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向洪

第一章 向洪

岳陽樓,在洞庭。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至今仍膾炙人口。

岳陽樓二樓,這天生意非同尋常,是南北「酒王」在此第三次決鬥勝負的日子。

酒王比武,當然是比喝酒。

看熱鬧的人阻斷了這附近的交通,雖然很多人並看不到「酒王」豪飲的場面,而是去聽結果,但這樣的盛事,如果不知道還罷,如果知道了,誰還願意錯過這樣一個看熱鬧的機會呢?

岳陽樓下有一小酒樓,名叫「臨江樓」,也是座無虛席。

雅座全是富豪。

這時,從外擠進一個身體微胖的中年人,這中年人蓬頭垢面,手裏拿了一把單刀,渾身散發出一股惡臭。

只見這人一直擠到其中一桌,這桌上只有四人,一人佔了一方,那拿刀的人過去挨着其中一白衣人坐了下來,那白衣富商馬上聞到他那股惡臭,忍不住皺眉道:「這桌滿了,你擠什麼?」

若非那富商見他手中拿着刀,早已叫人將他轟出去了。

那垢衣人倒也沒有動怒,道:「因為我想喝酒。」

那白衣富商忍不住道:「是嗎?想喝酒?但其他地方還有許多座位,你幹嗎擠到這桌?」

那垢衣人笑道:「因為這桌的酒好!」

那白衣富商道:「你要喝什麼酒?」

看來他很想打發走這叫化模樣的人。

那垢衣人道:「西川老窖。」

那白衣富商道貌岸然,聽了這話,腰板一挺,道:「好!」說完馬上回頭對小二道:「給此人上一壇上好的西川老窖,賬記在我的頭上。」說完轉身對那垢衣人道:「現在你可以走了吧?」

那垢衣人沒有走意思,淡淡道:「還有一事。」

那白衣富商皺眉道:「你還有什麼事?」

那垢衣人依然慢吞吞的道:「有筆鏢麻煩你幫追回來。」

那白衣富商臉色一變,道:「什麼鏢?你的話我不懂。」

那垢衣人緩緩道:「順風鏢局在江西九頭山那鏢餉銀。」

那白衣富商臉色越來越難看,這時他同桌的另一人突然拔刀,一刀向那垢衣人砍去。

這刀快如閃電,但被人用兩根指頭夾住了。

是誰?如果不是他夾住了那刀,那垢衣人也許命喪當場了。

是那白衣富商!是他用兩根指頭夾住了那柄刀,他的指法有點象當年陸小鳳那妙絕天下的「靈犀指。」

只見他不理同桌拔刀的那人,只緩緩道:「你是向洪?」

同桌的人聽到這句話,臉色都有些變了,紛紛站起來,樓上其他桌的上客人聽了這話,都將眼光向這邊投來,有的已經停杯不飲,跑堂的小二更是嚇得不見蹤影。

那拔刀之人見白衣富商夾住他的單刀,本已忿然,但聽到白衣富商的這句話,握刀的手竟然微微有些發抖。

只有那垢衣人卻面不改色,彷彿不知道剛才若不是白衣富商伸手夾住那柄單刀,他已身首異處了一樣。

只見他只緩緩點了點頭,然後淡淡道:「大家幹嘛都站着?」

那白衣商人縮回夾刀的手,看了一眼另三人,道:「大家坐下。」

說罷率先慢慢坐下。

只見向洪將酒滿滿倒了一碗,遞給白衣富商,然後自己又倒了一碗,道:「如果今後還要做那生意,請別再搶軍餉,如果你沒有其它意見,我們就喝了這碗。」

白衣富商點了點頭,道:「很好。」說完端起那碗酒,一口氣喝了下去,才道:「我會記住有你這樣一位朋友的。」

向洪點了點頭,道:「能和九頭鳥林公子交上朋友,我很高興。」

說罷站起身來,抱起那壇西川老窖,拿起單刀,再沒說一句話就走了。就向他來的一樣,無聲無息!

