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挨著她亂蹭的香織妹妹又不依地喵喵叫:「不管啦,你給人家看你家阿娜答的照片啦!我聽她們說,你男朋友長得像香取慎吾,身材又比慎吾高壯,噢~~肯定很好用!」小手捧著紅臉。

「再好用,也只有本小姐能用。沒你的分兒!」她笑罵,直接把人推出簾外。「快出去顧洗手間啦!」

沒人在旁笑鬧,終於能好好工作。

她邊留神烤箱的溫度,邊俐落地收拾著,把使用過的茶壺、杯子、開罐器等等一一歸位。

突然間,外頭「叮」地一響,安全帶燈號忽然亮起,機長直接在駕駛艙中向所有機組人員和旅客廣播,說明飛機正在進入一波不穩定的氣流中,會開始有搖晃現象,要所有人全落坐,系好安全帶。

得到指示,余文麗加快動作整理廚房,把該固定的東西全都固定好,要鎖的東西也全都鎖上。

拉開廚房兩邊的布簾,她想要出去幫忙其他同事,突然間眼前一花。

她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只聽見好幾聲驚呼,她甚至聽見香織尖叫著她的名字。等眼睛慢慢尋回焦距后,她竟看到了嵌在機艙上方的行李箱。

她怎麼會躺在地毯上?!

反射動作欲要撐起上半身爬起來,才稍稍一動,她就忍不住哀叫出來——

痛痛痛痛痛……

好痛啊~~

她的脖子嚴重扭傷,隨便一扯就痛得瘋狂飆淚。嗚~~啊是怎樣啊?!

飛機遇上恐怖亂流。

機長雖然已事先預警,但突如其來的劇烈晃動,還是讓機上幾名不及回座位系妥安全帶的空服人員跌倒,而傷得最重的,正是余文麗。

亂流來襲時,她剛好走出廚房,旁邊沒什麼可供抓握、藉以穩住平衡的東西,再加上這一次的晃動十分不尋常,以往颱風天出勤,飛機也三不五時得穿過亂流,但從未有過如此可怕的突髮式晃動。

猛地劇震,機身陡地下墜,她被拋離地面,頸側直接被上方行李箱敲中,下一刻,待機身穩住時,她人已倒在地上。

這架班機是由台北飛往東京,座艙長被她的慘狀嚇著了,原本打算詢問機長的意思,看能不能提前改降大阪,但恢復意識后的她拚命向座艙長保證,她一定撐得到原目的地。她的身體狀況自己了解,頭暈癥狀已漸漸好轉,最主要的是肩頸扭傷不是普通嚴重,但只要乖乖維持同一個動作,她可以撐的。

於是,她像八、九十歲的老太婆,被同事們小心翼翼地攙扶,痛得邊流淚、邊一步步捱到前面頭等艙的空座位上躺平下來,直到飛機飛抵東京,在乘客全下機后,地勤人員用輪椅將她推出去,而救護車早已等待多時。

「哇啊~~嘶~~呼~~噢~~喝~~痛痛痛痛!媽、媽媽媽喂~~」各種奇奇怪怪的抽氣聲,從那張玫瑰般嫣紅的嫩唇紛紛出籠,彷彿不這麼哀哀叫的話,無法將rou體正在承受的痛楚發泄出來。

「你媽我在這裡啦!金正夭壽骨喔,好好一個人摔成這樣,上次飛去那個什麼『一大粒』,住那個什麼『杜爛飯店』,還差點被火燒到,厚~~阿母看你早早收山不要飛了,叫阿峰來家裡提親啦!」余陳月滿抓住女兒的一隻玉腿,拿著她特地跟老字號的跌打師傅那兒買來的藥酒,死命地搓揉玉腿上的瘀青。

「媽,人家是『格蘭飯店』啦!啊嗚~~痛痛痛~~」

受了傷的余大美女雖然頸部圍著可笑的狗圈……呃,是醫療用的固定頸圈,膝蓋、手肘在心情較穩定后,也陸陸續續發現摔出了瘀青痕迹,但佳人落難,依舊是一代佳人,還是有著楚楚可憐的風姿,只要她別再忍不住痛地發出一大堆古怪的哀叫。

