結果因為不小心扭傷了腳,紀榆強忍着痛苦。這時對面寢室的門開了,早上那個坐在紀榆旁邊的男孩慌忙扶住紀榆。紀榆卻一甩手,說:不要碰我。南的同寢全都怔住了:原來他們只是做戲給南看。他們都拿疑惑的神情看着紀榆。紀榆苦笑着,看着床上的南。

南忽然又在夢中說:不!一定是他欺負了你,你一定還是愛我的……紀榆,不要拋棄我,好嗎……無論你受了什麼樣的挫折,我永遠不會放棄你的……我知道你是不情願的……

聽着聽着,紀榆的淚再度濺下,像刀子一樣打在她的肌膚上。南是如此的痴情,而紀榆又是如此的愛他。但為什麼紀榆要讓南死心!為什麼?難道是為了家庭的壓力?難道真的說是那個男生「欺負」紀榆?大家把眼睛向紀榆那裏看。紀榆卻搖了搖頭。

這是個費解的故事,所有的人甚至包括那個男生都一頭霧水。

這時南又不斷地咳嗽著,但南卻坐了起來,喃喃道:水。紀榆下意識地要去倒水,但人卻馬上停住了。南忽然看到了寢室里有了這麼多人,尤其是看到南和那個男生在一起,他忽然神色一寒,但隨即強裝微笑地說:很好呀!不是說和我斷交嗎?怎麼能和你的男朋友在我寢室里親熱?好像是覺得我被傷害的不夠深吧?很好。不過我告訴你,我不會為你傷心了。你這樣的人,我生命里有一個就足夠了。

南仰天打了一個哈哈,他沒有看到紀榆那無比痛苦的臉,紀榆甚至想撲在南的懷中向她述說她的痛苦,為了他她做了這麼一個選擇,但南知道嗎?她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人,南知道嗎?她的心遍佈創痍。但她用理智控制了自己:她怕著——她只是怕著……

南忽然用力地咳嗽著,然後爬下床鋪,就穿着拖鞋向外走去。同寢攔住他,說:你要去哪裏?南憤怒地說:走開!不要管我!他沒有看到身後的紀榆已經淚如雨下了。他不知道只要他回過頭,紀榆就會完全控制不住地投入他的懷抱。南冷冷地說:紀榆,謝謝你讓我度過了那段美好的歲月,我會用一生去忘卻。同時也謝謝你讓我認清了這個世界。

紀榆這時候多希望南能回過頭,她被南的這句話傷透了心。用一生去忘卻他們的過去?可想而知這段歲月在南心中的地位。然而南又一次被女孩刺傷——罪魁禍首是曾經愛他至深不能自拔的紀榆!紀榆面如金紙,蒼白地沒有一點血色。

紀榆心中有個聲音說:南,你知道嗎,我愛着你,超過你愛的分量的百倍!

南就站在那裏。紀榆卻覺得他離她有幾萬里的距離,她的喉頭幾乎被窒息,她知道只要再過幾分鐘,她一定會崩潰的,她會沒有理智地哭着笑着抱着南。她在心中奮力地掙扎。她真的希望南能回身安慰她幾句,哪怕是罵她幾句——只要能聽到他的聲音。但南終於推開同寢,搖晃着走了。

紀榆看着他的身影。南還穿着拖鞋。他就那樣走了。決絕,沒有回頭的餘地。

〓第六章

南穿着拖鞋走進了校園,路上有很多人奇怪地看着落魄的他。南似乎什麼都沒有覺察到。最後他遊盪般地到了圖書館。圖書館的老伯向他微笑,南卻是跌跌撞撞地進去了。到了閱覽室,他隨手拿了一本雜誌,在那裏發獃。

紀榆?他淡淡的對自己說,不要去想這個名字,好嗎?但他依舊仍是想着。閱覽室里的人並不多,空氣中卻有濃厚的油漆味堵着他。南不經意地翻著雜誌,忽然看到雜誌上居然有他的小說。《寂寞的天籟》裏的主打小說。上面的署名是南,介紹是:南是一個文筆細膩的小說家,是本報的特約作家。南想用力地大笑:我居然是小說家?我有投稿嗎?我是特約作家嗎?

欺騙。

南看着自己的雙手,發現自己的手一點力量也沒有。筆呢?多久沒有拿起筆了?南在記憶中搜索著,卻發現腦里的一切都已經生鏽了。

南疲憊地看着自己的手相,他從來都不敢去測自己的命運。他攥緊了他的手。他忽然想起他曾經給紀榆算過命:她的感情格外單純,單一,像水中的蓮花般皎潔。天生排斥欺騙,而且對所愛的人願意奉獻一切,然而過程終究是不幸福的,她被自己壓抑得太深。她會儘力去呵護她的愛人,但結果……

南大笑。他撫掌大笑。紀榆?命運?或真或假?