☆☆☆☆☆☆☆☆☆☆☆☆

遼東。

落鎮。

落鎮是一個小鎮,相傳當年女媧補天時有一塊小石頭從天上落下,將地下砸陷一小塊,因此這裏比其它的地方低很多,以後有很多人慢慢聚居在這裏,便有了一個村鎮,只因為這村鎮從外面不易看見,就好象突然落下去了的一樣,所以這裏就叫落鎮。

黃昏。

街上所有的鋪面都已關閉。

突然街的盡頭一陣馬啼聲急馳過來,如迅雷從頭上滾過,街上所有的人都躲進屋裏,從門縫裏偷偷打量外面的一切。

只見街上忽馳來三匹健馬,馬上的乘客一色青布箭衣,頭戴范陽斗笠,就在要馳過「雲記」客棧時,三匹馬一齊停下來。

馬上乘客看了看客棧門口的一角畫的一個白色的三角形符號后,一齊下馬,從鞍上一齊跳下來?從腰上解下長劍,握在手裏,然後又一齊走進客棧。

客棧的飯堂里,此時只有一人。

飯堂里有八張桌子,然而卻只有他一人在那裏悠閑的吃飯,桌上擺了一大盆紅燒肉,他吃得正香,彷彿已幾年沒吃過飯一樣。

但看他的穿着,第一次看見他的人肯定都會相信一件事,這人不一定幾年沒有吃過飯,但一定幾年沒吃過肉了,而且一定是有好幾年沒有洗過澡了。

因為他穿得又臟又舊,渾身還散發出一股臭氣,如果店家不是看在十兩銀子的份上,早把他趕出去了。

桌上沒有酒壺,卻有一把很臟很舊漆黑的單刀。

他雖然看見了剛才走進客棧的三人,但只看了一眼,便又專註的吃他的飯去了。

客棧本是要留人住宿,要容留人吃飯的,當然不是為他一人而設,因此一定還有其他客人的到來,所以他覺得這裏再來三個客人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外面的天漸漸暗了下來。

三個人卻既沒有召呼小二,也不像住宿,只相互看了一眼,然後就慢慢走到那垢衣人的桌前。

那垢衣人又吃了兩口,顯然發覺這一情況,抬頭道:「三位兄台莫非要吃飯?」

三個人沒有回答。

那垢衣人友好的微笑了一下,然後有點抱歉的道:「小二在後面洗菜,我也是住店的,不是這裏的主人。」

這時,三人中間的一人忽冷冷道:「我知道。」

那垢衣人疑惑道:「那三位兄台……?」

只聽剛才說話的那人道:「你是向洪?」

這人臉上冷冰冰的,說話也冷冰冰的。

那垢衣人皺了皺眉頭,道:「不錯,只是不知三位……?」

剛才說話的那人與左右兩邊的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道:「是就好,明天我們在東門處那個空地上等你!」

向洪又皺眉道「等我幹什麼?」

三人卻沒再說一句話,又一齊轉身離去,還沒出門,街上忽然又是一陣馬蹄聲,同樣也是到客棧外,便停了下來。

這時馬上的乘客卻有五位,五位服色各異,但都是少年乘客,各人腰間都帶有武器,有長劍、有佩刀、有兩節棍。

他們剛想走進客棧,便碰上了從裏面出來的三個頭戴范陽斗笠的青衣人,五人馬上閃到一旁,拱手向三人行禮,而三人卻好象沒有看見一樣,直接走出客棧,牽過馬,就向街盡頭走去。

五人也不介意,等三人遠去后,才一起湧入客棧。

此時,向洪的飯還沒有吃完。

幾人一齊圍上向洪,為首一人道:「請問兄台可是怪刀向洪?」

向洪抬頭奇怪的看了五人一眼,道:「不錯,你們找我幹什麼?」

那為首的一人笑道:「是就好。」

說罷轉身大聲道:「掌柜,出來!出來!快出來!」他一連呼了幾聲出來,顯然是比較急。

話音一落,掌柜便從屋裏走出來,見五人模樣,道:「五位少爺,是吃飯還是住店……?」

那為首的一人道:「又吃飯又住店,把你們這裏最好的酒菜抬出來,我們要請客。」

掌柜道:「請客?請誰?」

那人急道:「你管我們請誰?快去準備,遲了一點,小心我們一把火燒了你這鋪子!」

說罷那人又重新回到向洪的桌旁,點頭哈腰的道:「向大俠,我們幾兄弟久聞向大俠英名,今日想請賞光……」

話未沒完,向洪已舉手制止,道:「謝謝你們的好意,只是我已經吃過了。」

那人依舊笑道:「吃過了不打緊,過去坐一下,教訓我們幾兄弟幾句也行」。

向洪嘆了一口氣,淡淡道:「我看這就不必了。」

那人苦笑,還想說什麼,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向洪看他那樣子,道:「幾位如肯幫忙,我倒有一事相托。」

那人聽到此話,頓時滿臉笑容,道「向大俠儘管吩咐!」

向洪笑了一下,道:「麻煩幾位去給我找張紅紙和一隻大毛筆來。」

那人喜道:「這好辦,其它還有沒有什麼事?」

向洪微笑了一上,道:「其它暫時沒有了,待會如有,自會相托。」

那人笑道:「那我們幾兄弟這就去辦去了。」

向洪笑着點了一下頭。

那幾人頓時歡天喜地而去,彷彿能為向洪做一點事是畢生的榮耀一樣。

這時掌柜忽走過來,疑惑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向洪一番,奇道:「尊駕何方神聖?竟令遼東五豹如此尊敬?」