她是昨天被余家爸爸開車接回「山櫻」的。

先前,她被公司要求,逼不得已只好在東京的醫院住了兩天,還好住院期間,嫁至東京的小妹余文靖特地丟下上司老公跑去陪她,幾位剛好飛過去的同事也前去探病,幫她帶雜誌去,所以還不太無聊,而在經過觀察后沒發現其他問題,因此她一出院,公司便安排她返台。

回到台灣,跟公司作過確認,她算是因工作受傷,可以先請三個禮拜的「工傷假」,看看復原狀況如何,往後再作調整。

而自從被老爹接回「山櫻」后,她的耳根子從昨天到現在,差不多沒一刻清凈,被她親愛的阿娘念得快要出油了。

搓搓搓、揉揉揉,搓完左腿換右腿,余陳月滿繼續火力全開,跟女兒一樣飽滿漂亮的額頭都已冒出細細的汗珠,嘴巴依舊沒閑著。

「阿母管他是『杜蘭」還是『割蘭』,你都快三十了,到底要不要嫁給阿峰?我事先說好喔,你要是敢不給我嫁,我、我我就去認阿峰當兒子,把你這個不肖女掃地出門!」

嗚~~就說嘛,遲早有一天,大家會愛他比愛她多!

「我又沒有說不嫁,可是人家一直沒說要娶我,難道連這種事也要我自己開口嗎?」很悶耶!她總是要讓他有表現的機會嘛!

敲門聲叩叩兩響,門跟著被推開,余家大姊余文音手裡拿著一支無線電話走進來,瞥見二妹對她可憐兮兮地擠眉弄眼,秀氣嘴角悄悄揚了揚。

「找妳的。」把無線電話交給余文麗,又靜笑道:「我什麼都沒提喔!」人又退出房間,到樓下忙去。

余文麗困惑地眨眨眼,有點艱辛地把電話擱在耳畔。「喂?」

『文麗。』電話那端傳來熟悉的喚聲,低低啞啞的。

「阿峰?!噢——」好痛!她家阿娘的力道真不是普通厲害。

『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嗎?』

「沒、沒沒有!沒事,呃……我沒事。」她努力地對母親用手勢又拜又求,請娘親大人手下留情,暫時不要荼毒她,但余陳月滿根本不予理會,仍抓著她漂亮的小腿肚不放。

電話那端頓了幾秒,再出聲時,低沈嗓音揉進顯而易聞的擔憂。

『真的沒事嗎?我發媚兒給你,你沒回,MSN三、四天沒見你上線,我打電話到你台北的公寓,電話也沒人接,打你手機,你是關機狀態,我……』他本來不曉得「山櫻」這裡的電話,是後來聯絡學弟羅健群才問到的。雖然剛剛跟余家大姊問過,但余文音只笑笑地告訴他,文麗回「山櫻」休假,有什麼疑問,要他自己問文麗去。

『你怎麼沒飛,回「山櫻」去了?」」即便她一直說沒事,但他直覺就是出事了,越想,心怦怦跳得越厲害,有種猛地被扣住喉嚨的緊窒感。

上次在「格蘭飯店」的火災,至少他在她身旁,他看得見她、觸碰得到她、能親自上陣保護她,如今分隔遙遠的兩地,倘若她真出事,他也沒辦法在她身旁守著,這種感覺非常、非常、十二萬分的不好受。

余文麗傻笑了兩聲想混過去。

「我有多餘的年假,所以就、就回來這裡了。」她的手機從那天進醫院后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昨天爸爸接她上山,她又把手機擱在台北公寓里,忘記帶回來。