別人惱怒地看着他。南施然站起,走開了去。

★★★★★

第二天,南申請去做一個網站的編輯,然後第一次正式與傳統的媒體聯繫,準備要推出他的第二本文集。幾天內便有許多媒體向他約稿,有些要不到稿子的甚至找到南的學校,學校一時居然門庭若市。南也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但南終究不願意拋頭露面,索性連課都逃了,專心在寢室寫作。後來寢室被打擾多了,就自行在外租了一間房子。

平淡。

他已經不願意介入班級。所謂的畢業文憑?不要也罷。自生自滅,該是這個世界裏的他的選擇。他不能被禁錮。

時間憔悴地看着這個世界,時間老了,花落了。

★★★★★

離和紀榆分手后的一個月的這天,南正在上網。他看着QQ上有個陌生人的驗證消息:我是你的讀者。南沒有理他。陌生人繼續發着驗證消息:喜歡死亡的氣息,因為我將接近。最後的一刻,你能陪我聊聊嗎?南震驚了——接近死亡?他通過了對方的驗證。是一個名叫明天彩虹的女孩。資料顯示的是北京的一個20歲的女孩。

明天彩虹:你是南?

南:我承認我是。昨天的我不是。你為什麼說你將接近死亡?

明天彩虹:我的生命將走到了尾聲。我犯了癌症。

(南無比的震驚,他不知道對方是用怎麼樣的口氣說的,平淡,無奈或者黯淡)

南:愛你的家人嗎?你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是誰?

明天彩虹:我的愛人。然而我沒有承認他是我的男朋友,在別人面前。我知道那是我一生最大的錯誤。他能容忍我笨,卻不能容忍我欺騙他。

南:不承認?為什麼?

明天彩虹:我怕當他知道我已經面臨絕望的時候,他會陪我一起走。我要他好好活着,所以我必須要先放棄他。

南:心裏還痛嗎?放棄他?是你最愛的人。

明天彩虹:永遠不痛。也永遠痛。因為他不會知道我是否會活着還是死去。然而我曾經愛過他,也得到他的愛,那已經足夠了。

南:你很痴情。你的愛人愛你嗎?換句話說,現在的他呢?

明天彩虹:愛。他曾經受過很大的傷害,然而我又被迫去傷害他,我想對他說一萬次對不起,但我知道他已經忘了我。一個月過去了,我的愛走到了盡頭。

南看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忽然有種熟悉的感覺,他脫口而出:紀榆!。

是,是她!南反反覆復地看着這些消息,淚潸然而下。他完全明白了紀榆的心情,為了愛他,紀榆承受了多大的痛苦!當知道現實中的人和書的讀者同樣打動她的時候,她一定是欣喜萬分的,然而這個時候她居然犯了癌症!

莫非是上次的診斷?南仍記得當初醫生手忙腳亂地對他說沒有事情,該死的醫生,居然隱瞞了真相!然而紀榆又是何從得知的?無意中聽到的嗎?

現在,這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

南忽然看着自己的手相,他從來都不敢去測自己的命運。他攥緊了他的手。他忽然想起他曾經給紀榆算過命:她的感情太過單純,像水中的蓮花般皎潔而透徹。她會為了所愛的人奉獻一切,然而她對愛的表現形式卻是奇特的,她被自己壓抑得太深。她會儘力去呵護她的愛人,不會願意讓對方知道她的痛苦……南倏地跳了起來——難道紀榆藏着悲哀痛苦的事情?否則她怎麼會如此失常?!

紀榆不是這樣的人——這句話讓南輾轉想了多少回。但殘酷又平淡的現實終於讓他忘了一切。自己是多麼卑微而可恥呀?南記得紀榆每次和他談起作品裏的每一個人物時,她的眼神中都透出無盡的光彩。他又記得在海邊他們微笑着和孩子們捉迷藏,還有她溫柔地唱歌,細心地教孩子們堆城堡……

假如在最後一刻,紀榆見不到自己的話,那彼此都何止是抱憾終身呀!