向洪微微笑道:「他們認錯人了。」

那掌柜尚自狐疑,道:「往幾日遼東五豹橫行遼東,象我們這種店是根本不來坐一下的。」

向洪道:「他們為非作歹嗎?」

那掌柜搖頭道:「這倒沒聽到過,只是年輕氣盛,不將人放在眼裏,那倒是常有的事。」

向洪笑了一下,不言置否,過了一會兒,才道:「我這裏多少錢?剛才的銀子夠不夠?」

那掌柜忙笑道:「老兄既有如此大的神通,我們哪敢收您的錢?只請您老兄待會給幾位朋友說一聲,不要砸我的鋪子就行了。」

向洪搖了搖頭,道:「吃飯住店都要交錢,你如果不收我的銀子,叫我很為難!」

掌柜正在推辭間,忽聽外面有聲音道:「向大俠的賬,記在我的頭上。」

向洪與掌柜同時轉頭,只見外面走進一高大威猛的老人,他身後跟着二十名鏢師打扮的人。

向洪笑道「原來是長白鏢局宋總鏢頭!怎麼今夜也來到這裏來了?」

那宋總鏢頭哈哈大笑,大聲道:「我是來為你老兄弟助威來了!」

向洪疑道:「助什麼威?」

那宋總鏢頭一怔,隨即笑道:「瞧我是老糊塗了,真該死。」說罷忽轉身對身後的人吩咐道:「四人一組,守定客棧周圍,有陌生人靠近客棧,沒走大門的,勸他們走大門,勸阻不聽的,格殺勿論!」

向洪詫道:「宋老此舉何意?」

那宋鏢頭道:「沒什麼意思,只是不想太多人來打擾你老兄休息而已。」

向洪苦笑着搖頭,道:「我一向是懶散慣了的,忽然遇到這種待遇,反而倒可能一夜睡不着了。」

那宋鏢頭笑道:「你老兄真會開玩笑。」說完轉頭道:「你們還不快去?」

只見那二十人一起齊刷刷的轉身走出客棧。

正在這時,門外忽有一輛馬車停下,從車裏走出一白衣富商,徑直走進客棧,見到向洪,先自笑道:「向兄別來無恙?」

向洪還沒答話,那宋總鏢頭的臉色已微微一變。

那白衣富商顯然也看見了那宋總鏢頭,笑道:「原來霸王鞭宋老英雄也在此,久違了。」

宋總鏢頭道:「林公子久違了。「

林公子笑了一下,道:「最近生意還順達吧?」

宋總鏢頭道:「托林公子的福,也還將就,只是不知道林兄這深夜前來,又是為何?」

林公子道:「聽說向兄在此休息,便想過來敘幾句舊。」說完才對向洪一拱手,笑道:「在下很久未見向兄了,昔日向兄風采照人,好生難忘,誰知事過兩年,向兄依然神采不減當年,叫兄弟好生羨慕!」

向洪笑了一下,剛想回答,遼東五豹已旋風般沖了進來,徑直走到向洪跟前,大聲道:「向大俠吩咐的事我們已辦妥了。」

說完展開紅紙,只見紅紙色彩鮮艷而亮麗,紙質上乘,不知遼東五豹一時間從那裏弄到這麼好的紙來,隨即其它兩人馬上有人送上了磨好了的墨汁和浸好了的筆。

向洪將紅紙鋪在桌上,眼睛一一從眼前眾人的臉上慢慢掃過,然後有點抱歉的道:「不好意思。」然後才提筆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字:「向洪在睡覺,請勿打擾!」寫完后,慢慢再看了一遍,彷彿也很滿意,然後才朝宋老鏢頭、林公子及遼東五豹拱了拱手道:「今天真的有點疲倦了,兄弟想早點休息,這就失陪了。」

