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喧鬧好半晌,叫聲隆隆,裴老三忽地大吼:「別吵!」

四周陡靜,裴老三環視眾人,這才又走回那件待價而沽的「貨」旁邊,在眾目睽睽之下揭掉那條黑布條。

室中燈火通明,被蒙住雙眼好幾個時辰的玉澄佛一瞬間難以適應,後腦勺挨的那記重擊讓他久久不能定睛瞧清楚遠近,只模糊看到無數個影子,高的、瘦的、矮的、胖的,男男女女,團團將他環困。

我走啦!你保重,得小心留神,別教旁人偷了去。

她第一次劫他,那是救了他。

讓他離去時,她笑顏留語。

她第二次帶他走,同樣是救他。

「浪萍水榭」一別,她親自撐舟將他帶出那段迂迴曲折的水路,回舟前,她但笑無語,那雙鳳眸如水面上舞躍的霞光,竟教他嘗到微妙的悵惘。

而這一次,他被人「偷」了,她的「七擒七縱」怕是完成不了。

苦笑。他以為自個兒笑出聲來,殊不知吐出唇的僅是破碎呻/吟。

眨眼、再深深眨眼,模糊黑影的輪廓仍不夠鮮明,他無法分辨那些人的臉上是何神氣,卻深刻感覺到那無數探究、凝注的目光,彷彿他是釣鉤上滋味絕美的香餌,惡狼正狺狺低咆、逼近。

「玉澄佛、玉澄佛……長目如柳、眉間一點紅,貌若觀音……玉家『佛公子』……神佛加持,早非凡身,血肉便是靈丹妙藥,可治百病……」圍觀審視的眾人里,有誰著魔般地喃喃不歇。

「是有病治病,沒病強身,食他血肉,能增一甲子功力!」

「我不要血也不要肉,只求青春恆駐,永世不老啊!」塗二娘離得較近,忽地目露精光,動手便搶了。

事情瞬間而起,牽一髮而動全身,眾人見塗二娘下手,哪裡還按捺得住,自是前撲後繼、伸長臂膀奪「貨」,刀劍兵器紛紛亮將出來。

原以為在蘇北自家地盤上,再亂也控制得住,裴老三卻沒料到暴亂說起便起,連十三路的弟兄也窩裡反了,擎刀對砍、挺劍相逼,只為搶近「佛公子」身旁,任他這個當家的喊破喉嚨,也沒誰理會。

「我的!是我的!誰也不許搶!啊——」

某人慘叫,倒下的身軀壓住玉澄佛雙腿,他急促喘息,心頭陡凜,感覺溫熱的血液從那人身上流出、濡濕他的衫擺和里褲。

「敢跟老子搶,死你九遍都不夠!」有人將那具身體踹開。

龐大身影籠罩過來,那人一把扯住他腳踝處的捆繩,另一手持著大刀見人便砍,已連連砍翻十來人。

玉澄佛披頭散髮,下意識扭動身子,卻如何也掙不開那人掌握,硬是被拖了一段,刀劍相交中,點點鮮血濺染他早已臟污的青衫。

「刀疤熊!把『佛公子』留下!」塗二娘緊聲一斥,解決兩名小嘍啰后立即趕將過來,堵在那黑大漢面前。

「留下?嘿嘿嘿,那就得問老子手裡的大刀許不許?應不應?」

玉澄佛被暫時拋在一旁了,刀疤熊嘴上說得豪氣,倒不敢小覷塗二娘,凝神與她對斗,一時間打得不可開交。

有人打得不可開交,有人便得利。見「佛公子」被拋至牆角,三名不知哪幫哪派的傢伙乘機欺近,其中一人割開他腿上捆繩,餘下二人挑眉問道:「大哥,怎麼替他解開束縛了?」

「是啊,還是綁著妥當些啊!大哥,咱們趕緊帶他走吧?」

當大哥的劈頭便斥:「走哪兒去?這『蘇北十三路』的總堂也不知把門藏在哪裡?咱們適才進來全蒙著眼,東繞西拐地走了十數個彎,沒十三路的門人領路,一時間走得出去嗎?」

「那、那……那怎麼辦?那些人殺紅眼了,這牆角雖不顯眼,一會兒也要被發現的。」

當大哥的雙目一瞠,氣息陡濃。「幫我守著!守好了!」

強而有力的粗掌壓住腰側,玉澄佛感覺下身一涼,里褲竟已被扯掉,他雙腿的束縛雖鬆開了,但有誰正高高抬起他的大腿!