明天彩虹:其實我現在最想的是能見我的愛人一面,可惜我永遠見不到他了。因為診斷單上曾經說過我活不過一個月。南你是個作家,我想托你對他說:我永遠愛你。但我不希望你傷心,永遠的明天,你會看到一棵美麗的樹為你長大。永遠不再寂寞。天籟之音永遠不會是寂寞的,還有告訴他,我知道不會照顧自己,不要天天上網,有空多去晒晒陽光。

其實我現在最想的是能見我的愛人一面,可惜我永遠見不到他了。因為診斷單上曾經說過我活不過一個月。南你是個作家,我想托你對他說:我永遠愛你。但我不希望你傷心,永遠的明天,你會看到一棵美麗的樹為你長大。永遠不再寂寞。天籟之音永遠不會是寂寞的,還有告訴他,我知道不會照顧自己,不要天天上網,有空多去晒晒陽光。

南所有的感情徹底爆發。他的眼淚像酸的雪一樣凍在他的眼眶裏。他的手在發抖。紀榆一直在默默地關心他,知道他不會洗衣服,只會一天到晚的在寢室里上網。紀榆其實什麼都明白,南在心底其實是愛着她的,正如她愛着南一樣,只不過他不願意承認罷了。

南:他一定會的。永遠懂得你的關懷。永遠一樣愛你。我希望他能天天看到你。明天彩虹,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相信他一定更願意知道真相。你的背離,只會讓他對生命充滿了蒼白的色彩。你該知道的,看到你的消息后,世界上有一個已經死心的人燃起了生活的希望。當初你錯了,你應該和你的愛人在一起,他會陪你好好度過生命的冬季,他會好好珍惜最後的時光,他會永遠在這個世界上思**你守望你,等待下個輪迴他們的相會。

南發完消息后馬上重裝了自己的QQ系統,上面顯示出明天彩虹的IP位址。南看一下就知道紀榆是在學校的電腦房。但這時紀榆已經沒有發消息過來了。南騎上自行車瘋狂地往學校趕,他知道,每一刻都是萬分珍貴的。紀榆說她已經熬過了一個月思**愛人和等待死亡的痛苦,南要去永遠守護着她!南不知道紀榆的這一個月是怎麼過來的,她在這個世界上無依無靠,她曾幸福地和現實的南在一起,但卻用自己的手去血淋淋地斬斷她的愛情!

南噙著淚,飛車狂奔。他沒有看見校門的守衛示意他下車,他只知道,只要有誰阻擋了他的路……他咬牙飛快地沖著。到了電腦樓,他一口氣衝到了六樓,他甚至覺得坐電梯太慢。

最後,他看到了正趴在一個電腦桌上哭泣的女孩。紀榆?是。紀榆!南向紀榆走去。南把淚水擦乾,換上了一副幸福的笑臉。他知道今天開始,他會永遠呵護她。他會對紀榆承諾:我答應你,以後不再悲觀。你永遠是我的另一半。昨天,今天,還有明天!

僅僅從門口到紀榆的距離,南覺得他的步伐從來沒有走得這樣幸福。他知道這是一個新的開始,他以後會學着去照顧紀榆,他會鼓勵紀榆活下去。倘若失去了對生活的期盼,那生命則充滿了卑微和絕望。南從來沒有覺得有這樣的一個女孩子,能這麼溫柔體貼地進入他的內心。到今天,他才發現,他是如此的深愛着紀榆,而不單單是憐憫她。他記得紀榆曾經從南的小說里讀到南喜歡在草坪看流星,喜歡赤腳在月光下淌著海水,喜歡看《藍色生死戀》——她原本是不看電影的,一則沒有空,二則覺得浪費時間,但為此特地通宵去看《藍色生死戀》。而第二天則破天荒地在課堂上睡覺。今天,南會告訴她,以後陪着她天天看流星,天天為她許願,許世界上所有能想到的最美麗的祝願。

南曾經從學校的檔案里知道紀榆的家境:她出生於一個貧窮的家庭,父母都下崗了。家裏還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姐姐,因為沒有兒子,父母對這四個姐妹十分苛刻。然而由於紀榆一面在外邊打工(做餐廳服務員)給家裏寄錢,而且自己還零零碎碎地存了不少錢,上大學的錢都是她自己支付的。

紀榆,以後我絕對不會讓你受苦的,我相信你的病能一天天好起來。我們會在一起有一大幫的孩子,他們會像在沙灘上見到的那些孩子一樣,健康、伶俐、頑皮、可愛。你會羞紅著臉在我懷中和我說天長地久……

南從後面輕輕地擁住了紀榆。紀榆知道後面是誰,紀榆知道他會來的。最後一刻,彼此訣別,卻閃著永恆的光芒。那是天籟,藍色的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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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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