說完轉身走了上樓,再沒有回頭。

向洪一般沒有回頭的習慣,只要跟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

☆☆☆☆☆☆☆☆☆☆☆☆

向洪還有個習慣,就是睡懶覺。

所以日起三桿,他還沒起來。

這時他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拍他的臉,然後他就醒了。

「怎麼會是你?」向洪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又閉上眼睛。

天下敢在睡覺的時候接近向洪的只有一人,但如果你以為他武功很高話,你就錯了,這人豪無武功。

但他是向洪唯一的朋友。

他叫李龍心。

李龍心又伸手拍了拍向洪的臉,道:「你怎麼還不起來?」

向洪依然閉着眼睛,道:「我起來幹什麼?我告訴你,我欠你的賬我現在還不起。」

李龍心苦笑着搖頭,道:「你以為我是討賬來了?」

向洪道:「你若不是討賬,這麼早來我的房內幹什麼?」

李龍心道:「你快起來看一下,樓下有很多人都在等你!」

向洪漫不經心道:「有哪些人在等我?」

李龍心嘆了一口氣道:「太行八鬼!」

向洪依然毫不在意的道:「還有呢?」

李龍心道:「塞北雙雄。」

向洪睜開眼睛道:「還有呢?」

李龍心道:「黃河大俠夏濤。」

向洪一翻坐了起來,「其它還有些什麼人?」

李龍心道:「恨天客李燕北,喪門星廖雲,還有……」

向洪忽然打斷李龍心的話說:「你別說了,這些人等我幹什麼?」

李龍心無奈的笑道:「你起來看一下,不就全知道了。」

向洪點了一下頭,道:「把椅上衣服遞給我。」

李龍心過去拿,忍不住皺眉道:「你又有幾個月沒洗澡了?」

向洪道:「沒多長,也才兩個月零十三天而已。」

李龍心搖頭道:「虧你說還不長。」

說罷用兩隻修長的手指甲拈起向洪的衣褲遞給向洪,彷彿怕上面的虱子爬到自己身上一樣。

向洪也不理會,幾下子穿上衣服,拿了刀就下了下樓。

只見昨夜裏的那張大紅紙就鋪在上樓的樓梯上,上面清清晰晰的有一隻腳印。

向洪苦笑道:「看來只有你敢上來。」

遼東五豹及宋總鏢頭就守在紅紙邊。遼東五豹見向洪下樓,首先打抬呼道:「昨夜向大俠睡得還安穩吧?」

向洪苦笑道:「有諸位保護,我那能睡得不安穩嗎!」

客棧里本有八張桌子,但現在已被人擠滿了,多數是江湖人士。

向洪忍不住回頭問李龍心:「這麼多人等我幹什麼?」

李龍心問:「你不知道?」

向洪搖頭:「不知道。」

李龍心微笑,然後慢慢道:「也許是看熱鬧吧。」

向洪馬上道:「看什麼熱鬧?」

李龍心聽了這話,疑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糊塗?」

向洪道:「當然是真的不知道,我何時騙過你?「

李龍心道:「青城三劍找你決鬥。」

向洪道:「幹嘛要找我決鬥?我並沒有得罪過青城三劍,與他們更是素味平生,為什麼要跟他們決鬥?」

李龍心苦笑道:「我怎麼知道,你幹嘛不去問他們?」

向洪正想說話,那長白鏢局的宋總鏢頭已從門外走進來,大聲道:「向兄昨夜可曾做個好夢?」

向洪苦笑道:「我昨夜倘若做了好夢,今早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坐在這裏等我?」

宋總鏢頭笑道:「先不說這些,先吃碗稀飯填填肚子才行。」

向洪道:「這倒是不錯。」

宋老鏢頭見向洪答應,揮了一下手,道:「端出來!」

話音一落,二十個鏢師已端出一大盆綠豆稀飯,二十個白面饅頭。更有的手裏還有麵條、小菜、滷雞鹵鴨的物事。宋老鏢頭道:「這裏準備了一些東西,看向兄喜歡吃什麼?不知道老哥的這點準備,還讓向兄滿不滿意?」說完這話,馬上又補充道:「向兄放心,這些食物都是老哥親自監督看着做的,沒有下毒,絕對沒有。」

說罷親自拿了一小勺先自己吃了一勺,又拿過饅頭吃了一口,道:「老弟,你但官放心吃下無妨!」

向洪笑道:「老鏢頭費心了。」

這時同屋裏忽有一聲音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正可笑!」

宋老鏢頭聞言一怔,尋那聲音出處,只見一落拓書生摸樣的人坐在最角落裏的桌邊,一邊自言自語道:「青城三劍且是那種靠下毒取勝的人?實在可笑!」

宋老鏢頭見那人只顧自己說,卻連這邊一眼也不看,忍不住道:「尊駕是誰?對宋某有何不滿之處,但說無妨,用不着在那說風涼話!」

那落拓書生道:「我怎敢對霸王鞭宋昕不滿?只是隨口說幾句公道話而已!」

宋昕還待再說,向洪已拉過宋昕,扭頭對那落拓書生道:「兄台此言不錯,青城三劍是何人我雖然不認識,但我也聽過關於他們的不少事,的確不是那種靠投毒取勝之人,這點兄台說得沒錯。」

那人卻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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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落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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