她算一算時差,本想待會兒再打電話給他的,沒想到他先打過來了。

不想要他知道。即便曉得了,又能如何?只是多擔心她而已,既是如此,還不如讓他安心地留在保留區,好好作他的研究。雖然……她真的很想他在身邊啊……

喉嚨略哽,她趕緊深吸了口氣,把惆悵的情緒壓下,故意揚高聲音。「對了,你的野山羊呢?有沒有拍到很多照片?那邊氣候很冷、很冷吧?告訴你喔,『山櫻』前庭的櫻花樹開花嘍,紅通通的,說有多美就有多美,我用數位相機拍下來,媚兒給你看——」

『文麗……』他在電話那頭輕輕喚住她,欲再問清楚,卻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忽然間,話筒中又傳出余文麗的哀叫聲,讓他心頭一緊。

「媽,不要搶人家電話啦!」

他一楞,尚未回神,已有人在那端跟他充滿元氣地打起招呼。

「阿峰,我是余媽媽!啊你在那裡有沒有呷霸霸(吃飽飽)、穿乎燒(穿暖和)?工作雖然重要,身體嘛是要顧,千萬不要像我家阿麗這樣,很慘說!」

聞言,他心臟提到喉頭。『余媽媽,文麗怎麼了?我問她,她都不說。』

背景音樂跟著響起,砰砰磅磅一陣,極像有人在相互爭奪什麼似的。隨即,他聽見母女倆的對話——

「再跑啊!再動啊!再來搶啊!等一下如果又摔倒,把脖子再折一次,你就等著當植物人好了!給阿母回去躺好!」

「嗚~~把電話給人家啦!」真是不貼心的娘。

「我把你的青慘代志(慘事)講給阿峰知道,順便問他哪個時候要回台灣提親,講完了,自然就把電話給你啦!」

「噢~~媽~~拜託你嘛幫幫忙!」

電話這一端的余文麗,貓兒眼一翻,挫敗至極地倒到榻榻米上。

昨天,她簡直沒勇氣再接他電話,唯唯諾諾地應了幾句后,就急匆匆掛掉。

母親從中「攪局」,把這幾天來關於她的大小事全跟遠在異地的男人作了報告。

至於提親的事……她真想用枕頭把自己悶暈算了。

主動追求他與主動提及結婚,對她而言,兩者間有著相當大的差別。她可以大方追求他,要他跟她交往,但她沒辦法主動要求他,買一顆戒指虔誠地為她套上,她……做不出來。

兩人的感情一直在穩定中發展,未來似乎有著許多精彩的事等在那裡,但那畢竟在未來,現在的他還沒想到那麼遠,她又何須厚著臉皮逼他給承諾?

「唔……」不想、不想了!從昨天想到今天,想得睡眠品質直直落,對美容保養很不好的。

喀啦!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那人靜靜走進。她躺在榻榻米上,更能感覺來人刻意放緩的腳步。

是大姊幫她送早點來嗎?嚶嚀了聲,她頭蒙著薄被,睡意甚濃地說:「姊……十點了嗎?唔……人家不想吃東西,我還要繼續補眠,等會兒再起來吃午餐,謝謝你……」

余家人通常在清晨五點半就用完早餐,工作過一陣,早上十點則是早午餐時間,也乘機休息一下。

那人沒應聲,直接盤腿坐在她身側。

咦?她疑惑地哼了幾聲,終於把薄被拉下,一看——

「你你、你你你……」整個人傻掉。

昨天還遠在千萬裡外的男人,如今已近在咫尺,他峻臉染有風霜,頭髮不太聽話地亂成一種性感的格調,一對眼炯炯有神,溫柔且深邃地凝望著她。

「傷成這樣,你還想瞞我?」

不敢碰她,怕太過激動的情緒,會讓他不小心弄痛她。但指尖那股想親近她、觸摸她的慾望,又強得教他無法壓抑。

深吸了口氣,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拾起她披散在枕上的髮絲緩緩揉搓,跟著微俯下來,把那縷柔軟湊上唇,親吻。

「阿峰……」真的是他。真的是呵!突如其來的驚喜讓她睡意全消,瓜子臉紅撲撲的,她立即要撐起身子,但動作有些艱難。

「別亂動!」范馥峰嚇了一跳,忙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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