「啊?你……」吞吞口水,兩人終於弄懂大哥的意圖。「這麼干成嗎?大哥……都是漢子,能上嗎?」

「『佛公子』就算神佛加持,也得生個小屁眼吧?啰嗦個啥兒勁?守好!我先上,咱們流輪,當大哥的不會忘記你們的!」說著,吐了口口水在掌心。

「可是,只有奪他童子身的那個人才能青春永駐,大哥搞完他后,只有大哥一人獨得好處,咱們兩個還能分得什麼——」

「什麼也分不著!」這一方,塗二娘終於了結強敵,她陰惻惻地笑了聲,風也似地撲來,手中柳葉刀「唰唰唰」連三式,把那三人一併除去。

大量的溫稠液體夾帶腥味灑了玉澄佛一身。

他神智陡凜,雙目厲瞠,看到的仍是無數黑影。

黑影們此起彼落,竄飛撲騰,而他頭又疼了,劇烈的疼痛教他忍不住弓起身軀幹嘔起來。

「你終究是我的,呵呵呵……待殺出重圍,我就能永世青春,永世不老了!塗二娘獨佔『佛公子』,青春恆駐,永世不老啊!」

血腥氣味里再添一筆濃香,玉澄佛嘔得更厲害了,滿身泛寒,額與背盡出冷汗。

「走開……」乾澀喉中勉強擠出聲音,嘶啞難聽。

「走開……」他抬起雙腿欲踢,毫無目標地亂踹,有人不知使什麼法子壓住他的腿。

他動彈不得了。

「后俏小哥哥,走哪兒去呀?這裡嗎?」五指朝他胯下探去。

語中媚笑,他擺脫不掉那股媚香,被反綁的手腕已磨得見血,那繩子好似越束越緊,深深陷進肉中。突地,他周身一震,下身遭人握住,那隻手如狼似虎……不!是野蠻更勝狼虎,以弄得他疼痛得忍不住顫抖的力道上下摩挲著。

「晤;:」好疼……

「瞧你,興奮得臉都紅了!佛也會臉紅嗎?你自個兒沒做過這樣的事吧?呵呵呵……我那兒有西域胡商弄來的神油,神油抹在『佛』身上,再合適不過了,不是嗎?待一切安穩,姊姊我再好好疼你,疼得你欲仙欲死,把好東西全送進我身體里,讓我也欲仙欲死,永世不老;:」

濕熱的嘴含住他耳朵,他牙關咬緊,緊得咬傷自己,血絲從唇邊溢出。

這是怎樣的勢態?

為什麼非得如此迫他、逼他、欺凌他?

他不願獻世,甘於淡薄,這些人卻死纏爛打、不依不撓,貪婪地追求所謂的青春不老;;

青春。

不老。

然,心中無情,活也白活。

活也白活!

「塗二娘打算吸出『佛公子』精血啦!大伙兒上啊,別教那臭婆娘得逞!」

「他娘的!老子的『貨』也敢動?!上啊!」

「咬一口就好!給我、給我啊!分我一口肉、讓我吸點血!我要武林第一、我是武林第一!我是第一!」

鬼魅般的影子如江潮打岸、急撲而來,玉澄佛快要無法呼息,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虛迷中墜落魔道,他未成魔,卻成眾魔口中之食。

頸側、胸腹和大腿劇痛難當,全身皆劇痛難當,他們分食他、且相互爭食,這些魔……一個個的魔……活也白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向溫和的長目暴睜,如幾要被勒斷頸項之人、可怕睜突的雙目,目中血絲萬千,他再也瞧不見那些黑影。

神魂遠飛的前一剎那,他只記得那聲撕天裂地的怒吼,自他丹田而出,衝出澀喉、衝出薄唇,持續許久、許久,氣勁不歇。

或者,這將是他有生以來,任天賦發揮得最徹底的一次……

血泊。

殷紅稠液聚作一灘灘,再如何小心仍要弄髒蓮靴、濺上羅裙。那樣的血紅,教她生平首回想換下穿慣的鏤花琥珀紅紗衫。

心痛。

這滋味原來是這麼回事。以往她掛在嘴邊,想說便說,對他脫口便出,那是極簡單的事,真徹底體會了,才曉得之前對他的憐惜總是膚淺,不若這一次,當真要剜出她心頭肉,痛難當,怒亦難當。

怒不可遏啊!

她一生至此,從未真正怒至極處,或者可說,她其實甚少發火,慣於笑看一切、瘋瘋癲癲、我行我素地過日子。

她是「浪萍水榭」之主,是世人眼中煙視媚行、不知禮教矜持為何的風流女子,如今萍心不再隨浪,她已種下情意,溫婉的芽兒才鑽出一小丁點兒,孰知短短時候便茁壯生長,無數的情蔓纏綿於心。

「怎麼辦?」應是在開敞且無任何格局的所在,女子的聲音穿盪,若遠若近、似左似右,教人不好抓住準確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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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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